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匕首已经被血液浸润了很久,娄越感觉都快要握不住了。他迷糊地想,不对,冉喻怎么还没从小房间出来?
冉喻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娄越心里着急,但又实在脱不开身,他大声喊了几声冉喻,却没有人回应他。
詹主任连忙踉跄着去开小房间的门看情况,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口被扔出来了一个昏迷的姑娘。刚才他们三人一直在堵门,竟然没注意到小房间里的动静。
打开门后,詹主任愣在了原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十来只海鬼的尸体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还有一具缺了腿的血肉模糊的人类残尸,冉喻仰面躺在红红绿绿的血泊里,眼睛紧闭着,不知死活。
门口地下走廊外传来了海鬼越来越激昂的叫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血肉搏杀声,接着又突然掺进了几句人声,:
“娄队长?您在里面吗?”
“有人吗?——”
救援队伍终于到了!
詹主任和护士长连忙应道:“有人!我们在这儿!”
娄越已经没有力气出声了,他机械地挥着手臂抵挡面前海鬼的最后一波攻势,将匕首插入对方的心脏,就连拔出匕首的劲儿都没了。
好在救援人员及时赶到,他们是一批训练精良的队伍,擅长冷兵器近战,这是娄越之前嘱咐过的。
“冉喻,冉喻呢?”这是娄越被施救人员抬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警卫局和城防军的精锐部队不是吃素的。他们到来后的短短四十分钟左右,整个精神病院内外的海鬼基本上被清理干净了。
此次救援行动中受伤的人不在少数,还好精神病院有基本的医疗设施,治疗区和病房里的不少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幸存着,两支队伍都决定就地先进行疗伤。
昏迷了约一个小时后,娄越醒了,身体没有一寸不是痛的。旁边的詹主任及时赶来,告诉他肋骨断了一根,胳膊和手腕脱臼,身上还有不少擦伤划伤,要现在病床上躺几天。
娄越还没开口询问,詹主任就主动说了回答道:“你的那个队员没事,也是受伤严重晕过去了,还没醒,就在隔壁病房。”
“我去看看。”娄越说着就要起身,被詹主任单手就按了回去,“骨头刚固定好就想乱动?放心吧,那边有医生照顾。”
娄越还是不放心,刚抬起头就被风风火火走进来的另一个人毫不客气地重重按回了枕头里。
“冉喻就跟了你几天,这险象环生的,差点没命好几次。你怎么当领导的?”詹一烨站在病床前,冷着脸睥睨着娄越说。
“小烨!怎么跟领导说话的?”詹主任训斥道,随即低头对娄越说,“抱歉啊娄队长,小烨从小自由散漫惯了,看着无法无天,其实能力很强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詹一烨翻了个圆润的白眼。
娄越明白过来了,这俩人原来是父女。他忙道:“没事的詹主任。多亏了您女儿及时赶到,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
詹主任刚要客气两句,就被詹一烨不太耐烦地推了出去:“爸你先去看看冉喻吧,我跟领导有事情要汇报。”
这是个条件不错的单人病房,詹主任被女儿赶走后,病房内很安静。
詹一烨回到娄越病床前搬了个板凳坐下,面容严肃:“丁队长带人去收尾了,派我来先把知道的消息跟你汇报一下。”
她从外套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先说你们被困在仓库里的时候,那个昏迷的姑娘醒了,说是有个行政秘书在之前大楼走廊的窗户旁可能被海鬼划伤了,后来在小房间变异后,硬要拖所有人下水,把那一屋子人全咬了。姑娘当时躲在货架后头,吓晕过去了,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我们赶到时屋子里的海鬼都死完了,冉喻昏倒,目前检查下来没有大问题。”
“之前言艾教授告诉我们,海鬼的血液具有强感染性。你还算走运,身上有伤口但没接触到绿血,你昏迷的时候医生给你彻底消毒过了。三环医院也派了人过来准备大规模消毒,城防军已经封锁了精神病院附近区域,三环警卫局的其他部门正在三环内其他地方排查有无海鬼的踪迹。”
“按照娄队之前提供给我们的线索,我们还发现后山和水塘那边有很多野坟,坟里的尸体只剩下些骨头渣子,很可能那里就是海鬼滋生壮大的温床。”
……
詹一烨逐条汇报完,娄越的目光定定地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一言不发。
詹一烨:“现在我可以问一些问题吗?这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说脏话,按文明程度扣秩序分。”娄越看见詹一烨落在自己绷带上的目光逐渐冰冷,改口道,“算了,今天先不扣。有很多问题我也一直想不通。”
这件事发生在十队辖区内,警卫局的人,尤其是詹一烨等人迟早要知道和帮忙解决。于是娄越便简单讲了讲海鬼出现后的一些疑点。
“你是说,海鬼们拥有思考和应变能力,它们之间能交流,本来可以布一个更好的圈套来捕猎,却偏偏打草惊蛇,让你们反杀,这样很矛盾?”詹一烨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但是第一次出现的四只海鬼有分歧,那么它们的这次暴露是不是在计划外的?第一只冯院长变成的海鬼见到你有点心急——可能是报仇心切,打乱了它们原有的计划,让它们不得不提前暴露?”
“我也猜过这种可能性。”娄越之前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厮杀状态,此时终于有精力来仔细思考,“那你觉得,原计划应该是怎样的?”
“如果我是海鬼,要在短时间内吃到并感染到更多的人,就会首选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詹一烨说,“最好离警卫局和城防军远一点,这样就可以在被发现前多吃几顿。”
现在的三环内,有什么地方是人口密集,且出事不易被发现的?
娄越和詹一烨的脸色同时变得很难看:“临时隔离区!”
