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洋发了一张没有写完的书法作品,上面是岳飞《满江红》里头的一句,因为主人拍摄技术很差,加上灯光的缘故,赵悦洋胳膊的影子出现在了照片上。
文案只有一句话:新年快乐。
下面只能看到他们唯一共同好友Hanson的点赞。
赵悦洋从不在任何节日发朋友圈,大大小小的都不,余晓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奇怪什么,心想或许只是因为赵悦洋难得回国过年,有感而发罢了。
他咬着冰激凌的塑料勺子,在喧闹声中,点开了赵悦洋的对话框,最后的对话并不久,是小半个月前他来接余晓去参加聚会那一天发的,说他到楼下了。
十几天过去,他们俩没有任何联系。
余晓鬼使神差地往上翻,翻到了赵悦洋给他的转账记录,翻到了自己发给赵悦洋的照片,自拍和学校的花园,翻到了赵悦洋发来的航班信息、落地信息,翻到了酒店的房间号。
越往上翻,回忆就跟着那些简陋的、不算多的信息一拥而上,余晓停不下来,最后他停在了一张照片上,一年前的信息,余晓几乎快忘掉了。
照片是赵悦洋发来的,他破天荒地发照片给余晓,拍的是余晓本人,在酒店的大床上,抱着一个枕头,身边用其他的枕头把自己围了起来,灯光很暗,他睡得很沉。
这张照片的前后没有任何相关的话,余晓当时回了一个问号过去,赵悦洋也没回复。
余晓手指在上面停留了许久,他想到今天视频里赵悦洋说的话,又接着想起他们结束关系后赵悦洋说的很多话,一股难以名状的刺痛开始满布他的每一个神经末端。
一个朋友起来拿可乐,拍了他一下,说发什么呆呀,来玩游戏,才让余晓回过神来。
一直到国内时间凌晨三点多时,余晓收到了赵悦洋发来微信,简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余晓不明白赵悦洋作息那么正常的人,为什么这么晚还会给自己发微信,但他拿着手机,还是礼貌地回了过去。
-- 谢谢,新年快乐。
第29章
赵悦洋躺在黑暗的主卧里,想起自己今天去书房,恍惚以为父亲还在,想要叫他吃饭,打开门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在和余晓分开的近八个月时间里,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这里面也有余晓的信任。
他是真的不想让余晓觉得压力,所以才一次次的‘躲开’,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余晓面前。
可赵悦洋也更不想余晓遇到其他的人。
他想起曾经在酒店,余晓做完爱之后总是会喊饿,而且不喜欢吃酒店的东西。
赵悦洋会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他,让他叫餐,但外国的外卖不如国内,往往能叫到的只有麦当劳,于是在赵悦洋的记忆里,在暖气或者冷气很足的套房里,余晓吃了很多麦当劳。
那一次也是,外卖到了,赵悦洋去楼下拿,上来的时候余晓趴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和人视频电话,他翘着脚,抱着一个抱枕,看起来很开心。
听到门响了,他立刻坐起来,看了一眼赵悦洋,然后笑着对那头说:“我的夜宵来啦,不和你说了。”
“啧,恶心。”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生鄙夷的声音。
挂掉电话后,赵悦洋走到了旁边,把东西从纸袋里拿出来,一样一样的摆好后,才走到书桌边,重新开始回复国内公司的邮件。
余晓在看电视,但开了静音,电视剧里的的综艺节目人很多,在做奇怪且愚蠢的游戏,余晓吃着薯条看得津津有味。
赵悦洋回复完三封邮件后,抬起头,没忍住,问道:“没声音也这么好看?”
