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自己……”
他不大能说清楚话了,挣扎中领口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衬衫下摆也从又细又窄的裤腰当中跑出来,平滑的小腹若隐若现。
秦彬凯呼吸愈发浑浊,低声问:“你确定自己可以?”
话音刚落,卫生间里走出一个人来,身材高大,西服敞着襟,看上去倜傥风流。他与秦彬凯和宋珂擦身而过,走过去两三米又慢慢地停下,回过头来。走廊亮着金黄色的灯,他半张脸在灯光的阴影里,目光晦暗不明。
秦彬凯仍在注视着眼前的人,两手扶着宋珂的肩,“真的可以?”宋珂微微颔首,混沌地走进卫生间去。
秦彬凯就守在外头抽烟。
其实干了这么多年市场,这点酒应当是小意思,可今晚莫名其妙就醉得不轻。他眯眼听着四面八方传出来的鬼哭狼嚎,眼珠转了半圈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目光。
走廊又长又吵,刚才那个男人一直没走,沉默的轮廓莫名透着压抑。秦彬凯以为自己见过他,没准儿是在生意场上,因此就朝他微微颔首:“认识?”
他没说话,一直一直看着。
后来宋珂洗过手出来,秦彬凯赶紧过去搀住,再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多谢。”宋珂嗓音都发飘,脸颊红得像冻过的柿子,下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应该是用冷水激过脸,“我还是……我还是先回家吧……”
秦彬凯扭头看他,真正懂得了什么叫躁动。可握着他腰杆的两只手掌却不敢太使劲,因为宋珂的皮肤又细又滑,自己的掌心却有些粗糙,怕把他弄疼了。
回去将外套手机等通通拿齐,又搀着他出去打车。他的肩膀很直很瘦,看似挺拔得像支箭,身体的触感却很柔软匀实。他的呼吸很轻飘,颈间若有似无的酒气微微流转,脖子到耳根通红一片。他的眼睛还微微近视,看什么都看不清,眼底偶尔有点茫然,偶尔又挺精明。
这样的他很复杂,让人很有征服欲。
夜色漆黑,秦彬凯架着他走到娱乐城外面,等了很久,手机动都没动,却对他说正在打车,打车需要排队。
他只好等在那儿。
风有点大,秦彬凯给他把外套披上,搂着他往后面慢慢走:“到后门再试试,也许这里打车的人太多。”
他听不明白,神情很模糊。
本来就是深夜,周围没有几个人。到后门巷口附近,秦彬凯借口躲风往里走,一进去就把他带到最暗的角落,背靠砖墙。
冰冰凉凉的石灰墙壁,坑坑洼洼的地面,宋珂被抵在那里。
“我们试试吧,我很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宋珂没有听清:“嗯?”
“你要是同意我可以长期来这边出差,稳定交往之后还可以申请调回集团,怎么样?”
“嗯?”
“我说我喜欢你。”
其实宋珂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仰起头,想要听得更清楚。
秦彬凯就吻了他。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而已,算不上很冒犯,顶多是试探。宋珂的眼镜被摘下来,下颏被一只手固定,眼前一点光也看不到。
漆黑的小巷里两道影子重合,呼吸也纠缠在一起。唇面被触碰后宋珂清醒过来,流露出不愿意的意思。
他开始在秦彬凯双臂之间挣扎,可是醉得厉害,脚步踉跄间踩着鞋跌下去,身体失去平衡,还将秦彬凯也带倒在地。两人在地上叠在一起,宋珂屈起膝盖,感觉到有双手游离在脖颈间,立刻紧紧地捂住领口,另一只手抵住秦彬凯的胸膛把人往外推。
“你——”
“今晚你无论如何要答复我,”秦彬凯借着酒劲向他表白,“给我个机会,我会对你很好的。”
如果是以前,此刻秦彬凯的手臂应该已经脱臼了。可如今宋珂身体大不如前,人又喝多了,脑中的神经噼啪直响,双手双腿使劲,死活就是推不开他。
“你先放开我,起来再说……”
宋珂咬紧牙关摸到地上的石块,还没有下定决心撕破脸,身上却忽然一轻——
秦彬凯被人猝不及防地拽开,仰面掀倒在地。漆黑中有具高大的身影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一声不吭地朝他挥拳。
梆硬的拳头雨点一样落下,力气大到仿佛要将他脸骨直接打碎。秦彬凯攥着宋珂的眼镜,剧痛中以为遇到抢劫的,含着一口血沫喊:“宋珂!帮忙啊!”
