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季走近床边,幽雅清澈的双眸印着暖黄摇曳的烛光,嘴角轻扬似笑非笑默然看着他。
迟肆被这锋锐暗藏的玉雕眉眼看得心中一跳,不知何故起了点心虚。
人生天地之间,成家立业理所当然。男大当婚,齐季自然也该有娶妻生子的时候。他俩情同手足,于情于理都应当替对方高兴才是。
如今无缘无故起了脾气,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
可他就像是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满腹不清不明的酸涩苦楚憋在肚子里不知该如何言说,只能独自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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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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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齐季薄唇挂着清浅笑意,居高临下静静注视着,四目相对,寂静的昏黄烛火也在摇曳中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旖旎。
嘶滋一声细响,烛台溅出微小火花。
迟肆脸烧得滚烫,再也没办法装死一样有气无力不动如山稳躺在床榻上。
他唰的弹了起来,飞速移开目光,极力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油腔滑调:“我看你今天和文女侠聊得挺投缘,你……”
“……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姑娘……请我喝一次喜酒?”
齐季哼笑了一声,嘴角幅度未变,微微下垂的眼角蓦地向上一挑,温雅双眸闪过一缕幽寒似剑的暗光。
他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却依然极有涵养地保持住了翩翩有礼的风度,没有轻蔑不屑地哼笑出声。
“老四你忘了?我只是一个影子,一生听命行事,不知何时就会消融于黑暗,不会在世间留下半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迟肆双瞳微缩,心中猛然大震,正欲说点什么,又听见对方继续道:“我倒是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有机会见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若干年后你若是还能记得我,清明时节对着日出的方向遥上一炷清香,我此生便已无憾。”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忘!”迟肆瞬间坐直了身,收起浑身玩世不恭的悠懒放荡,话语急迫又端重。
齐季又暗藏起表相下真实的阴翳,温润淡雅地接受了对方无凭无据的信誓旦旦,将此事一笑置之。
“想吃什么,我找后厨给你做。”
对方显然不想再谈论这一话题,迟肆也不好再揪着不放。
但经过这么一闹,得知齐季并无成家的打算,他方才所有的无理取闹和小肚鸡肠都被脑中的食物飘香盖了过去,瞬间喜上眉梢又恢复了往日的流里流气:“燕窝鱼翅三鲜瑶柱芙蓉大虾。”
齐季笑骂了一声“滚蛋”,去往后厨让人煮了碗面。
虽然和心中所想的山珍海味相去甚远,迟肆捧着大碗素面照样风卷残云,津津有味吃得精光。
***
月落日升,人世红尘又迎来新的一日。
即便昨日遭受了文静的白眼和叨唠,迟肆依然我行我素睡到将近午时才起。
他下楼时谢观柏早已和众人一道在大厅里等着他。
有了昨日的训诫,谢观柏不敢再同周公一同虚度光阴,谁知迟肆仍旧死性不改。
他朝迟肆不停地打眼色,一面佩服他胆大过人,一面为他即将迎来的狂风暴雨先行默哀。
文静见了迟肆,眉间瞬时拧起几道竖横。
迟肆低头垂眉,半闭着眼准备承受接下来魔音贯耳的念叨,却只听得文静重重叹了口气。
她已经从齐季和谢观河处得知了迟肆的身世。
他并非江湖中人,只是一个娇生惯养了二十来年的富家少爷。谁料家乡遭遇天灾一夜之间家园尽毁,只剩孑然之身孤苦无依。
也难怪谢观河对他的懒惰散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愿意浪费大半天时间耐着性子等他。
既然对方只是一介平民,她自然也不好再用那些江湖门派的规矩训诫于他,只拍了拍他肩膀,柔声叹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往事已矣,你今后日子还长,有什么事一定要想开一些,不要一直憋在心头。”
“你出身富贵,二十年娇养出的毛病,一时难以改过来也在情理之中。但人生短短几十年,光阴可贵,这样闲散虚度总是不好,以后还是要勤勉些,别误了大好年华。”
迟肆:“???”
