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讼却冲他身后阴恻恻一笑,满口尖利牙齿咯咯作响。
另一只师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后三尺处,举着一只爪子,瞄着他后心。
容问嗤笑一声,“蠢货。”
后面师讼一击而下,容问避也不避。
电光火石之间。明知飞掠上前,挡住那一击,二人相靠出剑,雪芒乍闪,寒气逼人,双双斩下了师讼头颅。
明知手臂一甩,赦罪刃上一滴残血像荷叶上露珠似的滚下。他看着容问,莫名恼火得很,“你不躲?”
换了容问一愕,心头微颤,笑道:“不是有大人在吗?”
明知这时候清醒过来,眼前这是谁?鬼神大人啊。
就算他刚刚不出手,师讼也不见得能伤得了这老狐狸一分一毫,反倒是他出手,可能还平添麻烦。
虽然这么想,但始终觉得恼火得很,越想越恼火。这火没处撒,正巧低头看见个黑黢黢的脑袋,这脑袋属于谁不消说。
他抬脚狠狠一踢,暗骂了声去他妈的,大步流星地迈向前,撇下让他毫无办法的容问走了。
师讼脑袋咕噜噜滚了三丈远。
容问黑竹竿似的立在原地,苦着一张脸,也烦得很,烦中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乐。
他暗骂自己,贱不贱啊?
抬脚把另一个师讼脑袋一踢,追明知去了。
明知眉毛拧的跟个老大爷一样,边走边做下一步打算:
不出意外的话,师讼应该是有三只,他和容问斩了两只,就余慕同尘那一只,万不可让它逃脱。
这么想着,明知不禁加快了脚步,说来也怪,慕同尘距他们应该不远,他摸索这半天,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是打到别处去了?
容问腿长步子大,不消片刻便追上了明知。他抬手燃起两簇狐火,照在明知周围,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活像一个捣了蛋的小孩儿。
明知依旧不理他。容问跟在后面,不远不近,明知快他也快,明知慢他也慢,时不时抬手调整一下狐火照的角度。
就这么走了片刻。
明知余光偷瞄了容问几眼,心头的火似被浇了一场春三月的雨,“哗”的一声全灭了,连点烟都没冒。
他实在是憋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这狐狸崽平时精得很,现在怎么变得像个小白花儿似的?
笑完了,他转身走回去,仰头说:“怎么?我旁边是有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走不得?嗯?”
容问垂头看他。
这人眼尾折出一条细细沟壑,里头搁了千万般风情,带上这声尾音上挑的“嗯”,勾出他心底所有令人难捱的痒意。
不动声色地撇开眼,他垂眸一笑,“大人不气了?”
这一垂眸同样极勾人。
明知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个来回,视线停在他那双垂着的眼眸上,坏心眼地一笑,声音压低了,混着一点不明的沙哑,
“我路上看见了朵小白花儿,蔫的垂头丧气,瞧着可爱的很,你说怎么办呢?嗯?”
听了这个暗喻。容问半抬眼皮,再也克制不住,眼神藤藤蔓蔓的缠过来,带了笑意,心软的不像话,连带着声音都有几分四月春的潮湿和暖意,低的暧昧,
“……大人喜欢是他的荣幸,不如掘回去,种在恶神殿,日日瞧着。我想他心中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他眼璀璨如星辰,带了朦朦胧胧的薄雾,眼角眉梢都在笑,足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媚却丝毫没有女子的柔弱之感。
嗓音低沉温柔,被春水浸足了,催发出万千春意……任谁见了这幅场景心尖都要颤两颤。
于是明知心尖毫无例外的颤了两颤,心道,这个人不愧是狐狸,对得起他这幅勾魂摄魄的好模样。
他强自镇定,笑着斜睨容问,“哦?美人当配金玉高台,花儿亦是如此,我那恶神殿怕是当不起。”
“怎么会呢?我看这花品种极好养活……”容问眼神带了钩子似把他从头到脚来来回回看了个遍,意味深长一笑,“何况大人这样的人,他不吃亏。”
这一眼看的明知后背发凉,心慌得要着火,跟没穿衣服似的——这他妈哪里是小白花儿,分明是只笑面老狐狸!