第53章 隔着另一个人
又黑又深的小巷里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只听声音都觉得疼。宋珂的酒完全醒了,可是眼前一点光线也没有,眼镜又不在,实在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何况那个人没出声。
他发狠一样地揍秦彬凯,下手重得惊人。秦彬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眼睛也睁不开,只能趴在地上痛苦地闷哼。
宋珂这才回过神来。爬起来仍然脚步打晃,冲上去死死抓住那个人的肩,结果那人像是打红了眼,丝毫没有理会他。他心想,完了,哪里来的亡命徒?惊怒间攥紧手里那块石头,想也不想就往那人背上砰砰砸了几下!
石块棱角尖锐,连他自己都手掌生疼,更不用说被打的人。那具高大的身体被砸得猛然前倾,还没能起身,宋珂又铆足劲踹到他脊椎上,直接将他踢倒在地。
“没事吧?”这才赶紧过去扶起秦彬凯。秦彬凯一边用袖子擦鼻血,一边摸索到他右边五根手指牢牢攥紧,手腕还有一点抖,“我没事……”
这么晚又是这么偏僻的地方,谁知道是劫财还是害命?遇到这种事谁的反应都会是恐惧和紧张。宋珂紧紧护着秦彬凯,两眼警惕地盯着那团漆黑的身影:“你想干什么?”
那人的背伤应该很重,因为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站起来,但背始终是弓着的。
也就是他站起来的这一秒,宋珂心跳骤停。因为忽然觉得眼前的轮廓很熟悉,尤其是这样微微驼背的模样,熟悉到不需要辨认也知道是谁。
宋珂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转过身来,侧影越来越清晰。巷子口驶过一辆车,车灯倏地一晃——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陈觉站在自己面前,肩膀深深地垮塌下去,背上仿佛背着千斤重的东西,右手却紧紧攥着一副眼镜。
宋珂手脚发凉,心脏阵阵抽搐,可是竟然又回过头去望了秦彬凯一眼,因为想确定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秦彬凯却脸色徒变,仿佛看到什么危险。
回头一看,陈觉沉得发青的脸就近在咫尺。
“你干什么?!”
他把被攥住的手强行抽出来,陈觉静了一瞬却又来拉他。他急得眼前发黑,手腕固执地往外钻:“你松——”还没有说完,掌心忽然多出一样东西,是眼镜。
原来陈觉只是想将眼镜还给他。
就这样呆了一秒。
可是忽然之间左手又有动静,是有人在伸手摸那个石块。他浑身一激灵,不及细想手指已经松开了,眼睁睁看着秦彬凯把仅剩的劲全使上,棱角分明的石块重重砸向陈觉。
陈觉躲了一下,没有能够完全躲开,鬓角边鲜血唰一下流出来,连耳廓都划出好长一道口子。
“走!”秦彬凯扯起宋珂,“快走,到外面咱们再报警。”
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宋珂脚下虚浮地站起来,心里茫然然不知身在何处,心脏却又疼又麻,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跑到巷口秦彬凯警惕地回头看,尽管后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没跟上来。”
拦到出租车,开车的师傅也吓了一跳,气愤地催促他们赶紧报警。
“这年头抢钱的也太猖獗了,市中心都敢下手简直没有王法!不过你们放心吧,附近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跑不了。”
回过神来秦彬凯已经觉得不对,因为想起卫生间外的那一面。他拿出手机拨打110,三个键还没有按完右手忽然被人摁住。
抬起头,宋珂看着他,脸色发白,目光却异常清明。
“别报警。”
秦彬凯拧眉:“什么?”
“别报警,我认识他。”
车厢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手机冷色的光照在宋珂脸上,他嘴唇紧紧抿着,瘦削的下颏显得格外生硬。
当着司机的面秦彬凯什么也没问。
后来到了医院,走进明亮处宋珂一低头,发现自己衣襟上多出许多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的,白衬衫上斑斑点点,红色已经渐呈深黑色。
他停住脚步,缓了好几秒才继续往前走。
护士来替秦彬凯拍了片子,也上了药,让他休息半小时再离开,以免有什么隐形伤势没检查出来。
人来人往的走廊,灯光清明,两人一起坐在角落等时间过去。
秦彬凯问:“君子兰?”