料想中的絮絮叨叨并未如期而至,他心头不禁松了口气。
可文静显然也和众人一样产生了巨大误会,听得他哭笑不得。
不过有些事一时半会儿难以解释得清,何况他可以因此免受念经似的叨念,也能在晚起之时上桌吃饭,这美好的误会似乎可以不用解释。
众人吃了午饭继续出发。
有文静在,谢观柏不敢再唉声叹气叫苦喊累,大半天也能跑上几十里。
路上所有潜伏在暗的陷阱与截杀,都被齐季洞若观火一一识破,在那句“老四,接客了”的调笑声中显露无遗。
此处本已离摧雷山庄不远,不过两三日,众人在有惊无险中安然无恙入了山庄所在的凉州地界。
凉州地处西北交通要道,南来北往本就繁华热闹。
武林大会一事天下尽知,不光江湖侠客,许多心向江湖的富家子弟也前来凑这个热闹,想趁机看一眼那些名震四海的豪杰。
临近秋月十五武林大会开催之际,凉州城里车来车往,街头繁荣喧闹堪比京师。
几人未做停留,直接扬鞭去了凉州西郊的摧雷山庄。
山庄依山而建,规模庞大犹如一座独立城池。
青山掩翠,半山屋舍顺着山脊横纵连绵,在繁盛枝叶中半明半显,锁着山中氤氲雾气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无数江湖侠客在山脚入口处排队等着检验身份。
以谢观河和文静在江湖中的名声地位,原本可以不排这个队,让山庄弟子通报一声即可直接上山。
但他俩都是恪尽规矩,做事一板一眼之人,绝不会去插队,只在人群中安静等待。
谢观柏等得无聊,见迟肆左看右看,以为他这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小子没见过此等气势恢宏的高台广厦,小声炫耀:“摧雷山庄门墙显赫,弟子众多,但和我们瑶山派千年传承相比,还是差了一些。下次我带你去瑶山,让你开开眼。”
迟肆不理,微眯着眼,盯着云雾缭绕的山间细看了片刻。
“喂,你在看什么。”谢观柏奇道。他同对方一道看去,这一方向除了半山腰一点稀疏古旧的屋舍,并无特别之处。
“看风水。”迟肆打了个哈欠。他也等得无事可做,又找不到地方躺下睡觉,只好随意找点事藉此打发时间。
谢观柏正愁无聊,一听这话瞬时来了劲:“你倒是说说,这里风水如何。”
第38章
“风水甚好。”见有人陪着聊天,迟肆带着卖弄神色拿腔作势:“此处山长水阔天高气清,是块藏风聚气的好地。山庄建于此处,可保五百年长盛不衰大富大贵。”
“只是,”他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高人做派,“山庄最初修建的几座房屋选址还算巧妙,可后来人什么都不懂,乱修一气不得章法。规模虽说比以前大,但是……”
“但是?”
“按前人修筑的格局,若是气运到头,还可凭借多年的积累再勉强维持数十年。而如今,若是哪天气数耗尽,所有繁荣昌盛便会如跌落断崖般一夜之间衰败。”
谢观柏心下一惊,连忙掐指计算摧雷山庄兴旺的时日。
可他不过才活十来岁,以前的江湖事仅源于道听途说,详细一点的不过三五十年前。
百年以前的那些江湖大侠,早已化作黄土枯骨。流传下来的生平事迹,大多已无具体年代可考,摧雷山庄的五百年兴旺,根本不知该从哪一天算起。
“五百年,会不会太短。”想到瑶山派千年传承,他忽然心生感慨。
“还短?”迟肆漫不经心诧异道:“五百年都够几代王朝更迭,这在人间算长了。”
“许多门派从生到灭也不过百年,还未兴盛就已衰败。摧雷山庄能兴旺五百年,这是祖坟冒烟才修来的福气,他们应该天天烧高香才对。”
“……”谢观柏一时无言,不知如何以对。
“那个……”,他咽下一口唾沫,“要不,你哪天去帮我们瑶山派看看。”
他满心希望对方能说瑶山千秋万载,经久不衰,却又担心从他嘴里蹦出“气数将尽”几个字。
迟肆刚准备答话,旁边齐季忍不住开口朝谢观柏道:“你别听他胡说。若我说瑶山有大灾,你难道除了烧高香求神拜佛就什么都不做了?”
