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披上衣服走下去。
远远的看到人,陈觉以为宋珂是来接自己的,立在原地愣了很久,因为他们还在冷战,已经整整十七天没有联系彼此。
很快他就扔下行李箱跑过来,握起宋珂的手,边搓边低头呵气:“你下来干什么?赶紧上楼去。”
宋珂紧紧抿着唇,唇间都出现一道血线,看见他口中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看了许久才抬起头,正视他熬得通红的眼睛。
“我们分手吧陈觉。”
一刹那陈觉就愣住了。
“你的东西我已经寄给你妹妹,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公司那边我在给你办退股,你不用管。”
陈觉起初是僵硬,后来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拧紧眉握着他的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让你滚。”宋珂心一横,“我让你滚。”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尽可以用一切恶毒的词语来形容他。他像是这世上心最硬的人,任凭陈觉如何愤怒、如何质问,就是不改口。他和他就站在白茫茫的雪里,膝盖冻得发软,手脚却硬得像冰。
到后来陈觉没办法了,声音嘶哑得近乎哀求:“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没联系你?我是在住院,宋珂,我只是病了没有告诉你。你不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宋珂,再给我一次机会。”
无论他怎么说,得到的回答就只有两个字:腻了。
一段感情行至末路,因为有一方玩腻了,厌了,想要去爱其他人。
陈觉不肯走,宋珂决定抽身离开,腰却被他从后面拖住。
宋珂从来没见过他那样,从来都不可一世的他,一个大男人声音里充满绝望:“宋珂我错了,不管什么事都是我错了。你要什么你告诉我,只要我有,只要能给我都会给你。”
宋珂的心已经疼得麻木了,哀凉地笑:“我想要新鲜感,你给我?”
陈觉却把他肩膀紧紧握着:“咱们再试试,宋珂,你不明白新鲜感这种东西——”
“行了!”宋珂转身干脆利落地抽了他一耳光,“别没完没了,别让我瞧不起你。”
“你——”
陈觉气极了右手扬起来,宋珂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是那只手就那么僵在那,陈觉整个人也僵在原地。
“好聚好散吧。”宋珂嗓音冰冷,“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没什么感觉,是你死缠着我不放,还说要出钱给我开公司。坚持到今天我也算对得起你了,你说是不是?”
陈觉慢慢收回手,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脖子上的青筋一条一条,像是被人活生生抽了出来。
宋珂走了。
回到卧室还能看到陈觉站在树影里。月光冷得像开过刃的刀片,大雪惨白,他单薄的身体千疮百孔。
为了不让自己心软,那晚宋珂拿水果刀扎了自己一下。伤疤如今已经被纹身盖好,伤口却至今没能愈合,每到雪天总是隐隐作痛。
第28章 只是太想你
说来奇怪,每回做梦宋珂都只梦到分手那里。也许是因为后面的太残酷,就连潜意识都让他停在悬崖边,不放他继续往前走。
可事实上,生活已经过去太远太远。
那晚离开医院后宋珂很久没有见过陈觉,也不算刻意逃避,只是没什么必须要见的理由。不过从陈念口中听说他在找人调查自己,请了律师和朋友帮忙,不知道具体在查什么,只知道大概瞒不了多久了。
这一点陈念清楚,宋珂也清楚。可他近来愈发的像鸵鸟,不知道是因为年岁渐长还是病情日渐严重,心理上不像以前那样强大。不过他去看过病,也开了一些药,就是效果暂时还不明显。
三月伊始去上班,地铁拥挤更胜从前。因为总是分神,他已经不能靠听来识别每一站,只能用眼睛看,当然也更无法开车。到了园区那站,被人从里面用力推出去,差点被迫跟自己的公文包分离,西服也被挤得满身是褶。
边往园区走边想,一定不能忘记吃药,因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已经开始影响个人生活。
刷卡进园,里面的职员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双休返工后的疲惫跟不情愿。拐过一个弯,C座门口驻足不少人,跟周围的忙碌身影不太一样。
走近才发现是物业负责人领着几个下属,正在给什么重要的客人介绍园区情况。
“咱们这是引进先进创办理念的示范科技园区,总规划建筑面积共有120多万个平方,前后分两期开发……”
站在只有四层的办公楼前,那位重要的客人背影更显得高大和沉默。
宋珂怔了一下,停在那里。物业的负责人扭过头来看到他,抬手与他打招呼:“宋老板!”
