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暂时休战。
“又见面了。” 狐面看向谢陵瑜,露出个谈不上友好的笑容。
谢陵瑜知道他性格如此,也见怪不怪的点头,“好久不见。”
狐面挑眉,先金缠一步做了个 “请” 的手势,惹得金缠吱哇乱叫,青丘玦眉头紧锁,隐忍的走在前面。
最后四人一起来到了客栈,一路上金缠都在斤斤计较翻旧账,到了地方才休停下来,屋内备好了热水,谢陵瑜和青丘玦简单的沐浴一番,一来二去的也没了倦意。
待到谢陵瑜穿戴好走出屋子,发现他们三人正坐在桌前论事,金缠收了那副商人嘴脸,正说着莫湖水灾的情况。
青丘玦翻看着账和狐面记录的修堤情况,眉头紧锁,看来是不容乐观。
谢陵瑜没有打断他们,自己静静的在青丘玦身侧落座,见金缠滔滔不绝的说着,谢陵瑜便递上一杯茶,金缠说到要点上也没想太多,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倒是青丘玦掀起眼皮子瞧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账本,揉揉眉心。
谢陵瑜听了一会儿倒是听明白了,如今这银两是大把大把的往外头花,可修堤效果仍不尽如人意。
莫湖乃是莫江之水流入形成的一个不小的湖泊,要想止住莫湖源源不断的水,还须从莫江下手,好在莫江附近并无村落,否则不难想洪水来临后的惨烈。
倒真怪不到当地,这大水来势汹汹,根本来不及修,奈何还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更是雪上加霜,修到一半的大坝被一下子冲塌,好在有经验的老人发现不对,撤离的及时。
否则怕是损失惨重。
湖水上涨,如今只能先疏通几个支流,否则难以进行下去,可要疏通谈何容易,先不说需要多久才能疏通一个支流,就单单说这过程凶险,稍有不慎便是有去无回。
谁愿意接这活儿呢?
谢陵瑜凝眉沉思,主动开口,“如今可有自愿去疏通支流的?”
他强调了 “自愿” 二字。
狐面古怪的笑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带上了探究,视线顺着谢陵瑜游弋到青丘玦身上,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这两个人倒真是很像呢。
皆是京城官宦子弟,却总能与布衣共情。
何等有趣?
谢陵瑜没注意到他,只见金缠面露犹豫,“有是有……”
只是人数远远不够,而且他们无法保证这些人的安全,不敢轻举妄动。
谢陵瑜知道他的意思,可这事拖不得,治水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还须想个办法先遏制住水患,这才能想如何根治。
“等不了,得先在莫江挖几处支流。” 青丘玦蹙眉,吩咐金缠,“再去问问有没有自愿的,没有那便补上我们的人。”
金缠还在犹豫,便听青丘玦说了句让他心惊肉跳的话,“算上我。”
金缠瞪大眼睛,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第一个反对,急道,“不行!老大你怎么能去呢,这事儿是闹着玩的吗?”
青丘玦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不耐道,“谁跟你闹着玩?”
狐面难得与金缠统一战线,皱着眉头看他,“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天灾是无法预料的,若是真出了事……
“哪一步?” 青丘玦表情很淡,谢陵瑜察觉到他有些生气了,“我若回不来你们如何?”
金缠急得头顶冒烟,来回踱步,闻言立即 “呸呸呸” 了三声,还拉着青丘玦一起,非让他 “呸” 个三声。
青丘玦偏偏不如他意,只是异常认真的道,“你们如何,他们的家人便如何,明白吗?”
这句话令谢陵瑜心尖一颤,在最柔软的地方荡起阵阵涟漪。
狐面整个人一顿,若有所思的垂下眼。
金缠踱步的动作停了下来,表情有些愣然,旋即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喃喃道:“老大……”
是啊,他怎么忘了。
若老大真是那样弃别人性命于不顾的人,自己又怎么会有今日呢?
