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你都没有带来。”陈觉似乎不信。
“你秘密那么多,谁知道在这里藏过几个人呢,不带我来有什么可稀奇的。”宋珂越来越佩服自己,这种境况下也能开得起玩笑。
进去以后不出所料,眼前这个“钻石王老五公寓”显得相当凌乱,客厅里穿过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厨房里还有喝过酒的杯子,没来得及处理的烟蒂,幸好地上没有什么避孕套之类的私人物品。
陈觉并没有带他参观,只是找了双一次性拖鞋给他:“先去洗手间把脸洗一下。”
宋珂依言去洗脸,一照镜子方才吓了一跳。自己脸上又是黑灰又是墙灰,耳后一整片头发都烧焦了,模样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刚才自己还笑陈觉,原来更没形象的那个是自己,而陈觉竟然也没提醒他。
处理完手上跟脸上的污渍,他出去找剪刀,结果房子太大了茫无头绪。只好走到主卧门口去问:“陈觉,剪刀在哪。”
“等等。”
过了半分钟,陈觉从里面的小卫生间走出来,赤裸着上半身。
宋珂其实不会觉得尴尬或者什么,就是毫无准备,看到的比较突然。于是背过身:“你怎么把衣服脱了?”
“领子都烧烂了还不脱。”陈觉口气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穿上T恤,走到外面找到剪刀,“你拿它干什么。”
“我想把头发剪一下。”宋珂微微侧身,给他看自己的耳鬓。
陈觉笑了一下,很低的。
这好像是他今晚第一次笑。
宋珂想质问他:“还说我,你又笑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自讨没趣,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去卫生间剪头发,整个过程很小心,剪得也不多,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一回头发现陈觉在门口抱臂看着,似乎对这件事有点兴趣但是兴趣不大。
宋珂也不吭声,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结果被陈觉伸手拉住:“我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想避避不开,身体被他禁锢在胸前。
呼吸靠近的瞬间宋珂确信自己还算从容,只是心跳有短暂加速。陈觉看了几秒,慢慢地将手放开:“明天记得找专业人士修一修,你这样不能见人。”
明知他是刻意夸张,宋珂心里还是猛地一咯噔。因为第二天九点就有会,即便自己想剪理发店也不可能那么早开门,到时候这副尊容恐怕叫人笑掉大牙。
没想到陈觉忽然说:“你还有一个选择,请我替你修。”
宋珂迟疑了,因为压根儿不知道他还有这项技能。而这样温和的语气更不像真的,只恐怕又是什么幻觉。
“放心,不会太难看。”
啊?
“毕竟现在已经足够难看。”
好,是真的陈觉。
人在屋檐下,宋珂只好忍气吞声。
最后被带到客厅,把名家手抛的大理石茶台当板凳用,活脱脱暴殄天物。陈觉找了件衬衫给他,叫他自己围在脖子上,又找出个带握把的椭圆镜给他拿着。
在陈觉家有面小镜子已属神奇,更神奇的是这东西似乎还不是平面的。宋珂左看右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张口问出一个很没营养的问题:“哪来的镜子?”
“你有没有常识。”陈觉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语气也不太耐烦。
宋珂急火攻心,下意识踢了他一脚,完完全全的下意识,“不会好好说话吗?”
踢完才晓得后悔。
三年前刚认识的时候可以揍他,三年间相爱的时候也可以揍他,偏偏就是现在,自己没有资格再这样对他。
两人目光无遮无挡地对视,陈觉两道剑眉紧紧地皱到一起,手肘撑膝,慢慢倾身。
“抱歉,”宋珂微微吸气,“我一时气极了。”
陈觉像没听见,忽然问:“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好?”
意思不言而喻。
宋珂愣在那,忍住强烈的心悸攥紧手,嘴角艰难地往上抬:“是很好,不过你对每一任都不错。”
“每一任?”陈觉身体退开,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你是我的第几任?”
“第五任吧,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骗我。”宋珂嘴角几乎抽搐,笑着说违心的话。
“那我呢,我是你的第几任。”
时间无声地流逝,周围是一种虚无的平和。过了很久他都答不上来,陈觉看着他,看着他表情一点点失去控制,看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许多。
“这么难回答吗?”
宋珂笑了笑,实在开不了口。
陈觉意识到什么,微微皱起眉:“第一任?”
