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顾淮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林思渡站在柱子后顾淮看不到的地方,后背紧紧地贴在墙边,用手背抵在唇边,小声地咳嗽。
“林思渡。”顾淮的声音轻蔑冷硬,“我还真没那么稀罕你。”
“这样最好。”林思渡平静地说。
顾淮在他没说完的时候就挂断了电话,似乎一句都不想听他多说。
林思渡慢慢放松身体,靠在及墙边,一阵咳嗽。他的身体素质算不上好,每次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都很容易生病,他习惯于漠视身体上的不适,习惯了窝在一个安逸的地方,拒绝外边世界。
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很固执守旧的人,喜欢什么就会一直吃,认了居所,就不会搬家,除非有外力强行打破,不然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改。
X站上,微络的直播间很热闹,原本几千的观看人数瞬间变成了大几万,可惜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他的被关注数并没有增长,甚至还掉了几百个。
[路过,听到点风声,过来看个热闹,主播的脸肿了吗?]
[笑死哈哈哈,为什么你们科普区吵个架都这么好笑,查了一下,“与渡”本名林思渡,A大珠宝鉴定系小学霸,全校除他本人外都认可的校草。]
[不算吵架,与渡小哥哥那边根本就没有回应,这只是微络单方面在叫嚣哈哈哈,对方一直都在大气层。]
微络有点放不下面子,脸色难看地说:“万一是同名呢,林思渡和与渡都是常用名吧……”
刚好张教授那边也讲完了林思渡的论文,进入例行的专家提问环节。台下有国外的教授提出:“张,你的学生忙完了吗,我能问他几个专业上问题吗?”
“他的研究我全都了解。”张教授说,“有什么问题,我完全可以回答。”
国外的大胡子教授很坚持。
“好吧。”看在对方资历不浅,经手过很多大项目的份上,张教授同意了,“我问问他啊。”
拍卖会已经结束,会场里的人逐渐离去,林思渡正要离开,收到了导师的视频通话邀请,手机所剩电量不多了,他找了个僻静的小房间,同意了视频邀请。
“Professor Abel(Abel教授)想和你聊聊专业上的问题。”张教授说。
林思渡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个大胡子教授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你好你好,你的论文选题非常新,切入角度清晰,分析鞭辟入里,很适合作为一个专题,进行后续的一系列研究。”
林思渡:“谢谢,您要问的专业问题是?”
“哦哦。”外国教授说,“我想问问,你才20岁,你考虑继续读书吗,我们的学校很漂亮,宿舍也好,科研团队世界顶尖,可以给你科研基金和奖学金。”
张教授:“……”
这老外够缺德,搁他眼皮底下挖他的学生呢。
张教授伸手,想拔这外国教授的话筒线。
“抱歉。”林思渡礼貌拒绝,“感谢赏识,但我现阶段对理论兴趣不大,更想做一些实用性的东西。”
他正说着话,小房间的外面似乎有人影晃过,接着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林思渡应付了几句,挂断了会议那边的视频通话,从内敲了敲房间门。
他敲了好久,走廊上没有回应。
手机电量仅剩2%,似乎是拍卖会的员工拉了电闸,房间变得昏暗,手机的信号瞬间只剩一格,电话拨不出去。
这里似乎是员工使用的更衣间,面积小,只放了桌椅和衣柜。
林思渡盯着紧闭的门,神情有些木然。
他的性格不讨人喜欢,说得好听些是不近人情,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没有眼力见,没有什么人际网,他偏好游离在吵嚷之外,似乎总遇见这样的事情。
初中的时候,家里出事,同学找理由欺负他,把他推进体育课的器材室,关了一整节课。
大学时也是,因为游泳课不及格,他被老师要求留下练习,结果被锁在了游泳馆里,那次纪枫刚好在附近,打了电话喊人,又在门外陪他,坐到大半夜,直到管理游泳馆的老师回来开门。
这次又是这样。
他几乎能带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平静和冷淡去漠视这些了。
顾淮憋着一通火没处撒,也没走远,只是退了定好的餐厅和花,在车上坐了两个小时,愣是没看到林思渡下来。
这个时间,林思渡应该自己离开去吃晚饭了吧。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忽然有点泄气。
在很久以前,从他有能力从顾家独立出来养活自己开始,所有他喜欢的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到,那时他狂得目中无人,觉得凡是喜欢,都能收入囊中。
林思渡是买不到的。
他有千百种方法能去拿捏林思渡,他选了最温和的一种,林思渡并不领情。
