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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冰(古代架空)——符黎

时间:2022-01-01 11:05:41  作者:符黎

   题名:望春冰

  作者:符黎
  Tag列表:Original Novel、BL、长篇、完结、古代、宫廷侯爵、破镜重圆、先婚后爱、年下
  简介:他曾经嫁给一个男人,又被那个男人抛弃。
  永治廿八年,裴耽一纸诉状呈上天子御前,坚持与四皇子奉冰和离,割席断义,永不相见。
  名为和离,实同休弃。
  半个月后,太子谋逆事发,奉冰身构大逆,下狱穷考,逾冬贬为庶人,流放牢州。
  而他的前夫裴耽,却从此青云直上,直至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宰相。
  逆案五年后,新帝召奉冰回京朝觐。
  状元宰相攻x落魄皇子受。年下。
  逃避、折腾、误会、磨合的离婚后文学。
  爱在穷途末路时将他抛弃,
  又在风烟俱净处向他回眸。
 
 
第1章 袖雪初翻
  天未明,雪初霁,长街上寂寥的扫雪声,沙沙,沙沙,像能把奉冰的车轮也给埋没了。他到得不巧,只有城门都尉亲来迎接,他扶轼而望,长安城的街道仍旧是四平八稳的,从他的眼底绵延到至高的太极宫,又攀上太极宫后那苍白无垠的天宇。
  一百零八坊皆如围棋局,过去的他曾是被掷入局中的黑白子,但如今他不是了。
  如今他只是一介山泽庶人。
  此行他是放松的。外放南方五年余,天宽地广,渐渐令他放下了五年前的旧事,觉得长安亦不过尔尔,功名余事,还不如读些佛经,游山玩水。
  城门都尉领他到了下榻的邸舍,是一个单独辟出的幽静院落,最可喜的是有一道流水贯穿所有房间,汩汩涌动在足边,清澈,但堆了些浮冰积雪,还飘着几片残叶。他对自己这待遇有些惊奇,但城门都尉立刻解释说,他所占的只是这院落中的一个房间罢了。
  能有地方住就不错。过去在兴宁坊的十王宅住了近十年,房屋低矮,一檐压着一檐,东家打孩子,西家摇床板,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处竟还安静些。
  房中陈设寡淡,小厮春时放了包袱便开始洒扫,奉冰也来帮忙,春时吹胡子瞪眼道:“您既进了长安城了,可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奉冰笑笑,便踏步到门外去,不打扰了。春时始终相信他冤屈,八月接到圣旨,说让他趁元会时返京朝觐,一叙兄弟之伦,春时便想当然地认为新皇是要给他家郎主翻案平反了,这一趟来了长安兴许就不用再回牢州去。从那时候起,春时便好像又找回了自己从前的身份——在十王宅中,在天潢贵胄的四皇子李奉冰身边,他曾是最有眼色的使唤下人。为了这一刻,他练习好久了。
  奉冰读了一会儿书后回屋补眠,再过不久,院落热闹起来。陆续来了几个地方的朝集使,装贡物的箱奁堆满了中庭。对方也来热情地与他打招呼,他们各来自剑南道、河中府,听说他来自岭南,都有些震惊:“从牢州赶来,脚程这么快?”
  奉冰谦和地道:“我们八月接了旨便动身了,不敢有所耽搁。”
  河中府使上下打量他两眼,越看越是惊疑,“阁下是……是四……”
  “在下庶人李奉冰。”他欠身回答。
  剑南道使也终于回过味来,“当真是——!您怎么独自上路,不与牢州的使君一同前来?”
  “说来丢脸。”奉冰笑了笑,“我们在途中走散了……想来他若脚程不差,很快也将抵达才是。”
  他平素是很少笑的,近三十的年纪,生就一副温淡的容色,修眉低压,澄净的眼眸里总似含着忧悒的水光。但他一旦笑起来,便仿佛春冰将泮,在枝头的一点残雪都迎风舞散去,暖意融融,仿佛他掏心掏肺要营造出来的一场幻梦。
  几位使者都看得呆了。
  他们想起来,四皇子李奉冰,在获罪之前曾是个病秧子,终日只索居在十王宅中,不问世事;先帝有子四人,宗室子弟上千,他因患病而早早退出了权力角逐,绝非出众,也不得圣宠。但这样的人竟也会追随故幽恪太子犯下谋逆大罪,真是人不可貌相。
