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微摇头,“你这倒是想岔了。我被任为军师一事,许多人都不服在心。一来我年纪不够大,二来资历尚浅,原就是白身直接封官,而今又成了军师,多少人觉得我当不得这位子。即便是我愿替你进献计策,但因我人微言轻,不一定会有人听。,,
苏中荀笑道,“你说了‘不一定’,也就是尚有可能。既如此,我就该试一试。不若我可就真是求路无门了。”
云归一怔,“中荀怎用得着这般妄自菲薄?是金子总会发光。若是我这儿不能助你,总还有瑛安可助你。你找他说,只要他觉得你的计策可行,必不会推辞。”
苏中荀神色一顿,随后道,“他如今当了副将,哪有那么多空闲,听我废话一
堆?”
“他的性子,想来你不会不知,他向来重情谊。”云归言道。
苏中荀默然。半晌,道,“烦请军师先看看我所写策谋。”
“中荀还是唤我云归罢。我们相识的时间亦不算短,还屡屡同住,这样的情分,中荀还要与我客套?”云归听苏中荀总是唤他“军师”,微微蹙眉道。
现下想想,倒还是年前,他们几人在外游玩的时候,更爽快自然些。不似现在,因为楼桓之,生出隔阂,有些话说不得,有些心思彼此心知,却不能显现半分。
见苏中荀应了,云归才拿起桌上宣纸,翻看起来。待得一刻钟后,云归才放下宣纸,道,“此计可行,中荀实在高明。”
包括边城在内,他们靖军一共拿下了六座城池一边城、林城、河城、慧城、杉城、阳城。这六座城相连承接,呈蜿蜒向南趋势。
这六座城池的每一座城,如边城,除了与林城交界,还有另一座城,而与河城、慧城交界的城池,更有两三座。
如今将要攻打的韶城,北接阳城,南接广城,西接茂城。亦就是说,韶城后边仅靠着广城。
眼下韶城北路,为靖军所拦截。广城亦非粮食丰裕之地。既韶城已不能从阳城和广城,得获粮食,就只能从茂城征集粮草。
一旦靖军派兵,围守韶城与茂城的交界之地,拦截运送与大军的粮草,靖军就再不需做任何事,韶城就该自开城门,以求粮食。
虽然耗时长了些,但也无碍,便是呈予蔡永平,怕也不会提出异议来。
第48章 三人海边
靖军重兵围守韶城与茂城交界之地,数万兵士的营地亦驻扎在此。
茂城知府早知淼国大势已去,又被靖军拦截在外,歇了运粮的心,回茂城恣意享受自己或许为数不多了的欢快日子。
广城强行征粮,运往韶城,临时建起的宫城内,亦是以稀饭、稀粥度日。不过半月,广城及韶城内怨声载道,已有百姓想弃淼投靖。
云归想着只围不攻,到底慢了些,就向蔡永平进言,“咱们可以一打就撤,只有使淼军在费力气的情况下,还缺粮,这城才能快些拿下来。不若他们一动不动地,喝碗稀粥也能度曰。”
蔡永平听了,当即令五千士兵前进攻打,在半个时辰后,又速速撤回来。等得这五千士兵回来了,再等两个时辰,又令另五千士兵前去速攻速撤。
虽说打完就跑,有点儿像无赖地痞,可如今是再合适、简便不过的事儿了。
淼军又挨上七日,在七月末时,到底弃械投降。他们便是不投降,那些已经暴动起来的百姓,亦会群起愤之,届时河城的事儿又会重演!
因着广城、韶城粮食本就不多,虽广城强行征粮,运了来韶城,但那都是给将士用的,因为淼国君主怕死,还需要士兵帮他守着韶城。
这般一来,韶城百姓的粮本就被征了一半去军中,好不容易等到运粮车,却发现百姓无份用,这么一个月下来,家中剩余的一半粮哪里还有得剩?人就将活生生饿死在城中了,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韶城一破,皇帝闻讯立即忘了先前阳城损失过大的不快,便是贴身太监陈顺又给他送汤药来,亦未有生出烦躁之心。
先前他一想到宏图大业未成,却要身先死,就恨不得自己提枪把蒙、湘、淼三国君主杀尽。
而今韶城破,很快,靖军铁骑就可占领广城,淼国将尽归他的掌中,便是他身体状况已愈来愈差,也没有太大所谓了。只要再坚持一段曰子,坚持到天下尽归大靖的时候。
封赏圣旨又到了军营。唯一让人意外的是,在军中名不见经传的苏幕僚,得了三等功。
除了楼桓之和云归几个,可入主将营帐议事的人,知晓是苏中荀献策之故,其余人都是面面相觑,不得其解。
云归到了苏中荀跟前道喜,“今儿迈出去一步,往后中荀的前途,必是顺坦广阔。”
苏中荀拱手笑道,“乘军师吉言了。”
虽他记了功,得了赏,可心里仍有些失望。功是三等功,亦不低了,皇帝对他们这些人向来大方,赏的银两珠宝亦算得丰厚。
只是,他本以为亦可似云归早前一般,能封一个小官职。结果却是未有。
就似骁骑尉,虽只是从八品,可到底是官身,以后他在军中也能更有身份一些。可哪里料到,皇帝竟未有给他。果然还是不比云归带兵营救靖军的事儿,立功大罢?
