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玦这才动了动,示意自己没事,继续道:“他伤好后主动找到 “戮”,欲与重戮鱼死网破,他想让所有人知道这位新上任的皇帝是个暴君,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青丘玦记得那日的场景,国师没有现在的风仙道骨,冷若冰霜,他那会儿只是个失去亲人的普通人,恨极了却又无能为力,眼睛赤红的像下一秒就会流出鲜血来,要紧牙关一字一顿道,“我要杀了那畜生。”
可重戮已经登上皇位,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即便对他的声誉有些影响,也无法撼动他的低位,反倒是灯寂大师,怕是凶多吉少。
也许是理解这样的痛苦,也许是透过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青丘玦久久没有说话,却在他丧气的准备离开时,走出了幕帘,他在赌。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国师,青丘玦赌赢了。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但几人大致都明白了,没有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邢尚手中盘着两个指板,“怀瑾,这其二是?”
青丘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谢陵瑜,眼中含着笑意。
谢陵瑜知道他的意思,笃定道:“是周公公。”
邢尚沉沉吐出口气,身体放松靠上了椅背,无奈的摇摇头,感叹道:“你小子…… 真是比我们这些老的有用。”
孙黔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再一次龟裂,忍不住又一次确认:“…… 周公公?”
“不是周公公。” 青丘玦摇头,语气淡然的像是饭后闲谈,“他乃大玄六皇子。”
曾是先帝最疼爱的小儿子。
“砰。” 茶盏砸到桌上,孙黔无暇顾及沾湿的衣袖,皱眉直直的看向青丘玦。
谢陵瑜也骤然回头,面露震惊,青丘玦看着他点头,“六皇子幼年并未溺亡,被太子殿下的人救了回来,一直养在郊外的庄子里。”
家贼难防,太子殿下即便有所防范,但到底输在了一颗仁心。
说着他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表情,“我大玄唯一的皇家血脉入宫当了太监,一个阴险的畜生却稳坐皇位。”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炸的人头昏眼花,谢陵瑜没说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邢尚沉声问:“…… 怀瑾,什么叫唯一的血脉?”
气氛有些紧张。
青丘玦看着他,目光幽深:“重戮并非先帝之子,他乃林家长子,这一切不过是林家欺君罔上,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
“邢伯,三年已过,亡魂难安呐。”
青丘玦一声轻叹过后,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也许是知道的消息太令人震惊,来不及反应,一丝悲凉之意袭上众人心头。
半晌,谢陵瑜终于抬起头,眉眼坚毅,“大玄不能毁在他手上,以血祭亡魂,定要还诸位一个公道!”
邢尚表情凝重,坚定的点头,“事已至此,岂有不反之理?”
“孙家随时待命。” 孙黔道。
“好。” 青丘玦眼中染上了些许暖意,很快又冷冽下去,“我亲自去送他上路。”
——————
缘熙楼。
待他们谈完离开,天已经蒙蒙亮了,二人轻车熟路的来到缘熙楼,雁回给他们开了后门,后院的厢房里有个暗间,狐面弄了些障眼法,外面的人瞧不出门道。
两人简单的清理一番,便双双倒向床榻,谢陵瑜晚了一步,整个人砸进了青丘玦怀中,一声闷哼传进他的耳朵。
他下意识以为青丘玦有伤在身,惊起了一身冷汗,马上就要撑着床边起来,却又闻一声轻笑,谢陵瑜被人拉了回去,整个人埋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冷香扑面而来。
一时之间倒真舍不得起来。
谢陵瑜安静的趴了一会儿,伸手撑在青丘玦脸颊两侧,借着光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偷偷摸摸看了许多回。
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真是头一遭。
被欣赏的人勾起一个笑,墨发如瀑散在床上,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凤眸淡淡的凝视眼前的人,含着显而易见的纵容与宠溺。
青丘玦展开双手,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谢陵瑜将撑在他两侧的手收拢,轻轻抚上青丘玦的面颊,并不是似女子般细腻的触感,却令谢陵瑜的脸一点点红透了。
两人离得极近,青丘玦眼眸渐深,展开摊在两侧的手抬起,顺着大腿按在他的腰间,谢陵瑜却突然起身,轻咳两声。
他脸上热意未消,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小心翼翼的递给青丘玦,催促道:“快打开看看。”
青丘玦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这才伸手接过,手指微微一动解开锦囊,里头的物件亮光一闪,青丘玦的脸色倏地变了。
他顿了一下,匆忙将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枚玉指板,是一枚他在熟悉不过的玉指板。
此乃他父亲的遗物。
“云楼……” 青丘玦紧紧攥着手中的物件,喃喃的喊道。
在青丘玦有些彷徨之际,谢陵瑜再次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安抚,“阿玦,这是我父亲让我交由你的。”
“青丘伯伯还给你留了句话。”
谢陵瑜感受到青丘玦身体很僵硬,半晌才哑声问:“…… 什么话?”
