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气氛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校园里酝酿,随着最后一节课的落幕,终于达到了顶峰。
学生们有说有笑地结伴离开教室。
晏双在人群中看到纪遥又是冷着脸独自离开。
看也没看他一眼。
自从他们在寝室里吵了一架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纪遥仍然信守了对教授的承诺,从未缺席过任何一节课,也就经常能和晏双碰面。
不过两个人是谁也不理谁,有时候目光撞上了,也是立刻移开,还颇有谁慢移开谁就输了的架势。
晏双觉得他拉黑纪遥这个操作有点多余。
纪遥压根就不想理他了。
也能理解。
他都把纪遥气成那样了,纪遥要还能理他,那纪遥就不是纪遥,而是男菩萨了。
晏双抱着包下楼,离纪遥不过一米不到的一段距离,两人被裹挟在庞大的人流中,始终都无法靠近。
晏双若有所思地看着纪遥的背影,他不急,反正马上他们就会碰面的。
出了教学楼,晏双慢悠悠的往学校后门走,拿了手机出来,确认时间没有出错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了学校后门口,果然纪遥也在。
单肩包垂在一侧,白衬衣亚麻色长裤,清爽又干净,一手抬起正在看表,听到脚步声也没偏一下头。
晏双停在离纪遥不远处,刻意地望向相反方向。
两人属实是把冷战玩明白了。
“嗯,我已经到了。”
晏双竖起耳朵悄悄地听。
看来纪文嵩是通过什么人把纪遥引到了这儿。
晏双又看了下手机。
时间差不多了。
当纪家的车驶来时,纪遥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他以为是萧家的人来接他了,迈前一步看清车牌时,已经来不及了。
车里跳下来的四个保镖团团围住了他。
“小少爷,先生吩咐我们今天晚上务必要带您回家吃团圆饭。”
纪遥厌恶地皱了皱眉,“滚。”脚步向前,立刻又被保镖挡住。
“小少爷,别为难我们。”
晏双听着动静,始终没有将视线挪过去。
直到身后脚步凌乱摩擦,闷闷的声音响起时,晏双才不紧不慢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就打起来了。
纪文嵩的手下效率真不错。
下手也够黑。
对自家的小少爷也是拳拳到肉。
晏双轻勾了下唇角,随即入戏到了善良小白花,扔下怀里的帆布包,一下冲了上去,“你们干什么?!”
一群人正在混战,这么扑上去,简直就是找揍。
纪遥早在晏双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只是故意不理他。
既然晏双选择了要去走那条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的路。
那他就等着看好了。
晏双冲进圈内的一瞬,纪遥下意识地分了下神,肩后又挨了一击,回身还了一脚后,伸手去扯住晏双的胳膊,将人又用力推了出去。
晏双晕头撞向地原地转了一圈,腰上被人用巧劲带住,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道后才坐在了地上,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坠落感,就像有人抱着他坐下一样。
晏双定了定神,正看到带过手的保镖冲他笑了一下。
晏双:能不能敬业点。
“你们是谁啊,凭什么打人,我要报警了——”
晏双惊慌失措地叫喊着,顺便给了保镖一个暗示的眼神。
双手立刻被人反剪到身后,轻得几乎没用任何力道,而晏双依旧发出了一声惨叫。
纪遥动作一瞬冻住,一扫过去,看到晏双被人制住,本就冰冷的神色更添愤怒,“放开他!”
“上车吧小少爷,”小保镖虚虚地扣着晏双的手腕,微笑道,“您不想伤及无辜吧?”
“你们是纪遥的家里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晏双一副不可置信又痛心的样子质问道。
无知的言语猛烈地刺入纪遥的心脏。
家里人。
纪文嵩身边的人,算什么他的家里人?
纪遥脸色冷到了极致,“我叫你放开他——”
保镖微笑道:“小少爷,您跟我们这样耗下去,我们也没法子,不过这小子……您看我先断他一只手试试力道,您看行么?”
