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韩大爷憨厚的样子不同,茶婶脾气不是很好。那天孟津也买了甘蔗汁,聊起自己的工作,也随口问了问茶婶:“你们怎么不去夜市要在小学门口?”
茶婶不太乐意:“管这么多?你夜市派来的啊?”
要正常人到这里就不会往下找聊了,但孟津不是正常人,他好奇上的事就一定要问出点缘由。最后问到茶婶以前的工作是在学校食堂当厨子,上了年纪之后手腕落病根就退休下来,没了工作又闲不住,便开始摆摊。
聊了几句,汁喝完串也吃了,在孟津准备离开时,茶婶主动提出:“你价格怎么算的,给我来拍个视频吧。”
最后呈现出来的视频是以茶婶为主,那段时间跟助手一起每天扛着摄像机带着打光板跟进跟出。
摆摊、遛狗、跳广场舞,每天一样的规律,再寻常不过的老年生活,连助手都好奇很多次为什么拍茶婶,剪辑出视频的时候团队也都很奇怪标题是什么意思,哪来的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是孟津瞧出来的,面对自己的感情好像智商不太高,面对别人的感情他完全就是大师级别。
他用镜头捕捉到茶婶每一次看韩大爷的神色,又从聊天中一点一点发掘出茶婶提出拍视频的目的。
韩大爷脑袋里长了一颗肿瘤,良性的,短时间内没有恶化的风险,但由于位置太偏很难动手术,只能靠药物保守治疗。
精神好的时候总要把积蓄拿出来叫茶婶保管,精神不好的时候会拿着钱找李妹儿,要李妹儿拿钱去上学,可他也认不出来茶婶就是李妹儿。
离市区几公里外有座茶山,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茶山养活了这里半个城区的人,或靠种茶为生,或生来爱吃茶,韩大爷和茶婶属于种茶为生这个阶级的人。
一条街坊长大的,各自是家里的老幺,兄弟姐妹实在太多,不算出挑的这两人在家里并不受待见,没学上,小小年纪就被打发到茶山干活。
在那个封闭保守又穷困的生活环境里没有爱情可言,有的只是无从选择的人生,茶婶被家里安排去嫁人,韩大爷被亲戚带去北方打工。
分开时稚气未褪,再见时已经皱纹爬满脸,三十多岁,茶婶因为实在不能忍受婆家刻薄坚持离婚,也置着气不回娘家,独自生活许多年,那会儿韩大爷也是独身。
不过从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他们哪怕住一栋楼,摆相邻的摊儿,都是以老友的身份相处。
一直到孟津举着镜头问茶婶:“你是在等我大爷先开口吗?”
“你猜我给茶婶拍视频收了多少钱?”离开茶婶住处,又送完韩思思后,回家途中傅洛在开车,孟津坐在副驾上找话题。
傅洛回他:“还收钱了?”
“收!哪能不收,媒人红包,六百。”孟津心安理得,“你猜我怎么让韩大爷开口表白的?”
“应该不算你让他表白,”傅洛说,“只是有了你这个契机,让他们把憋了几十年的话说出来。”
孟津有种话都被讲了的无力感,又问:“那你猜我明天会送你什么花?”
“我明天不上班,”傅洛专注于车外道路。
孟津却是一点不含糊紧盯着傅洛,又说:“那不更方便,我就住你对门。”
傅洛说:“我不一定会开门。”
孟津压根没在意:“是葱兰,你猜葱兰的花语是什么?”
