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给你拿点药,你先松手。”宋玉诚微凉的唇从刁书真敏感的耳垂上擦过,她的身子颤了颤,缓缓松开了宋玉诚的袖口。
这会儿,药店早就关门了。
好在宋玉诚住在这里的时候,给常备了一些解热镇痛抗炎以及伤风感冒的药,一时之间不至于弹尽粮绝。
夜雨渐大,噼里啪啦敲在窗户上,渐开一朵朵雨花,再顺着玻璃镜面蜿蜒而下。外面的风雨越急,反而称得室内岁月静好,安稳如昔。在凄风苦雨之中,能与所念之人有一方遮风挡雨的港湾,酸涩与温暖没过宋玉诚的心尖。
她瞥见外面几棵苦柑树在风雨里瑟瑟,枝头挂着零星的几点青果,不由地心念一动。
*
这会儿刁书真已经有了几分清醒,有力气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宋玉诚怕她不舒服,特意在她的腰后垫了几个软枕头。
“这……”刁书真看着宋玉诚端过来的一盘药,她舌尖发苦,恨不得立刻昏迷过去。
之所以用一盘,而不是一杯甚至不是一碗来形容,是因为宋玉诚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上面摆着一杯白水,两杯不知名的苦褐色液体,以及瓷盅里圆形的不知名物体。
灯下宋玉诚微微翘起了嘴角,弧度锋利如刀。
刁书真一把掀开了被子,撑着自己的身体急欲跳下床去,却被早就预判了她动作的宋玉诚一把摁了回去。
“你自己喝,还是我给你灌下去?”宋玉诚盈盈一笑,鬼神让道。
刁书真听着这话是小屁`股一凉。
不,宋玉诚才不会那种会嘴对嘴给你灌,弄得勾勾连连缠缠绵绵的人。
她说的灌,就是以能让下巴脱臼的力道强开打开牙关,破使对方仰头,再顺势把药倒进去。
或者用个漏斗食管什么……
“我自己喝。”刁书真从善如流地回答。
先易后难,她先将白水和着胶囊吞了下去。虽然药片刮在肿胀发炎的咽喉上是一阵酸爽,不过裹在胶囊里的药粉不至于苦了她的味蕾。
接着,她硬着头皮,将那杯中药一饮而尽。她喝得急,灌下去的瞬间是凭借着一腔孤勇,可那哭腥的味道顺着食道反上来,咽喉牙关之间一片苦涩,绵延不绝。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里冒出了几点泪花。
在宋玉诚的威逼利诱之下,她揭开了瓷盅的盖子,酸涩的味道充斥了她的嗅觉。
几个桔子模样的东西窝在瓷盅里,周围簇拥着冰糖和川贝。
看上去像是某种药膳,但是她本能地觉得,绝不会这么简单。
她瞄了眼宋玉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吃饱了……”
宋玉诚摸了摸她的发顶,不容置喙道:“乖,这是我给你做的,吃完了睡觉。”
刁书真心惊胆战地吃了一口,小脸皱成了一团。
在舌尖味蕾上炸开的是极致的酸,那种酸蔓延到经络里,惹得全身上下都是一阵战栗。难耐的酸逼出了她的唾沫,稍稍消退之后是难言的苦涩,像是整个舌头包裹着一层厚重的苦壳,挣脱不得。
“不要了,受不了了。”刁书真冒出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地淌下来,她泪光莹莹,哀求道,“你饶了我吧。”
“不行。”宋玉诚拒绝了,斩钉截铁,“快点,不然我把你铐起来直接灌了。”
“宋玉诚。”刁书真将剩余的眼泪憋了回去,收回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愤愤地盯着她,“你不是人。”
“是啊我不是。”宋玉诚语调轻快,声音愉悦,“我亲手给你做的呢。”
刁书真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
“是的,原材料就是你家附近的苦柑。”宋玉诚扬了扬唇角,补充道,“那东西就算是熟了,也比青皮的桔子酸涩。”
“更何况,这几个的皮还是青色的,又厚又硬,里面的肉又少,我剥它们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宋玉诚蜷起手指,指节在刁书真的后颈上反复剐蹭,“苦柑治疗感冒咳嗽有奇效啊。”
“我要是不喝呢。”刁书真梗起了脖子,为了保护自己余生的味蕾背水一战。
宋玉诚放下碗,将她的双手拉到身前,并在一起。她摩挲着刁书真的腕子,眉眼低垂,仿佛家中的娇妻,温柔多情的模样。
接着她解下自己的领带,一圈一圈缠在刁书真的手腕上,将那两个不老实的爪子束缚在一起。
“乖,张嘴。”她端起了瓷盏,在勺子之上乘装着一块果冻大小的果肉,“快点,别逼我。”
刁书真咬紧了牙关,不吭声。
宋玉诚一直维持着端碗拿勺的动作,似笑非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刁书真。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刁书真无奈妥协,只得含泪将那勺苦柑咽了下去。就算她天不怕地不怕,这东西她也不敢细品,就那么囫囵吞枣般地咽了下去。
