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正在进行中,蔡聪聪双手抱臂立在外围,专注地盯着背景布前的男模,表情介于严肃与轻松之间,像是时时绷紧了神经。
发现我们来了,他马上放下手臂朝我们走了过来。
“桑总,辛总。”他向我们汇报进度,“拍摄很顺利,今天六点前应该是可以拍完的。”
“顺利就好。还是你们艾丽娅的模特专业,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希望以后能继续保持合作。”辛禾子向后招了招手,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磨磨蹭蹭从她身后走出来。头上扎着发髻,穿着全黑的上衣和下裙,一脸的不情愿。
“这是我们的男装主设计师,韩汝,非常年轻,也非常优秀。”辛禾子笑着为我们介绍。
“你们好。”韩汝这是做做样子地牵起两边的唇角,又飞速落下。
简单打了个招呼,她又一个人闷不做声转到远处,双手抱臂盯着相机前熟练摆着各种姿势的男模。
“别理她,她就那样。之前那个模特她特别喜欢,知道换人了之后就这样了。”辛禾子叹着气解释道,“是在生我的气,和你们没关系。”
只是待了五六分钟,她就以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为由,带着韩汝又上去了。走前让我们拍完照千万别走,她要晚上请我们吃饭。
“不用……”
“就这么说定了,别跟我客气。”不等我拒绝,她就一幅事情已经敲定下来的模样转身离去,根本不给我选择的余地。
如果是别人,我大可以说走就走,不给对方留一点面子,偏偏是郑解元的妈妈,怎么也是长辈,不好做得太难看。
操,纪晨风为什么要今天休息?跳过今天,哪一天都不需要这么麻烦。我徐徐呼出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
我不过是镇场的吉祥物,拍摄进度有蔡聪聪盯着,我只需要坐在摄影棚角落的休息室里看看杂志,喝喝咖啡就好。
休息室也是化妆室,全透明玻璃打造,坐落在巨大的摄影棚内,配有高端咖啡机与三层点心架。
翻阅着杂志,正好看到一篇卢岁的采访。
18岁出道,20岁巴黎走秀,如今22岁,已经拿下四大之一的美版封面,排名一直在稳步递进,再过几年,说不准能成为时尚圈的新宠儿。
之前好像听许汐说过,这家伙是个双面人,阳光开朗都是装出来的,对待工作人员和他看不上的“下等人”,别说阳光,连个礼貌的正眼都别想从他那里得到。而且据说已经找好了下家,在考虑解约的事了,所以最近连许汐都有些看不入眼的架势,很难叫动。
【工作还顺利吗?】
盯着屏幕上跳出的“纪晨风”三个字,我没有点开APP,直接将手机放到了一边。
本来想着让他过来,两人汇合后再一起去吃饭,但现在难道要带他参加工作饭局吗?他是谁啊?这也太奇怪了。更何况蔡聪聪他们也在,万一之后同许汐多嘴了怎么办?
而就算蔡聪聪不多嘴,让纪晨风太过深入我的圈子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不需要知道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认识的人都有谁,就像宠物狗永远不需要知道主人每天出门是在做什么。
想着晚些时候再跟纪晨风说取消晚餐的事,没有再看手机,一本本翻阅完了架子上的杂志,还因为喝了太多咖啡去了好几次厕所。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尺码!”
一回到化妆室,就听到卢岁在发脾气。负责换衣服的工作人员是名年轻的设计师助理,手里拿着一件衬衫正不知所措,蔡聪聪则在旁边面色黢黑,一幅恨不得把衬衫套在卢岁头上把对方绞死的模样。
“确实不是你的尺寸,之前是阿吉的尺码,改得有些急,可能把这件漏了。摄影师也不拍后背,让他们把衣服后面的线拆了,你穿上把前面扣子扣上,后面再用线缝一下,看不出的。”蔡聪聪苦口婆心地劝着。
“那为什么一定要拍这件?让他们换一件啊。”卢岁嫌弃地瞥了眼小助理手里的衣服,一动不动,“反正我是不会拍的。”
擦着手,我缓步进入休息室。
“怎么回事?”