晏双心想这小保镖如果不是演技超群,那就是真心狠手辣。
语气里真是半点不掺水。
仿佛只要纪遥不答应,下一秒,他立刻就会打断晏双的一只手。
纪遥的眼神变了。
晏双很了解纪遥的个性。
纪遥的内心相当之高傲,被人要挟大概是他最讨厌的事。
晏双以为那天晚上他能把纪遥气成那样已经是纪遥的极限了。
现在看来,纪遥那晚还远未到真正破防的时候。
“你们别逼我。”
纪遥一字一顿,神色却是极其地冷静,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冰而出一般。
“纪遥,你快走,”晏双继续火上浇油,“他们会来真的,别管我,你先走……”
两人幼稚的冷战在这样的情形下烟消云散。
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依旧没有放开他。
依旧选择了……保护他。
纪遥看着晏双,神色中透露出热血般的孤勇。
“叭——”
汽车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一辆黑车气势汹汹地驶来,停在路侧,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了过去。
晏双:秦大蛋,又迟到!差点毁了他的部署!
先从驾驶位上下来的是魏易尘。
晏双:原来管家复工了,都行,人多热闹。
魏易尘没有看包括晏双在内的所有人,下车就立刻去后座拉开车门,又是恢复到了那个百分百完美的管家模样。
后座下来的秦羽白一身黑色西服,领口雪白笔挺,浑身上下毫无装饰,唯一的点缀就是他嘴角闲适的笑容,“这是在演什么?”
“秦先生。”
保镖们都认识人,立刻就向秦羽白弯腰打了招呼,“控制”着晏双的保镖也松开了手,立在一旁弯腰低头。
气氛瞬间又变了,原本一触即发剑拔弩张的场面,在秦羽白出现的那一刻,重心就产生了偏移,全场都变成了以他为主导。
秦羽白没有理会众人,径直走到晏双面前,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晏双,“受伤了吗?”
晏双愣愣地摇了下头,“没有。”
“我看看手。”
白皙的手腕被捧在掌心仔细地察看了一下,确保一点伤痕也无后,秦羽白拉了晏双的手,对一旁的保镖道:“你做事这么有分寸,纪文嵩果然很会调教属下。”
内容是夸奖,语气里却全是浓浓的讥讽。
“真抱歉,”保镖弯着腰,恳切道,“我并不知道这位是您的人。”
他的态度一下发生了剧变。
在纪遥面前寸步不让的威胁,到了秦羽白面前,却变得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我不为难你,”秦羽白对保镖道,“这件事我会和纪文嵩交涉,”他低头望向晏双,语气转柔,“走吧。”
晏双被他拉了一动,又站住脚步,忐忑道:“纪遥……”
秦羽白仿佛是现在才发现还有纪遥这个人,漫不经心地扫了人一眼,对晏双笑了笑,语气亲昵,“这是别人的家事,我怎么好管?”
“可是,他们打他——”
“哦?”秦羽白望向那群保镖,似笑非笑,“这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好歹也是你们家的小少爷,客气点吧,他也是十八岁的人了,好好跟他讲道理,难道他还会不听吗?”
“又不是小孩子了。”
语气笑中带着调侃。
仿佛纪遥此刻的抗争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游戏。
晏双被秦羽白搂在怀中强硬地往车里塞,他在进车前最后回眸看了纪遥一眼。
纪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垂下了脸,永远都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衣在混乱的打斗中已变得面目全非,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秦羽白如他所料般地“痛打落水狗”。
正如秦羽白每次对纪遥都称呼“纪少”一般。
纪遥是纪氏的少爷,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这个姓。
而秦羽白却是秦氏的主人。
秦这个姓氏能在圈子里得到尊重是因为秦羽白赋予了它份量。
这些事情或许纪遥隐约也能察觉到。
但他从来不会认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也很少有机会直面这个差距。
贵公子站的太高了。
晏双必须踹他一脚。
借秦羽白的力道用一用,刚刚好。
晏双收回目光,脑海里浮现出纪遥最后的样子,嘴角轻轻一勾,皱皱巴巴的贵公子啊……
——欢迎来到成人世界。
第50章
车上,晏双还在说着担心纪遥的话,秦羽白静静听他说完,目光落在他脸上,“没了?”
