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善饮酒。”江尽棠冷淡道,说完就要绕开他,印文兴却笑嘻嘻的又拦住他:“公子,何必如此绝情呢。”
说着他伸手就准备去拉美人玉手,想要一亲芳泽,江尽棠唇角微抿,思索着是让佘漪废他左手还是右手,印文兴伸来的手却已经被另一人抓住了。
江尽棠一怔,看向宣阑,有些茫然。
宣阑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声音却阴冷:“没听见他说不愿意?”
宣阑从小十几个武教师傅教着武功,虽说性格乖戾,但是一身功夫却实在不容小觑,他手劲大,用的力气也不小,印文兴千娇百宠的长大,一身细皮嫩肉哪里禁得住,当即脸色痛苦:“你是何人,竟敢坏我好事!赶紧给小爷松开,不然叫你全家死绝!”
宣阑一笑,这笑容里全是少年肆意,手上却用力一拧,竟是“咔嚓”一声,直接将印文兴的腕骨给拧断了,疼的印文兴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宣阑嫌他聒噪,一脚将人踹开,这当心一脚叫印文兴吐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他的小厮们赶紧去扶他,惶恐不已,宣阑神色有些厌恶,王来福赶紧拿出干净的绢帕给他擦手。
这里动静不小,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见小霸王印文兴这次竟然被人打的这么凄惨,心里都有些解气,但是又忍不住担忧那俊朗贵气的小公子,这得罪了印文兴,可不好收场啊!
印文兴吐出一口血,脸色狰狞:“你竟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使劲推了一把身边的小厮,怒道:“给小爷打死他!往死里打!!”
小厮们都有些惧怕宣阑,但是又不敢不听印文兴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上,还没动手呢,忽听一道喝止的声音:“住手!”
印文兴转头见是宣恪下来了,立刻恶人先告状道:“表哥!这人打我!”
宣恪一向温润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盯着印文兴,声音很冷:“给这位公子赔罪!”
印文兴一愣,没听懂似的:“……什么?”
印小侯爷何时跟人道过歉啊,人都傻了。
宣恪闭了闭眼。
他无数次嘱咐过宁远侯不要太过于溺爱印文兴,宁远侯却还是将印文兴养成了如今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在京城里欺男霸女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跟皇帝动起了手!
他太了解自己这表弟,看见戴着帷帽的江尽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宣恪拱手对宣阑施了一礼,“舍弟顽劣,得罪了少爷,在下代他跟少爷赔罪。”
宣阑似笑非笑的看着印文兴:“他自己做错了事,你来道歉是什么意思?”
宣恪明白宣阑这是动了怒,转头对印文兴冷冷道:“印丰学!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印文兴鲜少见宣恪这副模样,吓得一个哆嗦,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哪里拉的下这个脸,犟道:“表哥,我们怕他做什么,让人将他绑了沉进护城河里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宣恪眸光更加阴沉,吓得后面的话自动消了音。
宣恪一步步走到印文兴面前,吓得印文兴后退了两步:“表、表哥……”
宣恪低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印文兴不屑道:“在京城,还有敢得罪我们印家的不成?!”
宣恪声音很低:“——他是皇帝!他若是想要你的命……我也救不了你。”
印文兴先是一愣,而后腿一抖,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见他这副没用的样子,宣恪眉头皱的更紧。
刚刚还嚣张无比的印文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少爷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他倒是还有点脑子,知道不能暴露宣阑的身份,但是事情闹得这么大,皇帝逛窑子这事儿铁定是瞒不住了。
宣阑有些不悦,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印文兴,嗤了一声,抱着胳膊看向江尽棠:“你得罪的又不是我,跟我这儿赔什么罪呢?宁远侯用什么把你喂大的,竟蠢成这样。”
印文兴哆哆嗦嗦的不敢回话,赶紧又冲着江尽棠磕头。
隔着帷帽宣阑看不清江尽棠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冷淡:“既然没有教好,就不要放出来丢人现眼。”
他看向宣恪,声音分明柔和,却似带着尖锐钢针:“你说呢?”