没有等来回应。
于是他撑着膝低头自嘲:“果然是岁月不饶人,要是年轻十岁他不一定是我对手。”
宋珂实在疲于应付,连敷衍的心思都没了,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秦彬凯又说:“放心吧他没事,我跟他伤得半斤八两,顶多他比我多挨一针破伤风。”
宋珂说:“我不担心。”
只是觉得无力,为什么这么久不见陈觉,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面?倒不如不见。
后来两人打车回去,夜风微凉,出租车里混着一股消毒水味。远处灯影霓阑,大多数人都窝在家里看电视、逗小孩,享受难得的周五,偌大一座城仿佛只有他们的心是不踏实的。
秦彬凯不踏实是因为犯了那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他在车里极诚恳地道歉:“今晚我喝多了,抱歉,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就当扯平了。”宋珂将脸淡淡侧向窗外,“不过再有下次我跟秦总监就不是朋友了。”
语气认真,秦彬凯也听得出,只好再一次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你放心。”
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暂时调到临江来怎么样?”
宋珂说:“千万别。”
秦彬凯苦笑:“回答得太干脆了。”
可这种事对他而言实在是很大的负累,太多的好意,太真的真心他暂时承担不起。
到公寓楼下,车子熄火后秦彬凯还替他拿衣服,他说不用:“我自己来吧。”
态度在礼貌之余已经多了层防备。
秦彬凯深深地看着他:“明天我就走了,今天你就不能给我个表现和赎罪的机会?”
宋珂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又喝了不少酒,听完这些话额头开始轻微地眩晕。可是他仍表现得很平静,拿过自己的东西就往电梯间走。秦彬凯在后面叹了口气,然后才关上车门跟过去。
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吃药,接着又进房间换衣服。脱下身上那件斑斓淋漓的白衬衫,照镜子才发现脖子上和脸颊上都有血,当然也不是自己的。
或许是药劲上来了,他隐隐觉得胃痛,可又像是位置不对,拿手去揉也没有丝毫好转。真正疼的仿佛不是胃,是胸口,隐隐约约又无法忽视的疼痛从某处弥散开来。
脸一转,恍惚看到陈觉斜靠在床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口中哎哟哎哟地呻吟着。他一下子简直涌出眼泪,怔了下问:“你不要紧吧,伤得怎么样啊?”
“你说呢。”
他欲言又止:“我怎么知道。”
陈觉掀起半截眼皮看着他,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抱抱,抱一下就不疼了。”
他啼笑皆非:“你还装。”
“真的,真疼,都是因为你。”
他不由得走过去,慢慢地坐下来,不说话了。
“我这一身的伤全是因为你。”陈觉的目光那么漫不经心,抱住他的动作也那么慢条斯理,语气却有些强打精神,“背上是你打的,你踹的,脸上是因为你挨的。”
看来是打疼了,这么计较。
陈觉的身体有点凉,骨头很硬,靠在头上硌得慌。宋珂静静地靠上去,没有办法抑制心底丝丝缕缕的愧疚,可仍然只是说:“不是我让你来的。”
“我自愿来的。”陈觉说,又笑了笑,“我自愿来挨打,自愿看别人亲你,心脏难受得要命还是想再多看你一眼。”
宋珂眼睛酸得睁不开,勉强抬起来望着陈觉:“所以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好长时间陈觉没有说话:“真的?”
“真的。”他轻轻吸气。
陈觉一动不动地倚靠在那里:“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
他答不上来。
陈觉就又对他笑了一下:“是我自作自受,把你推给别人。”
卧室里一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窗外枝头的鸟叫都可以听得清。有细密的气泡从宋珂心底泛起,酸涩难言,难受至极。
陈觉久久沉默,又叫了他一声:“宋珂。”
宋珂动了动嘴唇,正想要说话,眼前光与影忽然明灭。是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秦彬凯在门口问:“你在打电话?我想煮包泡面你吃不吃。”
他猛地定魂,再回头人已不见。撑在床头,心里惨淡得像身处冰天雪地,语气却比之前更加淡然:“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后来走到客厅,地上摊着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秦彬凯正在一边吃面。他就到厨房去把垃圾归拢好,独自一个人提到楼下去扔。
夜里十一点,小区已经很安静。
刚到垃圾站附近,远远地忽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又瘦又高,背却微微地弓着。
怎么这样阴魂不散?
宋珂手脚冰凉,双手攥进掌心想让自己清醒过来,身体里的痛觉却越来越明显。
可是那个人也越走越近,后来竟然还跟他对视了一瞬。
他赶紧转身往回走,身体直打晃,胃部挛缩着。那人却在短暂停顿后跟过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宋珂。”
他焦急地按电梯,开门后灯光亮得刺眼,眼睛有片刻不适应,只能摸索着去按楼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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