看着她受罪,宋玉诚挑了挑她的瑞凤眼,唇边噙着一抹笑意,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不光是果肉,就连熬下来的汤汤水水,宋玉诚也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完了。
喝完这碗汤,刁书真活像是受了一场酷`刑,衣衫尽湿。不过热汤入腹,熏得她眼尾微红,病弱苍白的面上多了一点血色。
这回,她让宋玉诚帮自己解开手腕上的领带,再让对方转过身去,自己换了衣服。
刁书真被强行灌了药,吃了个瘪,小肚子里还憋着火,于是自己面朝着墙壁睡下,小屁股对着宋玉诚,不理睬对方。
然后就被一把捞进了怀里,沦为了人形抱枕。
刁书真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得,放纵自己心安理得地在宋玉诚的怀里睡下了。
这一夜无比漫长,刁书真后来醒转了一回,头晕目眩的症状略微减轻,可腹内开始翻江倒海。
宋玉诚守着她睡得极浅,听到她的动静赶紧起身去拿脸盆毛巾之类的东西。
刁书真干呕了几声,却没吐出什么东西。像是为了压制着那股恶心感,她撑着床沿,骨节泛白,单薄的肩膀颤抖着。
“想吐就吐出来吧。”宋玉诚轻轻抚着她的背脊,于心不忍道。
刁书真微微摇了摇头,在疾病的肆虐下咬紧牙关,默默隐忍着。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那种恶心感过了巅峰期,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身子一软,跌回了床上。
宋玉诚捂热了自己的手,轻轻交叠放在她的左上腹。
“把药都吐了怎么能好呢。”刁书真虚弱苍白的脸上绽开了笑意,她轻声说,“那是你做的啊。”
“傻子。”宋玉诚的声音沙哑了几分,“我可以明天再给你做啊。”
“千万别!”刁书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去。
这个晚上病中的刁书真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陷入到一场接着一场的梦魇之中。她的喉咙里发出极其小声的呜咽,像是折翼雏鸟的哀鸣。
宋玉诚只能将她搂在怀里,用指尖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安抚她瑟瑟发抖的背脊。
天蒙蒙亮的时候,宋玉诚轻触她额头,发现温度差不多下去了,不由地松了口气。一宿的高温烧干了她的嘴唇,宋玉诚起身,想去给她接一杯温水,喂她喝下去。
刁书真攥紧了她的衣摆。
宋玉诚心头一暖,小心地将她的手指扳开放下。
“不要走……”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口中嘟囔道。她本分醒来的意思都没有,却遵循本能拽着宋玉诚不让离开。
“不走,给你倒杯水。”宋玉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神仙姐姐,不要走……”刁书真不肯放手,呢喃道。
宋玉诚反复搓揉着刁书真的后颈,将那里白皙的肌肤弄得绯红一片。怀里的小东西不太舒服,哼唧了几声,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唇,却不愿意睁开眼睛醒来。
如果刁书真此时此刻是清醒状态下的话,她说不定要抱住宋玉诚的小腿,跪地求饶了。
刁书真——
宋玉诚眸色愈深,惊涛骇浪般的欲`望在她的眼里酝酿,深不见底。她的手指轻搭在刁书真的颈动脉窦之上,感受对方的血液在白皙的肌肤下奔涌,有着极易摧折的脆弱美感。
颈动脉窦,人体的压力感受器。同时按压两侧,会减慢心率,降低血压,甚至导致心脏骤停【2】。
她的嘴角含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在脑海里回味着她无意间喊出的四个字——
神仙姐姐,这是她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原来,我只是替身吗?
作者有话说:
【1】《诗经·大雅·荡》
【2】《生理学》、《病理生理学》应该都有讲过吧,简直是刻在DNA里的东西,我就不翻书了
经典的我替我自己来了哈哈哈哈啊哈
随便说一句,啊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吃过苦柑,我觉得我需要用余生来治愈那几分钟……
第32章 疯了
在她缺席的那些岁月里, 是谁占据了刁书真的内心,成了她在睡梦中寤寐思服的人?