宣恪一笑,弯腰拱手:“公子说的是,我定会嘱咐宁远侯,好好管教他。”
江尽棠眸中有淡淡讥诮,没再说话,转身就往门外走,宣阑又看了还在抖个不停的印文兴,觉得无趣,也提步离开了。
印文兴冷汗直流,抓住宣恪的袍摆,声音发颤:“表、表哥……皇、少爷会不会找我的麻烦?!会不会砍我的头?!”
宣恪垂眸怜悯的看着他:“你以为最麻烦的是他吗?”
得罪了宣阑,或许可以一死了之,但是得罪了江尽棠,可就会生不如死了。
只是现在印文兴还有些用处,可不能死了,他弯腰拍了拍印文兴的肩膀,温声道:“放心,表哥会为你求情的。”
印文兴涕泗横流:“谢谢表哥……我就知道表哥是关心我的!”
宣恪压住眸子里的厌恶,看向几个小厮:“将你们家小侯爷带回去吧。”
小厮们连忙搀住印文兴,带他回宁远侯府,宣恪追出去浣花楼,就见江尽棠的车驾已经走了。
他看着长街之上马车的影子,摇头失笑:“……这么多年过去,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减。”
“长宁啊长宁,若你托生个女儿身,怕是能比飞燕合德之流了。”
……
江尽棠脸色不太好,坐在马车上一句话没说,佘漪垂着头道:“主子,我刚才应该……”
江尽棠抬手打断他,道:“我也没有想到宣阑会出手,不是你的错。”
佘漪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阴郁:“陛下最近行事颇为古怪。”
江尽棠一怔:“我竟有些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
叵测的看不透,总比澄澈的一眼望尽好。
佘漪想起印文兴刚才垂涎的眼神,觉得恶心无比,道:“主子,我今夜去宁远侯府剁了印文兴那二两肉。”
江尽棠失笑:“宁远侯就这么一个嫡子,若是没法传宗接代,拼了命也要跟你鱼死网破,何必。”
“再说。”江尽棠手指在手炉精巧的雕花上摩挲了一下,道:“他今日开罪了宣阑,宣恪想要保他,就得罚他,印文兴没好日子过。”
“但就如此放过他,我心有不甘。”佘漪长眉紧皱:“看来上次给他的教训还是不够。”
江尽棠掀开车帘,见月光之下万家灯火,是一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好风景,他淡声道:“印文兴活着,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千年之木,根深蒂固,刀斧难折,但若是从根部开始腐烂,或许只需轻轻一推,就是树倒猢狲散。”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道:“你去将军府一趟,将临羡安置了,今日我欠秦胥一笔,你让他记着,改日我请他吃酒。”
佘漪领命,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出了马车。
……
第二日,京中又出一桩逸闻。
说浣花楼的花魁临羡芳名远扬,竟让宫中的少帝都慕名而去,只为一睹花魁芳容,传言秦将军一掷千金将这花魁买下,就是借花献佛,送给陛下。
不成想少帝带着花魁离开时,撞上了印小侯爷,而印小侯爷也对花魁有意,不识少帝身份,两人为花魁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最后自然是少帝将印小侯爷揍了一顿,将花魁带走,金屋藏娇。
听闻此事的宣阑:“……”
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们是眼瞎么?!当时站在朕身旁的分明是江尽棠那个阉人,朕和印文兴为了一个阉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王来福一边为他穿上龙袍,一边劝哄道:“百姓们都觉着能让两位动手的必定是个绝世美人,想当然的就把九千岁当成临羡姑娘了,也是情理之中……陛下别动气,不过一些吃闲饭的整日无事可干,以讹传讹罢了。”
宣阑又忽然笑了一声:“朕若是能将江尽棠关在金屋里,如今还用处处受他掣肘?”
王来福心想陛下这想法可真是在玩儿命,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好在宣阑又自顾自的道:“等来日朕独掌大权,打一座金屋将江尽棠关在里面,倒也不错,毕竟他那张脸,也当得上一个‘娇’字。”
王来福乍然听见宣阑的惊人之语,如遭雷殛,手一抖差点没把玉带拿住。
宣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蹙眉道:“上朝就要迟了,你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王来福赔笑道:“陛下恕罪。”
他将玉带给宣阑系好,哆哆嗦嗦跟在他身后去了金銮殿。
本来宣阑心情不错,结果一上朝就被一群拉帮结伙的言官以逛窑子不是明君该做的事为由痛骂了一顿。
宣阑:“……”
宣阑下朝就摔了一个笔洗,冷冷道:“传旨去宁远侯府,将印文兴拖到大街上扒光了当街打板子,来看的人都给赏钱!”
