谢知行撇撇嘴:“长官舍得把我扔下这么些天啊。”
恩萧的手伸到谢知行头顶撸了一把,声音清淡,却没掩住嘴角笑意:“好啊,姓谢的,学会撒娇卖乖了?”
谢知行说得笃定:“长官乐意惯着我。回去有什么,你平常从来不提起你父亲,你们关系不好吧?而且这位前代长官在任时也没少胡作非为,说真的,我不想见到他。”
谢知行喜欢恩萧,哪怕是误以为他是编号A的时候也非常喜欢。可他从来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这不代表他也能接受其他的编号A。说着说着,他嘴角就牵起来一抹不自觉的冷笑。
恩萧的手指在他发间滑动,感受着他头皮的温度。“过年了,我得回去。父亲他过年的时候心情好,对人有好脸色。”
“我们长官,怎么那么好呢?”谢知行看着他无奈道,“其实你不用对那些亏待你的人那么大度,那么上心。”
“你知道我就是这种优柔寡断的性子。”恩萧说,“你既然舍不得我,就跟我一起去。”
谢知行眉毛扬了扬:“带情人回家过年见家长,合适吗?我还是个编号G,怕把山茶花踩脏了。”
“你明明就知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
恩萧眼神定了半秒,还是忍不住避开了:“不是情人。”
风里送来一股清爽的空气,谢知行半晌才摸摸他的头发,说:“冬天山茶花也会开啊。”
恩萧面若山茶,微微漾红。
山茶花的府邸离中心大楼很近,推着轮椅出去,这俩人却在半路改了道。
耳麦里说,外城边防队昨天夜里遭遇丧尸袭击,柯林将军以身殉职。内城和外城相隔甚远,动静竟然一点也没传到恩萧这里。
“我得去看一看。”恩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说。
这时候出翻越城墙出外城很不容易,恩萧脚又崴了,出去风险太大。谢知行当即否决:“不准去。”
“柯林将军是很重要的人,我必须去看看。”
“好长官,你心那么大呢,全世界的人都被你装完了?”谢知行拿捏着他的短处,“有本事你就自己瘸着腿出去。”
恩萧回头看了他一眼,摁了轮椅扶手上的自动按钮,轮椅就脱离了谢知行的手自己运作起来。
“恩萧!”谢知行在后面骂了一句,追上来抓住轮椅,“服了你了,倔死你吧。”
“你舍得我死?”恩萧笑笑,好像赢了一局似的。
“说什么呢?我收回那句话,你可真倔。”
恩萧就是倔,做什么都很倔。所以他不想喜欢谢知行的时候怎么心动都不心软就范,可是决定喜欢他的时候也倔得连南墙都能撞破。
谢知行拎拎他冻红的鼻尖,说:“一定要去吗?不能有别的办法?”
“边防队那么多人,损失惨重我信,但是指挥主将牺牲,我觉得不是一件概率很大的事。我觉得柯林将军的死,就像当时云翼的死一样,是一环的。”
谢知行忖了忖:“云翼那身手,说他一夜之间暴死,我确实不信。”
“所以我得去看看。云翼的尸体找不到,但是柯林的应该还在。”
“外面太危险了,长官。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带你出去。”谢知行说,“就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尸体还在,你的目的不过是看一眼,那也不一定要亲自去。”
恩萧好像豁然开朗,说:“我叫林默帮忙?”
“是啊,小笨蛋。”谢知行笑笑,“你倔起来就一根筋,脑子都不会转弯。”
这次的事情早就传到林默那里了,只是恩萧没起床,林默现在懂得他和谢知行的关系,自然不便打扰。
“麻烦长官到医务所来看看吧。”林默在耳麦里说。
谢知行推着恩萧过去,林默在人体处理处等他们。这周围都是巨大的焚烧机器,挺着圆滚的大肚子,在地面上缓缓挪动。它们的下端开口,露出红光,就着风声把尸体吸进肚子里以后就自动剥离骨肉和内脏,焚化处理,就连最难处理的盆骨也会连渣都不剩。手法和垃圾处理差不多。
地上放着一个尸袋,林默说:“长官来了?柯林将军的遗体我已经让人单独送进来了,本来是该焚烧炉开出去就地清理的。昨晚内城很安静,主要是因为丧尸都去外城了,我们赶到的时候,情况已经很糟糕。柯林将军拼死抵抗,但还是牺牲了。”
恩萧应了一声,下巴指着尸袋说:“打开我看看。”
林默蹲下去打开,里面是一具焦黑的身躯。
“怎么回事?”