蔡聪聪一脸救星驾到的表情,快步走到我面前,向我小声解释着如今困局。
品牌方拍摄广告大片都会提前两个季度进行,衣服在这种时候当然不可能进行量产,所以模特穿在身上的大多是手工缝制的样衣。之前禾子时装定下的模特是阿吉,他没有卢岁高,和卢岁也不是一个尺码。换模特后,样衣工加班加点地把尺寸改成了卢岁的,但可能中间出现了偏差,导致其中一件衣服漏改了。卢岁发现自己穿不上衣服,坚决要求换造型,怎么也不肯继续拍摄。
“你们都出去。”将潮湿的纸巾塞给蔡聪聪,我从小助理手里夺过那件衬衫,取代他站到了卢岁面前。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休息室,没有在外面围观,而是走向了不远处的摄影师,应该是交涉安抚去了。
“桑总……”卢岁对我时态度倒还乖巧,没有太过跋扈,“我真的不是无理取闹,之前的拍摄我都有好好完成,您在这里也看到的。我就是不想穿不合身的衣服,让他们换件别的样衣吧,我是标准尺码,其它样衣我应该能穿上的。”
“主推款不是你想换就换的,你不穿,会给很多人造成困扰。”我将衣服递到他面前,好言相劝,“乖,把衣服穿上。”
卢岁蹙了蹙眉,没有接我手里的衣服,还是不肯合作:“明明是他们自己造成的问题,为什么要我买单?我又不是缺他们这一单工作。”
那为什么艾丽娅又要为你的任性买单?模特要求甲方换主推款衣服,这像话吗?
微薄的耐心只是两句话间便用尽了,我加重语气命令他:“我再说一遍,把衣服穿上。”
争执的发生有时候就是一个你强他也强的过程,我态度变差,卢岁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一把抓过那件衬衫狠狠丢到地上,面无表情冲我吐出一个单音。
“NO!”
以前都是我朝人家扔东西,或者被女人丢东西,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个男人敢跟我扔东西。
要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广告,我现在应该在和纪晨风约会,而不是站在这里和一个狗杂种争论穿不穿衣服这种白痴问题。一而再被打乱计划,还要像幼稚园老师一样一遍遍重复一个并不难懂的命令。
只是三秒,我就决定不再讲道理了。讲道理的效率太慢了。
猛地掐住卢岁的双颊,我俯下身,凑到他面前,用与动作截然不同的轻柔嗓音道:“你知道我现在就算把你的脑袋按进镜子里,也不会有任何事吧?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证人,我会告诉大家是你不小心被绊倒了。除了你,不会有人声讨我。”
卢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面颊因我指尖的力道而变形,显得更蠢了。
我有点被他蠢笑了,掐着他的面颊晃了晃,道:“最重要的脸也毁了,你还能做什么?我不是许汐,她可以容忍你说‘NO’,我不可以。”松开他的脸,食指挑开他的衣襟,“现在,给我他妈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然后让助理给你换衣服。别作妖,别说傻话,乖乖完成工作。今天以后,爱他妈去哪儿去哪儿。”
眼角忽然瞥到玻璃休息室外有人影,我不由停下声音,朝那边看过去。前台有些尴尬地看着休息室里的我,而她身边的纪晨风只是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人并排立在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操,忘发信息了。但现在连五点都没到,明明不是约定的时间,为什么过来了?
我触电般松开对卢岁的钳制,直起身追出去的同时,纪晨风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真是倒霉透了,为什么会这么巧被他看到?既然说好了几点,就好好遵守,不要随便乱提前啊。
纪晨风跨的步子大,走得也疾,我好不容易追上,刚抓住他的手,就被他反应剧烈地抽了回去。
“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他将被我抓过的手举到胸前,用另一只手用力搓揉着,仿佛是要把我留在上面的触感尽快消除。
这家伙……难道是嫌我脏吗?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
纪晨风停下来,神色非常平淡,没有愤怒,也没有被玩弄的不甘。
“我什么也没看到。”他甚至很有礼貌,“你这里忙的话,今天的晚餐就取消吧,我们下次再约。”
傻子都知道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什么“下次”,绝对会把我拉进黑名单的。我以前也很擅长用这招哄别人。
边上正好是男厕,一楼本来就没有别的部门,只设立了前台和摄影棚,厕所使用频率并不高。我直接将纪晨风推进了厕所,然后反锁住了门。
“看见就看见,为什么装没看见?你就是不相信我,觉得我是随便的花花公子。”我将他抵在门上,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他靠在门上,平静反问:“你不是吗?”
我确实是。但在他面前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承认?