“……”王来福心想陛下竟然杀人诛心至此,领命道:“是!”
第17章 红痣
江尽棠自然也听说了这荒唐传言,不过一笑置之,在书房里继续练字。
他的字同他人一般,清秀端丽,却又自有风骨,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一句“肝肺皆冰雪”①还没有写完,山月又进来说了宣阑往宁远侯府下的旨。
江尽棠一顿,笔尖洇墨,生生坏了一纸好字。
他将宣纸揭起来,随意扔到地上,道:“少年心性。”
山月笑道:“依我看,印小侯爷这个月里是不大会出门了,先不说挨了板子,行动不便,就这丢的人,也没脸再出去乱逛了吧。”
江尽棠垂眸看着笔尖,道:“宣恪那里什么动静?”
说到这人,山月皱起眉,道:“一大早的安王就命人递了拜帖,想要登门赔罪,但您不是吩咐了不见么,门房就拒了,送帖的人也没走,就说要亲眼见到您。”
“那就把人捆了送回安王府。”江尽棠道。
“是。”山月应了声,又说:“今晨简大人递来消息,说似乎有人在查兴灯村。”
简远嘉是九千岁座下的“僚鹰”,负责情报消息,京中无数官员唯恐此人手中掌握了自己的罪证,见到他都要恭敬的称一声“简大人”,相比起“走狗”佘漪,他们更加惧怕简远嘉。
毕竟佘漪脾气一上来只是一刀砍了你,但是简远嘉却是借刀杀人诛你九族,就是山月对此人也有些惴惴。
“兴灯村?”江尽棠蹙起眉:“查出是谁的人了么?”
“我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个。”山月道:“依照简大人的本事,竟然没有查出背后主使之人,可见对方势力极大隐藏极深,大业朝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我们竟毫无所觉。”
“若非宣恪没必要去查兴灯村,这倒是像他的手笔。”江尽棠想了想,道:“既然对方起了疑,你就知会佳时一声,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
兴灯村就是江尽棠在案宗上记着的“出生地”,数十年无人问津的小渔村,今朝忽然热闹起来,只能是因为江尽棠了。
“是。”山月转身要走时,江尽棠忽然又说:“山月。”
山月回身,疑惑的:“主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江尽棠顿了顿,道:“我似乎许久不听你提闻家的事儿了。”
山月怔了一瞬,而后笑了笑,道:“打从跟着主子起,我就不姓闻了。”
江尽棠停笔,嗯了一声,道:“去吧。”
山月出了书房,今日天气好,梅花已经开败,桃杏树吐了新绿,阳光照射在上面,显得生机勃勃。
他想起江尽棠刚刚的话,抿了抿唇角。
闻家也曾风光过,他的父亲官至青州太尉,虽不是京官,但因青州富饶,商贾云集,若有人想要分一杯羹,少不得要拜会。
如今不过六七年,又有谁还记得青州闻氏呢。
不可避免的,他想起闻家被抄之前,他最后见了那个姑娘一次,那时候她还未及笄,却已经出落的很漂亮,旁人都说他有福,未婚妻生的这般妍丽。
但他终究没福,没能娶到那个姑娘。
……
聂夏从马背上下来,眯起眼睛看着山下的一片小村庄,问:“这就是兴灯村?”
身后的下属恭敬道:“回大人,正是。我们的人已经潜伏进去了,但是毫无所获。”
大业朝从开国皇帝起,就有一支名叫“弦月”的暗卫,只听从历任皇帝的命令,这支暗卫人数不算多,但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所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譬如说皇帝遍布京城的“鹰哨”就分属于弦月的情报机构,聂夏正是鹰哨的首领。
此次聂夏跟随下江南的暗探来此,就是为了查清楚江尽棠的身世。
他在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便让手底下的人先行一步,却没成想一无所获。
聂夏将马缰绳扔给下属,点了几个人,道:“你们与我进去看看。”
“是!”
兴灯村民风淳朴,因为邻着江河,所以全村都靠打渔为生,如果自家还有剩余,就会拿些出来卖,是以总是有些小商贩来此收一些比较珍惜的渔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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