“愿吾儿不为青丘大公子,只为山水一过客,此生平安顺遂,方安吾心。” 谢陵瑜贴在他耳边,带着怜爱之意温和的道。
青丘玦身躯一震,没料到会是这样简单的嘱咐。
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严父,作为青丘嫡长子,他从小便深知自己身上的担子,长大后也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小辈中的佼佼者,即便如此,父亲对他的严苛不曾减少分毫。
可如今,一句跨越了三年岁月的叮嘱在耳畔响起,似是父亲就站在他眼前,像记忆中无数次那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而这一次是释然。
直到生命的尽头,青丘鹤才发觉,原来他内心深处也只是一个寻常的父亲,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无忧。
青丘玦不受控制的颤抖两下,谢陵瑜心也突突的抽痛了两下,他安抚的顺着青丘玦的背脊抚摸,声音发紧,“阿玦,以后有我陪你一起。”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青丘玦的手臂骤然用力,谢陵瑜身子后仰,却又稳稳坐在了他的腿上。
谢陵瑜惊魂未定,刚要说话,青丘玦那张摄人心魂的脸突然凑近,他愣了一下。
就这愣神的功夫,青丘玦低头,长睫垂下,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动作不那么温柔,力道却是轻缓的,像是对待珍宝一般。
温软湿润的触感传来,谢陵瑜整个人都是一麻,呆在原地,僵硬的任人摆布。
气氛一点点粘稠起来,像是煮沸的水起伏不定。
有风过堂,似是温和的低语。
“好,那说好了。” 良久,两人气息微乱的分开,谢陵瑜红着脸偏头呛咳了两声,青丘玦垂眸温和的看向他,忽而低下头埋进他的颈窝,鼻尖蹭了蹭那块细腻的肌肤,轻轻吻了吻。
显得有些脆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幼兽。
要是这句话被别人知道估计能笑死,他青丘玦老谋深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畜生就不错了,还幼兽?
我呸!
谢陵瑜原本还有些羞恼,但见他如此,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突然,两人动作都是一顿。
谢陵瑜骤然推开青丘玦,连滚带爬的离开他的怀抱,滚到床的里边,窝成一团,声音闷闷道:“我乏了,要休息了。”
“好。”
青丘玦神色有些微妙,低头极快的扫了一眼,清了清嗓子,耳廓也有些红。
两人静卧,只余下清浅的呼吸。
谢陵瑜在黑暗中懊恼的睁开眼,整个人红成了番茄,还好光线足够暗,让他得以喘息。
越想越觉得羞愧丢人。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定力会那么差。
胡思乱想之际,温热的躯体贴上来,谢陵瑜又是一僵。
青丘玦好笑的看着那一团僵硬被子,伸出手臂整个揽住,抱了个满怀,知道谢陵瑜现在怎么都不愿出来,只好轻哄道:“好了,别胡思乱想。”
“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第94章 揭下面具
多日后。
皇宫御花园内。
一人身着僧袍,眉目平和,面上无悲无喜,正在亭中的软垫上打坐,双目微闭。
忽而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一步步逼近,最终停在了他面前。
僧人这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起身双手合十,不卑不亢道:“陛下。”
重戮面色有些憔悴,眼下乌青,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国师不必多礼。”
两人对坐,面前放着一盘棋,乍眼看上去已成死局,重戮脸色倏地变了,他皱着眉抬眸看向国师,可不等他发问,灯寂大师便摇摇头,“陛下稍安勿躁。”
说话间他又落下一子,棋子在光下闪烁片刻,原本的死局已破,风向陡然一转,令人颇有豁然开朗之意。
重戮紧皱的眉头松开,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不易察觉的试探的意味,“大师棋艺精湛…… 只是不知这一线生机,何处能寻?”