她的心下一片酸涩,像是生吞了一整树的苦柑。
她的指尖悬在刁书真的死穴上,川流不息的血液奔流过她的指尖, 如同一棵花树般生机勃勃。
如果她用合适的力度按压一段时间……
刁书真会因为血压下降, 心脏骤停而在睡梦中死去。
她将爱人的性命操控在股掌之间。
这样的认知让宋玉诚的背脊上蓦地蹿过一阵寒意。她心里微微一阵, 将自己的指尖笼罩宽大的衣袖里。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宋玉诚却只能徒劳地想到“中邪”二字,来解释她目前的心理状态。
干法医这行,没有足够强的边界感和冷眼旁观的态度是不行的, 迟早要崩溃。好在她一直风光霁月, 心如死灰槁木,冷眼看待世情。
她从不惧怕直面人性的深渊。夫妻相残, 父子相杀, 情人间为了爱欲犯下滔天的罪孽,亲友间为了名利反目成仇……
控制、剥夺、绝望与死亡, 这些她见得多了,可她的心性洁白如旧。
她在这繁花似锦又光怪陆离的世间, 眼神冷淡,心中悲悯。欲`望的苦痛沾染不了她半片衣角, 她白衣如旧, 纤尘不染。
可刁书真是她欲`望的化身。
她在她身上, 看到了自己人性中脆弱卑劣的一面。
她对那个抢先一步占据了刁书真内心的“神仙姐姐”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这嫉妒之上催生出了懊恼、悔恨等等种种情绪, 最后酝酿成变`态占有欲的苦果。
她这双手丈量过刁书真身体的尺寸, 对方的颈围、腰围、手腕、脚踝的长度, 几乎在那一瞬在她脑海里有了精准的数字。
她扣紧了自己的手指, 抗拒着驻扎在她脑子里的念头,却是徒劳。
她想将刁书真牢牢绑缚在自己身侧,给她套上精铁打造的项圈和镣铐,再用唇舌去抚慰她为刑具磨破的肌肤,禁锢落下的淤青。她想将她囚在不见天日之处,隔绝她对世界的好奇与探究,成为她那一方天地里的神明。
常人慕恋她衣冠之上锋芒毕露的理智,她只贪恋她一`丝不挂,身披枷锁,足戴镣铐,不得不依附于她的脆弱。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心里失去她的恐惧。
邪念如同野草般在宋玉诚无暇的心境里生长,她紧挨着床沿睡下,刻意与身侧那具温软美好的肉`体拉开距离。
是疯了啊。
刁书真醒来的时候,宋玉诚已不在身侧。
桌上是熬好的红枣枸杞甜粥和一碗鸡蛋羹。刁书真折腾了一夜,出了一身汗,身上依旧是酸软无力,不过精神比夜里好了几分。
她胃口不好,见了油腻荤腥的东西要反胃。庆幸宋玉诚与她心意相通,只准备了一些易于消化又很有卖相的食物。
想到宋玉诚,她心中欣喜几分,又怅然几分。
这一次,本该与对方断个干干净净,从此成为两不相干的陌路人。
无奈,经过这一夜,两个人的羁绊反而更深了几分。
这下子就连冷淡疏离的刁书真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暂且搁下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一眼扫到了桌子边宋玉诚贴的便签。
“苦柑水在灶台上,记得喝,记得喝药。”
刁书真的脸皱成了一团,想起那个味道,胃里的酸水直往上冒,逼出了她的几点泪花子。
她愤愤地将那张便签揉成一团,装作听不见看不见的模样。
等她咬牙切齿地吃完宋玉诚做的早餐之后,皱了皱眉,又将那张纸摊平,一巴掌拍在餐桌上。
随即将苦柑水一饮而尽。
下次,等宋玉诚生病的时候,她一定要摘几个最小最青皮最厚的柑子给她熬水喝!
不喝就给她嘴对嘴灌下去!
哼!
精神胜利法大大缓解刁书真口中的酸涩,她想象起将宋玉诚按住,给对方喂苦药,而对方不情愿又反抗不得的场景,不由地大笑起来。
*
一天后。
刁书真挂念案子,不忍心在这个多事之秋甩手不干,等精神好了点就赶去了所里。
侦察队的人几乎要将工业大学翻个底朝天,接连的走访、调查,工作量相当之大,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无奈却根本没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陶燃锦忙得面色疲惫而憔悴,眼睛底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一头乱发乱糟糟的。
唯有那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
陶燃锦看见了刁书真,疲惫的面上闪过一丝笑意:“忘了问了,你身体好了点没?”
“还能哪样,不影响干活呗。”刁书真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
“说什么呢。”陶燃锦戳了戳刁书真的额头,絮絮叨叨,“宋法医这两天都歇在实验室里,实在撑不住了就和衣在旁边的长椅上躺一下,就想看看这起案子凶手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刁书真一时语塞。
“你们这一个两个人,都不珍重自己。可是珍惜你们的人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定有多难过。”陶燃锦郑重道。
刁书真被她说了羞赫起来,讷讷辩解道:“小感冒而已,年轻人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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