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洋很少给他打电话,这边用的号码存下来后,也就打过一次,以前他们都是用微信联系的。
五个月之后,赵悦洋在凌晨十二点一刻给他打了三通电话,然后再没有其他消息,很难让人不认为他是喝多了。
余晓先丢开了手机,不想去管,起来去厨房喝了杯水,想了想,又绕回茶几那边,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
他没有回拨过去,而是点开微信,在联系人找到zyy的名片,他们的聊天记录已经被余晓清空过了,现在的对话框宛如刚刚添加的陌生人。
敲了一行:有事吗?
余晓很快又删除了,把手机锁屏丢到了一边。
实在是没有必要了,无论赵悦洋是清醒着还是喝多了,都没有什么必要。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就是两个陌生人,最重要的是,余晓答应了严速,和他开始交往,他不想和以前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他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卧室,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赵悦洋很早起来了,他去酒店的健身房跑完步,又洗了个澡,才问段鸣起床了没。
赵悦洋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没有健身房就会去跑步,他几乎不睡懒觉。
段鸣过了半小时说自己收拾好了,可以出发。
他们先去吃了一顿早午餐,然后又逛了一下,最后段鸣说想要去喝杯咖啡,两个人又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赵悦洋喜欢喝爱尔兰拿铁,段鸣爱喝普通拿铁。
阳光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变得灿烂起来,他们坐在靠窗的第二个位置上,段鸣在那边说自己公司的事,时不时喝一口咖啡,而后又会笑起来。
身边有人不断地走过,坐下,磁盘与杯子相碰发出的清脆响声,都显得很热闹。
赵悦洋在这一刻恍惚觉得,像一场梦。
他那些从未与人提起过的、寄托在段鸣身上的孤独,像一个一个的小气泡在周遭的空气里上升,里面是高中时期段鸣的模样。
可不知道为何,赵悦洋始终无法把眼前的段鸣与记忆中的人完全重叠起来。比如他不再像那时候一样,在靠近段鸣的时候渴望触碰他,也不会在段鸣的唇边粘着咖啡奶泡沫的时候,思考自己能否用亲吻帮他擦干净。
他甚至不想牵他的手,只觉得段鸣现在好好地坐在自己对面,就已经很好了。
“你后来谈过几次恋爱?”段鸣看赵悦洋没说话,开口问道。
“一次。”赵悦洋说,他很快想起余晓,试图改口,又觉得其实他们那不算恋爱,于是作罢了。
“就一次啊?”段鸣有些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
“嗯。”赵悦洋点了点头,又问,“你呢?”
段鸣愣了几秒,说:“两次。”
赵悦洋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太多感觉。毕竟都是成年人了,也都分开了这么久,和其他人交往是很正常的。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应该很多人追求呢。”段鸣笑了笑,打趣道,“毕竟那时候高中,你可是很受欢迎。”
“我工作太忙了,总是两边飞,还不是两个城市,经常坐飞机一坐就十几个小时。”赵悦洋看了一眼窗外,看到一个拿着气球的小男孩跟在他的父母身边,又把视线收回来,“没人能受得了。”
“是啊。”段鸣听到这句,把头低了下去,语气有些沮丧地说,“的确是这样,距离太要命了。”
赵悦洋想,段鸣的前任应该不和他在一个国家,两个人要经历一些距离和时差上的折磨,因此他才会在说这句话时,露出这样的惆怅。
按理说,赵悦洋此刻应该说一些利己的话,给段鸣吃一些定心丸,表一些衷心才行,可他看着段鸣,依旧什么也没有能说出口。
“咖啡要凉了。”赵悦洋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拿了两张纸放到段鸣手边。
“还有什么地方要去吗?”赵悦洋问。
“想去N大逛逛。”段鸣说,“我以前很想考来N大,但后来还是没考上,一直挺喜欢那里的。”
赵悦洋想到了一个人,大概让他的脸在脑海里停留了不到十秒。
“行。”他说。
N大距离他们所在的咖啡厅并不远,开车没多久就到了,赵悦洋在附近停好车,同段鸣步行过去。
段鸣看起里心情不错,一路上一直在和赵悦洋说话,但赵悦洋有些心不在焉。他们走在靠近教学楼附近的草坪上时,赵悦洋看到一张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灰色套头衫的男人。
“怎么了?”段鸣看到他脚步放慢,问道。
很快有个女孩子朝长椅跑过去,一把搂住那个男生,亲了他一下,男生也侧过来笑,是一张赵悦洋陌生的脸。
“你认识那个人吗?”段鸣问他。
“不认识。”赵悦洋侧过头看向段鸣,笑了一下。
“哦,那你在这里有熟人吗?”段鸣又问道。
赵悦洋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要叫出来一起吃晚饭吗?”