多讨嫌,哪有这么上赶着先预告。
“我不是很想猜。”傅洛还是保持温和面貌。
“是期待,期待你的答复,期待你的爱。”孟津半点没有要保留神秘的意思,接着还解释起来,“茶婶的视频其实好早以前就剪完了,但之前看没感觉,前几天要发表的时候看了很多遍,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我以前的恋爱总是很快不了了之。”
车子进了小区,孟津停下话,摇下车窗去跟小区保安打招呼。等进了停车场,反而是傅洛先开口接上:“因为把关系太好的朋友变成恋人,要顾虑的琐碎事比找个敌人谈恋爱还费劲。”
下了车,孟津快步绕过去凑在傅洛身旁,不由得审视:“你好像很有经验。”
无需经验,但傅洛依旧选择不否认不承认,回说:“不如你有经验。”
进电梯上楼时,孟津又开始掰手指算傅洛这样倒底算有经验还是没有。
话又断了小会儿,要开门各回各家时,孟津才想起来,回头叫了声“哥”,然后说:“茶婶告诉我,她的遗憾不是这二十几年明明生活得这么近,却没找到契机表露心迹,而是当初年纪小因为顾虑,没能趁着年少有冲劲的时候大胆争取,遗憾的是年少错过。”
傅洛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孟津。
孟津则转着自己家的门把手:“我以前恋爱总是不了了之,大概也是因为多了顾虑,少了追逐时的期待,人要有期待,生活才有劲儿……”
好像也不对,孟津及时收住,改说:“主要是因为我我我注定要gay了,所以注定和女生缘分很浅。”
送花搜花语并且开始讲缘分的土味孟津,露出不自信的笑,一边后退进家门,一边声音越发低:“现在是你我的缘分到了,你看连房子都离这么近,我觉得你今晚睡之前可以好好期待一下明天的葱兰,晚安,好梦。”
话音一落,门也随即关上。
傅洛无奈又好笑。
第24章 一个不被期待
但事实上,期待和失望往往都是相应出现的。
傅洛是个非常低物欲的人,没有特别的喜好,亲情淡薄,友情微茫,爱情无从谈起,他很少对什么人事物抱有一颗期待的心,也许每月两更的下饭视频《远方的风》能算一个。
这一切的性格形成来源,大概是因为他太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也未曾从任何情感中获得期待过后的喜悦,心会逐渐变成冷,连喜怒都难有较大的起伏。
所以隔天一直到天黑门铃都没有响过,也没有激起傅洛多少情绪。
傅洛的饮食作息十分健康,定期过来做卫生的家政阿姨会在冰箱塞满新鲜肉排和蔬果,像这样的休息日,他通常除了晨跑之外就不会再外出,时间规律,锻炼过后是静坐,会亲自下厨,保持适当的阅读量,牛排只煎六分熟,每顿只停在七分饱腹感,一丝不苟,如同上了发条的自动化流水线。
不过他始终是人,没上发条,规律总会被打乱,这天傍晚就因为接到小姨的电话而煎坏了一块牛排。小姨的通话足足有一个半小时,表达对韩思思的失望,又嘱咐对韩东魏的防守,通话刚结束,换成韩东魏打来。
韩东魏就相对简洁明了,给傅洛安排工作来了。
尚远食品准备收购近来颇有竞争性的同行业小公司,小姨也对那家小公司势在必得,傅洛作为夹在中间的传声筒,早就两边透露了对方的预估价。
但这次韩东魏似乎有心要试傅洛站在哪边,一直没有让傅洛参与的收购项目,现在又突然来了通知,叫他作为负责人去参加后天的竞标。
结束通话之后,傅洛把手机关上机,然后看着煎锅里的牛排,没了食欲。
门铃在这时候响了。
傅洛双臂撑在流理台上,任由门铃响,低头闭着眼睛调整了几次深呼吸,但等他直起身子要去开门,门铃停了。
静了声音,傅洛没什么情绪,他把煎坏的牛排丢进垃圾桶,片刻后还是过去开门,脸上已经恢复往日的神色。一开门看着孟津侧耳贴在门上反应不及的样子,傅洛的笑意有些许的克制,更多是无奈。
是对自己的无奈。
心中的喜悦稍有浮现,才正式意识到原来这一天中,下楼晨跑进了电梯却迟迟不按下楼键、静坐却不能静下心、阅读时总在同一页上做许久的停留……原来这些就叫期待。
“我以为你不在家。”孟津晃了晃手里捧着的一盆花,“快点让这盆历经风吹日晒的葱兰进屋纳纳凉。”
是带着盆、埋着土的花,青翠的茎干长得像韭菜,茂密的花骨朵儿素白干净倒是挺好看的,但……与傅洛以为的花很有区别。
孟津没有把要送人的花递过去,而是连人带花一起挤进了门,毫不客气地换拖鞋。
一边解释:“本来早上去取了花就准备马上回来给你的,结果你猜谁联系我了。”
说着,孟津已经走进屋,转身见傅洛还站在玄关处,并且好像没有要把门关上的意思,深感自己不受欢迎,孟津赶紧降了声调装弱:“你让我蹭一会儿冷气嘛。”
傅洛关上门进屋,从孟津身旁走过时顺带尽了点主人之宜,问孟津:“晚饭吃了吗?”