  河中府使时常往来京师,心思格外活络些,乃用上了一种新奇的眼光去瞧他:他的肌肤很白,腰肢很细,真像是久病初愈,弱柳扶风,但身量却高,双眸下掠便如是神仙在俯瞰红尘,平白让看他的人自觉矮了一截。
  原还想多说几句,圣旨却来了。其他缩在房中的朝集使一时也都出来,乌泱泱跪了一庭院。
  地方上的差遣吏多未见过大内的公公,奉冰却认识,曾经是宣徽使手下的一个小徒弟,姓袁,今日却配了宣徽副使的印绶,可见是升官了。袁公公清了清嗓子,念旨,着今日新到的朝集使赴尚书省受敕。
  早已入住的朝集使立刻松一口气。今日新到的,只有奉冰和河中、剑南的两位,但奉冰不知自己算不算。袁公公却特意朝他鞠了个躬,“李郎君?”笑眯了眼。
  奉冰呆住。
  原来他的称呼已经定下来了。李郎君。
  “李郎君奉皇命入觐,亦应往礼部受敕。”袁公公团着手笑道,“便随二位道使一同去吧。”
  在正北方太极宫的巍峨背景下,尚书省的门墙也自显出背倚天命的威严。门卒看了他们的名刺便放他们进入,却也无人给他们领路,两名使者在高高低低的科房间晕头转向之际,奉冰却准确地走向了礼部尚书所在的正庭。
  后头的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忽然想起来了。
  四皇子李奉冰的前夫裴耽,正是当今的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五年前的大逆案,纵是远在海表的渔民,也都听闻过其中最令人咋舌的一段故事。秘书省丞裴耽,在大逆案事发前半个月,一纸诉状呈上先帝御前,称要与四皇子和离,割席断义,永不相见。
  名为和离,实同休弃。
  和离后半个月,太子谋逆东窗事发,四皇子依附太子一党,但念在不曾为非,只是拘押狱中。过年大赦,先帝仁慈,贬四皇子为庶人,留他一条性命,将他流放到极南的牢州去了。
  而裴耽经此一案,反而抱紧了新太子的大腿,从此飞黄腾达,离开那鸟不拉屎的秘书省跃入三省,经吏部、工部的试炼而至于礼部尚书,新帝即位,便带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高衔,跻身冢宰之列,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宰相。
  坊间对这一对夫妻和离的故事的感慨,大体分为两派:
  一派说,夫妻三年,临难苟且,裴耽为了自己的前途性命,竟如此狠心绝情,此人恐怕连心都是黑的!
  另一派说,那你还要他如何呢?他一个风光八面的状元郎,却娶了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病秧子,根本匹配不上裴郎的才华,还要攀附太子行谋逆之事。早离了早好吧!
  两派吵来吵去,最后来劝解的总是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谁也不怪,吃茶吧,吃茶。
  ——但好在裴耽今日没有亲自来。
  奉冰走入中庭,迎接他们的是礼部郎中,例行公事地念了一遍圣人的敕命,大体是宽慰他们远道而来,风尘辛苦,当稍事休整,一应用度如有所缺,自去礼部主客司申领云云,又特地嘱咐他们在京悠游,不可生事,回地方后,也不可妄议。奉冰弓着身子听得仔细,其实眼睛一直望着郎中身后的彩漆斗拱。
  那斗拱之下,含进去一座庄严厅堂,供着历代名臣画像,一株腊梅插在画像下的白瓷瓶中。厅堂的两侧,他知道,便是礼部尚书、侍郎日常处理政务之所。不过裴耽带了宰相之衔,平素当往中书省政事堂议事,或许很少会到此处来。
  他有些走了神,直到河中府使陈璆来唤他。
  “李郎君?李郎君!”
  奉冰蓦地收回目光。那一刹那,他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望向陈璆的眼底还有些发红。
  陈璆笑得咧开了嘴,“李郎君许久没来长安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长安城的风光?”
 
