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赌他们的喜欢不是玩乐,无论是他还是向淮,他们都是以一辈子的态度来维持这份感情的。
“我不答应,”向淮说,“凭什么?别说一年,一天我也不同意。”
“林霁,你自己算算这些天我问你多少次不会分开,你答应了我多少次……”他盯着林霁,眼睛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声音却冰冷,“你收回刚才那些话。”
“向淮……”林霁试图去握他的手,却被向淮恶狠狠地甩开。
“你收回!”向淮喊。
林霁没吭声,宋伶然和向启也沉默着,向淮的视线在他们三个身上一一掠过,他突然笑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行,”他说,“那还分开什么一年啊,别定期限了,就这样吧。”
林霁猛地抬起眼,向淮转身从病房里出去了。
第48章 分离
那之后向淮再没和林霁说一句话。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林霁坐在他的房间门口,两人长久地沉默着。
那些道理向淮都明白,但他死都不肯接受。他不觉得他们有任何错处,也就不能接受任何的退步。
这些天里他一遍遍地向林霁要保证,但到头来全他妈是虚的,没一个作数的。林霁是骗子,是叛徒。
两天后宋伶然出了院,林霁也该搬出去了。
他的东西很少,最多的是书,没什么可收拾的。宋伶然在他房间里沉默地看着他收拾,脸色是这段日子一贯的苍白。
“你要回你姥爷那去吗?”宋伶然问。
林霁摇了摇头:“不了。”
他不想再依附于任何人,依附意味着无法自主,而只有自主才不会再被驱逐。
宋伶然抿了抿唇,问道:“回你原来的家?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谁照顾你……”
话没说完她就说不下去了,明明是她将林霁赶出去的,现在问这些只显得惺惺作态。
林霁却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礼貌笑道:“可以的,我已经成年了,您不用担心。”
宋伶然一愣,这才想起来林霁的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很早之前她还想着要好好地替林霁过他的十八岁生日,谁知道竟然都给忘了。
之后林霁再也不会有十八岁的生日了。
宋伶然两只手用力地攥在一起,垂着头不想让林霁看到她发红的眼睛,低声道:“那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好,”林霁说,“不会有事的。谢谢您这一年的照顾。”
宋伶然含糊地嗯了一声,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起身快步从林霁房间里离开。
向淮正在林霁门外靠墙站着,脸上一片面无表情的冰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伶然出来,两人对上视线,向淮没说什么,转身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晚上的时候,向淮坐在地板上,听着林霁的脚步声停在他房间门口。
有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令人窒息的安静席卷而下,向淮用力地抓着胸前的那枚戒指,紧紧地抵在嘴唇边,借此才能不失控地喊出来。
很久之后,林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显得有些模糊。
“淮宝。”他轻声喊。
向淮咬着牙,眼泪却砸在手背上,他呼吸几乎都停了,才能止住那没出息的哭声。
林霁说:“我明天早晨走。”
你答应过我的,向淮想。
“学校和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
你答应过我的。
“家里到时候会有李姨帮忙。”
你答应过我。
“你不用担心。”林霁说。
向淮的一只手捂上眼睛。关我什么事,他恨恨地想,告诉我干什么?
林霁的手贴在冰凉的门上,他闭了闭眼睛,顿了一下才能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淮宝,你再生我的气都没关系,不想理我也没关系,但你别不喜欢我。”
滚蛋吧,谁他妈要喜欢你!他这样想,却止不住眼泪。
很久很久之后,门外才又有了动静,向淮听到向启和宋伶然低声说话的声音,他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向窗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浓黑夜色中竟已透出了将要破晓的白。
向淮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坐得太久,他的双腿都已经僵麻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等了一会儿,林霁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林霁没让宋伶然和向启送,一个人拎着行李离开了。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林霁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向淮却收回了放在林霁身上的视线,垂头看他自己的手。
他刚刚发现,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他自己掐破了皮。向淮专注地盯着那几道月牙状的血痕,心里一片死寂的静。
他生林霁的气吗?或许吧。或许也没有。
他真正恼恨的是他自己,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这些天来的所有事情在他脑中错杂闪现,他想起施法,想起宋伶然,想起他坐在楼梯间里的眼泪,想起向启跟他说别怕,最后是林霁,他那么没用,还要林霁为了他妥协。
就像现在,向淮盯着他的手心,他除了对他自己发一些无关轻重的狠,他还能做什么呢?
