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站定,迟疑了一会儿,面对面看着他,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那个…… 嗯…… 我其实……”
“什么?”
路野心里突然有点紧张,如果被识破了还挺尴尬。他没应付过这种情况,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圆过去,就听到林笙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鼓作气地说:“如果你想和我做朋友,是我的荣幸。但是别的,我很抱歉,我已经订婚了。”
林笙抬起左手,把无名指上的戒指亮给他看。
原来是误会成追求者了,路野松了口气。用手机偷拍这种事,倒也真的像是疯狂追求者会做的。一般情况下谁也想不到背后另有雇主,而他只是个工具人罢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 路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我已经开始嫉妒你的未婚夫了。”
“嗯,” 林笙微微低下头,隐藏了脸上的表情,轻声说:“他是很好的人。”
一起走到宿舍门口,亲切友好地道了晚安,路野看着林笙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转身走了。
他边走边摸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
“什么事?” 那边很快接起来,屈柏远好像还在忙,背景有嘈杂的人声。
“我暴露了,” 路野开门见山地说,“林笙发现我了。”
“等等,” 屈柏远走到安静的地方才问:“怎么回事?”
“今天他遇到点小麻烦,我不得不出手解决了一下。” 路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然后道:“恐怕我以后不能再跟踪他了。”
那边沉默良久,久到路野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确认电话还通着,屈柏远才说:“谢谢,我会多付你一年的佣金。”
路野其实对这个出手阔绰的小屈总印象不错,想到林笙手上的戒指,有些于心不忍,“其实也没必要再拍下去了,今天他跟我说他已经订婚了。”
“…… 订婚了?”
“他给我看了他手上的戒指。说来奇怪,他那枚戒指都戴了两年多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的未婚夫。”
那边似乎轻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拍照我之后会另外找人。”
“好,那我……”
“你如果愿意的话,我给你两倍的价钱,你留在那里保护他。”
这个轻松又钱多的活儿很有些诱人,路野诚恳地道了声感谢,然后拒绝了他。
挂了电话,他又点燃一支烟,在霜白的灯光下渐渐远去。这晚之后,林笙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回去洗了个澡,林笙仍然觉得身上有股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泡了一杯很浓的大吉岭红茶,捧在鼻子底下闻了半个小时,才终于缓过来。
夜里睡着了也觉得有很浓烈的红茶味道,那气味从梦里铺开,渐渐清晰,渐渐有了质感。
这夜月色很好,他睡前忘了合上窗帘,浅白的光就这样明晃晃地照进狭小的房间。
林笙突然从梦中醒来,那红茶的味道仍是浓的,他一时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腺体又发出微弱的刺痛感,这感觉就好像他的 Alpha 还在身边。他心有所感地走到门口,这里的气息似乎更加浓稠——是幻觉吗?
手掌抚上木门,低低地叫了一声:“屈柏远……”
“哒”,门轻响了一下,像是有人本来倚靠在上面,然后又离开了。心脏砰砰地跳,有细微的颤栗感像电流般,顺着背脊窜上发顶。他猛地拉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屈柏远晚上十点半结束酒会,花了半个小时到机场,之后又用了三个小时二十分钟抵达 A 市。
所幸 A 市凌晨空旷的街道对他的心急如焚表示了善意,他三十五分钟前到的林笙寝室门口。
牧银集团是今晚酒会的东道主,他不能提前离场。跟路野通完电话后,仍然不动声色回场应对各路合作伙伴。都说牧银集团的小屈总年少有为,大有超越其父之势。推杯换盏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如坐针毡了。
他必须亲自来确认一下林笙还好。
分开的两年零两个月间,他很多次到 A 市来看他,直接进到宿舍楼来还是第一次。他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隔着门也不能看见人到底好不好,大概是酒精伤害了智商,甚至等不到天亮就要连夜赶来。
他在心里祈祷,就看一眼也好。思念强烈到控制不住信息素。
也不是完全控制不住,他就是想借酒装疯。两年了啊,这点放纵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都说近乡情怯,林笙开门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怂了,收敛起信息素,像个羞涩的暗恋者一样躲在阴影中。
他和林笙相距不到一米,这是他们分开的十年中隔得最近的一次。
叶兴志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也算是杀鸡儆猴,其他准备找林笙茬的人都各自偃旗息鼓。林笙如实向学校报告了他的所作所为,叶兴志出院即收到开除学籍的处分。
两个礼拜后,林笙听说他醉酒摔进河里,不幸溺水而亡。
屈柏远的摄影师记录下了他当时震惊的表情。之后的几年,又陆续换了七八个人拍照,屈柏远在林笙看不见的地方陪他大学毕业、念完研究生、拿到博士学位。没有错过他人生中的任何一个重要时刻。
屈睿识出狱后拒绝了屈柏远交还大权的提议,仍坚持退居幕后。
集团的摊子越铺越大,涉及了各个领域的投资,屈柏远在与人类的周旋中变得越发游刃有余。偶尔上财经访谈节目,给人留下的印象也是友善温柔没有架子。
此时,传说中友善温柔又没有架子的屈柏远正冷着脸坐进车里,秘书宋珂和司机老吴大气不敢出。
他从费宇生物出来就不太高兴,宋珂觉得这笔买卖恐怕要黄,忍不住问了句:“屈总,费宇那边传过来的合作协议,您还看吗?”