晏双作出莫名的表情,“什么没了?”
“除了纪遥,你没别的要跟我说了么?”
“说什么?”
秦羽白微微一笑,顿了顿后才道:“不想我吗?”
晏双被噎了一下,还在考虑自己是意思意思脸红一下,还是顶嘴喷两句的时候,秦羽白已经爽朗地笑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晏双的头发,“太长了,我带你去剪头发。”
轻描淡写地就将纪遥的事情略过了。
晏双又把话题硬扯了回去,“他们打纪遥打的这么狠,纪遥的爸爸不会生气吗?”
“他们当然是得到了允许才敢那样做,”秦羽白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耐心很足地对晏双解释,“你不用担心,他们也有分寸,不会真伤了他,如果真要下狠手,他早就倒下了。”
晏双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
车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在这种忽然的安静中,秦羽白目光依旧深深地凝视着晏双,嘴角带笑。
晏双心想秦兽今天表现不错,这才终于脸红了一下,“你盯着我干嘛?”
“没什么,”秦羽白目不转睛,“我看你好像和纪遥真的很要好。”
“我们是朋友。”
晏双给他和纪遥的关系定了性。
“哦?我怎么听说你们吵架了?”
晏双:“你怎么知道?!”
“纪家就他一根独苗,什么风吹草动都是大事。”
秦羽白又是一句话自然地掩饰了过去。
感情线上涨,情感投入增加之后,晏双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秦羽白和之前的不同。
之前秦羽白根本不屑在他身上花任何心思。
展现在他面前的也大多是他最恶劣的一面。
说话都可难听了。
现在秦羽白才真正有点秦氏掌舵人那种游刃有余又暗藏机锋的味道。
这样的秦羽白更难应付。
每次都是越到后面越难,晏双也已经习惯了。
战斗吧,打工人!
不过区区路灯挂件,怕个球!
“我们是有点意见不合,但纪遥人真的很好,”晏双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一会儿功夫,头衔就从“朋友”上升到“唯一的朋友”了,再过一段日子,是不是又要升级了?
秦羽白心中冷嘲,余光扫着前头平稳开车的魏易尘,心道:不要紧,怀里的这个到底是人是鬼是妖精,过不久就会显形了。
晏双以为秦羽白会带他去什么高级理发店或者美容室之类,古早书里不都那么写,“灰姑娘变身”,进去前土鳖一个,出来后惊艳路人。
其实也就换个发型,换套衣服,顶多再换副隐形眼镜的事。
“不是剪头发吗?怎么回家了?”晏双道。
秦羽白下车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牵了晏双的手,“谁说家里就不能剪头发了?”
厅里佣人忙忙碌碌,正在为晚上的家宴准备着。
晏双被秦羽白拉着到了一楼的小会客厅。
会客厅里已经都布置好了,工具设备一应俱全。
晏双被秦羽白按着坐下,见秦羽白脱了外套挽起了袖子,又从抽屉里抽出一把剪刀,脸上的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
秦羽白要亲自给他剪头发?!
莫不是想暗杀他吧?
“先生,晏先生的包已经放好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
秦羽白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魏易尘微一弯腰退了出去。
一点眼神、哪怕是余光都没分给晏双。
看来复工后的管家是真的学乖了。
各种意义上的。
找个时间表扬一下吧。
“你给我剪吗?”晏双看着秦羽白手指已经撩起他的头发比划,不由问道。
镜中的秦羽白笑了一下,“不可以吗?”
“你会剪头发吗?”
晏双话音刚落,“咔嚓”一声,他前面被秦羽白撩起来的头发瞬间就少了一截。
“会。”
晏双:你他妈会个锤子。
晏双看出来了。
秦羽白这是在故意搞他。
没等晏双发作,秦羽白就已经毫无顾忌地像修剪花草一样“咔嚓咔嚓”地在晏双的头上剪了数缕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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