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是春天,白天比较热,我就穿了一条没过膝盖的套裙。但晚上一下起雨来气温骤降,我穿着高跟鞋在外面等,又累又饿,抱着自己的胳膊,有几分瑟瑟。
反正挺狼狈的。
这时候有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从我们公司那边开过来了,在我的身边缓缓停下。
我心里忽然有了种预感,果不其然,车窗缓缓摇下来之后,后面露出他的脸。
如果后续发展是他邀请我上车,送我回家的话,那就太俗套了。
按我的家教和性格,我肯定是不会在深夜上一个普通同事,还是成年男性的车的。
我宁愿站在那边等一两个钟头。
出人意料的是,他像是很了解我,并没有提出这么个尴尬的、且注定会被拒绝的邀请。
他停在我身边,陪我聊天。
其实人真的是蛮奇怪的生物,我还是站在那里等着,可是身边有个人陪着,凄风苦雨就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反而还有了几分花前月下的浪漫。
仿佛他能带来好运似的,在他出现后不过短短两三分钟,我的面前就出现了一辆车。
他送我上车,细心地记下了车牌号码,让我到家之后一定给他报个平安。
更让我觉得暖心的是,那个车是VIP还是什么的,上车之后附赠了我一份密封的红豆糕,还是热的。
我咬了一口,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其实,一个人孤独在外打拼的时候,渴望的真的不是能有棵能替自己遮风挡雨的大雨来依靠(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样),而是有个人一直默默地走在身边,知冷知热。
我觉得在前路未定,彼此都不能给对方什么未来的承诺的时候,这样就够了。
反正这种类似的事情大大小小还发生过很多次,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笑话,我就不赘述了。在这个过程中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除夕夜他在漫天的烟火中捧着玫瑰花给我表白了。
我答应了他。
他异常欢喜,要送我一块名表,我认出那个表大概要七位数左右,吓得我赶紧推辞了。
他可怜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说这个不贵重,但是是他从小佩戴到大的,让我一定要收下。
我不会看玉。
但是我看那块玉不怎么光滑透亮,表面还有点粗糙,红绳子磨得脏兮兮的,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我收下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块玉里面有个发送我实时位置的定位器。
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心思深沉,拿捏人心的段位比我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算准了以我的性格肯定不会要名表那么贵重的东西。但我不愿意拒绝他两次,因此会顺势收下那块不怎么值钱但是代表了心意的玉。
我被他囚禁之后,回想起我们相知相识的这一切,期间的种种细思极恐,令人不寒而栗。
我想和他分开的理由也比较狗血。
不,并不是因为我识破了他的真面目,那时的我就是完全沉浸在爱情甜蜜中的小女生,被他哄得晕头转向的。
而是因为我母亲中风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而父亲又有心脏病干不得重活,我不得不回家里照顾她。
人生常有不顺心的事情,无法逆转的情况下,只能顺流而下。
我当然为了我还未走上巅峰的事业,以及刚刚开始就不得不失去的爱情感到惋惜,但是哪怕再悲伤,一样要继续走下去。
我和他肯定是要分开的。
我的专业比较万金油,回老家也能混口饭吃。但是他的专业不行,他是本地人,是家里的独子,他的一切都依托于这座城市,像是缚地灵一样无法离去。
我哭了几天,挑了个我情绪稍稍平静下来的日子,和他提了分手。
我以为他会激动、伤心甚至不舍,我都想好了怎么安慰他,没想到他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看我的那种眼光,至今想起来都让我的背上能起一层的鸡皮疙瘩。像是一个没有人类正常感情的昆虫,透过无机质的玻璃珠子,窥探着他替他产卵的雌巢。
我以为他是傻了,又重复了一遍。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用那种审问的口气问我为什么离开他。
我不想通过我的遭遇乞求他的怜悯什么的,加上那时候我也还没能完全消化这件事情。我就说是家里出了点事,不得不回老家了。
他没说话,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不管怎么样这顿分手饭还是要吃完的。
我们两人相对而坐,各怀心事,默默吃着各自盘子里的东西,没有交流。他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我。
而我心不在焉,味同嚼蜡。
他中间好像出去过一次,离开的时间有点长,我也没太在意。
吃完饭之后,在距离饭店约有二百米的河边。那里很黑,头顶的路灯稀碎,天边孤悬着一轮冷月,没有星星。
