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真心头清楚,因此不喜不怒,倒是她的府上欢天喜地的, 齐霁真不忍拂他们的好意,再加上这样的事也确实有笼络下属,宣告周边等需求,也就任由他们大操大办了。齐霁真最得力的人,都是由萧鸾亲自送来的,多半是萧鸾的心腹,自然也知道分寸,齐霁真也放心得很。
只是当上了知府,就意味着责任更重,任务更多,齐霁真忙得犹如陀螺一般。就算心头偶有相思,也只在夜深人静之间,还有几分空闲遐想了。萧鸾也有书信过来,她们两人就好像无形中有种默契,只叙相思和日常,至于那些勾心斗角,又或是凶险难受,谁也不说。
身为一府最高的长官,齐霁真也迎来了几次媒人的说亲。齐霁真对此哭笑不得,都回拒了,她不知为何自己的终身问题又陡然紧俏起来,倒是齐霁真身边的小丫鬟一语道破。
“姑娘如今可是身价百倍,自然有的人来求娶了。就如那考上科举的举子,哪怕成了亲,也有的是人求着要来做平妻或是妾室。女人如此,男人也是如此。”小丫鬟撇着嘴,一脸的不屑。
齐霁真笑笑,回道:“说得有理。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利可图,才是真理。”
府衙的事务忙碌,但琐事杂务甚多,又都是实务,而上下勾结,其中的勾心斗角也不比京中差多少,甚至因为人穷又未受过什么教育,更是胡搅蛮缠,撒泼打诨。齐霁真见识了什么叫小鬼难缠,也看到为了蝇头小利,人可做到什么程度。没有齐家的名头,萧鸾的保护又有限度,这个世界到底是向齐霁真揭开了血淋淋的一面。
看得越多,齐霁真就越是胆战心惊,又庆幸自己能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地步。正因为这份庆幸,齐霁真便更想要做点什么,时至今日,她方知陈瑾眼中偶尔闪过的光亮是为了什么。
“姑娘你在写什么呢?”小丫鬟打了个哈欠,掌着灯烛给齐霁真点灯。
“我想让人开个店。”齐霁真说道,她看着自己手中的文字,说道。
“开店?”小丫鬟眨了眨眼,笑道,“姑娘可是缺钱了?”她这话却是实实在在的玩笑话了。齐霁真虽然跟其他知府一般,将府邸设在了府衙的里面,但小丫鬟可从没见过修缮得那般好的府邸。至于吃穿用度,总有专人按季从京中送来样式最新的衣裳头面,更不用说家中所用摆设,无一不是精品。而门口和齐霁真日常带的护卫,一看就不是常人,小丫鬟与齐霁真签的短约,她以前也去过大户人家当过粗使丫鬟的,可从未见过这般富贵气象。
齐霁真从不言论这些,府中的下人一开始还有私下讨论的,可是很快这些人就被齐霁真府上那个不阴不阳的管事收拾了一顿,于是再无人敢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小丫鬟也想过,齐霁真大概家中是什么王侯将相吧。一想到这里,小丫鬟都想将活约签成死契了。
“不是我缺钱,而是大家缺钱。”齐霁真笑了起来,说道,“许多事,逃不过一个穷字,而单靠读书,却并非是良策,不若有个一技之长,才能长长久久。”
小丫鬟听得似懂非懂,齐霁真见状,想了想,又道:“就比如说你,若你家中有良田房屋,每月有三五贯银钱,你愿意在这里伺候我吗?”
小丫鬟一愣,就摸着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齐霁真见状也笑,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倒是小丫鬟兴致勃勃的凑上来,问道:“可是开店要的不是其他人的银子吗?怎么能给自己挣银子呢?”
齐霁真便道:“你可知四海里的商贸有多大么?我们都是小作坊,从采购到卖出,要倒许多人的手。那些异族只能去找大商户,大商户又去寻小商户,这般层层下来,虽然也能完成。但每一层里都需要许多精工的人,又没有个标准。而学徒往往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成为有经验的师傅,师傅却不会主动教授,只能让徒弟偷师学艺……”
“啊,这个我知晓,他们常说教了徒弟饿死师傅。”小丫鬟立刻道。
齐霁真点点头,她摸着手中的书籍,过得片刻这才道:“我曾在书中见闻,千年前诸侯分割天下,征战混乱,武器需求量巨大。而一个技工从学徒到工匠又需要数年光阴,若是刀剑还好,可若是士兵们使用的箭头等物,更换频繁,若是人人手艺不同,制作麻烦不说,更替也成问题。”
小丫鬟经常听齐霁真说书中的故事,此刻也听得津津有味,问道:“然后呢?”