眼见小白花儿恢复成了老狐狸,明知赶紧见好就收,后退一步将二人距离拉远些,打了个哈哈,“有缘一定,有缘一定。”
说完逃也似的先行而去。
容问眯了眼看他踉跄的背影,有些意犹未尽,边喘气边压下心头那点被某人撩拨起来的火,心情却好得要命。
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慕同尘。
他蹲在地上垂着头,浅紫袍子垂在地上,在他周围堆了一圈,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见只有一个明知,他有些诧异,拍了拍手站起来向明知走近,“怎么就你一个?你那位狐狸小尾巴呢?”
明知偏头去看他蹲的那处空地,心道,什么狐狸小尾巴,恶狼尾巴还差不多。一只手朝后面指了指,“后面呢。”
慕同尘嘿嘿一笑,“哟,吵架了?”
明知看他那略带几分猥琐的笑,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蹲那做什么?师讼呢?”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慕同尘长吁一声,抓着明知大吐苦水。
他那会儿骂完明知后,被师讼引到了此处。师讼也不露头,躲在暗处尽使些阴损招数,还好他机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至于落于下风。就这么耗足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想这么下去无聊的很,正巧师讼那边也着急了,让他逮着了机会,眼见就要中了他设的陷进时,师讼却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转了头往黑暗里逃。
“那丑东西滑的像条泥鳅似的,我哪里抓得住……”慕同尘如是说道。
明知听完,难得的没骂他,这倒真不能怪慕同尘,师讼如何狡猾他是领教过的,若是没有容问在,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这样轻易的杀掉师讼。
暗忖片刻,明知说道:“你没留点什么小尾巴在师讼身上?”
慕同尘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师讼要想从他这样精的人手里毫发无损的逃脱也不是什么易事。
果然,这边慕同尘狡黠一笑,慢悠悠的从袖中翻找一番,拿出个什么物什抛给明知。
明知扬手接过,定睛一看,是个镂空小银盒,明知疑惑,欲打开来一探究竟。
“别!现在先别打开。”慕同尘急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动作。舒了口气,继续道:“你那狐狸小尾巴怎么还没来?你该不会把人气回大忘山了吧?”
明知把银盒翻转两下,隐约听见一点细微的“嗡嗡”声,像是小虫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心里有了个大概。
他把银盒抛还给慕同尘,并不理会他后面那句促狭话,“这就是你留的小尾巴?”
慕同尘把那银盒宝贝似的拢在手里,“别看不上这小东西,我为了这么一对可是硬熬了几宿没闭眼。”
那盒子里面装的是只蚨虫,若不出意外应该是只母虫。既有母便有子,子虫在师讼身上。蚨者,母子一体,不可分离,子若离,母便去寻,至死方休。
这物什不仅可以用于追踪,民间更有好事之人将其血铸为钱币,①名为“蚨钱”,再以此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
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然就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于是蚨虫便被捕杀殆尽。
慕同尘素来喜欢这些巧妙的物什,但蚨虫确实难得,他苦寻多年才在荒无人烟的山沼之中发现一只将要产卵的母虫,又硬生生熬了七个日夜才得了这么一对。
若不是为了灵星君,他才狠不下心拿出这对宝贝儿。
明知不置可否。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谁,下一秒果然看慕同尘看着他身后方向,压低了声音嬉皮笑脸地说道,
“哟……你的小尾巴来了。”
明知抬头皱着眉,飞了一记白眼给他,“你欠的慌?”
慕同尘“啧”了一声,倒剪着双手,眉毛紧拧,一脸不悦,“你这话说的又不漂亮了……”
顿一顿,又松开手,视线扫过容问,“……算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这世间的事,大多都是个人自扫门前雪,个中是非曲直,除局中人外,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插手?他纵使担忧,也要有个分寸,旁敲侧击也不能太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太过反倒弄巧成拙。
“……你猜谜猜上瘾了?”明知看他半晌,咬着后牙槽压低声音道。
慕同尘抄起手“哼”的一声,投桃报桃,哼的同时还了他一记白眼。
“大人……”
明知应声转头,“小狐狸尾巴”容问已经到了他身后。
作者有话说:
师讼:臭情侣!臭情侣!你们吵架关我什么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画圈圈,扎小人)
今天,老婆说我是美人,他肯定是对我有意思。哎呀,好害羞好害羞~(身子拧过来拧过去)
——摘自小狐狸日记本
偷看儿子日记本的某作者:地铁老人看手机&黑人问号脸
(PS:偷看孩子日记本是非常不对的行为,哒咩!)
