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教历史,字是全年级公认的好,他在台上写板书,台下一群同学抱着脸沉醉欣赏,粉笔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灵性和生命,水一般在墨绿色的黑板上流淌,很多人说就是从白老师写字上明白了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看他写字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苏小泉的同桌偷偷拍了张林霁笔记的照片,说:“我更喜欢林霁的,相比起来白老师的飘了些。”
有白老师的忠实字粉立马不满,觉得林霁的字跟白老师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
一群人讨论得热烈,没有丝毫上进心、对林霁的笔记和字也丝毫不感兴趣的向淮反倒好像成了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哦,还有林霁。
林霁对周围的热闹置若罔闻,已经开始看书了。
等晚自习的上课铃打响,周围才安静下来,别人写作业向淮继续玩手机。向启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图上是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看起来还挺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向淮惊喜:“给我的?”
向启卖关子:“你回来就知道了。”
“嘿,”向淮甜滋滋地回复,“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整什么惊喜啊。”
向启发了个呲牙的笑脸,神秘道:“放学早点回家。”
“好嘞!”向淮回。
向淮期待了一整个晚自习,放学铃刚打响就扯着林霁要走,林霁不明所以,问他什么事,向淮雀跃地刚想说向启给他准备了礼物,忽然想起来忘记问他爸有没有林霁的了。
向淮有些纠结,宋伶然和向启应该不会忘记林霁吧,可发的照片上面确实只有一个,万一没给林霁准备怎么办?
向淮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他想如果只有他自己的,那就让宋伶然再去买一份,在那之前不让林霁知道就好了。
向淮纠结又甜蜜地回到家,才发现他被向启给涮了。
宋伶然亲热地拉着林霁:“小霁怎么那么厉害啊,然姨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向淮如遭雷劈,急道:“我的呢?”
“你?”宋伶然转向他立即沉下脸,“林霁是考第一的奖励,你凭什么要?”
向淮不服:“我要前进三百名的奖励!从八百到五百呢!”
宋伶然被他的厚脸皮震惊了:“向淮你可真敢说啊,能不能要一点脸?”
向淮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黏到宋伶然身上,眼巴巴地看着林霁手中的礼物,撒娇道:“妈妈我也要。”
“你大约不要。”宋伶然不为所动。
母子亲情短暂地断绝,向淮一把扔开宋伶然的胳膊,又眼巴巴地看向启,向启装得一脸茫然,比他还无辜。
宋伶然冲林霁笑道:“拆开看看喜欢吗。”
盒子并不小,拿在手里很沉,林霁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东西。他托着盒子的手掌暗暗收紧,又假装无事地松开,在宋伶然的期待和向淮的嫉妒中拆开包装,是一个单反相机。
“之前就听说你喜欢摄影,”宋伶然说,“不是很贵的款,别嫌弃。”
“怎么会?”林霁笑道,“我很喜欢,谢谢。”
宋伶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向淮不罢休,又闹起来,要宋伶然给他前进三百名的奖励,不用买其他的,就那双AJ1黑红就行了。
在向淮吵闹的背景下,林霁垂眼看着手里的相机,脑中一阵尖锐的轰鸣,嘈杂、喧闹、疼痛,隔着一层雾模糊又连绵地传来。他闭了下眼,像是一个稍微长了一点的眨眼,睁开时已经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地压了下去。
第十三章 钢琴
月考之后就是十一的七天假期,向淮还没计划好是在家补觉还是去哪里玩,就被宋伶然全盘扼杀在摇篮里。
前两天从陈静瑜那里得到成绩单之后,宋伶然先喜后怒,她扯着向启有些不敢置信地让他算:“705,338,这是差了快四百分吧?我没算错吧?”
“367分,没算错,”向启说,“分数差都比咱儿子的成绩高呢。”
宋伶然气得眼都红了,以前的时候向淮虽然也是三百出头的分数,宋伶然从来不把他拿出来跟前几名的同学比,不是一个世界的,没什么可比性。现在俩人的成绩单独拿出来摆在一块,差距鲜明得刺眼。
向淮根本不是一摊烂泥,他是一摊狗屎。
有了林霁当对比,宋伶然越看向淮那没心没肺的傻样越忧虑,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请求林霁给假期里给向淮稍微补习一下。
向淮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情真意切地询问道:“妈,您放弃我,就让我当一块快乐的朽木可以吗?”
