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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餐厅门口，看到赵悦洋启动了车，几乎不做停留地离开了。
重新开上路之后，赵悦洋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打给了Maggie，要她马上给自己改签机票，明天就回国，另一通打给了Hanson。
“曹医生刚刚来电话，说我爸突然情况很不好，以防万一我明早飞机回国。”
赵悦洋停顿了一下，想到了余晓，说：“你别和余晓说。”
开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后，赵悦洋把车停了下来，他坐在车里，关掉了车灯，感到一股令他恐慌的疲惫。
无论是亲情还是余晓，自大的赵悦洋仿佛什么都不能留下。
手机里还有Maggie发来的一些公众号，标题都取得很浮夸，内容赵悦洋点开看了一下，就关掉了。他想，现在做什么其实都是‘不对’的，除了给余晓空间，他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第26章
余晓在进入餐厅后，正准备打给Hanson，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告诉余晓包厢的名字，然后又走出来接他。
“先进去吧。”Hanson看见余晓后，没有问赵悦洋的去向，余晓猜测他们应该已经通过电话了。
不知道为何，刚刚赵悦洋的反应，让余晓有些觉得不安，那种不安没有太多的根由，只是很感性的直觉，但很快因为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凑上来和余晓打招呼，他便不再多想。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Hanson又叫服务员上了甜品，余晓坐在他的右手边，用小勺子戳被制成心形的杏仁豆腐。
“余晓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呀？”一位上次去过老罗送别会的姐姐，正坐在余晓的斜对面，开口说道，她笑着打趣，“是不是谈恋爱在想男朋友啊？”
“别瞎说，小鱼单身呢。”Hanson立刻给余晓解了围，他认为这个话题此刻不便在饭桌上谈论。
“哎呀，那正好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姐姐笑着说，“我公司新来一个德国帅哥，据说也是单身呢，不过我看他前男友好像是那种很肌肉的。”
“不用了。”余晓舀了一小勺杏仁豆腐，放到嘴里，甜腻中参杂着杏仁味道的奶香布满了舌尖，他又觉得有些苦，放下了勺子，眯着眼睛冲那位姐姐笑了笑，说，“一个人也挺好的。”
“哎呀，余晓好乖哦。”姐姐觉得他可爱，笑着说道。
其实余晓长得并不乖巧，他的尖下巴和上挑的大眼睛，再配上天生褐色的头发，以及南方男生说话特有的语调，都让他显得有些“没骨头”般的娇气和难以取悦。
曾经丁雨点评过：外国人gay都不喜欢余晓这样的。
“他们喜欢那种肌肉男，巨石强森你知道吧？”丁雨当时靠在余晓家的沙发上，指着电视屏幕，夸张地说，“就这种，能徒手砸汽车。”
关于他外形的点评，他听过很多。有好的，也有负面的，但余晓也不是那么在乎。他想起赵悦洋在某次做爱的时候，从上方压着他，光线被赵悦洋宽大的肩膀挡了一半，那根东西硬得不像话地顶到了最里面，主人还试图再进去一点。
余晓的里面胀得想哭，又舍不得去推开身上的人，毕竟他们当时已经三个月多月没见过了。
肌肤相贴之间，赵悦洋突然抬起手，摸了摸余晓的脸颊，一边按着他用力往里顶，一边喘着气说：“余晓，你长得好欠操。”
说完又低下头含住了余晓的嘴唇。
在不合时宜的场合，想起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余晓觉得自己很没用。
饭桌上的人在喝酒聊天，有几个喝多了的在讨论前几天的斯诺克比赛，Hanson没喝酒，他笑着说自己也有一根球杆，是朋友送的，都沾灰了。
“悦洋吧？我记得他，打斯诺克打得很好。”一个参与聊天的男生说，“他那种性格，就很适合打斯诺克，这玩意儿就得闷葫芦打。”
Hanson笑了笑，看了一眼余晓。
“诶，他不是说要来？人呢？”另外那个姐姐听到赵悦洋的名字，开口问道。
“临时有事。”Hanson说，“来不了了。”
“又有事。”姐姐翻了个白眼，“上次老罗夫妇送别也是，突然不来了，这家伙真的怪。”
“嗯，他挺忙的。”Hanson把甜品吃完，擦了擦嘴，转移了话题。
余晓低着头又吃了一口杏仁豆腐，还是觉得苦，于是干脆彻底放弃了。
吃完之后，Hanson开车送余晓回家，其他人在店门口相拥告别。二月的N市也很冷了，今天晚上只有零下一度，余晓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在门口等Hanson把车开过来。
风从脸上刮过，街上不少成群结队的人走过，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酒店的对街路边有一个流浪汉，他手里举着半瓶，不知道哪里来的、喝剩的香槟，笑着对这头的人吹口哨，哈哈大笑。