从向淮家里离开之后,林霁一个人去了废城区,在那里坐了很久。
阳光将地面照得一片白亮,灰尘漂浮在热腾腾的空气中,周围一片寂静,整个世界像是都空了,只剩他自己。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了靠着一棵树同样站了很久的林晖。
看到林霁看他,林晖脸上立马挂上了讥嘲的笑,恶声道:“终于被赶出来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精彩!”
林霁像是没听见,越过他朝前走去。
林晖猛地朝前两步,扣住林霁的肩膀,恶狠狠道:“你什么意思?”
林霁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扯了下来,像是在扯掉一件落在他肩膀上的垃圾。林晖在手上用了死劲,竟然比不过林霁的力气。
林晖怒极,他最厌恶的就是林霁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不和他打架不是因为害怕,而只是觉得他不配。
在林晖九岁那年,林端意和家里恢复了联系,最初只是电话联系,后来林端意就寄钱回来,他们的生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宽裕起来。
随着钱寄来的还有照片,那上面是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模样,白嫩清秀,脸上的表情却很冷淡,或者是骄矜,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正在弹钢琴。他的头顶是舞台打下的金色的光,整个人优雅尊贵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照片自然是不能被林晖他妈看到的,老两口把照片藏在柜子里面,趁着林晖他妈不在的时候拿出来偷偷看上几眼,被林晖撞见了。
他的爷爷奶奶或许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不懂那些恩怨,也不懂什么仇恨,就伸手招他过去,跟他说,这是你的弟弟。他们没见过这样漂亮干净的孩子,还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孙子,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要不是林霁的身份怪异,他们说不准还想拿到大街上给邻居炫耀一番。
林晖却在第一眼看到他就恨他,他越漂亮越体面越骄傲林晖就越恨他,他从那张照片上看到了自己指甲缝里的泥脏兮兮的脸,看到了他妈妈的眼泪周围人的嘲笑,看到了林端意的背叛和抛弃。
而林霁享受着他所失去的一切。
林霁的冷淡与高傲是对他的嘲弄,也是他走不出来的嫉恨和噩梦。
林晖怒吼一声,攥拳朝林霁脸上打过去,林霁的眼神变都没变,躲开他的拳头,迅速地反击回来。
他并不是林霁的对手,林晖知道,他几乎对林霁的一切都知道,又参加什么比赛获了什么奖了,画了一幅什么画了,去学散打了,学摄影了,又考第一了……随着林端意和家里的联系越发深入,林霁这个名字也越来越多地在他生活中出现,像是一个遥远的幻影,那样耀眼,那样令人厌恶。
林晖和他的姐姐林晓不一样,林晓从小就期待着爸爸回来,当林端意在他们生活中出现之后,林晓感到欣喜,她还在电话里喊林端意爸爸。林晖当时就砸了电话,他和林晓大吵了一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林端意的。林端意不是父亲,他是仇人。
林端意和江月死后,他的仇人就只剩了林霁。
遥远的幻影终于在他的生活中化成了实体,林霁失去了一切骄傲的资本,可林晖看着他和照片上如出一辙的冷淡神情,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那个九岁的小男孩,自卑地将脏兮兮的手背到身后。
林霁凭什么,他才是肮脏的那个人,他凭什么高高在上,我又为什么要自卑?
林晖狠狠地摔在地上,林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手随意擦了一下破皮的嘴角,转身就要走。
“你凭什么?”林晖终于问了出来,他坐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仇恨都喊出去,“你就是一个狗杂种,你凭什么?”
他竟然把眼泪都喊出来了。
林霁蹙眉看向他,似乎是对他的眼泪感到疑惑,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你能选,你会选择这样的家庭吗?”