目光已经近乎怜悯。
宋珂侧开脸,无声地吸了口气:“好了,放过我吧。”
陈觉终于不再问,身后慢慢地后退,重新靠到沙发上。
“你拿的是汽车后视镜。我以前应该有过一辆保时捷,车不见了,车库里只找到这些零件。”
第30章 世间若有灵丹妙药
那辆车早就在意外中撞毁,这件事宋珂当然知道,可他只能沉默。好在陈觉也没有再问,只是履行承诺替他修理烧焦的碎发。
很长的一段时间客厅里没有其他动静,只有剪刀的咔嚓声和两个人浅淡的呼吸。其实陈觉也不会理发,只不过他剪总比宋珂自己要来得顺手,所以那些豁口到底还是被修得平整了。
终于完工,他叫宋珂自己看,宋珂内敛地微笑:“我看不到,你说行就行。”
“还行。”
一些细细的碎发掉进脖颈间,有点痒,宋珂想要自己摸出来,可是弄来弄去总是不得其法。陈觉说:“不要抹了,去洗个澡。”
“还是不了吧。”
因为觉得在前任家洗澡是件逾矩的事。可陈觉仿佛有读心术,找出睡衣跟毛巾给他:“只是让你洗个澡,没说要跟你发生什么,不用这么大戒心。”
这激将法对于要强的人最管用。宋珂马上说:“什么戒心?我只是怕这衣服你穿过。”
陈觉不咸不淡的:“新的。”
怪道人家都说逞强斗狠要不得,进了浴室宋珂就开始后悔。何必争这口气?真没必要,弄得现在骑虎难下。
不过眼前的浴室比想象中干净。其实陈觉这个人只是乱,东西爱乱放,个人卫生却挺注意。就比如没用完的润滑剂他一定会盖好,只不过随手往柜子下面一扔就算了事。宋珂顺手一样样摆好,包括全新的避孕套在内,合上柜门的刹那忽地一顿,静默两秒后,又哗的一下把里面全弄乱了。
这点动静浴室外当然听不到。
陈觉坐在沙发上,翻看今天收到的那些文件。其实在飞机上已经看过一遍,这个时候又拿出来,只是方便待会儿盘问宋珂而已。
没多久茶台上的手机微微震动,是宋珂的,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叫程逸安的人:“明天早上想吃油条吗,我给你买。”
陈觉望了一眼,伸手拿起来。
浴室里蒸气氤氲,宋珂站在热水均匀的花洒下,一边冲去身上的污渍一边想今天这一整天发生的事。三次见到陈觉,只有一次是真的,可以算是病入膏肓了。
这个词令他在心里自嘲。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干嘛这样自己吓自己,看一两次医生兴许就好了。不过还是别让陈觉知道,万一他知道以后跟其他人一样指着自己说:“这个人脑子有问题。”那场面一定令人哭笑不得。
简单地冲洗过后他穿上陈觉的衣服出去,边走边卷起过长的袖口:“毛巾我放在脏衣篓里了。”
陈觉在沙发上滑手机,没有应声。
“我说我把毛巾——”
两人视线撞到一起,陈觉目光生硬,宋珂迟疑地止了步。
“我在你的黑名单里找到了自己。”他把手机举起来。
宋珂困惑地盯着他,好几秒才意识到他动过自己的手机。
“你……”
以前的陈觉多好啊?手机就摆在眼前都不会乱瞟,要是洗澡的时候请他帮忙回复消息,他还会半开玩笑地拒绝:“我不中你的计,万一看完你要求看我的怎么办?”把浴室里的宋珂气得牙痒痒:“谁像你,秘密那么多。”
他就隔着一道门表演唱歌车祸现场:“我有一个小秘密,一直不敢告诉你。很早以前爱上你,你一直在我心里。越不想你越想你,我想你意乱情迷……”
如今的他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不仅没有丝毫愧疚之情反而满眼审视,好像在说,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陈觉。
宋珂手足发僵:“你怎么知道密码的?”
陈觉不回答。
宋珂感觉自己赤足站在火上,头脑一味地发木。
那是没有任何难度的六位数。有经验的技术员大概需要五分钟时间破解,如果是陈觉,大概只需要五秒,因为那就是陈觉自己的生日。
“这是我的隐私,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看?”
“你的隐私?”陈觉模糊又平淡地反问,“那我的隐私呢。”
视线微垂,他将桌上几页A4页纸推了过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银行流水。
过去三年他只给一个对公账户打过钱,前后共计两千三百多万,每年最大的那笔支出都备注着“房租”两个字。至于这个对公账户,全称叫睿言智能科技有限公司。
“这些是我的隐私。”他说,“你知道,我妹妹也知道,只有我本人不知道,因为你们把它销户了。”
“还有我名下的两辆车,在你们创业园一共停了七千多个小时,记录一条都找不到。”
他下颏锋利,目光沉静地看着宋珂:“你们做这些事之前有没有想过这是我的隐私,你又有没有资格跟我谈隐私?”