“吞云岭下莫虚山,眉间有痣者。” 灯寂大师说完这句便闭上眼,不在开口。
重戮识趣的没再多问,能得到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十分惊喜了,“多谢国师指点。”
灯寂大师只是点点头,重戮习以为常,诸多事宜他还须仰仗这位国师,即便怠慢了些,也是可以容忍的。
脚步声离去,灯寂这才睁开眼,露出一个与他平时大相径庭的笑容,是说不出的怪异,他手指拨弄着棋子,嗤笑一声。
“只可陛下并非破局者,此去恐怕是——”
“自寻死路呢。”
——————
回到大殿。
重戮当即下令,命人前往莫虚山寻一位眉间有痣者,此刻国库空虚,外敌当前,他不得不信国师的话,这生机至关重要。
他犹豫片刻,又暗自命人去请柳、白二家,虽说国师是可信之人,这些年对他也助力不少,可还防的还是得防。
他费尽心思得来的江山,怎么甘心被别人夺了去?
禁军迅速赶往莫虚山,为了不引人注目,去的人并不多,黄昏将至,一行人策马而去,却不知此去无回路。
莫虚山山路蜿蜒曲折。
一行人警惕的观察四周,这里幽静凄清,哪里像是有人迹的样子,其中一名禁军悄声问:“听说这莫虚山是处荒山,哪里会有人烟?”
“可不是嘛,吞云岭脚下,阴森森的。”
“莫非是陛下……”
几人小声嘀咕着,为首的人皱眉,转头呵斥道:“嘀嘀咕咕什么呢,谨言慎行!”
众禁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莫虚山越往深处去便越幽寂,没了几人插科打诨,阴森的气息更重,眼看天都沉郁下去,别说寻那眉间有痣者了,就是人烟都没见到。
为首的人也忍不住心中狐疑,犹豫道:“你们觉不觉得,此处有些冷?”
其他人纷纷附和,他们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心中不约而同的涌上一股凉意,有些打退堂鼓。
可就在这时,一名禁军指着前方的一抹火光欣喜道:“快看!那里是不是一处村庄?”
为首的禁军迅速望去,策马又前进了几步,看清了远处的全貌,那里不但有村庄,还有走动的人群。
他们的出现一下子就减轻了那股子怪异的冷感,禁军首领压下心中的古怪,往那处而去。
村庄内。
木屋的窗户打开,一位公子立于窗前,他凤眸狭长,是熟悉的味道,眉心处有一颗红痣,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来了。” 他轻笑。
手指在窗户上叩击两下,外面忙碌的 “村民” 纷纷朝远处看去,一群人策马而来。
禁军首领扬声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眉间有痣的人,带过来看看!”
“村民” 们面面相觑,首领抬眼一瞧天色,有些不耐烦,带着属下又上前几步,彻底进入了村庄,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意味,“你们——”
他瞳孔骤缩,眼中映着一道剑光,所有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在他说话的那一刹那,看似木讷老实的 “村民们” 突然动了,纷纷飞身掠来,势如破竹,被惊动的马儿撒开蹄子就跑,不少人猝不及防因此坠马,又被后头的马踩踏,痛苦的吐出一口鲜血,惨叫和嘶吼混杂着响起。
刀光剑影下倒映着人们惊惧扭曲的脸,一切很快又归于平静,阴森微凉的风略过窗前,带着浓郁的血腥味,窗前的公子嫌弃的挥了挥手,将味道散去。
“公子,准备好了。” 雁回轻声道。
龙夺大大咧咧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老大,完事儿了!”
人皮面具早已根据得到的消息制好,龙夺及其部下已经戴好,青丘玦回头,大步流星的走出门,白衣翻飞,“走。”
——————
皇宫内。
白家和柳家收到消息,立即调动人马前来护驾,重戮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便让他们埋伏在暗处待命,不要打草惊蛇。
不多时,禁军带着人回来了。
此刻夜幕已然降临,重戮莫名有些不安,他压下心头的怪异,忙的有些昏沉的头脑清明起来,细细捋起最近发生的事。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百姓的态度,去年民间断然不敢如此放肆,可如今却愈演愈烈,流言四起。
甚至连几岁大的小童都哼着大逆不道的童谣,这究竟是灾祸四起,百姓生怨,还是…… 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重戮的背脊突然一凉,若真是人为,那这人究竟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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