“不用了。”
赵悦洋和段鸣在N大的校园里转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沿着教学楼一侧的道路散步,偶尔会遇到一些下课的学生,他们又去了学校的校史博物馆,在里面段鸣还拍了张照片。
结束后,天色渐渐暗了,他们回到车上,段鸣突然开口说:“你有心事?”
“怎么这么问?”赵悦洋拉过安全带准备系上。
“感觉你在N大散步时一直心不在焉,到处看。”
拉安全带的手停顿了一秒。
“昨天没睡好,可能太困了。”赵悦洋找了一个难以被挑剔的借口。
“好吧。”段鸣不再继续追问。
俩人吃了一顿晚餐后,回到了酒店,段鸣说去lounge喝一杯,赵悦洋说好。
lounge人不算多,他们坐在吧台的位置,隔得很近,赵悦洋酒量不算差,段鸣的酒量他不太确定。
喝了两杯调酒后,段鸣看起来有些微醺了,他整个人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也笑得更大声。
“悦洋……”段鸣把手放到赵悦洋的手掌上,没办法完全覆盖住,喊了他一声。
他看着赵悦洋的眼神里有陌生的东西,那些赵悦洋曾经渴望的东西。
“你等了我很久是真的吗?”他问。
“是。”赵悦洋没有否认。
“人真的可以一直一直喜欢同一个人吗?哪怕没有联系和回应。”段鸣用手指转动了一下酒杯,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又看向他,“是可以的吗?”
“你是不是喝多了?”赵悦洋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他试图拿走段鸣手中的酒杯。
“有点吧。”段鸣说道,他的脸越来越红,眼神迷离地看着看着赵悦洋,手也攀到他的胳膊上。
“那回房间吧。”
赵悦洋一把扶起段鸣,买完单之后,带着他进了电梯,在电梯里段鸣一度站不稳,靠在赵悦洋的身上。到了35层后,段鸣整个人看起来晕乎乎的,大概是后来的威士忌上头了。
“房卡呢?”赵悦洋扶着他站在3401门口问,段鸣一只手抓着赵悦洋的一侧领口,红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你喝多了。”赵悦洋低声重复了一次,没有太多反应,“进去洗个澡。”
段鸣就这样看了一会儿赵悦洋,手摸到他的前胸上,隔着衬衫手指来回摩挲。
一切都很明显了,无论是段鸣的眼神,抑或是他贴上来的身体,都很明显了。
赵悦洋想了一下,扶着段鸣往自己的房间那头走去,开了门之后,他先扶着段鸣坐到沙发上,又从冰箱拿出一瓶水给他。
段鸣喝了一口水后,突然朝赵悦洋张开双臂,笑着说:“你不来抱抱我吗?”
赵悦洋没料到段鸣会如此主动,他愣了一下,看着不远处对他张开双臂的人,心里变得很复杂。
他走向前,就着这样的姿势垂眼看着段鸣,伸出手在他的脸颊上抚摸了一下,很快把手收回来。
“你洗个澡,好好休息。”他说。
段鸣喝多了,但依旧还是露出十分震惊的神情,毕竟他以为这就是赵悦洋心心念念想要的。
可赵悦洋只是转身退出了他的房间,要他好好休息。
离开后的赵悦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下去车库,把车开了出去。
在夜色的城市里,街道变得不再拥堵,往来的人群也稀少了许多,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往前,车内放着一些很轻的音乐。
在遇到第三个红灯的时候,他终于试着承认了一件事:自己其实没有那么渴望段鸣。
至少肉体是不渴望的,那些重逢之后的开心和安心,不过是因为他想了很多年的事成真了。人都会有一个念想,像赵悦洋这样的人,奔着念想去的时候,不会太在意其他。
车绕过一个十字路过,路边有墨西哥人在摆摊,一家三口围在那边等待,小男孩的手被母亲牵在手里,看起来很幸福的模样。
赵悦洋终于明白,许多他不能理解的事,都有了一个解释。为什么他只能想着余晓自慰,为什么他会在很多莫名其妙的片刻想起余晓,又为什么他明明靠近了,又要选择退出段鸣在的房间。
他甚至都不想去试一下,来测试这种判断是否准确,因为当时他脑海里最响亮的声音就是:你不能这样。
他在一个公园的外头停下,按下车窗后,点燃了一根烟,远处的苍天大树在夜空中张牙舞爪,看起来像某种怪兽。
赵悦洋看了一眼手机,昨天晚上冲动之后打出去的三通电话,石沉大海,余晓甚至一句问号也没有发过来。
烟雾在手指间飘散开,沉到夜色里,很快消失不见,烟灰掉到车窗的边框上,飘到他的裤子上。
