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林霁终于平静下来,向淮的手臂结实有力地揽在他背上,用力得他都疼痛起来。
林霁勉强地笑了一下,打破了沉寂:“你哭什么鼻子?”
向淮红着眼睛,又倔又软:“我没有!”
向淮的手臂收回去,林霁转过身平躺在床上,泄了劲一般摊开身体,他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突然说道:“别可怜我,向淮。”
向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明天我跟你出去拍照可以吗?”
林霁猛地看向向淮,向淮很霸道地自己拍板:“不可以也得可以,反正我跟定你了。”
林霁将手臂横在眼睛上方,很轻地笑出声来。
“好。”林霁说。
第23章 同床
向淮在林霁的床边上趴了一会儿,之后的时间两人都很清醒,也都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霁说:“回你房间吧。”
向淮摇头,继续趴在林霁边上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地温顺,看得林霁心里软成一片。
林霁往床另一边挪了挪,向淮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心脏跳得急起来,眼睛盯着林霁,却没动作。
“怎么了?”林霁说,“不上来?”
他话音刚落向淮就蹿上了床,动作迅猛地将自己塞进了满是林霁气息的被褥里面。
林霁的床很大,两个大男生躺在上面也丝毫不拥挤,中间还留有不小的空隙。向淮跳上床的时候无比利索,等躺下身体的灵活度也瞬间蒸发,紧张得连手指都不敢动。
“睡觉吧。”林霁闭上了眼睛。
夜色静静地弥漫,将一切痛苦和紧张都温柔包纳,向淮扭过头,看向旁边躺着的林霁的侧脸。他乱跳的心脏在夜色中逐渐沉稳下来,过了一会儿索性直接翻了个身,光明正大地对着林霁。
“你还难受吗?”林霁发出一个鼻音表示疑问,向淮补充道,“发烧。”
衣服和被褥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林霁说:“好一些了。”
之后两人很久没说话,一个规矩地正躺着一个侧躺着,夜晚的世界其实很嘈杂,细听窗外有各种细微的响动,远处的汽车引擎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声音,这一切被隔绝在窗户之外,显得朦胧而寥远,夜晚的房间里反倒因此更加静谧,连呼吸声都细细可闻。
“林霁。”过了一会儿,向淮又轻声喊道。
“什么?”林霁的声音很清醒,里面也没有丝毫睡意。
“我跟你说一下我和肖安安吧……”
“不听。”林霁拒绝得很干脆。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是一起走了,她给了我一封信,”向淮爬起来,胳膊肘撑起一些上半身,认真地看着林霁,“但是我没答应她。”
林霁的睫毛轻微地动了动。
“肖安安也没想要谈恋爱,”说到谈恋爱三个字,向淮的声音低下来,像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第二天我只是去把那封信还给她。”
向淮的声音落下,林霁仍然闭着眼睛沉默。
向淮提醒道:“我说完了。”
林霁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那你还生气吗?”
林霁睁开眼睛,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真这么怕我生气?”
“那你呢?”向淮趴回床上,他凑近林霁,两人离得很近地对视着,“你为什么要生气?”
时间像是短暂地停滞了,向淮觉得心脏从胸膛跑入了大脑,在他的意识里面嚣张而激烈地撞着。
林霁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他突然转过身去,将后背对着向淮,有些没好气地说道:“说了没生气。”
向淮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膛,他看着背对着他的林霁,有些气恼地在空气中挥了挥拳头,想着要不是林霁,这样跟爷爷说话,头给你打烂。
没办法,偏偏是林霁。
林霁不再理他,向淮逐渐消停下来,悄悄地把脑袋往被子里面埋,林霁的气息传入肺腑,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林霁照样醒得很早,旁边的向淮睡姿豪迈,一条腿不规矩地伸进林霁的被窝里,正抵着林霁的小腿,林霁动了一下,向淮被他吵到,哼了两声将腿收回去,换了个姿势又呼呼大睡起来。
他平时爱耍浑,动不动就横鼻子竖眼一脸凶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好惹,睡着了模样却乖得很,眼睫毛划出两道好看的弧度,乖巧地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嘴唇微微张着,睡得香甜极了,让人想起来一块松软热乎的白面包。
林霁静静地看了他半天的睡相,过了一会儿,向淮睫毛动了动,一只手扯着睡衣领子挠了挠,眉头皱起来,乖巧立马被打破,显出了几分混账模样,林霁还以为他要醒,结果他翻了个身,半张脸压进枕头里,又睡死过去。
向淮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好,窗帘半拉着,房间内还是被照得一片亮堂。向淮从床上坐起来,有些迷瞪地看着端坐在桌前看书的林霁,脸上还是浓重的睡意,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林霁房间里。
向淮惊了一瞬,昨晚的记忆随之涌上来,他卸下劲,又躺回床上,抱着被子闭着眼睛问林霁:“你怎么起那么早?”