很多年前金缠还是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蜗居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整日蓬头垢面,遭人嫌弃,他似乎从记事起便没有在抬过头,时不时被打的伤痕累累,也没银两去瞧病,精打细算着早已馊了的饭菜,浑浑噩噩的活着。
好像他的人生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活着”。
那会儿他还没有名字。
直到黑色的衣角掠过,有人扔给他几锭银两,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抬头。
这位黑衣公子不嫌弃他,也许对于公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金缠记了很久。
所以后来偶遇到青丘玦,他内心是狂喜的,即便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他也毅然决然的踏上了这条路。
那会儿,他也没想过自己。
更没有留过后路。
这话说的窝心,轻而易举的安抚了金缠。
谢陵瑜也点头同意了青丘玦的提议,“也算上我。”
青丘玦皱眉侧目,嘴唇动了动,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像极了他复杂的心绪。
“…… 嗯,吩咐下去。” 青丘玦道。
很快。
京中来人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据说是位公子,还是那位安抚紫州难民,平息繁镇瘟疫的公子,乃是当朝丞相独子。
众人彷徨到心莫名安了些,他们虽不信朝廷,但谢丞相在民间的声望一直很高,而这位谢公子一连解决了诸多困难。
他们如今六神无主的,倒也不是不能试着信一信。
管辖莫湖地域的是林城的属下,名唤莫随。
莫随一得到消息,便匆匆赶往客栈,他刚从莫江回来,一身衣裳都没来及换,唯恐怠慢了人家。
谢陵瑜瞧见他满身污水的狼狈样子也是一惊,连忙命人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物。
“小人莫随,见过谢小侯爷。” 莫随恭恭敬敬道。
谢陵瑜摆手将他扶起,“莫大人不必多礼,在下更愿听大人唤我一声云楼。”
莫随眼中闪过笑意,看来传闻不假,这谢公子当真是个谦逊有度的君子,“谢公子客气了。”
他目光掠过后头的青丘玦,冲他礼貌的点点头,谢陵瑜顿时对莫随好感倍增,愣是推着人先进去沐浴,以免染上风寒。
莫随盛情难却,红着脸进去了。
谢陵瑜拉着青丘玦在自己身侧坐下,两人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停下来商讨几句,那图上画着的是莫江与莫湖。
不过片刻,莫随便出来了,见状赶忙上前,细细的给他们说莫江的构造。
莫江有两个支流,一个通向椿城的隋江,一个通向落雁镇的雁江,而莫湖便是水流通往雁江时,又形成的一个分流。
莫湖虽没有隋江和雁江大,可坏就坏在莫湖地势低洼,大部分积水一股脑的倒向莫湖,反倒是两江流域附近的城镇相安无事。
其实办法倒是有,谢陵瑜和青丘玦方才也说了,便是在莫江再开辟两道支流,分别通往临近的城池,重修莫湖的堤坝。
可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极难。
谢陵瑜问莫随,“眼下可有对水灾经验丰富的老人愿意前去的?”
原本都最好了莫随说 “没有” 的准备,没想到莫随没有犹豫,“有。”
谢陵瑜眼睛一亮,赶忙追问,“是谁?”
莫随笑了笑,“我。”
当然,不仅仅是他。
谢陵瑜和青丘玦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莫随只得继续道。
“二十年前这里也曾爆发过水患,当年参与治水的便有家父,后来父亲意外离世,家中留下的手撰相关书籍有多本,小人自小翻阅,前几年也参与了几次治水,应当算得上有经验。”
莫随这一席话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谢陵瑜欣喜的看着他,“自然算得上,我们对此一窍不通,还得仰仗莫大人了。”
“不敢当,谢公子言重了。”
第79章 赈灾银两
作者有话说:金缠: 得了呗,意思就是从聘礼里头扣呗。 (#`皿 ′)< 怒怒怒怒怒怒!!!
三人座谈,这一坐就是一下午,待捋清整个计划,天色昏暗,已然是傍晚了,他们原本想留莫随一同用膳,却被他婉言拒绝了。
谢陵瑜也不强求,送走莫随后心神一松,忽然觉得饿的厉害,特别想念当初在刘府的一碗汤面。
青丘玦在案前核对账目,感受到他的视线,微微一顿,“我去命人准备些……”
“阿诀。” 谢陵瑜轻声唤道。
青丘玦手一松,账本便倒在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喉结滚动,垂眼状似漫不经心道:“嗯?”
谢陵瑜凑近了些,灿若星辰的眼中带着可怜巴巴的的意味,“想吃汤面,你做的汤面。”
“呲啦——” 是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
青丘玦面色平静,不动声色的扶正椅子,淡淡的问 “加蛋吗?”