他却只是看着旁边那位。
怎么陈觉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是跟物业公司的人在一起,要租办公室吗?
没有办法装作不认识,他朝对方和陈觉点头。可是陈觉却像不认识他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脚下一动不动。他觉得尴尬,只好勉强笑了一下,低头走进办公楼。
一早上过得谈不上魂不守舍,总之有些浑浑噩噩。几次推开窗呼吸新鲜空气,外面都找不到陈觉的身影。
大概已经走了。
中午程逸安约他吃饭,他说:“师兄你先去,我还有一点工作没处理完。”程逸安就跟其他人去了食堂。
锁好办公室的门,他拿着外套下楼,想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吃东西。
是一家过去常常光顾的煲仔饭,在三条街外,步行起码二十分钟。从前工作虽然忙,午饭时间偶尔还是有空闲的,赶上兴起陈觉便会拉着他在大街上漫步,穿街走巷找吃的。
有时宋珂觉得浪费时间:“手头一大堆活儿呢,食堂凑合一口不就行了?吃完还能在沙发上眯一阵子。”
陈觉却充耳不闻,一副虱子多了不痒的赖皮样。
结果倒真让他找到一家可口的,就是那家阿辉煲仔。店主是地地道道的沿海同胞,操着一口夹生的普通话讨营生。
第一回 去的时候店里位置不够,两人只好坐门口的矮桌矮凳。凳子是塑料的,薄薄一层胶皮,陈觉这大个子坐上去有点憋屈,可是因为空气里都是米饭和腊肠的咸香,心情实在不坏。他把领带甩到背后,卷起袖子替宋珂拆开碗碟,再用滚烫的热茶水细细地烫过。
宋珂揶揄他:“都来这儿了,还在乎干净不干净?”
“吃广东菜就得这么烫,跟干净不干净没关系。”
“多此一举。”
“这叫仪式感。”他顿了顿,不温不火地转过头来,“就好比咱们两个不能领证,但求婚的环节照样不能省。”
那你倒是求啊?
可是陈觉许久不提这事了。宋珂很想知道戒指去了哪,碍着自尊又不愿主动问,只是静静地吃完了那顿饭。
今天中午想要再奢侈一次,浪费整整一中午的时间,就不知道那家煲仔饭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好吃。
乘电梯下楼,出门就看到陈觉。
高大的法桐已经长出新叶,陈觉就站在树下等人,一身很硬挺的黑色羊毛大衣。
原本是想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可是陈觉却叫住他:“宋珂。”
只好停下了。
“什么事?”
“中午一起吃饭。”
居然真是来找他的。
宋珂就这样原谅了早上陈觉对他的忽视。因为想一想,谈事情的时候是不该牵扯私人感情,谈完以后再跟朋友见面才是对的。
两人并肩往园区外走,宋珂将手揣在兜里,觉得很暖和。走了一段路后,他问陈觉:“你今天来这里是谈生意?”
陈觉身旁有两个人路过,狐疑地扫了宋珂一眼,然后又扭头走开了。不过宋珂没有在意,因为陈觉望着他,说:“找个借口来看看你而已。”
居然还挺坦诚的。
宋珂看着浅灰色的水泥地砖,看着砖缝里顽强存活的杂草,心里像沸腾起来的一锅汤,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你想吃什么?”
“这周围我不熟,你定。”
“我定可以,陈总别嫌弃地方破就行。”
陈觉慢条斯理地笑:“前面带路,让我开开眼界。”
宋珂也就笑了。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竟也没有什么话,尤其是陈觉,沉默得出奇。一路走宋珂一路在想,是不是该找点话题来聊聊,打破一下这种尴尬的气氛。可是走着走着,又觉得这样安静也很好,因为陈觉在他身边低低地咳嗽,偶尔拿出手机回复一两条消息,让人觉得格外踏实温暖。
终于能看见窄巷入口,宋珂不好意思地表示歉意:“就到了。”
陈觉点点头,也没说累不累。
远远的,“阿辉煲仔”的招牌嵌在墙上,因为是白天所以没有亮灯。
走近却发现卷帘门闭得很紧,玻璃上落了一层灰,桌椅板凳也通通不见。宋珂“啊”了一声,有点遗憾地说:“没开门。”
见门上贴着闭店通知,他想过去看看,陈觉却走在他前面了,“我去看,你在这等我。”
他只好停足,看着陈觉走到卷帘门跟前,停了一停,然后回来告诉他:“咱们运气不好,碰上老板今天休息,明天才会开门。”
休息?今天不是工作日吗。
两人煞有介事地站在门口,人来人往的倒显得有点傻。眼看时间不早了,宋珂顿觉无计可施,怕是要饿着肚子回去。陈觉却说:“不如到附近的便利店买点吃的,你介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以前加班不是常常吃便利店的东西?饭团、泡面、关东煮,买得到什么就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
于是又往回走。
西门对面就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陈觉在外面抽烟,宋珂就一个人进去。里面人很多,他拿了两罐热咖啡,然后排到点关东煮的队伍末尾。
从玻璃门看出去,陈觉侧身站在外面,身姿很沉默也很潇洒。过了一会儿,他似有所察,侧首朝宋珂看过来。
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宋珂笑了一下,用口型对他说:“等我。”
陈觉点了下头。
好不容易排到了,店员问他要什么。想着陈觉爱吃辣,宋珂说:“每样都来一点,要辣的。”
“这么多您吃得完吗?”