“没。”孟津说,“我急着回来,等下再叫外卖。你猜今天谁联系我了,王素芳的女儿,她人都过来两天了,犹豫到早上才联系我,我带她去看了王阿姨,又去了一趟公司把王阿姨的遗物交给她。”
孟津擅长自问自答,把花摆放在餐桌一边,跟着傅洛进厨房,在一旁像汇报工作似的,把今天的行程从头到尾讲了一通。
讲到最后停下话,不自知地舔了几次嘴唇,不确定是馋牛排,还是馋煎牛排的人行云流水的操作很有观赏性。
“能不能有我的一份?”然后他问。
傅洛没有直接回应,不过行动上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一块新的牛排。
孟津抿上嘴安静半响,观赏一般地把傅洛从衣着到形态看了又看,本来要吹点彩虹屁的,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开口却是:“还别说,我要是女孩子我也喜欢你这类型,居家,自律,内敛,干干净净的,倍有型。”
听起来像是来自男性同胞的欣赏,傅洛停了动作转头看向孟津。
孟津的思考角度确实偏直了一点,他是在傅洛凑近一步的距离,抬手越过自己从后面的刀架上拿剪刀,听见呼吸的频率,感受到傅洛宽松居家服的布料拂过自己的手臂皮肤,又咽了下口水,才回到弯的感知。
来不及说点什么来掩饰,孟津就被傅洛塞了一把剪刀,叫他去阳台剪两根迷迭香。
阳台上只有两盆迷迭香,长得很旺,孟津剪完回来就马上对傅洛做出肯定:“我觉得我那盆葱兰没送错,你肯定能养好,每天浇两次水,偶尔晒晒太阳就行。”
他一边还很自觉地把迷迭香洗净了才给傅洛。迷迭香放置在锅中的牛排边缘,热黄油滚过,香气瞬间弥散。
傅洛一句话没有,孟津又开始讲:“你真的很会过日子,休息日在家煎牛排吃,还有沙拉 ,还有进口樱桃,是不是还需要个红酒和蜡烛,啧,再来个伴儿,浪漫的烛光晚餐就有了。”
想得有点多,还记得提醒傅洛自己要八分熟。
第二块牛排盛上桌之后,孟津有些得寸进尺,指着傅洛那盘带着血丝的牛排说:“你的好吃吗?”
傅洛细微地呼出一口气,淡淡道:“你端回去吃吧,盘子送你。”
孟津安静闭嘴,连刀叉都用得很轻。
没有红酒没有蜡烛,只有干巴巴地切肉,吃完孟津主动收拾去洗碗。
傅洛没有告诉他洗碗机就在那儿,还很坦然地站在一旁吃着樱桃看孟津洗碗。
其实很多时候傅洛容忍孟津的接近,是会认为孟津与新鲜牛排和进口樱桃相近,孟津在傅洛规律的时间安排里只是一点还不错的生活调味剂,可这种认知在悄悄发生变化。
调味剂吗?上位成主菜了。
孟津瞥着小眼神注意傅洛的盯梢,说着:“我肯定会洗得很干净,一点油渍都摸不到。”小眼神里又不禁集中在傅洛吃樱桃嘴巴动作上,想到了就脱口:“你听过没有,能用舌头把樱桃梗打结的人很会接吻。”
傅洛没听过,所以思考时嘴巴放慢了动作,含在唇端的一颗樱桃慢慢才被舌尖勾进嘴里,当然是故意为之,因为能明显看到孟津的目光正放在哪。
就盯着傅洛的嘴唇,不确定是馋樱桃,还是馋什么。
接着听见傅洛说:“想试?”
孟津嘴巴有点干,懵懵地点头回:“想。”
第25章 一个吻
傅洛把装着樱桃的盘子递到孟津面前。
哦,原来是试樱桃……
孟津想的压根不是樱桃,缓缓地反应过来,心里起了一阵做贼心虚似的尴尬,赶紧挪开视线,低头看了看沾满洗洁精泡沫的手。
然后傅洛就好心地尽主人之宜,给他递过来一颗樱桃。
“你不是想试?挺甜的。”傅洛说着又故作恍然,“差点忘了,你好像不喜欢吃水果对吧。”
与孟津那点直率和笨拙相比,傅洛太懂得循循善诱,太知道怎么拨动别人的小心脏。
知道孟津不吃水果,又故意把樱桃送到孟津的嘴边,等孟津犹豫一下后动了动嘴唇准备张口时,傅洛缩回手,在孟津的目光中吃掉樱桃。
“我开玩笑的。”傅洛虽然在笑,但神色上更多是像个成熟大人逗小孩,平淡且温和地说,“你是不是要说这种喂东西的行为gay里gay气,开个玩笑,冰箱里还有一盒樱桃,你要想尝试的话等下可以带回去吃。”
傅洛凑过去,把空了的盘子放进水池,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距离之近,是下巴几乎要擦过孟津的头发丝,动作之快,是孟津脑袋一“嗡”忘了后退让位置,傅洛就已经洗完手走开了。
看起来是一个心虚无措,一个自然得体。傅洛抽了张纸擦手,一边神态自若地看着孟津,关切问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不舒服?”
孟津摇摇头,没再出声低头继续洗碗。洗完了碗,傅洛刚好从卧房出来换了一套浅灰的丝绸质感的睡衣,戴着眼镜应该是洗漱过,他看了眼孟津,指向餐桌上一盒没拆封的樱桃说:“记得带回去。”
孟津点了点头,但人还愣在原地。
傅洛调了客厅冷气,然后打开阳台落地门,拿走沙发上的一本书正要出去吹自然风,回头见孟津没挪动,就又问了一遍他是不是不舒服,还说:“出了门,我是不对吃坏肚子做食品问题赔付的。”
孟津没有拿了樱桃马上走,他跟到阳台上,傅洛坐在一把躺椅上,他就蹲在旁边,抱着膝盖看傅洛,也不说话。
“怎么?”傅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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