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淮挑眉:“那你就等着看吧,到时候别被吓死啊。”
向淮转身走了,郑早桥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用力地擦了一把眼睛。一个假期过去,四个人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向淮回到家的时候,宋伶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即便一个人的时候,她好像也越来越怕喧闹。
看到向淮回来,她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回来了。”
向淮嗯了一声,拎着书包回了房间,宋伶然跟过去,站在门口看着他。
向淮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将书从书包里掏出来,一边看了宋伶然一眼:“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宋伶然笑了笑,说,“开学第一天怎么样啊?”
“挺好的。”向淮拉开椅子坐下,翻开了试卷准备做题。
宋伶然又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替他关上了房门。
台灯光给书页镀上了一层金,向淮的手指搓着书页,愣神了半晌,才凛了神色,看起书来。
宋伶然在向淮房间外面站了很久,她看向周围,这个家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什么也没少,却安静空荡得令她心惊。
在林霁搬走之后,向淮并没对她和向启发火,他只是安静下来了。
他睡了两天,第三天早早地起了床,洗漱之后就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没用谁管,也不再需要宋伶然唠叨。
一个假期他没怎么出门,郑早桥电话喊不出去他,就来家里叫他,两个人也只是在房间里玩了一会儿游戏。宋伶然问他为什么不出去玩,向淮只说热。
这个假期向淮开始闷头学习,很多题他弄不懂,就一点一点慢慢地磨,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地往前探源。他不怕浪费时间,一年的时间很短,一天的时间又很长,那是一个漫长的暑假,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消磨。
偶尔宋伶然看他坐在书桌前做题的认真模样,会觉得有些恍惚。她以前最期待看到向淮这副模样,现在真的看到了,却又觉得害怕。
林霁在稳定下来之后,给宋伶然和向启打过一个电话,宋伶然的理智告诉她不要问太多,情感却一再地占据上风,忍不住顺着林霁的只言片语猜测他现在的处境,循着一个话头往里探了又探。
学籍转好了吗?住的地方离学校远不远?一个人住安全吗?在哪吃饭啊?房子有时间打扫吗……
林霁说:“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林端意有多处房产,都在林霁名下,林霁没回他们一家曾经住的那栋别墅,而是搬进了学校旁边的一栋小公寓,很早之前就装修好的,只是一直空着没人住。
林霁搬进去之前,曾经在他们家干了很多年的李姨就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干净了。
李姨之前在他们家干过很多年的保姆,后来她的儿媳妇怀了孕,她就想辞职回家专心照顾儿媳孙子,江月当时不想让她走,不停地给她涨工资,比很多年轻的上班族工资还高,但李姨那边实在分不开身,还是辞了职。
在事故发生之后,李姨也去医院看了林霁,红着眼睛跟林霁说,如果他愿意可以去她家里住。林霁拒绝了,李姨就说,如果林霁以后还回来住,记得先给她打电话。
林霁在确定搬回去之后,就给李姨打了电话,李姨很惊喜,说可等到他回来了,她和小孩的姥姥相处不来,两人一块照顾孩子,生活中很多摩擦,她早就烦了,一直盼着他回来呢。
她在电话里就喋喋不休起来,问林霁需要什么东西,窗帘想要什么花色的,还是原来的拆下来洗洗就行了。
没等林霁回答,她又嗨呀一声:“你也不懂这些家务事,要不我就看着办了,你觉得哪里不合适了我再去调换。”
林霁安静听着,等她说完才说道:“谢谢你,李姨。”
以前的时候,林霁和她的交流并不算多,他天性冷淡,生活上的事情很少依赖他人,再加上之后和林端意江月的矛盾愈深,他的性情愈冷,在家里也只是待在自己房间里,李姨知道他性子怪,跟他说话也经常小心翼翼的,两人没有什么过多的交谈。然而到现在,李姨竟成了和他曾经的生活联系最深的人。
白天李姨会过来做饭打扫卫生,她很了解林霁的生活习性,动作很轻,也不去打扰他。林霁跟她说不用每天都过来,家里很干净,几天打扫一次也不脏,吃饭的话也可以叫外卖,李姨不同意。
“那怎么行,”她说,“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高三又是最重要的一年,营养必须得跟上。”