此次战事,云归不过稍提了提速打速撤的事儿,竟就记二等功了,倒是让他这个大费心思的人,情何以堪?
在靖军上下庆贺攻破韶城之事时,淼国君主带着妻子儿女乘船下海。数万淼兵群龙无首,缩在广城里乱成一团。
蔡永平当机立断,领兵攻打广城,不过三日的功夫,广城破。消息传回京都,皇帝长笑,不再传封赏圣旨去淼地,而是等靖军班师回京,再大肆封赏。
云归待得广城一破,就去寻柳易辞,“易辞,咱们去看大海罢
许是因着七月来降雨数场,柳易辞愈发觉得身上寒冷了,此时拥着厚被,半躺在床上,听云归这般说,总算打起几分精神来,“当真?”
“当真。”云归颔首,向柳易辞递出手去,“来。”
柳易辞缓缓伸出手,放在云归手上想借力起身,奈何使劲半晌,到底未能下床
云归看着柳易辞失落的神色,心内暗叹,“你等一等我,我找人来。”
柳易辞怔怔地举起双手放在眼前,入目苍白微颤,果然……他是不中用了!他果真是该死了吗?
一刻钟后,云归拉着还穿戴着盔甲的楼桓之进屋来,使唤道,“瑛安,你把易
辞背起来,咱们去海边。”
听得这话,楼桓之和柳易辞都是一愣,一齐看向云归,却见他一副模样,好似从不知晓,柳易辞曾对楼桓之何种心思一般。
看着柳易辞苍白瘦削的脸,楼桓之心内一滞,沉默走到床边,蹲下来,道,“易辞,上来。”
柳易辞盯着楼桓之的背半晌,又看了云归半晌,才缓缓地趴到楼桓之背上,“多谢……你们二人。”
当楼桓之站起身,把柳易辞背好在身上,才惊觉柳易辞如今已无甚重量了。何为形销骨立?也就是柳易辞如今模样。
背着柳易辞每走一步,楼桓之心里就害怕一分。柳易辞还能再撑住几天?
到海边,要三刻钟的功夫。云归一路走倒还不怎么觉得累,楼桓之要背柳易辞,亦不知是否已经累得很了。
一到了海岸边,云归连忙帮着把柳易辞搀扶下来,又让柳易辞和楼桓之在巨石上坐好。
此时阳光明媚,柳易辞不由得微微眯了眼。极目眺望,果然是不见边际的蓝。蓝得剔透清澈,蓝得与天共色。
云归在出行前,抓了一件厚披风,披在柳易辞身上。如今出了太阳,晴光正好,柳易辞便将披风解下,向云归道,“大海果然很好。好似连这儿的日光,亦分外暖和。”
说着,想将披风铺在身后。因着他此时虚弱无力,铺个披风亦是手微颤,半晌不得好。
楼桓之就坐在一旁,见了取过柳易辞的披风,利落地细细铺好了,看向柳易辞,柳易辞便轻轻一笑,随后缓缓地睡倒在披风上,“我听云归说,在这儿睡觉别有滋味,我也来试试看。”
“当真?”楼桓之有些讶异,云归可从未与他说过,在海边睡觉别有滋味。
在他的印象里,云归该从未见过大海才是。毕竟云归原不曾离开过京都,便是他,此时亦是头一回见着大海。
大海的广阔无边,愈发衬得他们渺小如蝼蚁。楼桓之曾以为江山壮丽、宏图远大,待得眼见浩蒲海洋,才知天外有天。
云归亦走到柳易辞身旁躺下来,闭上眼睛,“你试试看也就知晓了。”
楼桓之见此,亦半信半疑地躺下来。躺在中间的柳易辞看看云归,又看看楼桓之,笑道,“咱们这样儿,还真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有何奇怪的,就当是睡大通铺呗。”云归眼也未睁,言道。
柳易辞见云归闭着眼,便亦缓缓闭上眼睛。耳边是一阵阵的海涛声,虽声音不小,却不让他心生烦躁。
左手边是云归,右手边是楼桓之,莫名让他安了心。就好似一颗心,沉入海底,不见烦忧。
云归躺了一刻钟,到底未能睡着,要说为何却又说不上来。明明来到这儿,应该可以轻易抛开烦恼才是。
睁开眼向右看去,见柳易辞仍闭着眼,不知有无睡着,正要转回头,却见楼桓之睁开眼睛,看向他。
许是察觉了他的目光,楼桓之又尚未睡着,就看了过来,又用口型问,“怎么了?”