他从来不是这种咄咄逼人的性格,也许是真急了,真的被瞒得太久,所以才会毫无风度地发泄。宋珂前额钝痛,喉咙发紧,脑中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撕扯,疼痛之余又开始觉得恍惚,只好在失态之前转身走开。
没想到陈觉却站起来:“你聋了?我在问你。”
墨绿色的窗帘漏着丝丝缕缕的缝隙,月光跟这里也就一墙之隔。他的声音又沉又厉:“从一开始公司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所以我才会不由自主地把车开过去,是不是这样。难怪铭途的办公室看起来很陌生,原来我一直有自己的事业。”
这些话从宋珂一边耳朵钻进去,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他仿佛听到自己回了一句“不是”,可是嘴唇翕张着并没有什么实感。
感觉陈觉的手把他往回拉,他急忙后退,身体却已经抵在陈觉腿上:“你干什么?”
“豁出命把我从河里救起来,转头就不肯再接我电话,你跟陈念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瞒我一辈子?”
肌肤贴近的感觉简直像场荒唐的白日梦,宋珂都疑心自己是在家睡着了,头颅眩晕得几乎快要栽倒在地板上。可是一张口,声音居然很流利清楚:“陈觉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不太舒服。”
陈觉丝毫没有理会,反而将他的胳膊握得更疼:“你们让我感觉自己很蠢。这么长的时间,好几次特意过去兜圈子,竟然没猜到自己在那里工作过。”
其实不是他蠢,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堂堂铭途集团的大公子会甘心蜗居在那个偏僻的创业园,没日没夜地加班,没日没夜地奋斗。
挣扎中手机掉进沙发的缝隙里,宋珂很着急地想去捡,结果膝盖磕到茶几尖锐的边角上,当时就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今天一天他都没有吃过东西,开始还在臆想见到陈觉之后可以一起吃顿饭,现在想想真是迟钝得可怕。每一次陈觉来找他都是有目的的,即使偶尔流露出温情,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为了撬开他的嘴。陈觉把他“请”到这里来只为逼问,别的任何目的都没有,更不需要叙旧。
陈觉摔开那沓流水,银行单据就那样散落一地。宋珂咬紧牙关不看他,他也不看宋珂,两个人仿佛还像以前那样冷战,只不过现在陈觉不会再松口说一句对不起。
沙发缝隙里传来震动声,是宋珂的手机。他将手机摸出来,见是宠物店,只好撑着扶手走到一旁去。
“您今天还过来吗?”
“实在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明天晚上我再去把猫接回来。”
都是熟客了,宠物店连忙表示没有问题,还问他要不要跟小九视频:“它刚吹好毛,漂亮着呢。”
一般猫都是极少洗澡的,小九是个例外,每个月都会去彻底地清洁一次。究其原因,大概是把它捡回来那天太脏了,宋珂没忍住直接在家给它来了套大保健,就此将它培养成了一只不怕洗澡的怪猫咪。
那边笑呵呵地将镜头对准笼子:“它解决个人卫生呢。一会儿我再陪它玩玩球,估计很快就会去乖乖睡觉。”
见它正惬意又欢快地刨着猫砂,在这样难受的时刻,宋珂竟然也没有缘由地笑出来。
其实小九连可爱都算不上,只是很普通的那种黑白奶牛猫,左眼一圈黑毛特别像蒙着眼的独眼龙。可是宋珂一直很在乎它,因为捡到它的那天陈觉恰巧苏醒,他觉得是种天生的缘分,后来连带着程逸安跟陈念都将它视如己出。
挂了视频,才发现手机上有通来电提醒。是运营商发来的,询问他是否要接听黑名单打来的电话。
看时间就在洗澡的时候。
他忽然一下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陈觉。陈觉并没有私自查看他的手机,只是试着打了电话,见到手机上没有任何来电提醒,推断出是被拉黑了。
宋珂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道个歉。没等想清楚,玄关忽然传来悦耳的音乐。
回过头,陈觉早已不在客厅了,主卧的房门紧闭。
他看看大门又看看主卧,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陈觉出来。可是那门铃更加锲而不舍,不仅没停反而唱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一直要唱到天边破晓雄鸡打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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