最终还是商定早饭林霁自己解决,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李姨过来做,空隙里打扫下卫生。
林霁试着一个人生活,并不难,他每天晚上学习到十二点,然后上床睡觉,第二天五点起床,下楼去跑步,回来自己煮牛奶煎上两个鸡蛋,吃完之后回房学习,他每天的生活被学习塞满,除此之外就是想念向淮。
或许不能说除此之外,不学习的时候他专心地想念向淮,学习的时候他一心二用地想念着向淮。
他看到试卷上的题,会一道道地想这个向淮会做,那个可能要费些劲,最后一个应该做不出来,要是被老师叫到讲台上爬黑板怎么办。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向淮,这想念如此汹汹,他连挣扎都没挣扎就被彻底湮没。
第50章 烟花
那年冬天很干,一直没下雪,第一场雪捱到快过年才落下来。
高三的寒假很短,腊月二十三才放假,正月初七开学,总共两周的假期。期末成绩在放假前就出来了,向淮第一次上了五百,总分513,虽说算不得多好,但跟他之前那三百来分的水平相比,已经是进步巨大。
宋伶然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说要替他庆祝庆祝,向淮表现得很平淡,一边听宋伶然夸他进步了,一边默不作声地往嘴里扒饭。
宋伶然渐渐地也不说话了,拿过向淮的碗要再给他盛汤,被向淮伸手捂住。
“我吃饱了,”向淮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先回屋去学习了。”
“好。”宋伶然笑道。
等向淮转过身去,她脸上的笑迅速地消失,向淮的房门关上,宋伶然竟像是被关门声吓到,猛地哆嗦了一下。
她低下头去吃饭,汤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动了两下筷子又愣愣地停住。
“怎么了?”向启感到奇怪,然后才发现宋伶然在哭,他有些着急地扔了筷子,过去揽住宋伶然的肩膀,“怎么了?”
宋伶然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许久才断续地哽咽出几个字。
“他恨我了。”她害怕一般缩起了肩膀,一只手用力地抓着向启的手臂,哭道,“他一定很讨厌我,我是一个坏妈妈,他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向启说,“你是他妈妈呀,不管什么时候他都爱你。”
宋伶然哭着摇头,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是不是做错了?向淮说,路难走都是因为我……”
“你没错,”向启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声音也有些沉,“再说,什么事都是咱们两个一起做的,我跟你一起呢。”
宋伶然的手用力地抓住他的衣服,许久之后,她喃喃道:“我想我儿子了。”
她想念那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账了,想他一脸欠揍地耍浑,想他不服气地跟她对呛,想他软着声音甜甜地喊妈妈,想他无忧无虑地笑。
她很久没看到那个向淮了。
放假之后向淮哪儿也没去,还是每天待在房间里学习,他已经很少赖床,也很少玩游戏了,早上六点自觉地起床,晚上十二点上床睡觉,中间的时间都消磨在学习上。
大年三十那天,施法给向淮打电话,问他干嘛呢。
“学习,”向淮说,“不然还能干什么?”
“大过年的学什么习呀,”施法笑道,“我回来了,你晚上要是没事的话出来聚聚呗,废城那边有烟火会,出来热闹热闹。”
“下着雪呢,”向淮说,“冷,不想出去。”
“别装了啊,”施法说,“你怕个屁的冷,晚上八点学校门口见。”
他说完声音低了一低,掺了一丝别扭的不好意思:“这么久没见,我也想你了不是。”
向淮这才笑了,他看向窗外飘落的大雪,笑道:“行行行,晚上见。”
吃过饭,向淮和宋伶然说了一声,就从家里出来了。
外面还在下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向淮的手抄在羽绒服兜里,慢悠悠地往前走。他下雪的时候不喜欢打伞,任凭雪花大片地落在身上,不一会儿肩膀和头顶就积了一层白。
说是学校门口见,向淮刚从小区出来,就看到了蹲在路边的施法和郑早桥。
“不是说学校见,”向淮说,“我寻思着我也没迟到啊。”
施法嘿一声站起来,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除了鼻头被冻得红通通的,看到向淮眼睛一亮,笑道:“这不是想你了,想早点看见你嘛。”
“啧,”向淮夸张地打了个哆嗦,“肉麻死了。”
施法大笑,熊抱了向淮一下。
整个城市都被装饰得红红火火,连歪脖子小树都没被放过,上面挂满了金黄的小灯和红色的小灯笼,与之相比路灯倒显得黯然失色了。
他们朝废城区那边走去,下着大雪的年三十晚上,路边的商铺大多关了门,路上的人却还不少,大多都是往废城区去的。
郑早桥有些怅惘:“什么时候见咱们的废城区那么热闹过啊。”
“得了吧,”施法说,“要真是咱们的就好了,那么大一块地皮得值多少钱啊,可惜了。”
“庸俗,”郑早桥翻白眼,“回忆是能拿钱衡量的吗!”