 
第2章 
  长安城的风光自然好。
  雪后初晴,市井像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吆喝叫卖的声音朦胧在白雾里,穿着红绿棉袄的孩童走街串巷地打闹,摔在雪地上也不疼,似乎因了这雪,一切都是钝的。
  剑南道使冯乘先告辞了,陈璆屏退仆从,独带着奉冰往东市去。秋冬刑德肃杀,今日似乎也在押送死刑犯,一路上人头攒动,都是看热闹的百姓。陈璆走到半路又犹豫地看他:“今日的东市要杀人……”
  奉冰淡淡地道:“我们不去凑热闹便是。”
  他以为陈璆怕见血,先自踱进了店家的廊下。陈璆却满以为奉冰是想到了五年前的旧事,太子亲旧党羽数千,俱押送东市腰斩,从早到晚,铡刀起而复落,落而复起,直杀了半个月才杀干净。——虽然那时候李奉冰收系诏狱之中,其实是无缘得见胜景的。
  陈璆觉得这四皇子有点儿意思——那么淡,像一阵轻烟。这样的男人,却嫁给了一个男人——历来只有状元尚公主,裴耽是头一个“尚”了皇子的。陈璆生长京畿,养就皇城脚下的混不吝性格,他不觉得交接一个曾经谋逆的庶人有什么不妥,反而兴致勃勃想挖出更多当年的秘辛,毫不犹豫地跟上去,负手在后,随着奉冰点评长安城琳琅满目的货品。
  到一家绸缎庄,奉冰停了步,看向高架上支起来的绣布,微微凝眉。陈璆见那是一幅石榴红团花斜纹蜀锦,艳光浮动,云影缠绵,煞是动人,便道:“李郎君喜欢?”
  奉冰摇摇头,“我曾有一件衣裳,是这个品色。”
  一旁店主连忙笑脸迎上:“小店也可以制成衣的,您要不要瞧一瞧小店的针脚?”捧上来一件襦裙,正是这蜀锦制成,娇艳柔美,“哎呀,这虽是女子式样,二位姑且一看,是不是针脚细密,针工老到!二位但需吩咐,什么样的小店都可以定制……”
  一时冲动心起,陈璆将那件襦裙从店主手中接过了。店主一愣,寻常男子是不会这样鲁莽的——然而他竟将襦裙往奉冰身上比划,还笑得勾起嘴角,“这个品色,的确很衬李郎君。”
  奉冰陡然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向陈璆,眼色微微地冷淡了。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人突如其来的善意。
  他是一个谈资,五年过去了,他仍是漂在京城茶盏中的那一片最佐味的叶子。
  他不觉伤心,只是滑稽。他曾经嫁给一个男人,又曾经被那男人抛弃。他们喜欢看他五年后仍一惊一乍、沉陷往事的样子,好像这样就能增添更多的唏嘘。
  但那衣裳确是好的,流丽的波诡云谲,能照见他的前尘往事。他深呼吸一口气,苍白着脸笑道:“来京一趟不容易,确实要给家中女眷买些礼物。不过蜀锦是地方之物,要有些长安特色的才好。”
  陈璆没想到奉冰会如此得体地回答,愣了一下,待奉冰继续前行了,才又追上去,“郎君家中……有女眷?”
  这话问的,他简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谁家中没有女眷?但他这个“女眷”是有所指的。
  果然,这个问题太容易逃脱,奉冰歪头微笑:“有的,远在牢州,等我归家。”
  陈璆讷讷。两人聊着天逛过了东市,人最拥挤的地方也不去凑热闹——猜测那是在行刑。到了晚上,又去崇仁坊一家有名的酒楼用了晚饭,奉冰的神色始终淡淡,看不出生气,但也没有分毫喜悦。
  崇仁坊是京中贵戚聚居之地,香云簇簇,笙歌连夜,从酒楼雅间的窗外望去,可以望见太极宫的挑角飞檐,上头正悬着一轮水晶盘一般的圆月。
  今日是十一月十六了。
  “那头,”陈璆喝了点酒,又壮了些胆,伸手指向崇仁坊某处,“就是裴相的大宅。今上御赐的!九间九进,气派十分,若点起灯来,怕是连皇宫都要失色!”
  奉冰轻道:“陈使君糊涂了,怎可以拿皇宫作比。”
  目光却已望向他所指的地方。那真是一座大宅,月光下依稀见有亭台楼阁,有一顷宽广的池塘,波平如镜,依约似结了冰,正映出圆月清辉。但整座宅邸几乎没有点灯,也或许是点灯了,但被墙垣遮挡而看不见,窸窣的黑暗里,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
  “裴相忠勤为国,恐怕还未归家。”陈璆讪讪地笑。
  奉冰道:“今日去尚书省礼部,他却不在的。”
  他说得很自然,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个前夫了,但话里又透出奇特的熟稔。陈璆不知如何接话,奉冰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垂下了头。
  他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已与裴耽和离了。
  若不是和离了,裴耽原也不可能坐到六部尚书、天下冢宰的高位。
  只是经过这一成不变的五年的淘洗,他的感情渐渐被磨钝了,五岭之南风烟苍冷,视野里永远是高入云霄的山峦,有时他觉得什么裴耽、什么太子,都是上辈子的事。
  可一开口,还是好像很在意。他不喜欢这样。
  他也喝了酒,回路上两个醉汉相扶,倒没了白日的芥蒂,你一言我一语地净说些废话。就这样踏着月光回去,到邸舍庭中,与陈璆终于作别。
  四下里寂静了,他转身,看见廊下那一脉流水,玩心忽起,提起衣襟,微微屈膝,一跃,便跳了过去。摇摇晃晃站稳,又回头,得意地去瞧那水。
  真不错,纵然喝醉了酒,也到底迈过来了。
  这一夜的酒颇有后劲,累他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犹觉浑身不舒服。昏昏沉沉地扶着额头起身,春时却不在,他只得自己洗漱收拾,刚走出门,却见十余名朝集使与随从俱围着庭中那光秃秃的梧桐树,几个箱子都敞开了,雪后的日光照射下来,人人都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盯着站在中间的人。
  站在中间的人一见了他便带上哭腔:“郎主!”
  却是春时,一身粗衣,手足无措。
  奉冰一怔,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我带来上贡的蜀锦,”冯乘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昨日未来得及收入房中,今晨清点,却不见了。”
 
 
第3章 
  奉冰呆了一呆。
  春时头脸都憋得通红,手指在衣襟上绞着,不甘,但声音很小:“郎主,几位大人都怀疑是我……是我偷的……”
  一旁有人道:“冯使君本是见你在箱奁旁边鬼鬼祟祟,问你两句罢了,谁知你却答不上来,我们这才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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