屈柏远望着窗外,没有立刻回答。隔了一会儿,他把视线收回来,对宋珂说:“让他们新药研发的技术负责人明早十点来见我。”
第25章 从今天开始不用拍照了
屈柏远从早上六点起床到出门换了八套衣服,从休闲到运动到正装,每一套都好像不够对味,选来选去还是穿了套休闲装,看起来显小。
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他戴上眼镜的样子会不会让林笙觉得有点陌生,于是已经坐到车上了又倒回去换成隐形眼镜。
客厅里屈睿识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就见他一直来来回回。
“你今天要干什么?”
“哦,没事。” 屈柏远右手握成空拳抵在鼻尖,心虚地咳嗽了两声。
屈睿识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你那个 Omega 回来了?”
十一年前,他这个油盐不进的儿子为了那个 Omega 跟他达成协议,他不干涉屈柏远的婚恋自由,屈柏远回集团做他的接班人。事实证明屈柏远接班人做得很好,但婚恋好像不太顺利。
他当年帮林笙转学的时候见过一次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小孩。
后来听说那个 Omega 去了 A 市,屈柏远这几年一有空闲就往 A 市跑,他以为他们感情很好。出狱后让儿子把人带回来见一见,屈柏远却说两个人已经分手很多年了。
在监狱里住了整整七年,屈睿识心态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他有充足的时间复盘他的人生,并渐渐明白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出狱后他回家和儿子住在一起,开始试着跟儿子交朋友,尽管这种亲子关系迟到了二十多年。屈柏远人生的前二十六年是缺乏父爱也缺乏母爱的,父亲是全副心思都用在生意上的工作狂,而母亲追求的幸福亦不在这个家里。
屈睿识从前只觉得儿子早慧、固执而且难以沟通,现在逐渐了解,儿子心里其实对家这个概念有着强烈的渴望。所以在他表示出修复父子关系的诚意时,屈柏远也给予了同样的真诚。
这种真诚表现在这一两年屈柏远会主动跟他聊起林笙,说他们两个的曾经和将来,就是不提现在。
屈睿识听出了他的虚张声势,并不揭穿,只是告诉他,在这个浮躁的世界还可以拥有长久而坚定的爱是很难能可贵的事,时间会剥夺你爱的能力,让你为了保护自己而失去越来越多的诚恳。你可以坚持一段毫无目的的爱,我认为本质上来讲你已经得到了更多。
屈柏远对父亲的这一段话不置可否,只是纠正了一个细节:我的爱不是毫无目的的,他会回到我身边。
想起他当时说话的样子,是势在必得的自负,屈睿识心里好笑,若真有那么自负,你今天就是穿个睡衣去见他也无妨。他这个儿子从小就这样,总是在最心虚的地方表现得最自信。
屈柏远边往外走边答:“嗯,我走了。”
“带回家吃个饭吧。” 屈睿识朝着他的背影喊。
背影迟滞了一瞬,但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迟滞:“当然。” 屈柏远这样回答。
九点,屈柏远收到照片,林笙仍踩着点上班,从不早到一分钟。
跟他的精心打理不同,林笙显得很随意。早上出门时湿漉漉的头发还没干透,手上端着一个纸杯,指间还夹了支烟,进实验楼之前把剩了大半支的香烟摁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屈柏远盯着照片里的背影,心里想,知道要见的人是我,他是什么心情呢?