顾淮把手搭在车钥匙上,正要走,有几人路过了他车边,其中一人身材走样,矮胖的背影一看就是今天被坑了一大笔的金老板,顾淮把车窗开了条小缝,想从别人的痛苦上找点快乐。
结果刚好就听见金向荣那得意洋洋的嗓音。
“老子动不了顾淮,还动不了他身边的人吗?”金老板说,“我托了人,把顾淮身边那小孩关休息室了,馆内都下班了,黑灯瞎火的,信号也屏蔽了,整整他我还是行的。”
他哼了声,言语放肆:“顾家小崽子人不怎么样,眼光却是真的好,和那小孩一样漂亮的不是找不到,可是那眼神,那股子读过点书的清纯劲和高傲,跟白天鹅似的,真少见啊,要是我……”
顾淮压在方向盘上的手深深使力,手背显现出骨骼的轮廓,青筋骤起,一道长而高亢的鸣笛声在地库内响起,接着一辆红色保时捷911与金老板的手肘擦肩而过,驶向电梯口。金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肘被擦伤,连连喘气。
林思渡坐在昏暗的小房间里,手机没有电,周围没有光,断电之后空调停止运转,空气有点闷,这让他有点恹恹的,周围物体的轮廓很模糊,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因为贫血在头晕。
距离小房间的门关上,似乎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没有吃晚饭,手上唯一拿着的,只有顾淮给他的胡萝卜汁。
要是别人被关在小房间里大概就是懊恼一阵子或者受点惊吓,可是林思渡不行,他有时候挺讨厌自己这副身体,总是给他附加别人没有的难受。
他想起大学时的那个晚上,手忙脚乱的纪枫打电话叫人,又隔着一道门陪他说话。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趴着的林思渡有些困倦地抬头,半梦半醒地想,这人是不是也可以停下,在门外边,陪他说上几句话。
“顾先生,这是电子锁,我同事去拿门卡,大概要40……不,30分钟!顾……”
一声巨响,顾淮抬脚把木门给踹了。
手电筒的光照进了房间里,林思渡伸手挡了一下,从指缝透出的光亮里看见了男人高大硬朗的轮廓。
“这门不用我赔吧?”顾淮扯着不讲理的声音问,“这么脆,要什么电子卡。”
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吓坏了,没检查清楚就断电确实是他们不对,他不敢和顾淮叫板。
林思渡认准了开门需要找钥匙的理,没见过这种粗暴原始的破门方式,电子锁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顾淮确实,是游离在规则之外的人。
“林思渡。”顾淮扯着衣领把人拎起来,戏谑无礼地说,“我给你定了那么贵的酒店,不是让你在这里趴着打瞌睡的,我们回去睡,听到没?”
林思渡有点恍惚地被顾淮拎上车,依稀记得两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里,顾淮吼他的时候,听起来像是想要老死不相往来。
但他顾不上想这个,顾淮显然是还在生气,心里压着火,车窗里流入的风吹得他有些头疼,眼睛也是红的。
“谢谢。”林思渡说。
顾淮把车飙得更快了。
“你其实可以等钥匙……”林思渡说。
顾淮哼了声,没理他。于是林思渡看向车窗外,扯了一下勒得他喘不过气的安全带。
两句话,他的极限了。
顾淮不说话,那他也没话了。
“我就这脾气。”顾淮扭头说,“我等不及。”
第19章 今天想为难你
顾淮的语气生硬,声线压得极低,其间还带着点戏谑和挑衅,让林思渡想起,他第一次在鉴定机构时见到顾淮时,对方带给他的压力。
林思渡咳嗽了几声,忍着头疼,把口罩重新戴好后闭上了眼睛,枕着车座上的靠枕,把脸转向顾淮看不见的方向。
“怎么?”顾淮余光瞥见了他的小动作,“又看不惯我了?”
“没有。”林思渡紧闭着眼睛,“……谢谢。”
顾淮还记恨着金老板,几股负面感情冲上头,对林思渡的态度说不上好。刚到宾馆楼下,顾淮就停车摔上车门,安全带自动弹开,扣着林思渡的肩膀把人从车内拎了出来。
林思渡正晕车,下车时脚步踉跄了一下,眼神发虚,被顾淮拦腰搂住,他挣动,避开了顾淮的手。
“要不要去医院?”顾淮在他的耳边问。
林思渡摇头,五指搭在顾淮的手臂上,撑着自己站好:“我没事。”
他不想去医院,不想再麻烦顾淮,也不想顾淮因此跟他产生更多的联系。
顾淮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强求,领着他往楼上的房间走。
林思渡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拿出房卡要开门,顾淮先一步掰开他五指,从他手中拿走了房卡,在银色的门锁上贴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指抵着他的后腰,把他给推了进去。
林思渡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他回头看顾淮,搭在身侧细白五指收起,顾淮站在门前的灯光下,挑眉看他,那张天生的笑颜随时挂着点不经意的弧度,眼睛却凌厉得很。
“看什么呢?”顾淮说,“这房间是我订的,我不能来?”