云归微摇头,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走下礁石,往沙地上走去。楼桓之见了,亦看一眼闭着眼的柳易辞,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地下了礁石,追上云归,并肩一道走。
“怎的突然就不躺了?”楼桓之轻声问道。
云归叹一声,“我亦不知。好似有甚事挂在心里,难以入眠。”
“你先前与柳易辞说,在海边睡觉别有滋味,你……以前来过?”楼桓之犹豫半晌,到底忍不住问道。
云归一怔,随后道,“我在梦中来过。”
于此时的他而言,前世种种,如黄粱一梦,说他在梦中来过亦不算错。
楼桓之虽相信云归不会欺骗他,可莫名的,他就是不信这句话。就像先前,他问云归是否与向寻有过节,云归说只是单纯不喜向寻这个人,这话他亦是从没真正信过。
或许说起来有些矛盾,可他当真觉得,云归好似有所隐瞒。
只是云归不愿说,他如何能勉强他?
罢了。还是再等等罢。或许有一日,云归会坦诚相告。
云归脱了鞋袜,把腿泡在海水里,楼桓之在一边坐着,只静静地看着云归。两人亦不多言语,只是沉默相伴。看着海水,看着浪花,看着心爱的人。
第49章 与世长辞
一个时辰过,已近黄昏。天边晚霞艳红,可惜未有纸笔,将它们画下来。
云归这还是头一回,与心爱的人同看日落。不由得往楼桓之身边靠了靠。楼桓之有所察觉,便亦不动声色地靠近云归,又伸出手来,揽住云归。
在这苍茫大海前,艳丽夕阳下,心爱之人就在身旁,伸手可揽可触。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好的?
楼桓之道,“待我们功成身退,执手走遍天涯海角,相拥看尽日落日出,可好
?,,
云归笑着应道,“自然是好。你这般说起,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前世他盼了多少年,到底只得屈死午门的结局。今生在世,他轻易不敢盼,却终有人要给他万千欢乐。
待得夕阳不见,天幕渐昏,云归站起身来,“走罢,咱们去叫醒易辞。睡了将近两个时辰,也够了。”
楼桓之颔首,亦站起身来,牵过云归的手,往回走去。走到礁石旁,喊道,“易辞,天黑了,咱们回去罢。”
喊完不见柳易辞反应,便又道,“易辞?”等了半晌,仍不见醒,与云归相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的惊恐之色。
云归又爬到礁石上,蹲在柳易辞身旁,轻碰了碰柳易辞的脸,“易辞,起来了。”可又是半晌过去,除了海浪声,哪里有回答声?
云归到底一个失力,跌坐在石上,怔怔地看着柳易辞难得面带粉红的脸。难道这好看的粉色,只是太阳晒的?难道……
楼桓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他长大后,以为再未有甚事可让他害怕。可眼下,他害怕得不愿动弹,不愿出声。不想再唤一次柳易辞,亦不想过去查探。
不知如此僵持多久,楼桓之终究是下了决心,一步一步缓缓登上礁石,蹲在柳易辞身边,探出手去◊伸向柳易辞鼻翼下的手,颤动不可自抑,而每向前一点,他就觉得千斤重。
直到终于靠近了,探得柳易辞再无鼻息,亦如云归,跌坐在礁石上。
柳易辞……死了。
他当真去了,离开了这个尘世。再不能睁开眼睛,再不能够醒过来。
之后,楼桓之和云归是如何走回去一路的,两个人都已记不清了。一直浑浑噩噩,不甚清醒。旁枝末节,更是不曾入脑半分。
回营后,柳星扑上来找他们要他的主子,两人怔愣在地,半晌不曾说话。柳星急了,一声又一声地质问,云归终究说出来一句,“易辞走了。他……死了。”柳星哪里接受得了这话?虽心里不安,隐隐有所预感,可事情摆在眼前的感觉,与预料又怎能相同?
他只知晓,柳易辞本来还好好儿的,随着云归和楼桓之走一趟,就一直未有回来了。他在军营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见着云归和楼桓之回来,却还是不见自家主子,如何能不失控?
“你们骗人!你们两个,究竟是何居心?把我的主子还来!”柳星大声吼道。在旁边巡城的士兵早就察觉他们几人不对劲,时不时地偷猫,见得柳星愈发不知尊卑,到底走过来阻拦,“你怎可对副将大人和军师大人如此无礼?”
云归眼眸微红,看着柳星,一字一顿道,“易辞死了^”
他如今是真不知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先前关琮死了,他难过了许久,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偏又与柳易辞交好了起来——柳易辞这一死,他又要再承受一次失友之痛!
为何他总遇上迟来的友谊?还未有如何一块享受欢乐,就要他亲历友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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