我的脊背上蓦地窜上来一阵寒意,天旋地转,眼前突兀地黑了下去。我张了张嘴,来不及呼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间地下室里,只有头顶的天窗里漏下一点稀薄的光。
我惊恐地发现,我的手腕和脚腕上多了一副镣铐。
我挣扎着动了动,锁链的声音在静室内回荡,令人心魂皆碎。我发现锁链的另一端连着固定在墙上的挂钩上。
这么说吧,在这么有限的范围之内,我甚至都没有办法完全站起身来。
脖子上环了个项圈,相当沉,尺寸还略小了几分。不至于让我窒息而死,但是那扼颈的重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的身份地位和悲惨处境。
我完全崩溃了,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无声地哭泣着。
我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现在的处境已经足够糟糕,但我本能地认为,如果我的哭声惊醒了某个沉睡的恶魔,我的处境会更加糟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因为饥饿和恐惧体力耗尽,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时,门“嘎吱”一声开了。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的影子的那一瞬间,我的内心欣喜了一瞬,随后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是他。
居然真的是他。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像是脱下美艳人皮的厉鬼,露出了他残忍嗜血的本来面目。
为温尔雅的彬彬君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腹黑冷血、独占欲极强的疯子。
“宝贝,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他紧扣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时候的他,无论我回答什么,都会被他曲解成另外一个意思。
他这样的人做事没有任何下限。
……
后面的事情我不想再去回忆,原谅我不想再将勉强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扒开,让大家欣赏复又流出的新鲜血液。
我自认为是个正常人,绝不会像那些美妙的虐`恋深情里描述的主角那样,哪怕饱受虐待,只有肆`虐方一道歉,就毫无保留地原谅对方,甚至心甘情愿地当对方的宠物和傀儡。
但是,他深谙人性的弱点,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不会用肉`体的疼痛和责罚来逼迫我屈服,因为他知道,一旦我清醒过来,这些伤疤都是我恨他的罪证。
但他尤其喜欢精神上高强度的控制和羞`辱。
他将我囚`禁,切断了我和外界的联系。高强度的精神控制,让我除了想着他之外想不起其他的东西。他尤其喜欢让我反思自己的过错,让我贬低我自己,再反复强调他对我的好和优点。
这么说吧,他就是我肉`体和精神世界里的神明。
得到他的赞同,就意味着我能得到物质和精神上的奖励(在那种极度恶劣的环境里,稍稍见见光,吃点肉食,都算得上莫大的奖励);而被他斥训,就仿佛被神明遗弃在冰冷的宇宙里,孤零零地等待着氧气耗尽。
真的,人是极其脆弱的东西,洗掉人脑子里的东西,不会比洗掉一个硬盘更难。
在那种情况下,我变得非常顺驯,极度依赖于他。
但我想哪怕在那种环境下,我绝不是爱上了他。
而像是他是我的氧气,没有氧气我就会死。
我需要他。
再后来,他的衣服上常常有另外一个人的香水味。
我明显感觉到,他对我的占有欲在渐渐消退。
于是那天,我用磨尖的陶瓷碎片(是我故意摔碎了一个碗偷藏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他大概还是不想出人命吧,把我扔进了医院,扬长而去。
就在我差点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终于度过生死边缘醒来时。
他身上带着其他人浓烈的香水味,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告诉我。
别人能给他新鲜的刺激,但是我还是最合他的心意。
在他猎捕新猎物的时候,他可以“慷慨大方”地继续把地下室给我住。
我说,我会报警的。
他阴恻恻地一笑,说,你可以报警啊。我可以把牢底坐穿。
但是,你心脏病的父亲,重病的母亲,看见你这些照片,会不会气得一命呜呼啊。
虽然那天我差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和他同归于尽,但是,我感到这个阴险小人绝对会阴魂不散,纠缠不休的。
我该怎么办啊。
在评论区里,说同情的有,看热闹的有,提供各种帮助和技术手段的都有。
最后一条评论,简单明了,挂在那里:
评论:你想杀了他吗?
匿名答主:当然。
评论:那就好。
第35章 白鹤
柳铭烟看了眼表, 距离下课还有十秒。
她将垂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望着下面黑压压一片的学生说道:“下课啦,下节课我们再继续说玉器的鉴赏。”
“咦?”