“还早?”林霁在刷理综题,他看得很快,只挑那些比较有难度的做,“已经九点了。”
“才九点……”向淮咕哝道,又想睡过去,突然想起来林霁的感冒,睡意瞬间消了一半,“你感冒怎么样了?”
“没事了。”林霁说。
向淮仔细地打量他,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平时冷静的模样,看不出一丝昨晚的狼狈,感冒和那些意外流露出的情绪都已经烟消云散,像是一场幻觉。
白天两人都没出家门,昨天在外面荒废了一天没学习,今天林霁看书格外认真。高二的作业已经很多,很多人都有些跟不上了,平时晚自习时间根本不够用,有时候一张数学卷子就能磨掉一节课,然而各科老师都不示弱,一科一张卷子已经算是仁慈,因此第二天课间经常见到有补作业的,至于周末,名义上是休息日,实际上光完成作业就能占去十之七八的时间。
林霁写作业的速度却极快,向淮扣扣吃吃地写一道题,他那边已经翻过一页了,而且字体干净漂亮,改动也极少,向淮心里不服气,急躁地想加快速度追上林霁,但他和题互不认识,人与纸面面相觑,向淮愤怒地往后翻参考答案,被林霁一把按住。
“慢慢写,你急什么?”林霁悠悠然撂了笔,从旁边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向淮也想跟着他撂笔,手刚一动,林霁突然说道,“这次挺乖,知道主动写作业了。”
向淮其实只是拿学习当借口和林霁待在一块,奈何林霁一心向学只看书不看他,时间久了向淮有点无聊,这才打开试卷跟着做做题,被林霁一夸他立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收回了撂笔的动作,厚着脸皮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当然。”
他的基础差,做起题来也慢,但林霁在旁边看书,时不时地给他提点一下,向淮竟然意外地觉得还不错,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点解题的乐趣。
但乐趣能维持一时,维持不了太久,向淮学了还没一个小时就有点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看向认真盯着他做题的林霁。
林霁本来想装看不见,但向淮软起来杀伤力实在太大,宋伶然一般能坚持上半小时,林霁十分钟就撑不住了,只能无奈地纵容向淮扔下笔抱起手机。
吃过晚饭,林霁和向淮带着相机出了门。天色黑得越来越早,路灯早就亮了,远远地铺到路的尽头。小区里外都有不少饭后遛弯的人,向淮跟一条熟识的二哈玩了一会儿,又颠颠地追上林霁。
未建成的新区已经暂时荒废,只有外围亮着一些路灯,里面则是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人声。两人在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城市中的灯光将远处的天空照得发红,倒是他们头顶的天空还有一些原始的黑色,能看到零星几颗星星。
林霁拿着相机,那令人厌恶的恐惧感又来了,他试了几次,发现仍旧不行,而且向淮在旁边,他不想在向淮面前出丑,抿着唇看着夜色不吭声。
很久之后,林霁说道:“回家吧。”
他站起来转身走了,一直到最后相机都只抓在他手里,镜头盖都未曾打开。向淮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两秒,爬起来追了上去,没心没肺地向林霁提要求:“我们去买老王头那家的饼吧,我要吃两个!”
“这么晚了还吃?”
“别说那么多了,赶快走!别让他关门了!”向淮一把拽住林霁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跑起来,一副急匆匆的馋猴模样。
僻远的路上没有人迹,只有两个少年,踩着一路金色的灯光一前一后地跑过,外套下摆在风里摆出好看的弧度。
第24章 解心结
等周末过去,开了学,两人又是每天早出晚归,留给林霁拍照的时间只有晚自习之后的那一会儿。
放学之后,两人最后离开学校,校园里人声寂静,路上也已经没什么人了,林霁拿着相机的手仍旧在轻微地颤抖着,他的手指放在快门上,然而一次都没能按下过。
他和向淮两个人各走各的路,互相不打扰。向淮从小就好奇又多动,走路的时候从来不规矩地只看脚下,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兴趣,因此他小时候跟有什么特异功能似的,特别能捡钱,唯一得的奖状是拾金不昧,长大了才没那么活泛了,现在他好像又恢复了当年的那好奇劲,一路上拈花惹草带球乱跑。
林霁放下相机,看向带着球跑到前面去的向淮,他一个人玩得很兴起,带着篮球跑的姿势漂亮又充满活力。
向淮往前跑出几十米,又转身带着球朝着林霁跑回来。路灯下奔跑的少年意气风发,眼睛都是亮的,那一刻,林霁突然升起一丝拍照的冲动,这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要拿起相机。
相机被拿起,林霁的眼睛贴近,一寸、又一寸,他眯起眼,已经能看到镜头里面的人,向淮注意到林霁的动作,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放慢了速度,变跑为走,一只手耍帅地转着篮球,混不吝地朝林霁走过来。
林霁看着镜头里的向淮冲他挑眉,放在快门上的手指抬了又放,最终还是没能按下去。
林霁气息不稳地闭了闭眼睛,向淮将相机从他手里拿过去,兴奋道:“今天很厉害嘛!”