齐霁真笑了笑,又道:“于是该国的宰相便想了个法子,他把所有的工序都拆开,制定每一步的规则,要求。这样上官可以知道如何查看检查,而工匠又不必要求事事都会,只需做到要求的地步就可以了。于是该国兵力日益强盛,最后统一了天下。”
小丫鬟顿时啊了一声,她想得不多,只觉得故事好听。但齐霁真却耐心的告诉了她为何要讲这个故事。
“若此法可行,我们就可以让大量的人来做这些工作。人们可以不用种田就可以换得银钱,也可以不必花费数年的光阴才能独当一面了。”
小丫鬟似懂非懂。而齐霁真则将手按在了信纸上,慢慢的说道:“只是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与人商讨一番……”她脑海中浮现了韦大娘的模样,又叹了口气说道,“希望诸事顺遂,也希望……这诗社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韦大娘是生意人,虽然当年时常在京中和齐霁真等人相聚,生意也大,却也是要南北闯荡的。四海就如其名,联通四海,韦大娘也时不时来一趟。她们诗社有交情,如今齐霁真又有官职,也算是地方上的实权人物,就算是韦大娘,也是要多多走动,巩固两人之间的交情的。
因此两人颇有些来往,两人心知肚明。齐霁真向韦大娘递了帖子,设了宴。韦大娘自然也不推辞,按时赴约。齐霁真选的地方虽然紧邻着街市,却是个清雅的地方,店家设计巧妙,并不是独门独院,却偏生每个房间都安静雅致,来往过处,以楼梯和栏杆隔断,都不用看到别的来客。
韦大娘走进房中,见房间里只有齐霁真带的一个小丫头,门口也仅仅立着两个护卫。齐霁真一身淡绿色的襦裙,坐在桌旁,窗被打开了些,此刻时光正好,花香被暖风送到房中,真是人也美,景也美。
“齐知府不愧是读书人,选的地方也清雅安静。”韦大娘未语先笑。齐霁真见状,起身相迎,也笑了起来:“韦大娘一出京城便如此生分了不成,唤什么知府,还是叫我做三娘吧。”
“齐三娘。”韦大娘顺水推舟,和齐霁真交手相握,两人对视一笑。
齐霁真让开了身子,招呼韦大娘入席,又让随伺的小丫鬟去让人上菜。两人说说谈谈,韦大娘对齐霁真推广的地瓜很是感兴趣,详详细细的问了一遍。得知齐霁真是在与异族人的市场交易中买来的,顿时也露出了一脸的若有所思,说道:“以往我只知我泱泱大国,什么都不缺,海外也就奇珍有趣。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物,天下之大,我们不过是井底之蛙,是我疏忽了。”
齐霁真摇摇头,回道:“也不过是侥幸。我没有来过四海,见闻也称不上广博,只能多看多问,不想让我捡了个漏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韦大娘知道齐霁真有话对她说,只是她是商人,向来是耐得住性子,也就随着齐霁真闲聊。过不多时,两人氛围渐浓时,齐霁真终于开了口:“韦大娘你经历多,小妹有些想法,不是很成熟,希望大娘能指点一二。”说着,齐霁真便将自己写好的东西往前一送,交到韦大娘的面前。
韦大娘哦了一声,便拿起仔细看起来。她看得很细,看完后,又重头通读了一遍。而齐霁真则在一旁喝茶,不动声色。
过了许久,韦大娘抬起头,目光复杂,说道:“此事……可行是可行,但需得有人了解工序才能制定每道关卡的标准,而且,分工协作,效率上涨,也得有消化的渠道才行。”
“我在四海待了三年,整理海的出海详略。”齐霁真说道,她看着韦大娘,又道,“如今北狄臣服,互市必回再开,金银古玩,丝绸瓷器,皆会源源不断流入北狄。而今,正是时候。”
韦大娘呼吸立时便沉重几分。韦大娘是商贾,商贾地位低,但韦大娘经营多年,也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今齐霁真这般说,必然就是得了准信的。韦大娘想起齐霁真背后的人,顿时了然。她目光灼灼看向齐霁真,齐霁真眸光清澈,并不是为利所动的模样。
韦大娘在对方的眼光下,就如被浇上一盆凉水,整个人也慢慢的沉静下来。
齐霁真笑笑,这才道:“我只有一个条件,这些人里,至少三成得是女工。”面对韦大娘错愕的表情,齐霁真侃侃而谈:“此前海,沿海一代青壮受难,孤儿寡母众多,身为父母官,也要为她们打算。”
韦大娘想着齐霁真的一言一行,摇头笑道:“你与陈瑾果真是一类人……”言罢,她站起身来,对齐霁真一拜,说道,“我明白了,此事我定然会全力以赴。”
两人将此事说下,各自心头打定,氛围更是浓烈。待到酒酣之际,门口突然被敲响,齐霁真问了一声,外面传来了一个尖细的男声。齐霁真听出这是萧鸾送她的管事,是一名曾服侍过萧鸾的内侍,一直都为她管家。而今突然出现,也让齐霁真心头一紧。
齐霁真不动声色的打开门,那名管事朝齐霁真一礼,就悄声道了一句:“废后自缢而死,圣上下旨,废除太子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我们三娘的章节哦。三娘说的那个国家就是战国时期的秦朝了。当时已经出现了铁器,但是秦国用的全是青铜锻造武器。尽管不如铁器,但是由于秦国采用的是责任分担的流水线制作,让秦国的军队更换武器和零件十分方便,所有的武器都有统一的标准,让武器制造变成工厂流水线模式。这也是秦国能统一的原因之一。
好了,返回到文中,为什么要提出北狄互市和出海呢,因为流水线大量制造的东西,需要足够的市场消化。正因为资本市场需要大量的商品,流水线才能成形和有存在的必要!而又要因为财富的积累,女工的出现,才会最终潜移默化的改变女性地位。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好了,叨叨这么多,可能很多更深层的东西我也没有想清楚……大家见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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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旧事-1