①《太平御览》:“青蚨还钱:青蚨一名鱼,或曰蒲,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后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
第16章 水镜
看到容问,明知喉咙无端泛起一阵痒意。抵唇干咳几声,待那阵痒意过去,方才开口,“……你来的正好。师讼逃了一只,怕是要多费一番功夫。”
容问放佛早已料到似的,说道:“师讼放着灵星君不管,敢来这里自寻死路,估计灵星君已经被困在了幻境之中,纵使没有法器傍身,以灵星君的修为神力也可以挡得住一阵,……只是阿毛儿……”
神色一深,顿一顿才继续说:“大人,现下可有什么线索?”
点点头,明知看向慕同尘,“要想找到师讼应该不难。”
慕同尘闻言将那个装有蚨虫的银盒抛给容问。
他刚触手就明白了里面是什么东西。抬手将银盒轻轻打开。一阵“嗡嗡”声后,盒内窜出一只拇指大的飞虫。
虫子通身泛着明月般的色泽,几近透明,浑圆的腹部略有几条雪色横纹。乍一看竟像是琉璃雕刻所成的, 容问细看那飞虫一会儿,说道,“早听蚨虫美丽难得,今有幸一见果真如此。”
蚨虫一双透明的圆眼睛不时转动,似在打量他们三人。
慕同尘叹息一声,“美丽有什么用,世人皆苦,苦极了便都被些孔方兄阿堵物迷了眼,欲望熏心,再美丽难得的东西也不如那堆黄白之物。”
转而他又笑开来,勾上容问的肩,“鬼神大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跟你指个地方,倒是可以寻到一两只。”
“雪神大人说的很对……”容问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在下并不感兴趣。”
“别啊,你我同僚,这么客气做什么?”慕同尘听他拒绝,嬉皮笑脸地说。
明知一阵无语,谁跟他客气了?
蚨虫在他们周围绕了几圈,透明眼睛不停转动,突然,它定在了一个方向,似发现了什么,翅膀越挥越快,“嗡嗡”声近乎嘈杂。
慕同尘将手臂从容问肩上放下,不再嬉皮笑脸,神情反倒有些严肃,“蚨虫速度极快,可要跟紧了。接下来就算是我也控制不住它了。”
一句话将将说完,蚨虫便像闪电一般冲向前方,快到根本看不见身影,只能听见它翅膀的振动声。
慕同尘反应极快,紧跟在蚨虫后面。
明知见状,看了容问一眼,也飞掠上前,跟上慕同尘。
风不知从何而来,吹的他发丝衣袍纷飞杂错。容问看着前面那道身影,迟迟没有动身,微地蹙了眉,眼皮跳个不停。
凝了半晌,直到那道身影快要看不见之时,他才按了按乱跳的眼皮,叹了口气,飞身上前。
明知不时回头看几眼,未见容问身影,他心中疑惑,不自觉地略放缓了脚步。
下一刻,却有一截黑色衣袖落入他视线。
他侧目看了一眼,眉头微蹙,神色晦暗,一幅有事的样子。
不禁问道:“怎么了?”
容问看过来,正巧看到了他手指上那枚银色素环,隐隐地泛着冷光。突然他伸出手,掌心相对的握住了明知。
明知一愕,脚步一顿,险些绊倒在地。
未等他出声,容问一笑,看着他,率先开了口,“大人,我运气向来很好。前路不明,愿它能祐你平安。”
说完他松开了明知。银环上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浅金色光芒,一瞬即逝,冷光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像是真的被一道气运护住一样。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他真的做了什么,那耳环似带了烈火般的温度,从那一点蔓延至全身,滚的明知五脏六腑的热了。
声音被热的带了濛濛水汽,刚才那点错愕换做另一种更难捱的情绪。他转头贴近容问,抬头看他,带着笑意,声音要滴水,“鬼神大人信这个……”一扬眉,“你给了我,我日后要怎么还?嗯?”
容问垂着眼看他,声音低沉,“……哦?大人想还?”
他笑着不动,“自然。”
容问继续看着他片刻,倏地轻笑一阵,“当真么?”
“自然。”他疑惑,投桃报李,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还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 容问又是一阵轻笑,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看着明知,温声道,“那么我记住了……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转回头,看得出心情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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