谢观河也道:“盛极必衰,万物之理,非人力可能强求。但不可事事归结于风水气运这等玄妙之说,一个门派能否兴盛,关键还是在人。”
“没错没错。”迟肆忽然态度一转,嬉皮笑脸:“事在人为。风水不好可以改,又不是什么大事。可脑子不好,听人说什么便信什么,怕是不好治。”
谢观柏一愣。
想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迟肆是在拐弯抹角取笑他,刚才那些话都是他胡编乱造的,登时又气又恼圆脸通红,大骂迟肆混蛋。
在几人的插科打诨中,总算排到山庄入口处。
守门弟子一见谢观河的名帖,忙毕恭毕敬将这位贵客引入山庄内。
几人沿着宽阔平整的阶梯拾级而上。
此时日头已过西峰,落霞熏染茂盛草木,苍翠裹上金红跃动的安宁祥和。
山路走了一半,刚看到高林古木中露出的金黄瓦顶,一道声如洪钟,内劲深厚的低沉笑音便传入众人耳中。
“贤侄,你怎么才到?路上可曾遇到危险?”
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快步而来,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已至众人眼前。
男人双鬓发丝斑白,其余地方却乌黑油亮,发髻梳得极为齐整,没有一根杂乱的头发。
他目光如炬,左眼眉目间有一道伤疤,举止看似温文尔雅,却处处昭显着一股身在高位的慑人威势,有种泰山压顶的浑然气魄。
谢观河朝他郑重行了一礼:“见过雷庄主。”
“贤侄何须多礼。”雷厉行笑得豪气爽朗,“你要再不来,老夫都要派人前去接应了。各派贵客都已在大殿中久候,快随老夫一道去面见他们。”
他看了一眼文静:“文贤侄也一起来。”
说完身形一晃,三五步便移到数十丈之外。
谢观河和文静去了主殿拜见那群有头有脸的江湖泰斗,余下的几位无名小卒由负责接引的杂役弟子带至客院。
进了客房,迟肆在房中扫视一圈,嘴里像是堵了个什么东西含糊不清:“这几天……我们睡这里?”
“不然呢?”齐季轻笑,“能给我们安排客房,已是看了谢观河和文师姐的面。否则以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身份,摧雷山庄的大门都进不来。外头人这么多,能住双人间,知足吧。”
“我不是嫌弃住处……”迟肆吐词依旧含糊。
摧雷山庄财大气粗,即便二等客房也不比外头客栈的上房差。
接引弟子听说他俩是结义兄弟,自然而然将他二人安排在一处。
一想到这几天要和齐季同处一室,迟肆瞬间血脉上涌,只觉耳根烫得灼心,舌头打结话都难以说清。
他下意识移开目光,转身背对齐季,只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些不知何故的紧张。
过了几息,忽然察觉身后没了声响,回头一看,房内只剩了他一人。
“人呢?”他心中顿然一惊。
隔间传来模糊音调:“沐浴。浴房有热水。你要不要一起来。”
飘扬的尾音带着戏谑的笑意,像是夹杂了一缕似有若无的邀请与引诱,勾得人心尖发颤。
迟肆猛然一僵,仿佛热血喷涌般燥热,又如坠入冰窟般寒凉,脑中混沌一片,在原地呆立了大半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半柱香后,齐季从隔间走出。
他刚出浴,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缭绕着淡淡氤氲水雾,宛如一副清新雅致却又磅礴峥嵘的写意山水。
衣服也穿的随心,半遮半掩的雪白中衣勾勒出瘦削却极具爆发力度的流畅线条,有种危机四伏的赏心悦目。
迟肆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目光不知该往何处安放,几经浮荡却始终绕不开眼前的潇逸身影。
“我洗完了,你到底去不去?”疏朗的音调也染上了几分朦胧水气,听起来有种别样的沉心诱惑。
迟肆“我……我……我”支吾了大半天,脑子热得全是混沌,自己都没弄明白到底想说什么。
“别我了快去吧,待会水凉 。”齐季微弯的眼梢满是戏谑逗弄,“放心吧我的迟大姑娘,我不会偷看,你还是清白的。”
脑中一团浆糊的迟姑娘顾不上回应这番调笑,红着脸落荒而逃。
第39章
迟肆把自己埋在水里泡了几刻钟,好不容易才将激烈跳动得快要蹦出来的心平复到可以正常吐息的程度。
从浴房出来时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齐季坐在桌边,一手撑头一手转着筷子,若有所思。
“完了?我正准备叫你。”见他出来,齐季弯眉扬了扬流畅下颌,“刚送来,趁热吃。”
暮光红霞穿过敞亮的窗户映入房中,投射出两个相互交叠的影子。房外不时传入路过的谈话声和脚步声,热闹却不吵闹。
山间清气混着人间烟火,交织出平淡的闲情逸致,喧嚣的恰到好处。
两人没有抢食玩闹,安静和乐吃到八分饱。
“方才见到武林盟主雷厉行,你有何想法?”齐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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