他笑得得意,像是林霁真的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林霁将相机拿回来想继续,向淮却没闪开,他抓住林霁握着相机的手,站在林霁身前,镜头正好对着他。
“你拍我,”向淮说,“我就在镜头里,你随便拍,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笑得很灿烂,眼睛里没有一丝阴霾。林霁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收回视线,将眼睛贴向取景框。
他的呼吸乱起来,向淮一只手稳稳地抓着他握着相机的手,和他一起托着相机的重量,脸上始终是灿烂的笑,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一切都很安稳。
向淮的笑脸经过镜头落入眼中,林霁的耳边突兀地传来尖锐的轰鸣,视野中掺了些晕眩的白,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然后再次睁开,轰鸣和晕眩仍在,但向淮也在。
林霁抿着唇,和镜头里的世界对抗着,时间拉长,凝固,然后眼前的视野变换,倏然清晰,是向淮将相机拿开了。
林霁的呼吸这才顺畅起来。
两人走走停停,林霁仍旧没办法长时间对着镜头,看上几秒就得放下来缓一缓,但他又执拗地一直尝试,没一会儿额上就出了一层细汗,额前的头发也被汗得潮湿。
走到楼下的时候,林霁将相机收进包里,用手撩起额前潮湿的头发,深呼吸了两下,缓下急促的心跳,这才往楼里走。
向淮突然扯住他,林霁疑惑地扭头,然后手里被塞了两颗糖。
“一颗是你今天特别厉害的奖励。”夜色中的向淮竟显出了一丝与他极不相称的温柔与沉静,随后他一笑,嚣张劲儿立马将那丝沉稳挤到了角落里,又是平时没心没肺的模样,“走了走了,看看谁先到家!”
“另一个呢?”林霁问。
“另一个,”向淮停下脚步,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声音低若蚊吶,带着莫名的羞涩,“是你刚才特别好看的奖励。”
林霁还没反应过来,向淮已经甩开腿蹿得没影了。
向淮急吼吼地蹿进家门,撞进卧室,咔嗒一声反锁了门,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宋伶然坐在沙发上看着还在晃的大门一脸莫名。
林霁紧跟着走进来,宋伶然问:“怎么了这是?”
林霁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攥着两颗糖,说:“没事。”
向淮在卧室里脸红得像刚打完一场球赛,在心里卧槽了一长串,我疯了,他想,我他妈刚才说什么呢!虽然林霁撩起头发的模样确实帅得不得了,但你他妈也不能说啊,那不成性骚扰了吗!
向淮一边羞愤不已,觉得没脸见人了,一边又忍不住支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林霁去卫生间洗漱过,回房的时候经过向淮的房门,停下脚步敲了敲。
“糖,”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挺甜的。”
他说完便回了房间,剩下向淮在屋里拿头哐哐地往枕头上砸,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被林霁一句话又掀出了巨浪。林霁这孙子,他恨恨地想道,果真不是一颗好小白菜!
万事开头难并非虚言,自从那晚能短暂地贴近取景框之后,林霁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再加上他身上惊人的执拗,因此进展很快,不适反应逐渐减弱,对他而言已经是可以伪装出不动声色的程度。
他的镜头里都是向淮,大笑的向淮,扮鬼脸的向淮,挤眉弄眼的向淮。晚自习之后回家的路上每天都在上演着同样的场景,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拿着相机走在后面,另一个穿校服的男生在他前面一两米处倒退着走,他们走得很慢,整条路上都是向淮咋咋呼呼的声音。
那些尖锐的轰鸣逐渐被向淮元气十足的声音取代,他强势地钻入幻觉中,驱逐它们,取代它们,林霁的眼睛和意识全都被他霸占。
林霁面对相机的时候逐渐放松下来,虽然仍不够完满,但终于不是最开始一个人时的紧绷到极致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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