林晖没说话。
“如果我能选,我宁愿我自己没出生过。”林霁说。
在林晖怔愣的空当,林霁转身走了,炽烈的阳光洒在他挺直的背上,林晖有些不相信那话是他说出来的。他看着林霁的背影走远,像是第一次发觉,那是和他血缘相连的人,他们原来曾经历过一样的痛苦。
第49章 变化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没用宋伶然和向启喊,向淮五点半起床,收拾之后出了门,在楼下早点店里吃完早餐才六点十分。
路上已经热闹起来,很多穿着校服去上学的学生,向淮刚从他们小区那条路拐过去,就看到郑早桥抱着书包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他。
“淮儿。”郑早桥看到他猛地站起来。
向淮嗯了一声,问他:“你怎么在这?”
“起早了,”郑早桥说,“我就过来等你一块去学校。”
他说得简单,向淮也没再多问,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并肩朝学校里走去。
郑早桥边走边小心地用余光看向淮,短短一个假期,他好像就变了一副模样,那些混不吝和吊儿郎当消失了大半,不笑也不闹,显得有些冷漠。
郑早桥低声开口:“你别难过。”
“没有。”向淮说。
郑早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走了半天又迟疑地开口:“要不你还是难过一下吧,哭一场也行,之后就别难过了。”
向淮扭头看向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想什么呢?谁要哭啊。”
这不是属于向淮的笑,郑早桥垂下眼,他没见向淮这样笑过,像是长大了很多。
一个假期过去,向淮再走进学校,上学期那潮浪一般的关注少了许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旁人的故事不过是偶尔的谈乐,过不了多久就忘了。
他和郑早桥在教室外面分了手,向淮从后门走进教室,看着靠窗最后一排空着的两个位置顿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下。
一直到教室人满喧腾起来,向淮左边和前边的位置始终是空的,徐游打扫卫生,随口问了向淮一句:“林霁怎么还没来呀?”
“哦,”向淮说,“他转学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周围却瞬间鸦雀无声,徐游张大了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你,你们……”
向淮没再吭声。
上课之前,向淮拿着书包往前挪了一个位置,坐在了郭尔木旁边。
他把后排的那两个桌子往后踢,踢到了后墙边上,那两个位置就成了教室里的一座孤岛。
郭尔木小声地问他:“施法也不来了吗?”
向淮翻开化学课本,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向淮并不理会那些偶尔的注视和议论,随便吧,曾经蛰伏在他心底的愤怒和热血像是消散了,他没什么多余的想法,高三的课程已经可以把他的生活塞满。
第一节 就是陈静瑜的物理课,她的视线落在教室角落贴着墙的那两张桌子上,扫过仰头看着多媒体的向淮的脸,什么都没说,继续往下讲课。
一天的课上下来,所有的老师都说向淮变了,说他懂事了很多,上课竟然没开小差,听得很认真。陈静瑜只是笑笑不说话,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懂事,这样的改变算不算好,或许是好的吧。
她从办公室往外看,能看到楼下的篮球场,六个场地全是满的,一片热闹。她一个个地找过去,没有向淮。
晚自习刚下课,郑早桥第一个从他们班里蹿出来,跑到一班外面等着向淮。向淮却没出来,他还在做数学练习卷,郑早桥索性也进去,坐他旁边的空位置上,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开始看。
一直到十点,要锁门了,向淮将试卷合起来,从桌上的一摞书中抽了两本,塞进书包里,冲郑早桥说:“走吧。”
学校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显得异常地安静空旷。
郑早桥边走边说:“今天我碰见王岩,那孙子这时候了还想去打球呢,还让我叫上你。”
“不去。”向淮说。
“其实也不是老打,这不刚开学吗,大家好久没见了,就想打一场玩玩,之后可能就真没时间了……”
向淮突然打断他:“你不拐弯吗?”
两人的家不在同一个方向,从学校边上那条路出来,两人就该分道了
“啊?哦,”郑早桥像是才发现自己该拐了,“没事,我先跟你一块回去。”
向淮却站住不走了,郑早桥一个人干笑了半天,也笑不下去了。
“行了,”向淮突然咧嘴,推了郑早桥的肩膀一把,混不吝地笑道,“差不多得了啊,赶快滚蛋,回你家去。”
他的口气也是以前的向淮的口气:“别想那么多,我只是灵魂得到了升华,突然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谁还不想当个学霸了呢?”
“就你?”郑早桥哼道,“能死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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