头一天林笙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林笙会那样平静。陌生的语调、陌生的眼神,陌生的态度。
但是在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他又明白了。在他眼里,他们这十年从未分开过。无论是林笙手上的戒指,还是他对红茶拿铁的偏爱,亦或者他对其他追求者的态度,都让屈柏远感到安全。他知道林笙每天穿的什么衣服、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就像林笙在他身边一样。
而在林笙看来,却不是这样,在林笙看来,他们是实实在在地分开了十年。
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想通了这一点,屈柏远认为他应该给林笙一个重新认识他的机会。
接下来这一个小时他过得有点煎熬,不断有高管进来找他,他却有些无法集中精力。
财务总监跟他汇报季报的时候,他五分钟点亮了三次手机屏幕。
“屈总,” 财务总监停下来,“您有事的话,我等下再来?”
屈柏远叹了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也好,你下午再来找我。”
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解锁手机又把林笙的照片翻出来看了一会儿。想打电话问一下那边拍照的人,林笙有没有出门。电话接通他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他说:“从今天开始不用拍照了。”
从今天开始,他不想再隔着屏幕看他了。
差五分钟到十点的时候,宋珂敲门进来:“屈总,费宇生物的首席科学家到了。”
屈柏远说了声,“请进。”
随后,一位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进来了,五十岁左右年纪,鬓角花白,目光如炬。
是林笙的导师。
屈柏远站起身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跟他握手,两人在会客的沙发上坐下。
“怎么是您过来?”
这问题问得突兀,正在倒茶的宋珂差点把热水洒在矮几上。头一天的会议,主持人介绍林笙说的是新药研发技术负责人,那是因为首席科学家临时出差,抓了个人来顶替。但直接跟投资人会面,费宇那边不敢托大,是让李咏歌连夜赶回来的。
宋珂知道这个内情,不得不为费宇的万总捏了把汗——您这是好心办坏事,咱屈总要见的就是那个冒牌的。
可是屈柏远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大概林笙是不想来见他,找借口回避了,才派了他的上级来。
李咏歌做事一丝不苟,对这个近乎无理的问题也认认真真解答了三点。先阐明这个投资很重要,再对昨日的缺席表示了歉意,最后说到脱瘾药的研发过程,终于提了点屈柏远感兴趣的东西。
屈柏远敏锐地从李咏歌的叙述中捕捉到一个问题:“这已经是第七版了?前面一到六版都失败了吗?”
“是。第七版以前,副作用过于严重了,不适宜进行临床推广。”
“副作用…… 过于严重了?” 屈柏远皱着眉,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有哪些副作用?”
李咏歌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平铺直叙道:“对大脑和腺体都有一些影响,比如产生幻觉、肌肉力量减弱、记忆减退、导致抑郁,更严重一点的还有腺体萎缩,等等。”
每一项都听起来不太妙。
“你们实验对象会经历所有的这些副作用吗?”
“这些都是实验中发生过的副作用,但每一个阶段受试对象并不完全重合。只有一个人是从第一版就开始使用的,就是昨天跟你们介绍项目情况的那个姓林的教授,他参加这个实验已经十年了。”
“他…… 情况怎么样?”
“他可以说已经治愈了,副作用造成的问题也大部分恢复得很好,但是腺体受了些伤害。” 再说就涉及个人隐私了,李咏歌住了口,话锋一转道:“我们第七版的脱瘾药已经把副作用降到最低了,长期服用也没有问题……”
后面的话屈柏远没有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林笙腺体出问题了。
李咏歌走后,屈柏远坐在办公桌后面撑着下巴发呆。想到这些年只从照片上了解林笙,似乎错过很多重要信息。其实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了解林笙。
宋珂敲了两下门,屈柏远没有反应,他就走进来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屈总,这是费宇生物那边传过来的合作协议。”
“先放着吧。” 屈柏远目光从那一叠纸上划过,又看着宋珂的眼睛问他:“昨天那个林教授,你觉得怎么样?”
“啊?” 宋珂懵了一瞬,这是道送命题吗?求生欲让他四平八稳地答道:“这么年轻就是教授了,想必是,很有才学。”
才学跟林笙一点儿边也沾不上,屈柏远笑了一下,“行了,你出去吧。”
宋珂不大放心,生怕这位意气用事,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旁敲侧击道:“这个项目,还有几家公司在跟费宇谈,很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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