“我以前的确有过几个女朋友,但我对别的男人……”那两个字重如千斤,我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吐字,“不行。你应该能感觉到吧,我从没有和男性有过亲密行为。”
第19章 那么好为什么不去找他
厕所一时静得落针可闻,虽然陈述的是事实,但仍然让我窘迫到头皮发麻。
以前我也曾陪前女友们看过一些情节曲折的电视剧,这些电视剧在某些情节上会有不可思议的共同点。比如一旦女人被怀疑失去贞洁,总会泪眼盈盈地扯着丈夫的手臂,向对方发誓自己这辈子只有他一个男人。台词大同小异,也就与我方才所说的有七八分相似。
说出口的那瞬间就开始后悔,后悔到想要把这段记忆清除,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的程度。
“所以,这是你的施舍吗?”
在我为说了羞耻的话而悔得肠子都青的时候,纪晨风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欣喜也没有感恩戴德,说话时维持着冷漠的原样,甚至切入的角度更刁钻了。
哈,说“施舍”也不为过,给他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可为什么说得好像只是我的问题?乞丐也可以拒绝嗟来之食,他如果从一开始就感觉不舒服,何必要接受我的“施舍”?说来说去,不也是享受其中吗?
“你这样说,我很伤心啊纪医生。”
预感今天光靠言语可能不太好哄,我挣扎着,考虑是否要给予更多的“奖励”来挽回关系。
可这毕竟是外头,还是在郑解元老妈的公司,万一生出什么奇怪的传闻只会更得不偿失。太过火的事注定做不了,显然,我就只剩一个选择。
抚上纪晨风的侧脸,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压下脑袋吻过去。
不是唇贴着唇,温情脉脉的吻,而是舌尖抵进对方齿间,交换着唾液,撕咬着双唇,饱含欲望与占有的吻。
闭上眼,试着想象这是个比我还高大的女人,却总是被纪晨风口腔里的淡淡烟草味与掌心过于短硬的头发而拉回现实。
一想到我吻了一个男人,舌头都开始僵直,无法顺畅地同对方继续纠缠。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以相触的唇为起点,迅速蔓延至全身,让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麻发痛,产生严重的过敏反应。
我竟然吻了一个男人。我竟然把舌头伸进了一个男人的嘴里。我竟然在吃男人的口水。
如果说这是“施舍”,也是“以身饲虎”的程度了。
不过是做做样子,想着糊弄一下就好,可刚有松手后撤的打算,腰上便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勒住,使得上半身动弹不得。
仿佛埋在冰层下的炸药终于被点燃了,整个冰面分崩离析,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纪晨风热切地回吻过来,鼻间的呼吸粗沉又急促。
与我所有经历过的吻都不同,柔韧地舌头讨好地舔过牙龈,刮擦着上颚,像是要够到喉咙深处敏感的悬雍垂,不断探入,不断撩拨。
我有些惊惶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推抵着对方的肩膀,心中满是一种即将被侵入、被刺穿的恐惧。
纪晨风看也不看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更扯向他。
心脏都要被他从嘴巴里勾出来了……分明也没有做什么剧烈运动,光靠鼻子呼吸却似乎变得有些困难。
够了……
别再继续了。
快要……快要缺氧了。
“奇怪,是坏了吗?怎么锁住了?”
隔着门板,纪晨风身后传来的声音倏地将我从昏头昏脑的缺氧感中拉扯出来,冷汗没有间隔地覆上后颈与脊背的肌肤。
“有人吗?”来人拍了拍门,并没有走开。
我一下撇过脸,避开纪晨风的缠吻。
“有、有人……”因为呼吸凌乱,导致我说话也断断续续。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放开我的打算,脸往我这边凑了凑,一副还想接着来的样子。
我疯了才会允许他继续。
“别……”举起手捂在他唇上,我示弱道,“我等会儿……等会儿还有工作呢。”
他没有再动,静了片刻,眼里欲色稍减,缓缓松开了胳膊。
“好。”双唇贴着手指,说话间,他的气息全数落在指腹上,滚烫潮湿。
脱离他的怀抱,我转身快走几步到洗手池前,为了让自己尽快摆脱缺氧的恍惚境况,弯腰用凉水洗了把脸。
比天气更冰冷的水流冲击着皮肤,寒冷如一把刺刀,直直扎进大脑。
我瞬间清醒过来,双手撑住台面,看向身前的巨大镜子。
嘴唇虽然还有些红肿,但并不明显,除了沾湿的衣襟和头发让我看起来有点狼狈,其它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生气了吧?”我将视线落到镜子中的纪晨风身上。
“我没有生气。”他从固定在墙上的抽纸机里抽出两张擦手纸递到我身旁,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没有生气,那刚刚算什么?中午的菜醋加太多了吗?
接过纸巾,擦了擦手,盯着纪晨风比往常更红润的唇色,忽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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