林思渡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反驳,静静地垂下眼睛,不和顾淮正面冲突,只是做无声的对抗。
“那么有本事,跟我一板一眼的,被人关小房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大声点呼救呢?”顾淮讥讽。
林思渡背对着光源,五官都藏在阴影里,声音如霜雪飘落,一字一顿:“对不起。”
“得了吧。”顾淮嘲道,“今天的事跟你没关系,顾老板不扣你工资,也不打你的小报告,是金向荣那孙子自己吃了亏,不敢正面找我报复,就找上了你。”
林思渡微怔,细想当时的情况,好像的确如顾淮所说,不是简单的馆内工作失误。难怪顾淮刚才回去的时候发了那么大的火。
他刚内心柔软了一瞬间,又听见顾淮抬高了的声音:“长得那么招人,身体素质还那么差,你保护得了自己吗?”
林思渡不喜欢他这么直白地说话,刚刚平和点的脸色又冷清了回去:“你可以不用管我。”
“是,我不管你,你今天就要在那个小房子里待一个晚上。”顾淮说,“林老师要是喜欢被关房间里,我给你挑个漂亮点的。”
林思渡刚刚在小房间里因为头晕出了点冷汗,发尾是湿的,衣服也黏在后背上,顾淮今晚跟个炮仗似的轰得他有点耳鸣,他揉了下眉心,主观上屏蔽了顾淮,半跪在地上,一手抵着嘴唇咳嗽,一手从行李箱里找件能换的衣服。
他做这些的时候,顾淮就在他背后看着,冷汗把他的白衬衫浸得半湿,单薄的肩胛骨像坚韧和脆弱并具的蝶翼展开,身体上的不适缓和了他的冷淡,让他看起来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
林思渡站起来,在原地等待眼前的昏暗和噪点消失,刚迈出一步,双手反撑桌子站着的顾淮抬了一条长腿,鞋跟挡在了他脚踝的位置,撞得他骨头一阵酸麻。
“去哪里?”顾淮懒散地问。
“洗澡。”林思渡说,“难受。”
“回来。”顾淮说。
“工作合同上规定了要管这个?”林思渡原地站定,唇色抿得发白。
顾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色缓和了一些:“没有,合同不管这个,我叫人送了餐,你吃完了再洗。”
恰好送餐也到了,酒店的服务员把晚餐摆上了餐桌,林思渡把叠好的衣服收起来,在餐桌边坐下。顾淮仍旧没走,坐在餐桌对面看着他,林思渡拿小勺子碰了碰海鲜粥,没有胃口。
比起海鲜粥,他更喜欢桂花甜粥,但顾淮在对面盯着他,他不自在,只好试着舀了点海鲜粥,小口地吃。
“顾先生踹门很熟练。”林思渡说。
顾淮猜到他这会儿有心思跟自己闲聊顶多是因为这桌上有他不爱吃的东西,但还是回答:“啊,小时候经常踢。”
林思渡:“……”
银色的小勺子颤了颤,把瓷碟子里的松软金黄的酥饼给敲成了两半。
顾淮看着他的反应,多说了几句:“纪枫刚出生那几年,我看不惯他们母子,没事就喜欢给我爸上点眼药,顺带着使点坏,经常被识破,一周差不多能被关个两三次吧。”
“砸门、跳窗户、装病偷跑,什么我都干过。”顾淮单手撑着脑袋,衣袖整齐地卷到了手肘处,指尖敲着腕表的表盘,说起自己的光辉历史得意忘形,“谁敢给我惹事,我就加倍地还回去。”
林思渡手里的小勺子又颤了颤,趁着顾淮闭眼睛,把鱼片磕在了旁边的盘子里。
顾淮:“……”
“林思渡,我今天突然很想为难你。”顾淮眯着眼睛,慢慢地说,“你觉得是职场欺凌也好,是我个人发泄也罢,这桌东西你都得给我吃完。”
林思渡忽然很想念今天在拍卖场馆时,顾淮递过来的那一瓶胡萝卜汁。
他饮食偏好甜口,认准了某样东西就会一直吃,甜羹,清淡的蔬菜他都可以吃一点,即便是缺营养导致了贫血,他最先想到的是用胡萝卜来补,而不是其他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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