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愣了愣,随后一个激灵,连忙甩开楼桓之的手,“外面可是能看到咱们动作的!”
楼桓之苦笑一下,“一时间,我竟是又忘了。”
“……天色也不早了,明儿或许还是一场硬仗,你早些睡罢,我走了。”在楼桓之的营帐逗留太久,并不妥当,总归往后还有许多的日子,可以相处相伴,也不急在一时。
“好。你也早些睡。”楼桓之知晓云归的顾忌,也深知如此顾忌是应该的,虽有不舍,但也只得按捺住不理。
云归出了楼桓之的军帐,直去溪边,先前邓軎是随着他一道过来的,只是他入帐议事,邓軎便在外边等着,此时见了云归出来,便紧跟后头,“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洗把脸。”云归脚步不停,他素来爱干净,但打仗哪有那么好的条件,能够常常保持干净?每天能有水洗把脸,也就不错了。
“那也不需公子亲自去啊,让我打水回去不就好了?”邓喜奇怪道。
云归驁一眼邓喜,“你哪来那么多话?反正是顺路,何必让你跑来跑去?”
邓喜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公子这是体恤我?”
云归没再说话,刚好到了小溪边,就蹲了下来,用双手捧起一把水来,扑在了脸上。冲干净了,又觉口渴,便又捧起一把水来,送到嘴边喝了。
见云归如此,邓喜是有样学样,等到云归站起身来要走,才不再喝水,连忙跟上。只是走了没几步,突然觉得头昏眼花,就在眼前的云归背影,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三个。
“公……公子……”邓喜有气无力喊着,没有等到云归回答,却是先见到云归陡然摔了下去。
邓喜此时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自己身体突然不舒服,怎么云归也倒了下去?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会不会是中了迷药,甚至是毒?
心里慌乱起来,可到底清明的意识没能坚持多久,很快,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天明时分,楼桓之准备号令士兵出发再战,却听亲兵来报,“将军,军中上下,有好些士兵好似一齐病倒了!”
一齐病倒?又不是疫病,怎可能一齐病倒?要说水土不服,也不可能,眼下大军在湘国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怎么还会一齐病倒?
“究竟是怎么回事?”楼桓之蹙眉问道。
“方才几个校尉官去集合士兵,却发现很多士兵在营账里人事不知,表面看起来倒未有甚不妥,只是怎么也叫不醒。而气息,也是似有似无,好似随时要……要丧命一般!”亲兵飞快说道。
楼桓之不由得想起,湘国以蛊毒闻名天下,莫不是……湘国竟拿这些毒物,来害靖兵?“你速速把军医请去看看!还有云军师,把他也请去!”
亲兵领命而去,楼桓之忍不住来回踱步,眼下遇到这样的事情,强行出兵是不能的了,如此既未有把握打胜仗,更会寒了士兵的心。
虽说这么一耽搁,势必影响士气和局势,但人命关天,也只能暂且放下战事。但怕的就是这事为湘人所为,笃定了靖兵大伤元气,趁人之危!
届时,靖军可就是雪上加霜,不容乐观了!
等了两刻钟,去请军医和云归的亲兵才回来禀报,“将军,军医已经过去查探发病士兵状况了,只是有一事……云军师不知所踪!”
作为楼桓之信重的亲兵,他深知云军师在将军心里的分量!昔日,云军师在蒙国被蒙人掳去,将军大失分寸的模样好似就在昨天,他不知将军知晓,云军师再次不知所踪,会是如何反应!
所以禀报完毕,头也不敢抬,屏住了呼吸,心里战战兢兢。
“你说……你说云归不见了?”楼桓之太阳穴突突地跳,双手紧握成拳,“你立即抽调没有发病的士兵,搜寻全营及周边!快去!”
“是,是!”亲兵连应两个“是”,飞快的跑走了,不敢耽搁丝毫。
楼桓之一拳捶在案上,矮案应声而裂,由一分二。云归不知所踪……云归又不见了……他去哪儿了?难道,难道又是被人掳走了?
心脏揪成一团,恐慌涌了上来,楼桓之快步冲出营帐,到外头找寻云归。不知道到底找了多久,有人匆匆来报,“将军,云军师和他的小厮,晕倒在小溪边!”“在哪里?快带我去!”楼桓之先是一喜,后又一惊,喜的是云归不是被人掳走,还在军营里,惊的是云归竞然晕倒了!
也不知道云归到底为何会晕倒,而且还是和邓喜一块儿晕倒在小溪边。是被人打晕了?还是……和那些发病的士兵一样,身体出了问题?