赵悦洋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刺痛和谈不上很严重的后悔,闪过他的大脑,
余晓在本周三的下午,收到了人生的第一束玫瑰花。
严速来学校接他,说去吃一家俄罗斯餐厅,余晓和丁雨说完再见后,就朝学校附近的户外停车场走去。
他刚刚来开副驾驶的车门,就看到上面放着一束还残留着水珠的白色玫瑰花,车厢里还散发着很淡的、令人愉悦的花香味。
“干嘛呀?”余晓看着那束花,笑着看向驾驶室上的人。
“送花给男朋友啊。”严速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过身子笑着说,“讨你欢心。”
余晓笑了笑,拿起花束,自己坐上去,把花抱在怀里,闻了闻,说了句好香。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迎着阳光有些睁不太开,看起来整个人俏得不行。
“你喜欢就好。”严速说。
车子开上路后,严速接到了Hanson打来的电话,因为手机连了蓝牙,余晓也听到了对话内容。
“在哪呢?出来喝酒。”Hanson说。
“陪余晓吃饭呢,今晚不去了。”严速看了一眼余晓,“我要谈恋爱。”
“我靠,你这家伙。”Hanson假惺惺骂了一句,“行吧行吧,先这样。”
Hanson骂骂咧咧挂上电话,侧过头对旁边一脸难看的赵悦洋说:“今天就我们俩吧,我问严速也说要谈恋爱,这家伙,和余晓在一起之后太那个了。”
赵悦洋在Hanson家的酒吧台那边,往透明的杯子里倒了一些威士忌,抬起头说:“太哪个?”
“他太喜欢余晓了。”Hanson说,“恨不得把余晓宠上天那样,今天还特地买了花去接余晓,就在我家附近的花店。”
赵悦洋喝了一口酒,不想再听。
他前天把段鸣送走后,两个人显得有些尴尬,段鸣倒是没有说什么,在机场时拥抱了他一下,两个人对于前一晚的事缄口不提。
“很高兴能和你重新见面。”段鸣接过拉杆箱,笑着说,“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很放松。”
赵悦洋要他好好的,有什么事就联系自己。
然后他退掉了酒店的套房,住到了Hanson的家里,决定待几天再去波士顿,他也和Hanson说了自己决定和段鸣做朋友。
Hanson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候却总是能说一些大道理,他在阳台上看着抽烟的赵悦洋,说:“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心心念念的东西,到了眼前,你会发现其实自己没那么渴望。倒不是说犯贱,而是人嘛,总是希望除了工作之外,还有个什么奔头。”
“嗯。”赵悦洋把烟灰弹进了烟灰缸里。
“要不我给你找个人相亲?”Hanson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不忍地说,“你一个人太久了,我觉得我做月老还不错啊,你看严速和我们小鱼。”
“不了。”赵悦洋说,“先不用了。”
第15章
这一年的最后两个月,赵悦洋几乎都泡在波士顿,工厂因为罢工而延期了三周,后续又有一些七七八八的麻烦,导致他一直待在了那边,也没有额外租房子,就住在酒店的长包房。
从十一月到十二月中旬,他每天早上从酒店起床,洗漱之后就去波士顿分公司,早餐一般在公司楼下的星巴克解决,但星巴克没有爱尔兰拿铁,他喝热美式和加热过的麦芬。
有一次遇到来开会的供应商,看到正接过热咖啡和用牛皮纸包裹着的早餐的赵总,笑着问他怎么一周五天好像都在星巴克?
“我对波士顿不熟,星巴克是很有安全感的东西。”赵悦洋这样回答道,然后绕到公司门口上了楼。
上午一般会给他安排两个会,中饭在公司的食堂解决,有时候他会吃三明治对付过去,晚饭偶尔会忘掉。
赵悦洋并不是这边的唯一的亚洲面孔,但因为身份的关系,鲜少会有人和他搭话,他一个人拥有一间两面全是玻璃落地窗的独立办公室,带卫生间,隔音效果很好,外头开间的吵吵闹闹传不到他耳朵里。
他是一个在工作时,尽量不要让私事分散注意力的那一类人,那天是一位工程师来找他,谈关于工厂一个新设备的问题,赵悦洋的办公室里没有任何的茶具,工程师自己端着一杯咖啡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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