余晓侧过头,嘴里咬着薯条,瞪着眼睛说:“你不是要工作吗?我怕吵到你。”
赵悦洋嗯了一下,把视线重新放回到屏幕上。
当时正逢一个项目的结算期,赵悦洋要看的东西很多,财务和法务都不放过他。于是他就在书桌前回复邮件,累了会动一动脖子,目光正好看到侧面对着自己的余晓,余晓笑得很开心,吃得也很开心,电视节目又换了一档。
“你累吗?”余晓起身去厕所时,路过了赵悦洋的书桌,轻声问了一句。赵悦洋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他的嘴巴,告诉他嘴边有东西。
余晓擦了一下,又看着赵悦洋笑得很好看。
“笑什么?”赵悦洋问。
“没什么。”余晓看着赵悦洋那张严肃的脸,立刻收起了笑容,憋了一下嘴巴,然后坐回到沙发上。
当时赵悦洋不觉得,后来才明白,其实在和余晓的那两年里,除却做爱这件事之外,繁忙的工作时间里,能够抬起头看到余晓在发着一些傻,会让赵悦洋感到很多很多的安心。
他在每一次长途飞行前,总是会第一个把航班发给余晓,收到余晓回复时的心情,没有哪一次是不好的。
强烈的思念一拥而上,让他觉得心脏连着手指尖都发麻。
想到这里,赵悦洋再次拿起手机,打了余晓的电话,没响两声又按掉了。
大过年的,他是真的不想给余晓添堵。
他再次打开微信,翻看着和余晓的聊天记录相册,在里面很快便找到那张给余晓拍过的照片,余晓睡得很沉,没有安全感的用酒店枕头把围起来,赵悦洋当时在外头和人开电话会,结束后看到这一幕,觉得很蠢,于是拍了下来,并且在三天后发给了本人。
脑袋变得很沉,赵悦洋摸了摸屏幕,闭上了眼睛,很快进入了睡眠。
迷糊中,床上有东西在震动,赵悦洋先是没有管,但过了一会儿,手机还在震动,他眯着眼睛,打开了手机,看到是余晓打来的微信电话。
赵悦洋觉得应该是做梦,于是不假思索地接了电话。
“喂?”余晓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余晓。”赵悦洋闭着眼睛,在黑暗的空间里,手机贴在耳边,低沉地喊了一声。
“你打给我有事吗?”电话那头的余晓又问,赵悦洋觉得余晓好像总是在问他这个问题,不相信他。
于是在梦里的赵悦洋,闭着眼睛,缓慢地说:“想你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总是不相信我。”赵悦洋低声说,“你不要不相信我了,余晓。”
“你是不是喝多了。”余晓问。
赵悦洋迷迷糊糊地想,现在是不是还是两年前的某一天,他要从国内去N市了,于是打了电话告诉余晓,要和他见面。
“我下周就过去陪你好不好?”赵悦洋说。
“……”
“做完给你买麦当劳。”
“……”
“不回邮件了,陪你看电视。”
“……”
余晓坐在书房里,听着那头渐渐变重的呼吸声,他猜测赵悦洋应该是喝多了睡着了,喝多了才敢给他打电话,生病了才敢告白。
看起来那么无所谓的赵悦洋,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像胆小鬼。
他听着门外大家的热闹声,挂掉了电话后,陷入了持续的呆滞里。余晓并不是那种会过于自怨自艾的人,他在许多时候都绝对自信,但要说缺点,他不够果断。
这也是会羡慕严速的一个点。
在三个小时前,他的某位同学和家里人通话,大家坐得很近,电话那头的人是同学的父亲,闲聊时说自己有个老朋友去世了,这几天打算去看看他儿子。
原本是没有人在意的内容,但在一旁吃薯片的余晓,听到了“赵家”“悦洋你小时候见过”“儿子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波士顿”等句子。
他僵了许久,才拼凑出完整的内容:赵悦洋的父亲生了重病,前不久去世了,在他还在回国的飞机上时。
这些余晓都不知道,赵悦洋在每一次见面时,都只字不提。
震惊之余,余晓觉得很难过。
赵悦洋很小就没有了妈妈,在两个人不算多的交流中,他也知道赵悦洋的爸爸对他非常严格,在一整个缺失母爱的童年和青春期里,父爱变成了赵悦洋从小就享受的高档轿车、银行卡里的数字、头等舱等能够用金钱计量的物质。
这与余晓的家庭截然不同,他难以想象赵悦洋在下了飞机后,收到消息时的心情。
而在刚刚那通电话里,赵悦洋稀里糊涂地依旧在对余晓表白,说得好像真的那么喜欢自己,老土得掉渣,却又显得很渴望。
余晓站起来,走到书房的小阳台外,看着外头,此时依旧是白天,今天还是在下雨。
他觉得自己非常没用,因为哪怕经过了八个月,他依旧为了赵悦洋心痛,依旧在想,如果赵悦洋在面前的话,他愿意抱一抱他。
而这种想法一旦开了头,就会越演越烈,在自我摈弃与无法自拔中徘徊,最后像烟花的引线那样,一路飞速往上,在余晓那颗自诩聪明的脑袋里,爆炸成无数、本人不太想承认的,叫做想念的东西。
在这一刻,所有的不甘心、逃避,都因为这大爆炸而变得毫无意义。余晓从未在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认为自己的书都白读了,认为那些教训都白吃了。
理智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他在寒风和细雨中低下头,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泪水打湿了他的脸。
“没用”的余晓还是在赵悦洋不知道的地方,再一次为他哭了。
赵悦洋和Hanson一起在三月初的时候,回到了N市。
在飞机上时,Hanson说自己下周就过生日了,原本不想办,但因为是三十岁的生日,家里人都说要给他庆祝下。
赵悦洋这一趟并不在N市停留太久,落地两日后,处理一些事宜便又要去波士顿。
“你要是忙,不来也没事。”Hanson接过空姐递过来的酒,说,“我是想着,这样你能和余晓见见。”
赵悦洋要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说,“没事,我想见他,自己去找他。”
Hanson有些惊讶地看着赵悦洋,感觉他与上一次时有些不太一样,于是问道:“决定好好追了?”