由萧鸾出面主导, 大夏和北狄签订了和约。而和约之后, 两国后续还有种种事务细节需要对接, 但这已经不属于萧鸾的管辖范围了。但经此一出, 萧鸾的声望已到顶点,就如天平两端, 同时太子的声威也低落到谷地。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他占着嫡子的位置, 占着萧炜的诏书, 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 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依然也是太子, 是大夏的正统继承人。这个道理谁都懂, 却不是谁都能忍。
“太子自诩仁和,名声又一贯的好,如今这般诸事不顺, 自然是不会忍耐的。”书房里,面对一众幕僚, 萧鸾漫声说道。
尽管萧鸾从未提起自己想当太子, 可是她的幕僚们却并不这么觉得。他们是看着萧鸾从青涩到老道, 其中的艰辛实在是难以言表。一个深宫之中不受宠爱的孩子,到如今得萧炜亲口夸赞国之栋梁,让太子难堪,就算是幕僚们是天子之臣,也不禁在心中为之臣服。
“可是……只要太子按兵不动, 我们也……”幕僚们为难的道出了最难实现的部分。无论如何,萧凤鸣占着大义,只要他不动,一切就都是他的。
“怕什么,他不动,自然有其他人动。我这位兄长啊……”萧鸾拖长了些声音,显露出几分不屑来,“他太看重血缘亲属了。”
王家自从出了个皇后之后,原本不过是小康之家的门第被陡然拔高,虽然这么多年里,只出了一个还过得去的举人。但毕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做官。原本王家意气风发,但随着太子声望的败落,王家门庭也冷落了几分。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王家也最近并不太平,御史已经多次弹劾王家占人良田,欺男霸女的种种事情。
王家当家人王慎独只好找太子哭诉。太子向来心软孝顺,而他的舅舅这些年里也一直坚定的支持着自己,就算太子心头不满,也只能尽力为他们摆平。
而朝廷上,同僚的目光越来越鄙视,就连一向与王家交好的太子,也多次提醒自家舅舅王慎独,要慎言慎行。
做了这么多年的霸王,要一夜之间夹着尾巴重新做人,这份憋屈实在是难以言表。但王慎独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回去后就严令家人不得惹是生非。王慎独和太子交好,亦是理学的簇拥者,家中尊卑男女分得极严,嫡子庶子,妻妾之别犹如天上地下。而谁也没有想到,变故就从王慎独的家中起。
深夜时分,王家的侧门被人悄悄的打开了一道门缝,一名女性趁着夜色匆匆出门。她走在路上,步履蹒跚,时不时低咳几声,显得病弱,那双干枯得如同鸡爪一样的手指紧紧抓着一张纸,仿佛是她的救命良药。
女人走路极快,目标明确,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她看着眼前黑色的大门,呼吸也沉重几分,落在这寂静的夜里,就像是一个沉重破旧的鼓风机。她勉强定了定神,按照约定的暗号敲响了门。门里没有多久就传来了脚步声,跟着门被打开,一个青衣小厮探出头来。他看了眼女人,笑嘻嘻的,操着公鸭嗓问道:“稀客啊。娘子可是想好了?”
女人抓着纸的手更紧了几分,她咬着下唇点点头。那小厮便拉开了门,躬身一让,说道:“请吧,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了。”
春季到了,雨水丰足,淅淅沥沥的春雨连绵不绝,下了足足有两天。萧鸾仰头看着廊外的雨水,杨柳新绿,远处雨水随着黑色的瓦片落下,形成一条条的水帘。萧鸾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这才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过了申时了。”启星应道。
萧鸾嗯了一声,又在心中默默的盘算了一阵,便说道:“人应该送到宫中叙完话了,去探探消息。”
启星急忙应了一声,转头对侍卫们低语一阵,不多时就有人来报,人已送入宫中,见着严贵妃了。萧鸾闻言,也轻笑了一声,她拍着栏杆,轻声哼着小调,又说道:“接下来,就该看母亲的了。”
启星不明所以,只是在一旁赔笑。倒是萧鸾颇为感慨,说道:“一晃数年,我都要快忘记小严妃的脸了,不知她在天有灵,可否后悔过当时。而今时今日……想来母亲也会倍感安慰吧。”
严蓁坐在首位,绮罗跟了她许多年,从年轻貌美的少女,变成了如今宫人尊称的姑姑。她和绿漪不同,绿漪随着萧鸾出了宫,后来便嫁了人,严蓁听说绿漪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而绮罗和严蓁还是那样孤零零的待在宫中,消磨着这日复一日的光阴,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然后一个个出宫,很少很难才能回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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