楼桓之一边跟着士兵过去,一边问,“云军师为何晕倒,你可知晓?云军师是否已经醒来?他身上有没有伤?”
士兵听着楼桓之一连串的问话,不敢轻忽,连忙答道,“小的也不知,叫了云军师好几遍,都没有醒来,之后小的就赶紧过来禀报将军了。至于伤口,倒是没有见着……”
楼桓之点点头,云归大概也是得了病?只是不知这种病到底怎么回事儿,要不要紧。但愿军医那边,已经找出医治的法子。
到了小溪边,就见到三四个士兵笔直站着,而地上躺着的,正是云归和邓喜。三四个士兵给楼桓之见礼,“将军!”
楼桓之摆了摆手,连忙将云归抱起来,“你们几个把邓軎扶回去。”
“是!,’
楼桓之直接将人带到了自己的营帐。又让亲兵速速去军医那儿看看,最好能请两个军医过来。
不过一刻钟,陈军医就匆匆过来,正要拱手行礼,楼桓之已经道,“不必顾那些了,快来看看云归如何了。”
陈军医领命,伸手给云归探脉。凝神半晌,方蹙眉道,“云军师所得病症,与军营那些兵士一样。看来,是军营的饮食或是哪儿出了问题,以至于这许多人得了病。”
第26章 身中盡毒
楼桓之心里一咯噔,“那这病,到底是何病?可棘手?”
陈军医收回手来,叹道,“这病,其实也不该说是病。这一种症状,只大概和我早前看的一本医书所述,失神蛊作用相似。所以,我并不能十分确定他们是否身中失神蛊,便是确定了,我也未有把握能够治好……”
楼桓之看着好似全无生机的云归,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湘人好生歹毒,竟真拿虫蛊之术投害成千上百的士兵!
“现在发现得早,还不至于太多人中蛊,还请将军严加把关军营饮食。失神蛊这种蛊虫,一般是通过进食,进入人的体内,所以接下来,无论是吃食,还是饮水,都要细细查清楚了,方可让人用。”
楼桓之想到云归是晕倒在小溪边,便道,“我估计,问题就出在饮水上!云归是在小溪边晕倒的,或许是喝了那小溪里的水,才会身中蛊毒!”
“将军所言有理,待会儿我就去那小溪看看。”陈军医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
“想不到,湘人竟是如此舍得,拿出这许多蛊虫来害人……”
“眼下不舍本,往后国破了,这些蛊虫也只是浪费。还不如孤注一掷,博得一线生机!”楼桓之冷声道。
“虽说蛊虫可怖,但失神蛊这种蛊虫,并不易得,便是蛊虫众多的湘国,也不见得能拿出多少。眼下军营里,已经有好几百人中了蛊虫,接下来就算再有,也不会太多,应当不至于影响大局。”
正此时,邓昭在帐外扬声道,“将军,卑职有事相告!”
楼桓之一怔,邓昭这个时候过来作甚?“进来。”
邓昭走入帐内,一眼瞧见了榻上的云归,微微蹙眉,莫不是连军师,都得了那种不会醒的怪病?
总不可能是云军师要歇息,不到自己的营帐睡,却公然跑到主将这儿大睡罢?且眼下靖军局势不妥,云军师怎可能心安理得在这儿睡觉?
回过神来,先是给楼桓之拱手见礼,“将军,云军师这是?”又看见了一边的陈军医,看来这话是不必问,陈军医出现在这儿,应该就是云军师的身体也出了问题了!
如此,靖军的形势,可是愈发不好了!
“云军师和那些士兵一样,身中蛊毒……”
楼桓之说着这话,喉头梗塞得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云归受灾受难?他情愿是他身体出问题,情愿是他受罪!
邓昭默然。半晌后,才言道,“卑职恳请将军,以大局为重,仍旧发兵攻打!不然,等到湘军袭击,靖军状况更加不妥!”
他本就是为这事而来。虽然云归也中了蛊毒,出乎他意料,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想法,甚至还让他更加坚定,说服楼桓之即刻发兵攻打的念头!
看楼桓之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可是担心楼桓之会不顾大局,只知在这儿守着云归。
“你所言有理,但是仍旧发兵,我恐影响军心。”楼桓之何尝不想发兵?他恨不得现在提剑上战场,把湘人杀个干净!
“这一点,卑职也明白。但将军有没有想过,湘人或许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主意。让我们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以至于局势每况愈下,而他们却是占据优势!”邓昭言道。
楼桓之蹙眉沉吟,一会儿后,道,“此时不宜出兵。”
邓昭亦皱起了眉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楼桓之竟还是不听他的劝?他本以为,楼桓之是个智勇双全,善纳劝言之人,如今看来,竟是他看错了?还是说,云归的事情,影响了他?