谢陵瑜先是一愣,旋即笑着点点头,“好。”
他看见青丘玦步伐稳健的朝外走,似乎正常的很,只是露出的耳廓鲜红,却让他尝到了甜头。
谢陵瑜垂眸掩住汹涌的情绪,搭在椅子上的手缓缓收紧。
也许阿诀并非毫无察觉,再敢想一点,他或许也并非无动于衷。
谢陵瑜回想着青丘玦红透的耳廓,呼吸微微有些乱了,眸色暗沉下来,一些更亲昵的画面在脑中不停闪过,并不那么清晰,却令他异常兴奋。
“在想什么。” 冷清又淡漠的声音响起,似惊雷劈过,吓得谢陵瑜浑身一颤。
谢陵瑜呆愣的侧目看过去,只见青丘玦站在屋外,手中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里头的荷包蛋蘸着汤汁格外有色泽。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青丘玦神色似乎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自己分明也没想什么啊,怎么时间过得那么快?
“没,没什么。”
谢陵瑜结结巴巴的回答,心虚的迅速回想刚刚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脸上有没有露出一些微妙的表情,但是属实是想不起来。
青丘玦端详着谢陵瑜的表情,有些狐疑,他方才还未进门,便看见谢陵瑜的表情十分晦涩难懂,垂下眼帘的样子与平时温润的模样大相径庭,更像是蛰伏的猎者,不小心泄露出一丝占有欲。
眼下被发现了却蔫头耷脑的,方才露出的危险感像是他的错觉,青丘玦缓步走过去,谢陵瑜眨巴着眼睛抬起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阿诀你真好。”
青丘玦偏开头,低低应了一声。
碗被放到眼前,谢陵瑜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两人面对面嘬着面,青丘玦原本没什么食欲,但看着谢陵瑜吃的正香,嘴里的面条似乎也有了鲜香。
谢陵瑜心虚的紧,鼻尖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用过晚膳,两人便商讨着分发赈灾款。
“你我二人还是得去走一遭。” 谢陵瑜沉吟片刻道。
虽说如今治水是第一要紧的事,可也不能草草的将赈灾的银两分发下去,其一是此事本就是朝廷之过,乃林城知情不报所致。
其二,他们也需要去亲眼瞧瞧百姓们如今的生活状况,若是有怨声还得及时安抚。
青丘玦赞同的点头,中途金缠来了消息,人员的缺口已经被补上,自愿参加的人竟然不少,这是令众人出乎意料的。
青丘玦手指轻点木桌,吩咐金缠将他们分为三拨人,一拨修堤,另外两拨则去疏通支流,并在每一拨人中安插几位他们的人,尽力保证百姓的安全。
谢陵瑜静坐在一边,替他核对账本。
待到金缠离去,谢陵瑜才抬眼看向青丘玦,青丘玦下意识揉了揉手腕,随即似乎想到什么,又漫不经心的方下。
可谢陵瑜本就擅长察言观色,更何况是他格外关注的人,几乎同时就注意到他的动作,皱了皱眉,“阿诀。”
青丘玦动作一僵,妥协似的将手腕搭在桌子上,无所谓的晃了晃,声音有些低,“有些旧伤,不碍事。”
他眼中闪过寒芒,谢陵瑜看的分明,见青丘玦不愿提起,他也没有深究。
只是夹带私心的悄悄将手搓热,等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这才试探性的伸出手,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到酸软的手腕上,青丘玦却觉得很痒,这种酥麻的感觉一路从手腕蔓延到心头,令他差点忍不住抽回手。
但为了不显得奇怪,青丘玦屏住呼吸,勉强忍住了。
谢陵瑜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将椅子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许,小心又仔细的替他按揉。
窗外月轮高悬。
夜里显得很是寂静,静到五感格外敏锐,许是二人心虚的半斤八两,平日里的洞察能力散了个干净。
谢陵瑜若稍微一抬头便能瞧见青丘玦专注的目光,青丘玦若心里头没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发现谢陵瑜的手微微发颤。
清潭一晃,泥水相融,浑浊之下,怎辨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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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金缠与狐面便侯在客栈门口,两人也不说话,各自瞧不上的看另一边。
今日他们没有带多少人,除去分发赈灾款的,也就是车夫与随从了。
这里的随从仍是青丘玦,他与车夫一同坐在车板上,令金缠一路都坐不踏实,战战兢兢,狐面就看不上他这样,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忍住将人一顿讽刺,谢陵瑜瞧着好笑,摇了摇头便起身掀开帘子。
互骂声一停,金缠没好气道:“让你管不住嘴,将谢公子吵烦了吧!”
狐面冷嗤一声,其实两人都知道不是这个原因,只不过是见缝插针罢了。
但很快,他们就放肆不起来了。
谢陵瑜轻轻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笑着道:“老伯可否移步车内,在下想同友人叙话。”
车夫是位憨厚的中年男人,闻言直摆手,说自己可以去后面的马车,谢陵瑜好说歹说才将人哄进去,坐在了青丘玦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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