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等钟声响,天气冷得厉害,向淮又有些醉模样,十点多的时候烟花会还没结束他们就离开了,郑早桥和施法要送向淮回家,向淮死活不让。
围巾被他解了下来,拿在手里甩来甩去,他冲施法和郑早桥气势嚣张地挑下巴:“滚你们家去,谁都不准跟着我!”
他看起来还挺像个没事人,除了走错了两次道,过了路口十几米了才觉得不对劲,又慢悠悠地拐回到正确的路上去。
施法和郑早桥偷偷地跟在他后面,看他进了小区才停下脚步,两个人没立即走,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向淮回到家的时候,宋伶然和向启还没睡觉,他开门带进去一身风雪,身上的凉气和室内的暖气相撞,向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才发觉羽绒服被洇湿了大半,脚上的鞋也都湿透了,像是踩在冰水里。
宋伶然急忙站起来,拿着沙发上的毛毯把他从头裹了起来,向淮有些不耐烦地把头从毛毯里面探出来:“我没事。”
凑近了宋伶然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当即变了脸色:“你喝酒了?”
向淮嗯了一声,把毛毯和围巾一块扔到沙发上,边往房间走边脱羽绒服,嘟囔道:“我回房间睡觉了。”
他拧了两下门把手,却没拧开。向淮蹙起眉,心里烦乱不堪,手上用的力道更大,将门晃得哐哐作响,但仍是打不开,向淮气坏了,抬脚便踹,又跟那门把手别上了劲,来回正反地拧个不停。
宋伶然沉默地看着他折腾,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累了,恹恹地停了下来,盯着门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看向宋伶然,嘴微微瘪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红着眼睛告状道:“打不开。”
宋伶然走过去,拿钥匙打开了林霁的房门。
门开了,向淮满意了,也不开灯,径直走向房间里的那张床,爬上去躺好,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宋伶然站在门口看着他,房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向淮躺在裸露的床垫上,像是睡着了。
“你没回来的时候,林霁打电话拜年了,”宋伶然突然问,“你要给他回个电话吗?”
“不要。”良久,向淮才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床垫里,哼唧了一句。
宋伶然没再说什么,她走过去,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被褥,盖在了向淮身上。向淮闭着眼睛,脸上有些红,宋伶然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向淮的脸。
向淮的头疼得厉害,他很困,却又迷迷糊糊地清醒着。他感受到落在脸上的手掌的温度,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过。
在那双手下,他好像久违地回到了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无所顾忌地自大又快乐着。
向淮动了一下,宋伶然一惊,这就要收回手,却被向淮抓住了。
他的脸在宋伶然掌心里蹭了蹭,瓮瓮地小声嘟囔道:“妈妈新年好。”
宋伶然的眼睛霎时红了,半天才又笑又哭地低声骂了一句:“臭小子。”
向淮却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浑厚的钟声穿过风雪落入向淮的耳朵中,他睁开眼,宋伶然已经从房间里出去了,将被褥替他掖得严实。
向淮从床上爬起来,趴到了窗边。
雪伴随着凛冽的寒意扑入室内,向淮趴在窗台上,看向远处钟声传来的地方,入眼是广阔的白,是铺洒的金红色灯光,再往上,是黑色的夜空。
很快,钟声消失了,周围重新落入一片寂静,向淮又认真地听了很久,只有落雪的细微声响。
他在心里轻声说,过年好啊向淮。
他收回视线,准备回床上睡觉,目光不经意地扫到楼下,猛地愣住了。
雪中站着一个身影,正抬眼看着他。
第51章 见面
向淮不做声地看着楼下的林霁,林霁也没什么动作,只是抬着头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向淮伸手从裤子兜里摸出一个易拉罐环,是之前在废城区外面喝酒的时候,他用的力气太大把拉环扯下来了,当时没地儿扔就塞进了裤兜里。
他把拉环狠狠地朝楼下的林霁砸过去,哑着嗓子骂道:“滚。”
离得太远,他那沙哑的骂声传不到林霁那里去,他的准头也不怎么好,拉环没砸到林霁身上,而是栽进了旁边的雪里面。
林霁弯下身将那枚拉环捡了起来。
向淮浑身都在发抖,他咬着牙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林霁的号码拨打出去。
他看到楼下的林霁掏出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起了电话,耳边随之响起他淡淡的声音:“向淮。”
“滚!”向淮说,“你当初说的什么,别他妈在我家楼下站着。”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林霁拿着电话,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他,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再加上夜色的遮掩,五官都看不清晰,林霁那双黑而安静的眼睛却像是就在向淮的眼前。
向淮猛地收回视线,背靠着墙坐到了地板上。
“你多厉害的人啊,说什么就能做到什么,说分开就……”他停了一瞬,勉强止住喉间的哽咽,强撑着骂道,“滚蛋吧,老子不稀罕你了!”