突然身后有人用英语之外的语言在对话，过了半天，余晓才发现是在和他说话。
他转过身，看到一对情侣站在他身后，男孩子单手抱着他的女友，手里比划着，似乎在问什么东西，他看起来喝多了。
“什么？”余晓微微抬了一下眉，用英文问道。
对方又比划了一下，然后他怀里的女友拍了拍他，笑着用英文对余晓说：“不好意思，我老公喝醉了喜欢用法语和人对话，他在问你，你是不是在等你的爱人。
余晓愣了一下，说没关系，然后又低声说，不是。男人又用法语说了几句什么，还拍了拍余晓的肩膀。
“他说。”那位漂亮的女人笑得很甜蜜，“把我们新婚的运气送给你一点，祝你早日找到爱人。”
于是余晓站在寒冬的餐厅门口，用从赵悦洋那里学来的，发音不纯正的法语，说了句谢谢。
过了三分钟，Hanson把车开过来了，余晓上了车，车开到无人的街道里时，余晓还是觉得心里难受，他转过头对Hanson说：“Hanson哥，能停下车抽根烟吗？”
他指了指那头街边的垃圾桶，地上布满了烟头。
Hanson费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好。”
Hanson给余晓点了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根，他们背对着风口，对着一家餐厅后门的垃圾桶抽烟。这条巷子有难闻的下水道的气味，地上也全是污垢。
余晓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吐出来，烟圈混在呼出来的白气中，像一团过于浓烈的迷你云朵，Hanson难得的没怎么说话，他看着余晓的脸，想起赵悦洋傍晚那通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要他什么也不要告诉余晓。
余晓沉默地抽完了整根烟，掐灭后，丢到了地上的积水中，然后抬起头，对Hanson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说：“走吧，Hanson哥。”
在车上的时候，Hanson突然接到了一通赵悦洋打来的电话，余晓也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人，Hanson想了一下，直接按了方向盘上的接听键。
“Hanson，我护照掉在你家里了，你几点能到家？我过去拿一下。”
“我现在正送余晓回家呢。”Hanson顿了一下，“送完他我就回去了，你几点的飞机？”
“我今晚去洛杉矶再转机，N市这几天都没有直飞的。”很快，赵悦洋又说，“没事，我在你家附近等你，你先送余晓吧，一会儿联系。”
“好。”
车厢里稍显安静，余晓过了几分钟，咬了咬牙，开口道：“我不着急回家，这条路是不是到你家更快，先去你家吧。”
“你ok吗？”Hanson觉得余晓今天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他猜测与赵悦洋的见面有关，因此试探着问道。
“嗯，没事，我在车上等你。”余晓的确觉得，没必要因为自己单方面的决定，让赵悦洋赶不上难得的航班。
“好。”Hanson打了一把转向灯，开上了右转车道，然后替赵悦洋说，“谢谢。”
这条路回Hanson家更近，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Hanson打了个电话给赵悦洋，问他在哪，又要他直接来车库，一起上去。
车子开进去车库后，往Hanson的固定车位开去，余晓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紧张和不适，Hanson开了车灯，把头往前伸，嘴里念叨着，“没在我车位啊，还没下来吗？”
余晓想了想，指着侧前方的柱子后面，说：“在那。”
“哪儿啊？”Hanson又看了看，“我眼睛这么好都没看到，哦看到了，靠，又躲在我家车库抽烟。”
柱子后面的垃圾桶前，赵悦洋背过身，只露出了半边的后背。Hanson闪了两下车灯，照亮了那一片地方，赵悦洋回过头，熄灭了手里的烟，丢进垃圾桶里，朝他们走来。
赵悦洋没有拿行李，他走到车位这头时，看到副驾驶上的余晓，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下了车的Hanson。
“本来是先送他，但是怕你赶飞机着急，先来我家了。”Hanson立刻解释了一下，又低声对赵悦洋说，“小鱼主动说先来我家的。”
“嗯。”赵悦洋看着却没有什么反应，谈不上太多的惊喜，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难以掩饰的焦虑，满心都是父亲的病情和接下来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行程，“替我谢谢他。”
Hanson走到副驾驶那边，隔着按下来的车窗和余晓说等他一下，就跟着赵悦洋进了电梯厅，等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Hanson总算忍不住了。
“怎么回事啊？和余晓吵架了？”
“没，我没资格和他吵架。”赵悦洋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跟Hanson一起进了电梯。