宋伶然当他放屁,跟林霁说:“你好好雕一雕他,雕烂了也没事。”
“我不!”向淮抱着沙发开始撒泼,“我要出去玩,我不学习!”
宋伶然立马捂胸口,她先前做的手术就是心脏,从那之后向淮耍浑就有了一条线牵着,在招惹宋伶然上很注意分寸。
“你怎么耍赖皮!”向淮气道。
“我怎么了?”宋伶然说,“你不用管我啊,谁让你管我了?”
向淮看她掩不住得意的模样,气得半天没说出话,踢踢打打怒腾腾地回了卧室,第二天就被关在了家里,在林霁房间里对着课本犯困。
林霁没给人补过课,不知道怎么当老师,有些无从下手,而且向淮也实在菜得抠脚。
“你自己先做,”林霁给向淮扔了一张练习卷,“不会的问我。”
向淮耷着眼皮翻着看了两下:“都不会。”
林霁的手指点着第一道题:“这个也不会?”
向淮点头。
林霁随手在纸上写了一个公式:“套用这个公式,你试试。”
向淮看了半分钟:“怎么套?”
林霁冷着脸看了他两秒,向淮一脸理直气壮,根本不怂。
“把这几个数字分别代入,”林霁在草稿纸上迅速地写着,“然后解方程。”
向淮趴在桌子上看他写,林霁停了笔他还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不继续写了?”
林霁把笔扔给他:“你自己写。”
“你这不行啊,”向淮不满地拿起笔慢腾腾地算起来,“我爸都是直接给我算出来的。”
林霁面无表情:“怪不得。”
艰难地写了两道题就用了快半个小时,向淮表现得不像是写了两道题,而是两张试卷,扔了笔就耍赖说学累了要休息。
林霁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宋伶然的感觉,泥人的三分火性都能被他撩起来。
向淮不学习却也不消停,跟个坐不住的毛毛虫似的乱动,缠着林霁试图怂恿他出去玩耍。
“林霁,”向淮叨叨个不停,“林霁,你看这天气多好啊,用来学习多浪费啊,咱们出去玩会儿呗,你去跟我妈说,她肯定同意。”
宋伶然对向淮是恨不得把他锁在座位上把书塞他嘴里去,对林霁的期待则是多出去走走,她总担心林霁一个人成天闷不吭声地憋在房间会憋出毛病来。
“不去。”林霁拒绝得很干脆。
“要去要去,”向淮眼巴巴地看着林霁,“你下周的值日我给你包了成不成?”
说也奇怪,和仇人和解明明该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向淮却没感受到过多的纠结,那些不久前的敌意像烟一样被风吹散,消弥无迹。
林霁终于放下书:“真那么想去?”
向淮用力点头。
“两周。”林霁淡淡开口。
“啥?”
林霁这个人的心已经黑透了!
“两周就两周,”向淮咬牙,“你这趁火打劫的孙子!”
“你可以不答应,”林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想出去。”
“我他妈答应!”向淮生怕他反悔,把他从椅子上扯起来就往外推,一边偷偷地伸手在他脑后的空气中愤愤地捶了两拳。
向淮料的一点不错,林霁说想出去逛逛,宋伶然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喜得不行,亲自送两人出门,嘱咐向淮好好地带着林霁玩,晚上不回家吃饭也成。
差别对待过于明显,向淮有些嫉妒。
小区里的几棵桂花树已经开了,空气中飘着浓郁的桂花香,和午后的阳光一道,氤氲出了初秋的气息。
向淮在阳光中畅快地伸了个懒腰,放下胳膊就开始撒欢,兴奋地给施法打电话:“我出来了,让王岩他们几个准备好,四点半见。”
他挂了电话,才想起来问林霁:“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没有的话就跟你淮哥走!”
林霁说:“不用管我。”
向淮奇怪:“你要去哪儿?”