“淮宝,”林霁轻声说,“我想你了。”
“我不想你。”向淮用力地捂着眼睛,他有些想把心脏从胸膛里拽出来,瞧一瞧怎么回事,怎么能那么疼那么难受,他咬着牙坚持道,“我不想你。”
林霁的呼吸伴随着雪花飘出白气,他抬头看着他曾住过的那扇窗口,眸子一片柔软。
两人很久没再说话,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一个沉静一个急促,过了一会儿,林霁说:“关上窗去睡觉吧,外面很冷,别冻感冒了。”
向淮恶声道:“用你管!”
“新年快乐。”林霁说。
向淮一直维持着那一个动作,眼泪从他的手指缝中溢出来,那恶狠狠的声音和他本人像是分离了。
向淮挂断了电话,手机掉落到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随后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哭个屁啊,向淮,你怎么那么没出息!谁他妈稀罕他,你才不想他……他这样想,却猛地站起来,双手摁到窗台薄薄的积雪上,朝林霁刚才站的位置看过去。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宋伶然还没睡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听到房间外面传来动静,像是桌椅被撞到,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宋伶然急忙从床上下来出了房间,只来得及看到向淮冲出去的背影。
“向淮,向淮!”宋伶然跟着往门口跑,一边着急地喊了向淮两声,没喊住,向淮拐进楼梯间里没影了。
宋伶然吓坏了,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来不及等电梯,穿着拖鞋就跟着向淮往楼下跑。向启从睡梦中被惊醒,迷瞪瞪从房间里冲出来时,家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房门大敞敞地开着,客厅的实木桌子被撞得移了位置。
向淮冲下楼,风雪呼啸着朝他卷过来,向淮的视线在林霁刚才站在的位置短暂停留了一下,然后不管不顾地朝前面跑去。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林霁。
小区中的路灯光铺连成片,被风雪卷得摇摆闪烁,夜色中的世界显得越发空荡浩大,林霁一个人走在其中。他像是有所感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微睁大了眼睛。
向淮在离林霁几米远的时候猛地绊了个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
“向淮!”林霁反应过来,慌忙地要过来扶他。
向淮却毫不迟疑地爬起来,像是风雪之中一头凶猛的猎豹,狠狠地将林霁扑到地上。
他用的力气极大,两人狠狠地摔在雪地上,混乱之中,林霁看到了向淮通红的眼睛。
短暂的混乱和制服之中,向淮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紧紧地抿着唇,手下丝毫未留力气,凶狠暴戾得像是对待敌人。
林霁没挣扎,任由向淮掐着他的衣领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死死地摁在身下。
向淮这时候才嘶哑地开口发出第一个字音:“滚!”
他嘴上这样说,却将林霁禁锢得动弹不得。
他死盯着林霁,见林霁不吭声,掐在林霁衣领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怒声道:“不是要走吗?走啊!”