“那是怎么回事，怪怪的。”Hanson皱了皱眉头。
电梯快到了，赵悦洋想了一下，还是对自己的好兄弟说了实话，“余晓今天和我说，不会再相信我了。”
说完，他没等Hanson反应，走出了电梯。
“诶，等一下，等一下。”Hanson追了上去，给他开门，问：“这就打算放弃了？”
“没有。”赵悦洋靠在门边，低声说，“我给他时间，他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我都可以。”
赵悦洋没有换鞋，Hanson进去客房给他拿护照，护照就放在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赵悦洋记得很清楚，因此Hanson很快拿了出来。
俩人重新回到车库的时候，发现余晓站到了车外，正在和同样来接赵悦洋去机场的安叔在聊天，安叔先看到了自己的老板，结束了和余晓的对话，走过来给他开车门。
赵悦洋在经过余晓时，停下了脚步，余晓的背几乎快贴到车门上，赵悦洋比他高，走路也带风，两辆车中间狭窄的缝隙里，充满了赵悦洋身上，余晓所熟悉的香味。
香味的主人垂下眼看着余晓，余晓没有看他，视线一直闪烁，最后停留在赵悦洋的手附近，他看到赵悦洋的手捏成圈，放在身侧。
“谢谢。”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些灼热的呼吸。
“没事。”余晓眨了眨眼睛说道，然后鼓起勇气，抬起了眼睛。
赵悦洋就这样看了他许久，但也可能是余晓的错觉，其实也没多久，但在这对视中，余晓有一瞬间认为空间和时间都凝固了，像某种科幻电影里的桥段那样。
他看到赵悦洋眨了眨眼，往前凑了凑，余晓以为他要吻自己，想要躲开。但下一秒，余晓听到了脚步声，压迫的气场从身前散开，赵悦洋上了自己那辆车的后座。
安叔同Hanson还有余晓打了招呼，也赶紧上车后，驱车离去。
在回家的路上，余晓一直很沉默，几乎不说话，Hanson给他放了古典音乐。
“Hanson哥。”余晓突然轻声开口喊了一句。
“嗯？怎么了？”Hanson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余晓垂下头，有些长的头发挡住了一半的脸。
“我想哭。”余晓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在颤抖，“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过了一会儿，Hanson把音乐调大了许多，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哭吧。”
赵悦洋在当地时间凌晨一点抵达了洛杉矶国际机场，他落地后，收到的第一条微信是来自曹医生的。
-- 悦洋，你父亲进ICU了。
第27章
在长达十四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赵悦洋加起来睡了不到一个小时，降落的时候突然遇到气流，飞机颠簸了很久才降落。
头等舱的空姐走过来，把挂好的大衣递给赵悦洋，亲切地告诉他，今天S市外面在下雨。
走到廊桥上时，赵悦洋感到一股寒风袭来，他一边走一边给国内的手机开机，身后的其他旅客也跟着出来了，箱子滚动的声音在金属的廊桥地面上划过，夹杂着人的讲话声。
在赵悦洋刚刚走到机场室内时，手机来了信号，连着震动了数下，全都是微信，他打开后，停下了脚步。
站在原地，他看着屏幕上曹医生发来的三条微信，久久无法动弹。
-- 悦洋，几点到？
-- 我现在赶去医院路上，你降落直接过来。
最后一条是四个半小时前发的。
-- 很抱歉，悦洋，你父亲刚刚去世了。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说话声让赵悦洋觉得刺耳，经济舱的旅客也都出来了，赵悦洋挡在路中间，身后有人喊他让一下，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那个女生小声埋怨了一句。
机场的大玻璃外飘着雨，天色也是灰蒙蒙的，像脏掉的白色画布，雨水从落地窗的玻璃上滑落，给人一种隔着窗户也很冷的感觉。
赵悦洋找到一排长椅，低着头，跌坐在上面，手里紧紧握着手机，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止不住的在发抖。经过的有一些人注意到了他，侧目看过来，又小声议论着往前去。
很快，电话就进来了，是曹医生，赵悦洋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曹医生。”
“到了吗？”曹医生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失落，毕竟他给赵家做家庭医生已经数十年了，小时候赵悦洋生病都是他来看，“微信……看到了吗？”
“嗯。”赵悦洋脸上没太多表情，但声音很低沉，“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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