“其一,靖军虽有几百人身中蛊毒,造成军营上下恐慌,但靖军还有几万人,想必湘国必不会在今日攻来。其二,此时人心惶惶,下令发兵,士兵虽不敢反抗,却会有怨言。若是陈军医今日一整天,对此种蛊毒仍束手无策,我们再激发士兵対湘人的憎恨,凌晨奇袭,或许会更加好!”
有了邓昭的劝言,楼桓之算是冷静了些许。云归于他而言,实在太重要。重要得他无法抽出太多心神,去想战事。
邓昭来回琢磨这番话,好似真是如此!靖军虽然出了事故,但好歹还有几万人,湘人来袭,不见得能讨得了好。而眼下士兵唯恐自己也染上病症,正值惶惶然之际,军心并不算凝聚。
只有等到最厉害的军医,束手无策,让士兵意识到,湘人蛊毒的可怕,湘人用心的歹毒,才会真正憎恨起湘人,欲杀之而后快!
邓昭忍不住想,他本以为,楼桓之比他厉害的地方,也只是更早上战场,更有些经验罢了。如今看来,楼桓之确实比他厉害些。
便拱了拱手,“将军所言极是,卑职受教,谨遵将军之令!”
“你现在速速派人把守蜿泉溪,令所有人不得饮用溪中水。而其他的水源也要派军医查探,确认未有问题,方可允人使用。”楼桓之道。
“是。”邓昭领命而去。
陈军医站起身来,“我去找找我带来的几本医书,看看到底有甚法子可解。”楼桓之点头,“有劳军医。但有一事,还请军医告知。中了失神蛊,可会……”他竟是开不了口问一句——中了失神蛊,会否丢掉性命。
“中了失神蛊,会昏迷不醒。若是体质好的,有可能昏迷数年,仍有一息尚存。若是体质差的……或许熬不过三天。”
楼桓之身形一晃,竟是往后踉跄了半步。三天……若是三天后,陈军医仍然未有找出法子解去蛊毒,而云归的身体底子向来算不得好,那是否会……
他不敢再想下去。
陈军医见得面色惨白的楼桓之,到底心有不忍,“云军师本身懂得医术,要否我用针灸,先试试看,能否让云军师醒过来?如若能醒,云军师便可与我一道研制解蛊毒的药方子……”
听得这话,楼桓之的一双眸子陡然亮了起来,但在看向陈军医后,又瞀醒过来,问道,“用针灸让他醒来,会否对他身体不好?”
“这是说不准的。或许可以让云军师暂时醒过来,或许会刺激他体内的蛊虫,使得他身体情况恶化。”
“不,不行!”楼桓之断然拒绝。虽然有可能云归醒来,且醒来后,找出解蛊毒的法子更有希望了,但要是好的没有发生,而是出现了坏的情况呢?
他不能拿云归的性命来冒险。
但是……如果云归有意识,能够说话,他必定是会同意的罢?云归绝不会为了自己,而不管那些同样身中蛊毒的士兵。他必定会要求陈军医给他针灸。
云归会同意,可他作为深爱云归的人,怎么忍心?怎么狠得下心拿云归来冒险?眼下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说不定陈军医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想出办法来解救。
“你先下去罢。”
陈军医不再多说,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他眼下还得抓紧时间,想出法子来解蛊毒,若是迟了,说不得已经有人要失掉性命了。
楼桓之坐在云归身边,伸出手抚上云归的脸颊,还是温热的。只是没有丝毫的血色,一动不动躺在这儿,好似……再也不会醒来。
忍不住将人拥入自己怀里,越来越紧,喃喃道,“云归,你千万莫离开我……你没办法丢下我的。昨夜里我与你说过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找到你,和你一直在一起……”
“……你不能进去!未有将军之令,还请云尉官莫要擅闯!”
吵闹声在帐外响起,楼桓之愣了愣神,才想到应该是云定听到云归身中蛊毒的消息了。扬声道,“让他进来罢。”
云定很快进来,一眼瞧见了躺着的云归,就冲上前来,“哥!”见云归毫无反应,“楼大哥,我哥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是和其他人一样,中了什么鬼蛊毒?”
楼桓之点了点头,无心思多说。云定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咬牙道,“我要找湘人拼命!”
“你冷静一些。现在不是好时候,如果你贸然行事,你哥会担心你的……”虽然他根本不想说话,但是云定是云归的亲弟弟,他不能不防着云定在冲动之下,单枪匹马找上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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