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韩渊目光仿佛结了冰。才保证了绝不冲动的他,上前一步,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那胖子正口沫横飞,却不防被人一脚踹在背后。他狗啃泥一样趴在地上,挣扎几下才爬起来。
“是谁?!找死是不是!”
他身后,韩渊抱着胳膊,目光冷冷地扫过去。
那眼神,就好像看什么路边的脏东西一样。
“滚。”
“你说什么!”
胖子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来揪韩渊衣领。可惜韩渊身材高大,他却是个五短身材,跳起来都打不到韩渊的脸。他伸手,韩渊往后一仰,轻轻松松躲过他的手。油腻公子怒吼一声,退而求其次,抓住了韩渊的衣襟。
可韩渊一抬手,直接按在他脸上,将他推开了些。
两人一时僵持。韩渊长手长脚,身体健壮,五指张开抓住他的脸,就好像铁钳一样又稳又狠。那胖子五短身材,虚胖虚胖,骂几句人都带喘的。胳膊没韩渊长,力气也没他大,当然更没他那样灵活,有心去打韩渊几下,都因为被抓住脸庞而够不着。韩渊手掌提起来些,他的脸也不得不跟着仰起来些,看起来别提多滑稽了。
“给我打他!打死他!”
胖子自己挣不脱,但还能呜呜咽咽地叫帮手。
身边几个帮闲本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但此刻听了这句吼,他们突然回过神来,真的一起扑了上去。
却又同时住了手。
因为韩渊松开了胖子的脸,反背了他胳膊,将他挡在自己身前。
那张胖脸上带着几个清晰的手指痕迹,正对着帮闲们的拳头。
“叫他们滚下去。不然,我就要去书院告你了。”
韩渊语气淡然,
“你没听说,在书院门口犯规,是要直接革除功名,永远不能再参加科举的吗?”
这句话说出来,周围人的眼神都有点变了——这个大个子看起来一脸聪明相,原来居然是个傻子吗?现在打人的可是你自己啊!你这不等于是在提醒人家去告你,毁了你一辈子的前途吗?
果然,被他制住的那胖子脸上突然狂喜,放肆叫嚣起来,
“对,对!我可以去告你!哈哈哈,你这个该死的穷酸,竟然敢打你爷爷我的脸!我这就去老师那里告你!你,你等着!”
……老师啊。叫得还真亲切。
不过一句话,韩渊就套出了自己想知道的。果然,这人不是凑巧到了这里,说些煽风点火的屁话。
他背后还有个“老师”,而且,说不准就在前面那几位考官里面。看来自己的推测没有错,就是有人看不惯白知岳今年风头出尽,想要搞点舆论攻势——功名这东西,是学子们最看重的。在他们中散播点谣言,激起点波澜,虽然不能真的伤到白知岳什么,但总能伤害到他的官誉,叫他灰头土脸些。
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顾忌自己的名声。之后对他门下这几个弟子的安排,就不敢太过高调了。
所以严格说来,这可是与韩渊和白皎然的切身利益相关。无论如何,都得管一管。
韩渊心思转的极快,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可他脸上却装出一副惊愕神情,
“告我?你,大庭广众污蔑朝廷命官白知岳大人,讥讽新科状元白皎然,哦,还暗指东宫内秽乱徇私。哪一桩认真追究起来,都是要下大牢的。你还想告我?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到底是你告得我再无功名,还是我告得你家破人亡?”
“你!”
那胖子脸色突然惨白了,似乎被韩渊的话吓住了。看那意思,竟然是想退缩回去,不去告了。
——蠢货,蠢货。不给他把路一直铺到脚底下,竟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迈腿。
韩渊心中啧啧,面上却装作突然恍然大悟,一副”惊怒交加”的神情,
“你们这些人突然都围着我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们都是一伙的!”
帮闲们面面相觑。他们确实和那位胖公子是一伙的没错,可他们方才都没有动,哪里来的“突然”围着你?他们一直围着你的呀!
韩渊没看他们,只看着胖子。结果那胖子依旧没什么反应,一双小眼睛倒是瞪得很大,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果然是人头猪脑。韩渊没办法,只好又说了一句,
“别以为你们人多,想要诬告我,就能够颠倒黑白!我告诉你们,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一定有人听到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究竟是谁说的!别以为周围都是你们的人,就能……”
那胖子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像是活了过来。
韩渊却是暗地吐了口气——要是这死胖子再不开窍,聪明如他都要被难住了。若真是那样,他总不能揪着胖子的耳朵,教他该怎么陷害自己,倒打一耙地去书院告自己吧?