林霁没吭声,向淮急着走,也不多管他,说道:“行吧,那你六点的时候去中心公园的篮球场找我。”
林霁刚要拒绝,向淮一声“大哥”将他镇住了。
“出门前我妈怎么说的,要是让我妈知道我出了门就把你扔了,我挨揍事儿小,主要是她能叨叨一晚上,贼烦人。”
林霁觉得挺有道理,这才松口答应了。
和向淮分开之后,林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从学校后方再拐两条街,道路立马宽敞起来,入眼是一片宽敞的水域,在阳光下闪着粼粼银光,水域的一边挨着繁华的商业区,另一边则是一片废城区,原本规划是想建成特色新区,不知道什么原因只修到半截就停了工程,荒废多年就成了废城,里面只有未完工的残破建筑,罕有人至。
往废城区去的路上没有人,林霁一个人慢慢地走着,他沿着水边走到废城区入口处,然后转了方向,踩着泥土往下面芦草丰茂的河滩上走去。芦苇长得高大繁茂,脚下的泥土湿润柔软,林霁往里走了十几米,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前面不远处便是湖水,一直蜿蜒延伸到远处,周围是秋天的芦苇荡,他坐在其中,整个世界都看不见他。
以往晚自习放学后林霁很喜欢来这里坐一会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城市的灯光喧哗都像是天外的事,这里只有黑暗、静谧,夜晚温暖的风,还有吹起的水声。
林霁不害怕黑暗,黑暗只让他觉得安全。
傍晚,林霁到中心公园的时候,向淮几个还没散场,球赛正接近尾声,一群人打得热火朝天,篮球场周围也挤了不少在公园散步游玩的人,不时发出喝彩声。
金红色的光斜铺而下,风中微微掺了凉意,向淮几个却都是满头满脸的汗,跑动间隙里扶着腿用力喘息,背后的衣服湿成一个倒v形,贴在肩胛骨上,为周围空气添了几分火热。
向淮无疑是场上最显眼的,他恣意英俊,少年气息逼人,进了球之后会嚣张地冲人群吹口哨,意气风发,特别招人眼。
散场的时候已经几近天黑,林霁看到向淮扯起衣服擦脸上的汗,跟他一块打篮球的人挨个和他道别,最后只剩施法和郑早桥。
向淮甩了甩头发上的汗,就要往林霁这边走过来,突然被两个女生拦住了。
向淮的脸瞬间红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一副傻乎乎的模样。一个女生拿着手机,明显是想要向淮的联系方式,过了一会儿,两个女生走开,向淮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尴尬,视线又忍不住跟随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两人走远,他才咳了一声假装若无其事地往林霁这边走过来。
施法和郑早桥嘿嘿地笑:“桃花运哦,怎么样?”
“别胡说!”向淮说道。
“不是跟你要微信吗?这就是看上你啦!”施法笑得一脸贱兮兮。
“我又没给。”向淮恼怒。
这倒是出乎意料,连林霁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向淮被这三个人的反应刺激到了,恼羞成怒,甩手自顾自地转身就走。
“啧,”郑早桥笑道,“不好意思了,脸皮薄死了。”
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灯光从头顶一直铺到远方,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他们几个没回家,而是去了旁边的一条小吃街。
晚上是小吃街最热闹的时候,熙熙攘攘香味四溢,三个人刚打完球正饿得厉害,进了小吃街就开始撒欢,往各个摊子前蹿,没一会儿就一人一手吃的。
三个人狼吞虎咽一脸满足,只有林霁一脸无欲无求两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买。
“你不吃?”向淮奇怪道,拿着烤串在林霁脸前晃了晃,“你闻闻,香不香?”
施法吃得一嘴油:“林霁你不会没吃过路边摊吧?”
林霁从小就对这种喧哗吵闹的地方敬而远之,也这些路边小吃也没什么兴趣。
向淮对有人竟然没吃过这些小吃感到不可思议,拿着烤猪蹄就往林霁手里塞:“给你尝尝。”
林霁不要,向淮也不罢休,两人争执着这就要打起来,下面却突然传来了哭声。
向淮举着猪蹄一低头,就看到一个才到他大腿的小姑娘正抓着他的T恤下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向淮一脸懵:“你谁啊?”
小姑娘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郑早桥说:“你做什么,这么凶。”
向淮有些委屈:“我没凶啊。”
施法蹲下问她:“你找不到你爸爸妈妈了吗?”
小女孩松开向淮的衣摆,转而偎到施法身边,抽噎着点了点头。
郑早桥问:“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小女孩个子矮,左右看了看,只能看到熙攘来往的腿,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嘴一撇又要哭。
“别哭别哭,”向淮被她嚎得一个头两个大,把手里的东西往郑早桥手里一塞,随便擦了擦手,也蹲下身来,“我抱着你看。”
向淮将小女孩抱起来,他个子高,小女孩的视野立马开阔,她左右前后看了一圈,最后一扭身子,往后指了一下。
小吃街出去就是繁华的大马路,小女孩明显是一个人在小吃街密集的人群里转懵了,出来到了大道上,方向感立马恢复,也不哭了,被向淮放下来就往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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