“别哭了。”林霁轻声说。
向淮凶狠得近乎冷酷,然而他的眼泪却直直地砸在林霁的脸上,在凛冽寒意之中,滚烫得如同沸水。
两人在风雪之中对视几秒,林霁突然伸手揽住向淮的脖颈,用力地将他往下拉,向淮梗着脖子不肯顺着他,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僵持许久,向淮才松了些力道,被林霁抱着摁进了怀里,头生硬地抵在了林霁的胸膛上。
他撑在林霁身侧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抓着雪,指尖通红,手背上却绷着青筋,整个人都像是一张绷到极致的弓弦。
林霁紧紧地抱住他,偏头亲了亲他冰凉的耳朵和鬓角,低哑着声音道:“乖,别哭了。”
“我没有。”向淮说。
“对不起,”林霁的气息也很不稳,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风雪一吹就会被盖下去了,只有向淮能听到,“我本来想在楼下站一站就走的,可是,我太想你了……”
在他的声音中,向淮终于颤抖地卸了身上的力气,抬起手试探地想要抱住林霁。在冻僵了的手指触碰到林霁的那一刻,他突然崩溃了,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眼泪洇进林霁的衣服里。
他用力地抱住林霁,抱得那样紧,像是害怕他走。
向淮永远是张扬恣意的,他天不怕地不怕,总是混不吝地笑,林霁从来没见他这样哭过,哭得林霁一瞬间也红了眼睛。
雪混进两人的衣服里,向淮抬起头,慌慌张张地亲吻林霁的嘴唇,两人的嘴唇都冰冷得几乎麻木,向淮嘴下没轻重,两人唇齿磕碰在一起,却没人在乎这莽撞,林霁的手抓着向淮脑后的头发,凶狠而贪恋地亲吻他。
漫天的雪花纷扬而下,他们在夜空和雪地之间热烈地接吻。
“别走,”向淮的牙齿都在打颤,话音有些含糊不清,“林霁,别走。”
他哽咽道:“我也很想你……”
林霁的眼睛红得发疼,他蹭着向淮冰凉的脸,低声道:“我知道。”
宋伶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在跟着向淮往下跑的时候她就开始掉眼泪,这会儿已经止不住抽噎,整个人都哭得抽搐。
向启没见过这场面,有些尴尬地移开眼,安慰地拍了拍宋伶然的肩膀。宋伶然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向淮和林霁的方向推了一把,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去了。
向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些不知道怎么插入到那抱成一团的两个人里面去,半天见两人终于分开了,才咳了一声,走了过去。
林霁揽着向淮坐起来,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给向淮穿上,拉过羽绒服后面的帽子将向淮的脑袋也盖了进去。
他抬头看向启,哑着声音喊了声“向叔”。
向启沉默了一下,说:“这么冷的天,别在这里待着了,赶紧回家吧。”
林霁说了声“好”,向启转身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了林霁。
林霁一愣,立马要还给他,被向启摁住了。
向启先走了,一时间只剩林霁和向淮两个人。
向淮跑下来得急,身上只有一件薄毛衣,脚上竟然连鞋袜都没穿,就这样在雪中跑了那么久。
林霁垂下眼,伸手脱掉了自己的鞋,握住向淮冻得发青的脚,用手擦掉他脚上沾的雪和泥,细致地替他穿上了鞋,系上了鞋带。
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向淮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浑身都被冻僵了,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发着抖,他却好像感觉不到,只是盯着林霁。
帽子遮住了向淮的半张脸,林霁凑过去,抵住他半边额头蹭了蹭,低声骂道:“傻蛋。”
向淮牙齿打着颤,哑声回骂:“你混蛋。”
“我混蛋。”林霁很轻地笑了一下,顺着向淮的话承认了,然后起身拉着向淮站了起来,“走,先回去。”
两人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大门开着,向启正好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你然姨刚温好的,你们两个赶紧喝了。”
“浴缸里放了热水,你看你们谁先洗,”向启的视线在林霁只穿着袜子的脚上扫过,“洗完之后都得吃药,放到桌上了啊。”
向启交代完没再多说,回了房间,宋伶然则是一直没出来。
两人在雪地里滚了半天,进了室内,被充足的暖气一烘,身上沾的雪粒都变成了水珠,洇得衣服潮湿不堪。
林霁拉着向淮回了房间,将向淮身上的羽绒服扒掉扔到一旁的椅子上,扯过床上的被褥将向淮兜头拢在了里面。
“冷不冷?”林霁问。
向淮摇头,向林霁展开一边的被子,林霁顿了下,脱了外套,和向淮并肩坐在床边上裹进被褥里。
两人有一会儿都没说话,冰凉的手在被褥中牵在一起,渐渐地,冻僵的身体缓过劲来,从皮肉里面泛出滚烫的热意,夹杂着针扎一般的痛感,但两人谁都没放手。
良久,向淮说:“我真想打死你。”
“打吧,”林霁说,“这次我让你,不还手。”
“操,”向淮没什么气势地骂道,“随便你他妈怎么还手。”
他的眼睛疼得发涩,想起来在楼下丢人的哭哭啼啼,向淮有些难为情,可他扭头看到林霁,林霁的眼睛也是红的。
“我说谎了,”向淮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不想打死你。”
“我知道。”林霁说。
“我也没有不想你,”向淮咬了咬牙,止住那不知道从哪又来的怪异的哭意,“我每天都很想你。”
“我知道。”
“我也没有那么生你的气,”他垂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低声道,“我生我自己的气。”
这次林霁没吭声,向淮抬眼看他,两人对上视线,林霁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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