“我跟我朋友两个人,他今天正好来找我吃午饭。”
好像跟一个陌生人说不着这些,可他很愿意告诉每一个人,陈觉今天来找他了。
最后一算,居然买了四十多块钱的。
结账的队伍不短,不过黑色的身影还在,还在等他。宋珂觉得安心,也顾不上烫不烫手,很想付完了钱马上走。
结果快排到时手机震了,是陈念。他只好双手抱着食物跟咖啡,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边:“什么事?”
陈念那边挺吵的,大约在餐厅:“没事,问问你在干什么,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最近挺忙的,周末的事说不准。”指尖被碗底烫得通红,可是眼中含笑,“对了,猜猜今天中午我跟谁一起吃饭。”
难得语气这么轻松,把陈念都听乐了:“谁啊让你心情这么好。”
宋珂但笑不语。
陈念猜了好几个人都不对,最后忽然一怔,说:“不会是我哥吧,不可能啊?他人在国外呢。”
宋珂心里空白两秒,笑容僵硬在脸上。接着肩膀被人一碰,手机摔到了地上。
“怎么了?”陈念的声音变得很遥远。
撞他的人替他拾起来,一看屏幕碎了一个角,只好自认倒霉表示愿意赔钱。宋珂从对方手里接过手机,听见陈念喊他:“宋珂、宋珂。”可是他再也不想开口。
迟滞地走出去,门外没有人在等他,地上连一点烟灰都找不到。
“欸,欸!东西不要了?”收银员也在后面喊,喊不听,就骂他,“神经病。”
那个撞掉他手机的人低声笑:“兴许脑子是有点问题,赔钱都不要。”
也许陈觉只是一时走开了。
等吧。
就在便利店门口等着,红绿灯反复交替变换,身边人来人往,可是陈觉始终没有回来。
宋珂觉得不对啊,不应该。他们一起走了那么远的路,说了那么多的话,甚至还差点一起去吃那家煲仔饭。
怎么会?
他逆着人流疾奔,一口气穿过三条街,初春寒凉的冷空气透进肺里,头颅却一阵阵发烫,跑到店门口已经满身是汗。
门的确是关着的,那张歇业告示也还在,上面的话却变了:家人急病,归期未定。
归期未定,残酷又现实的四个字。许多人和事都是这样,一次意外就能将苦心经营的一切打得七零八落,什么时候会好起来谁也说不准。
他力气用光了,只好靠坐到店门口,撑着膝剧烈地喘息。眼前亮一阵暗一阵,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头晕目眩中觉得荒唐,连自己都开始骗自己,拿出手机,找出程序来。
“陈觉?”
“在。”
瞧,他在。
可是心里也明白,他其实早已经离开自己。只是仍然愿意听他说话,愿意在忙碌的工作中自己耍着自己玩,自己把自己骗得团团转,大不了就像他们说的,说——
“陈觉,我病了。”宋珂苦笑,“他们说我是神经病,我不是啊,只是太想你。”
程序回他:“这个问题太难了,我想我还需要学习。”
他早猜到答案,不由自主地微笑。因为觉得自己的预判准得可怕,陈觉的智商就是不如自己。要是自己来录,保准会往里面录一句:“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笑累了他把额头低到手背上,握着手机打瞌睡。这里又没有什么人,其实很适合睡午觉,就是冷了点。
睡到迷迷糊糊,被程逸安一个电话震醒:“你跑到哪里去了?开会了,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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