“不要啊,老师多说一点嘛……”
“为什么一节课只有五十分钟啊。”
下面的学生还意犹未尽, 柳铭烟踩着刚刚响起的下课铃声, 准点走出了教室。
柳铭烟, 是这个学期新来的老师。不是常驻人员,是外聘过来教授《珠宝玉石鉴定与设计》的老师。
她气质绝佳,长相漂亮,随随便便穿一件天蓝色职业套裙, 就不知道比那些刻意凹出人设造型的“知性网红”顺眼了无数倍。
腹有诗书气自华。
大概是美人养玉, 柳铭烟尤其喜欢讲玉石。她的轮廓外形是典型江南女子的长相,巴掌大小的脸, 樱桃小嘴。偏生了一双丹凤眼, 冲淡了几分低眉顺目的温婉多情,多了几分果断凌厉的气势。
这位新来的讲师很得人心, 倒不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只因为她并非学校正式的教师,不用守那些学校的破规矩, 讲的又是选修课。那些每节课都不来的学生,她第一节 课就承诺了可以在期末的时候给个及格的分数。
原话是这样:
“你们可以不来上课, 我会给个及格的分数。用不着你们在我这里心不在焉, 繁衍了事。你们大可以去考研、恋爱、补觉甚至打游戏。”柳铭烟笑了笑, 眼尾上挑, “但是来上课的同学, 一定精神百倍, 全神贯注地听我上课哟。”
同学们听了半节课之后, 对柳铭烟的好奇已经转化成了敬佩。
她不像是其他教师一样, 照本宣科,讲课的PPT十年都不曾换一个。她是真正在这个行当里面沉浮过半生的人。这样的一个人讲课,除了讲授纸面上的知识之外,更宝贵的是她那些实践过程中得出来的人生经验。
她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下课太准时了——
每次都是准时踩着下课铃声走的,真的做到了一秒钟都不多呆。
柳铭烟快步走出了教学楼,身后有个脚步穷追不舍。
“柳老师,您稍等一下——”
柳铭烟站定脚步,身后有个穿着咖啡色运动服的女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
柳铭烟认出那是三班的蔚希。高个,短发,小麦色的肌肤,经常打篮球。
“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她知道柳铭烟的习惯,连连鞠躬道歉,面色绯红。
“没错。你是耽误我时间了。”柳铭烟板起了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抬腿走远了。
蔚希攥紧了自己的衣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了几秒,柳铭烟转了个身,又走了回来,轻笑道:“和你开个小玩笑吖。没事,我虽然一下课就走,可是学生找我有点小事,难道我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蔚希看着她挑起的凤眼,眸子里漾着令人迷醉的气息,将成熟女人的蛊惑和风`情展露无疑。
她别开了眼睛,面色更红了。
“朋友过生日,想挑个玉器送她,想请柳老师帮忙参详一下。”蔚希的声音细如蚊呐。
“难道我上课的时候没有讲过喵?”柳铭烟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是学艺不精,还是上课的时候光顾着看你的小女朋友去了?”
“老……老师!”蔚希的小心思被柳铭烟拆穿,面上燥得要起火。
“拿来我看看。”柳铭烟接过她的手机,上下翻动着图片,正经起来,“这个白玉坠子,说是和田玉,但应该是俄料的,从成色上来说性价比不高。这个白玉芙蓉嘛,料子一般般,不过工匠的手艺不错,顺着玉本身的纹理来进行雕琢,浑然天成,算得上有几分匠心了吧。这个白玉镯子……”
柳铭烟欲言又止地看了蔚希一眼。
蔚希奇怪道:“老师,怎么了?”
柳铭烟将手中的教案卷成一卷,轻轻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你那小女朋友的手腕,能戴得进这么细的镯子?”
蔚希恨不得化身为穿山甲,就此挖个地洞,告别这个星球了。
柳铭烟品评完,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留给蔚希一个缥缈娉婷的背影。
等等,柳老师怎么知道我要送女朋友,还知道我的女朋友是谁啊?
茫然的蔚希因为得到了神秘的柳老师的点评而欢喜过后,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这样的入微的观察力和堪称恐怖的记忆力,可以说是——
多智而近妖啊。
冰凉的雨点落在蔚希的额头上,她匆忙闭到一旁的树下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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