真的是太不容易了。面对这种烂泥扶上墙,送人头都不会收割的猪对手,叫人心好累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片刻功夫后,韩渊终于如愿以偿,被那胖子揪到书院门口去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韩白】错之三
却说那胖子,得了韩渊苦心提示,终于想到了陷害眼前这位的法子。他不觉大为得意,觉得自己简直聪明到家了。
“哈哈哈,你这蠢书生!那角落,周围就那么几个人——谁知道到底哪句话是谁说的?我看,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就都是你说的!”
围着他的几个帮闲。平时也靠着奉承他混吃混喝,没一个好东西。此刻听了这话,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对啊,这些污蔑白大人,新状元,还编排太子殿下的话,分明都是你说的!”
“就是就是,我们公子听不下去,斥责了你几句!怎么你就血口喷人了呢!”
“快快快,前面就是书院,扭送他见官!我就不信,这青天白日,没有王法了!”
“也不看看我们公子是什么门户,你这种 穷酸也敢跟我们公子叫嚣!”
——门户?什么门户?
韩渊上下打量这胖子——一身华服,趾高气昂,腰间还附庸风雅地栓了个玉佩,可惜下面大金坠子暴露了他的底细。看起来,断不是什么王公贵族,更不是福书村。
十有八九,是个商贾子弟。
“外地来的?”
“啊?”
“怪不得这么土鳖。”
韩渊呵呵一笑,
“京城里就是只猪,都知道天子脚下,校尉到处走,御史多如狗。说话办事不能太绝,因为你不知道你得罪的,到底是什么人。”
胖子脸色胀红了。他“呸”了一声,用力扯着韩渊的衣领,
“你是什么人?你想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哈哈哈,唬人唬到老子头上了!你看你穿的破破烂烂,看榜连个下人都没有,你会是什么大人物?我呸!”
一边说,他一边扯着韩渊衣领不放,直奔前面书院而去。韩渊咧嘴一笑,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直接跟着他走了。
外地来的,还是个商户。能主动惹到这种官场间倾轧里来,看来不光脑子不太好使,身后肯定也没有得力的靠山。不然,不至于干这种给人当枪使的脏活。
所谓人傻,钱多,没人罩——韩渊心中一声冷笑,觉得自己今日运气真不错。这样的肥羊撞到手里来,不坑他坑谁?
半路上,不知身后那些帮闲谁给韩渊使了个绊子。韩渊一个踉跄,却没有摔倒,长腿一跨就稳稳立住了。可他怀里却掉出一个竹号牌,被一边那人捡了起来。
“考生?还带着号牌……”
这号牌一人一个,只有数字没有名字,是当初考试时考生的考场隔间号码。考完试也不能丢,因为当真金榜题名时,还要用它来领取榜单。
——他……他是考上进士了?不然为什么要带着这个来金榜前?
那胖子咽了口吐沫,一股邪火猛冲上头顶——他家中殷实,是个富商家族,一心附庸风雅科举做官。可是他考了三次了,整整十年,连个同进士出身都混不上!那白皎然杜玉章都是大官的儿子,他比不上,可眼前这个书生比他年轻那么多,穿着也那么破,居然也踩在他头上!
还敢瞧不起自己……不过是个穷酸,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背景!今日我还真就要将事儿办绝了,不光要他到手的进士鸡飞蛋打,还要他下大牢,吃廷杖!是他胆敢对自己不敬,他自找的!
“遇到我,真是你运气不好,活该倒霉……呵呵……”
他咬牙切齿挤出这一句。韩渊听了,斜眼看看他。
“正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胖子根本没品出韩渊话中深意。他将韩渊拽到书院门口,老远就对着一群主考官们吼道,
“主考官大人!此人德不配位,学生要举报他!”
本来喧闹的金榜前,看榜的闲人都被吓得闭了嘴。
“怎么回事?”
“竟然还真有到书院告人的?”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难道是偷了他老婆?还是挖了他家祖坟?不然也不至于啊……”
众人都很惊愕。毕竟,对读书人来说,科举功名可是一辈子的事业啊。告到书院,真的查实了,那一辈子都别想科举做官。大燕立国几百年了,没几个这么缺德的——平白毁人一生,不是逼人家跟你拼命吗?