“嗯。”赵悦洋点了点头,这是他在除夕夜那天做的决定。
“你知道怎么追人吗你?”Hanson憋了下嘴,看赵悦洋没说话,又说,“不知道可以问问我。”
“怎么追?”赵悦洋从善如流地问道。
Hanson哈哈大笑,放下酒杯,想了下,说:“算了,我想起你做这些觉得好肉麻。”
在整个飞机的行程中,Hanson大约花了两个小时讲述了自己追女人的故事,赵悦洋听得皱眉。其中百分之六十都是对自己的赞美,并且都不太适合用在余晓身上。
余晓的春节只休息了两天,就开始持续的忙碌,他为了在十月能顺利毕业,埋头在论文里,可以说是有些痛苦不堪。
在某个周五的时候,他去了一趟Joan开的咖啡店,快半个月没来,Joan把一楼的装饰画换过了,看起来很有情调。
“hey,好久没见你了。”Joan和他打招呼,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嗯,最近忙呢。”余晓放下包,坐在了一楼,靠近咖啡吧台上。
Joan在那边给前面的客人做咖啡,偶尔和他聊几句,时不时看他一眼。
“看什么呀?”余晓笑着问。
“没什么。”Joan也跟着笑,笑得仿佛有什么事那样。余晓假模假样翻了一个白眼,说一会儿等他忙完再点。
“还是要喝爱尔兰咖啡吗?”Joan给一杯拿铁拉完花,抬起眼问。
“嗯。还是要这个。”余晓抿着嘴点头道。
Joan又笑了,他给余晓做了一杯爱尔兰咖啡,然后放到他面前,余晓拿出钱包要付钱,被Joan挡了下来,说不用了。
余晓以为他要请客,赶紧说不行,自己买单就好。
“不是,我可没有那么大方。”Joan笑着说,“有人给你买过了。”
余晓一愣,说:“谁啊?”,跟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自己的熟人,而因为今天人少,二楼的入口被挡了起来,暂时不入客,楼上也不会有人。
“你喝吧。”Joan 说,“总之有人给你买单了。”
“不要。”余晓把咖啡推回去,说:“你告诉我,不让我害怕。”
Joan笑得有些大声,问他怕什么,余晓说不明不白接受别人的好意,觉得心里不安。
Joan想了想,凑到吧台上,撑着下巴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余晓,嘴里轻声感叹了一句好漂亮的眼睛和下巴,然后直起身子,假装不解地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以为这么老套的情节,只在我祖母看的小说里才有。”
“什么呀?”余晓不懂。
“前天有个人来我店里,也算是半个熟客吧,他离开前在我这里充值了不少钱。”Joan想到当时的场景,还是觉得很好笑,“然后和我说,以后每次你来,咖啡的钱都从这里面扣。”
说完之后,余晓还是有些愣,但Joan已经笑得前仰后翻起来,嘴里念叨着:“真的好土啊,我实在不想笑的。”
“什么……意思啊?”余晓问。
于是Joan把那日的事完完整整地给余晓讲了一次。
两天前赵悦洋在去波士顿之前,来了一趟这家咖啡店,他独自在一楼喝了一杯爱尔兰咖啡,也不怎么讲话,然后在离开前,突然问Joan这里能不能充值。
Joan说熟客可以,但没有实体卡,于是赵悦洋又问,余晓是不是常来,Joan说几乎每周都要来一两次,还问他是不是也是余晓的朋友。
“他当时就从钱包里把卡拿出来,然后和我说,在里面刷3000刀。”Joan手舞足蹈地笑着说,“YU,是谁会在咖啡店储值3000刀?天啊,喝到我店铺到期也喝不完。”
余晓呆在那边,看着Joan。
“是你的追求者吗?”Joan眨了眨眼,看着余晓问道,“他好帅啊,YU,他穿的大衣也很贵,我上次在网站刷到了。”
“不,不是。”余晓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
店里来了客人,Joan去忙了,余晓独自一人坐在吧台上,看着桌面上的半杯喝剩的咖啡,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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