“反正这热闹以后少不了看,”施法说,“过段时间不就开始重建了吗?”
向淮看到过这个新闻,明确地说了三月份开始进行重建,到那时候就不叫废城区,而叫新区了。
烟火会举办的地点在废城区中心的空地上,人群也都聚集在那处,废城区外围倒显得很是空静。
他们没往里走,在废城区外面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冬天万物寂败,没了繁茂的花草树木,整个世界空旷了不少。前方的湖水结了冰,上面落着厚白的雪,周围是衰败的芦苇残枝,他们刚坐下,就听到一声尖啸,而后天上炸开一朵金色的烟花,半边天空流光溢彩,光华未落又有几枚升空,炸出一片片绚烂的色彩。
远处的城区中心隐约传来人群的欢呼声,但因为离得远,显得有些朦胧,他们三个都抬眼看着那接连炸开的绚烂烟火,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雪从夜空之中落下来,落进向淮的眼睛里,凉得他眨了下眼。
有个小摊贩骑着三轮车从他们旁边的路上经过,往废城区里面去,施法诶了一声追了上去,小贩停下车子,施法从保温箱里拿出来三瓶热牛奶,刚要付钱,向淮止住他合盖的动作,又从里面拿了几瓶啤酒。
小贩是个中年女人,看他们年纪不大,顺嘴问道:“你们多大了,喝酒行吗?”
向淮弯起眼笑了笑:“过年嘛,就这一次。”
他笑起来太乖了,令人丝毫无法拒绝,女人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说道:“那你们喝快点,这么冷的天,一会儿就凉了,大过年的别再喝病了。”
向淮说:“好。”
施法问她:“您怎么今天还出来卖东西呀?”
女人笑道:“今天别人都不出来摆摊,我才能挣钱啊。”
她重新戴上手套坐到车座上,冲他们说道:“你们几个小孩子注意安全啊,早点回家。”
“您也是,”向淮说,“新年快乐。”
女人回了一句“新年快乐”,伴着雪骑远了,雪地上留下两道新鲜的车辙,向淮和施法回去坐下,郑早桥托着下巴还在往那个方向看。
“我发现了,”郑早桥说,“过年有种神奇的魔力,这几天里人好像都被喜庆之神附了身。”
啤酒拿在手里也是温温的,施法打开,笑道:“大过年的。”
烟火暂时停止了,周围安静下来,能听到雪落在衣服上的沙沙声,向淮解了围巾,凉风灌进脖颈里,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他默不作声地喝了两口酒,郑早桥说:“悠着点,别喝醉了。”
向淮浑不在意:“醉就醉呗。”
施法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问道:“你和林霁没再联系过吗?”
向淮的动作一顿,他垂下眼,啤酒瓶在他手中轻微地摇晃着,废城区的烟火又放了起来,周围不断被映亮,又不断地暗下去。
半晌他笑了一下:“提他干什么?”
郑早桥赶紧咋呼着转移了话题,要施法讲讲他这半年在技校里面有什么故事,有没有遇到漂亮女孩,两个人吵闹着驱散了方才的闷窒,向淮没再吭声,只是沉默地听着。
三罐啤酒里面向淮喝了两瓶,他酒量其实还不错,但可能是喝得太急,站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些晕乎乎的。
向淮觉得烦,蹲下直接将脸埋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在积雪上蹭了蹭,才觉得清醒了些。
郑早桥试探地用脚踢了踢他的屁股:“不是醉了吧?”
向淮猛地把脸从雪里拔出来,额发睫毛上都沾染了一层白,随着他说话抖抖簌簌地落下来。
“敢踢老子,”向淮怒道,“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
郑早桥不怕死地挑衅道:“就踢你了怎么着?”
向淮瞪了他几秒,正当郑早桥防备着他出手的时候,他突然收了脸上的混劲儿,有些无趣地靠着石头坐了下来。
他张开手臂,仰靠在石头上抬脸看向天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入他敞开的怀中,他像是要将天地收纳怀中,又像是敞开胸腹任由天地来拿。
一串烟花在空中炸开,半边天空是雪,半边天空是金色的流光。
每年零点的时候,市区最高的那座塔楼上会敲起钟声,象征着旧的一年的离去,新的一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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