旁边的几位主考官也一脸惊讶。
只不过他们惊讶的不是有人会在这放榜的日子跑来寻晦气,状告考生行为不端。
而是被他拽过来的人,大家都认识——这不是白知岳之前才收的弟子,宝贝得不得了的韩渊吗?
就因为距离考试太紧,来不及搞拜师仪式,算不上正经师徒。白知岳那老家伙硬是拉着韩渊挨个主考官的府上都走了一大圈!那意思就是,你们都认认脸,这小子我定下了。等放了榜发现这是个好苗子,你们别想起什么歪心思,跑来跟我抢弟子!
就为这个,这些日子他们不知道看到韩渊多少次,尤其这小子不但态度好,嘴巴甜,拍马屁功夫更是妙哉妙哉,走到哪里都一片喝彩。白知岳不知道多得意了,看样子,若是他有个女儿,当场就能许配到韩家。
早上看到金榜名次,考官们还聚众感叹过上天不公——人家儿子生得好,能夺头筹,这个比不了。可是随便在家里打拳都能捡到个混官场的好苗子,还能凭本事考中前三……怎么这么好的事,就偏偏落在白家了呢?
这会听到居然有人要举报韩渊,他们当然吃惊了。
什么情况?
举报这位——御史台白知岳的未来门生,才布了榜的新科探花,大燕官场明日之星?到底什么情况?难道白知岳犯了事,明天就要罢官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不长眼的,往朝堂重臣眼珠子里揉沙子?
主考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个呆若木鸡。
反而是韩渊见了他们几个,唇边露出个恭谦微笑,还不失礼数地点头示意。
胖子见几位大人都惊呆了,还以为是摄于自己的一身正气。他心中得意,声音更高,
“主考官大人,学生要举报他!请各位大人定夺!”
“什么?你……要举报他?我劝你三思而行,你知道他是……”
其中一个姓黄的主考官开口,似乎想要抢在他说话前息事宁人。毕竟白知岳真是春风得意之时,东宫太子对他那儿子很欣赏,人人都知道。尤其今年那小子还争气,点了状元。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白知岳现在就是权臣,日后恐怕更是一门两权臣,地位更上一层楼。现在明面上得罪白知岳,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谁料,韩渊拱拱手,笑道,
“主考官大人,请您让他讲完吧。我也很感兴趣,这位兄台要举报我什么。”
说罢,他将衣领从胖子手中拽出来,拱了拱手,
“来,兄台请讲。”
“你别以为你现在对我恭敬三分,我就不告你了!”
那胖子还以为韩渊怕了他,气势更盛,
“他欺压考生,横行霸道,方才在场边挑衅滋事,还污蔑白知岳白大人和今日新科状元白皎然!”
“什么?他……污蔑白大人和白皎然?”
主考官脸都僵了。眼神齐齐投向胖子,眼神里全是关爱神经病的怜悯与抑制不住的嫌弃。看起来,若不是围观看榜的人太多,他们能当场将那胖子赶出去。
“真的!他方才说什么白大人徇私舞弊,才让他儿子白皎然当了状元!我听不下去阻止他,他反而向我动手——大人您看,我这新买的袍子,被他踹出这么大个脚印!我气不过,他还说,若我敢来告官,他就要污蔑我,将这盆脏水泼在我头上!可是大人,我绝不是被他吓一吓就退缩的人。我们陵西王家虽然做的是布匹生意,可从来都是读书传家,圣贤曾经告诫我们……”
这就是卖乖讨好,想在主考官们面前露个脸了。
这胖子毕竟家里是做买卖的,算盘打得精——他维护了主考们的声誉,那主考们总不会亏待他。赶紧将自己身世禀告上去,是想暗示考官们给个机会来往——无官不贪,主考们又不会跟钱过不去。对方不过是个穷酸,傻子也知道该选谁。
虽然这一次他过来污蔑白知岳他们,是背后有人牵线搭桥,有人指使。可被韩渊中间一搅合,预期效果没达到,估计这根线也搭不上了。
正好,眼前都是主考官,都很有权势。他家里又肯出钱,若是能借此攀上哪个大人,下一次科举不就有戏了?
“一派胡言!”
却没想到,那位姓黄的主考再次开了口。
“你大概不知道,这朝中各位大人为了避嫌,从不曾在自己子弟参加科举的时候去做主考。今年白大人从头到尾都不过问书院中事,连一步都不曾踏入。今年的考试,都是我们在操持。白大人怎么可能舞弊?一听,就知道你说的是假话。”
175/198 首页 上一页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