“士兵们说,柯林将军本来在指挥,不知道哪里来的丧尸忽然绕过防线一拥而上,将军虽老,但还能应付,却被推到城墙上。然后城墙上的高压电网忽然漏电,一阵火花,于是……”
恩萧面色冷峻:“城墙上的高压电网是防偷渡用的,一向稳定,而且边防队的制服通通绝缘,怎么会碰一下就触电?”
“将军并非整个人都被制服包裹。”
“还有别人触电吗?”
“尸检报告里没有。”
“电网漏电,”恩萧冷哼,“真赶巧。”
将军胸口有一个硬物鼓起,wings的徽章染了些碳灰,但依旧闪闪发光。
恩萧恨恨地,拂了耳麦:“红阑,有办法帮我救个人吗?”
第130章
年关已至。恩萧回到山茶花府邸,开门是宽阔大厅,地板暗红,锃亮反光。
家里的氛围很轻,几名仆人摆了餐桌,站到一旁对恩萧行礼。长桌十步远,A003就坐在那头,幽幽地喝着红酒。
恩萧进来时他抬了抬眼。酒气似乎熏热了眼睛,他看恩萧的眼神映了红酒的光,竟有澄澈的感情一闪而过,就像一个慈爱的父亲看漂泊他乡的孩子:“回来了?”
“父亲。”恩萧在轮椅上说。
“嗯。”A003说,“终于回来了。”
然后他底低下眼睑,那副神情就无影无踪。
谢知行在恩萧身后,听说A003喜欢养鸟,进来时耳朵仔细听了一圈。这儿是有挺多鸟的,分散在各个楼层,但是大厅里没有。边上还挂着一个大金鸟笼,里面还有鸟食没吃完,估计是才刚把鸟弄走。
恩萧环视一圈:“您不必为了我特地把鸟收走。”
“你难得回来。”
恩萧苦笑,上一次回来A003还不待见他,于是恩萧烧了满屋子的鸟,弄了个不欢而散。可这次A003却待他太好了些。
每逢过年,A003总是这样,似乎他特别喜欢过节。
“多谢父亲。”恩萧说。
A003目光森然,他眼睛是深蓝色,比恩萧更肃穆、更冷静。
那眼光落到谢知行的身上,他眉头一皱,嘴角一点怪异的笑:“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管不住你了,情人你也往家里带。”
“那不是情人。”恩萧不与他争执,驱着轮椅去桌边,说:“今天跨年,天那么冷,怎么不烧炉子?”
A003促狭:“别人家人多才烧炉子,我们家就我一个孤家寡人,你平常也不回来,我凑什么热闹?不如省着点。”
城邦的各大世家贵族人丁兴旺,枝系庞杂,只有山茶花是少而精的,一脉单传,但世世代代都是最高长官。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A003对恩萧不满意,可是也没有再启动基因配对。
话虽这么说,桌上的食物却过度丰富。城邦资源匮乏,山茶花的桌子上还能端上来人工培植的蟹。另有几盘肉,油亮油亮。
“先吃吧。”A003让恩萧落座,却没理会谢知行。
恩萧让谢知行也坐,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头都没低一下。恩萧知道他不高兴,就拉了一下他的手,说:“先坐。”他压低声音,“毕竟他是编号A.”
“不用了,我只是送长官过来。”谢知行说这话,眼睛一刻也没从A003身上移开。
而对方显然也在观察他们。
“编号G从来没踏进过我们家门,真是稀奇。”A003掰着蟹腿,眼神阴鸷地盯着谢知行,“恩萧啊,小时候怎么教你的,狗可以进厅堂里来吗?”
“……”恩萧抓着谢知行的手,对方一抽,指节都扯痛了。
“别人说你整天和情人在一起,看来是真的。”A003嘴唇撇了一下,“不思进取!为了个情人,连位置都能让下人篡了?”
谢知行见了编号A就烦:“你信不信,我能把你脑袋拧下来。”
A003挑眉:“这狗还挺衷心。”
谢知行眼睛眯起来,偏着脑袋笑了一下。他身上一股狼性在复苏,剑拔弩张:“看来是想试试了。”
恩萧都知道谢知行不是开玩笑。他腿脚不便,谢知行逼近A003的时候他拉都拉不住。
一把餐刀亮着银光横在颈边,A003冷笑起来。他曾经也是执行官,军营里混过的,随便吓不到:“身手还挺不错。”
恩萧站起来一拍桌子,眼睛略微瞪大:“谢知行!”
谢知行低头,只见自己胸口正贴着一点红。抬头眯眼望去,不远处的阑珊暮色里,正有山茶花的护卫举枪瞄准他。
A003闲闲觑了一眼,说:“你挺急啊,就那么看重他?收情人我可以理解,但他这样的,还不如一条狗。狗比人好歹还衷心,不会咬死主人。”
“他就是狗,那也是我的狗。”恩萧盯着那个红点,忍着脚踝的痛移动起来。
谢知行看他一眼:“你给我坐回去。”
恩萧不理会,慢慢走近A003,手撑在桌面上,声音压低,带着狠意说:“我的狗,只能我来动。”
A003盯着恩萧的眼睛,四目相对,如出一辙的蓝色底下掩着一场剧烈的风暴。
上膛的声音清脆地迸进暮色里。谢知行一动不动,盯着A003,迟迟不动手。毕竟是恩萧的父亲。
恩萧素白的指头盘在枪上,压得泛红。
A003眼神冰凉地贴上去:“你要为了他弑父?”
接着空中出现一幅投影,是山茶花府邸,已经被城防官内外包围。一束红光照进来,遥遥指着A003.
“我不乐意这样,父亲。”恩萧说。
A003沙哑地笑起来:“好!不愧是我儿子,枪都敢指着自个儿老子!”
“不许动我的狗。”恩萧指尖掐红,声音微颤。
A003在椅子上大笑起来:“谁要动你的狗?我没那个心思。明明是你做主人的没拉好他。倒是你,翅膀硬了,我真是意想不到。”
他一挥手撤了外面的侍卫,谢知行冷哼一声收刀。
A003用餐巾擦着颈边的血,说:“你小时候可听话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现在可管不住你了啊。”
恩萧漠然收枪:“抱歉。”
这一餐注定是吃不下去,恩萧脚疼,回了轮椅上,就叫谢知行推他走。
A003:“这么急着走?”
“我回房间。给您面子,还会在这里待几天的。”恩萧回过头来,“对了,谢知行是我执意要带来的,他可不乐意,是我求着人家。”
A003看着恩萧,欲言又止:“那就和你那情人好好过个年吧。”
大厅里又安静下来。仆人们沉默地收走餐具和几乎没人动过的饭菜,碗碟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整个府邸陷入另一个黑暗的国度。
“其实老爷准备这些还挺用心的,今天亲自挑的食谱。”
“老爷挺惨的,怎么被亲儿子拿枪指?”
“为了个乱咬人的编号G,寒心啊……”
走远了,谢知行听到仆人细小的议论,他嗤之以鼻。
恩萧却是没办法听到的。一路走,他一路给谢知行介绍走廊上的画像:“从前面数过来就是山茶花的历代长官,最后那位是我父亲。”
为首有一幅大一个号的画像,上面是一个老者,眉心微蹙,眼神睿智。身后填了很多羽翼,显得他像个天神。
“这个是宙斯。”恩萧说,“就是创世记上说到的那位,城邦的建造者。”
谢知行看了一眼,说:“也许是我这个人心思太野,一向不喜欢权威的东西。我不喜欢他的翅膀。”
“我也不喜欢。”恩萧说,“我也不喜欢他的眼神,太锐利,太深沉,像把人吸进去。总觉得有这种眼神的人应该挺可怕的。”
“当年就他一个人预料到核灾难,还在核爆炸的同时搭起天幕,这先觉能力,确实挺可怕的。”谢知行笑笑说。
他们拐了弯,又继续往前走。这走廊里不见光,到处都是腐败的气息,像山茶腐烂的根茎。恩萧往轮椅上靠了靠,捏着眉心说:“谢知行,我不该带你来的。”
谢知行抚开他眉心的痕迹,说:“有什么?他说两句我能死?长官向着我不就好了。”
“他是正儿八经的编号A,和我们不一样。”
谢知行嗤笑:“我知道,编号A都是这副德行,看不起下等编号。”
“其实他今天心情真的很好了。”恩萧说,“他要疯起来,今天估计真的要动手。所以我连城防所都调过来了,就是以防万一。”
“刚才这局面也没差了。”
恩萧佯装骂他:“疯狗,我真是管不住你。那要不是我父亲,你是不是刀子就下去了?”
“是吧。”
谢知行推着他走过暗暗的走廊,偶然会碰上廊上挂的一两只鸟,谢知行加快了步伐。
“你们家一直这样?你怎么能忍那么多年?”
97/110 首页 上一页 95 96 97 98 99 10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