第33章
假设这种“原计划”存在,那么无论是海鬼的滋生蛰伏,还是因暴动和奇怪的病毒而设置的人口密度极高的隔离区……仔细想来都有人为的痕迹。
如果海鬼真的是蓄谋已久,伺机围捕人类,或者想得再坏些,如果有人在推波助澜的话,那么之前的很多疑团似乎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娄越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大脑飞速运转,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怪事。
前几天的那场大规模暴动后,安全部门开联席会议讨论过多次,但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始终存疑。因为讨论来讨论去,暴动主使者的行为前后总有矛盾。暴动组织初期严密,后期则诉求敷衍,聚集解散都很迅速,像是意不在此。另外,那种改变思想记忆的RNA病毒与其说是动乱起源,不如说只是一个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幌子。
……可如果是为了帮助和掩护海鬼呢?
主城内各条道路划区进行网格化管理,如果没有这场暴动,某家某户某个人莫名死亡,警卫局一定会迅速出动,调查到底。但这场涉及近五万人的暴动彻底打破了严密的管理体系,三环治安系统遭到严重破坏,死伤成百上千,失踪者也不在少数。之前据詹一烨称,仅仅一个上午,银杏路和白桦路辖区内就有7个。
那么整个三环约28条街道,再加上还未报案的,究竟有多少现有警力无法顾及的失踪人员?
冯院长是否真的是帮助海鬼的一员?如果他是,那么那个神秘的银杏路互助协会呢?
这些失踪人员会不会也和精神病院后山上那些无名尸身一样,成为供养海鬼的食物?
而处理暴动后续工作的一段时间,安全部门的多数军警力量将被占用。充足的食物,宽松的敌方管制,这无疑是海鬼纠集壮大并休养生息的绝好机会。
问题是,这样的猜测成立吗?
人类中真的会有这样的叛徒,会弃人类利益不顾,帮助海鬼大肆屠杀自己的同类吗?
可如果猜测不成立,那么精神病院后山水塘间的无名尸骨、故意制造混乱的那场暴动、传说中的海鬼突然出现的时机和地点……种种事件挨在一起,过于巧合了。
证据自然需要仔细寻找,但当务之急是通知其他各部门,开启预警机制,把重点放在加强对临时隔离区的监管上。
首先得联系魏局长和艾伯特,把事情交代下去。
娄越的右胳膊肘被缠得紧紧的难以弯曲,左手被绷带缠成了一个圆球,只好求助于病床边的詹一烨。
“可以麻烦你帮我把通讯器摘下来吗?”
詹一烨帮了忙,但又没完全帮到忙。
因为此时詹一烨刚接到丁台泰的消息,让熟悉路况的她去后山帮忙,有一个小队好像迷路了。她把通讯器摘下来往娄越耳边一放,脚底冒烟似的蹿出门去出任务,在门口被詹主任逮到了。
“跟你说多少遍,走路别这么火急火燎的,当心摔着。”詹主任说,“出任务注意安全,太危险了,晚上回家我给你煮你最爱喝的酸萝卜老鸭汤补一补,缓缓神。”
刚要摆脱老爹唠叨的詹一烨脚步一顿:“……不吃鸭子。”
詹主任瞬间明白了原因,回想起瘆人的嘎嘎声也打了个寒颤:“那就喝三鲜鸡汤吧。”
“好嘞!”詹一烨头也不回地冲进楼道口,声音回荡在走廊内,“还有糖醋里脊!”
詹主任看着女儿干劲满满的精神面貌,无奈地笑了笑,扭头走进娄越的病房时,却看见病人双目无神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詹主任心道不好,难道娄队长被怪物围攻的场面刺激到,产生了心理阴影?可他这刺激反应滞后得也太严重,心理科最有名的医生通讯号码是多少来着……
娄越没有注意到詹主任满心的忧虑。他终于盼到一个活人进来,立刻如枯木逢春般恢复了生机,伸出圆手小幅度上下挥动着:“帮我拨个号码,谢谢詹主任。”
冉喻醒来时,察觉到病床旁有一道幽怨的气息。
娄越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单人小沙发,在看冉喻的伤情报告。报告有好几页,在娄越的再三要求下,重新包裹的圆手里露出了一根缠着绷带的食指,此时他正费力地用那根食指轻轻翻页。
见冉喻醒来,娄越试图翘起二郎腿时牵动了上身肌肉,疼得嘶了一声,又怕丢人,赶紧咽下声音摆出一副审犯人的姿态,垮着脸阴阳怪气地问:“挺厉害啊?一打十?一声不吭扛下所有?”
冉喻还处于刚苏醒后的迷茫状态,詹主任给他检查完身体状况,给他喂了水,表示他身体的恢复速度出人意料地好。
娄越犹不解气,伸出缠得圆滚滚的食指对他指指点点:“遇到危险别总想着自己扛,你知不知道你发烧到四十多度?这么小的房间里这么多海鬼追着你咬,你就是命大才没被咬着,再有下次多少条命都不够你挥霍的。”
冉喻看了眼娄越身上的绷带,似乎比自己好些,还能坐起来训人,他自己现在几乎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冉喻吃力地回想着昏迷前那些可怖的场景。娄越说的没错,在那样的条件下不被咬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被咬到,只知道现在似乎是安全的。他保有清醒的神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变成只会吃人的怪物。
一向正直的詹主任没忍住,说了句公道话:“其实咱们都差点没命。你只比娄队长晚醒了两个半小时,我让他不要乱跑,他不听,非要来看你。”
娄越冰冰凉地瞥了詹主任一眼,后者立刻表示要去拿药回来换,然后快步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了娄越和冉喻两名伤员,一坐一卧,身上脸上都挂了不少彩,看上去很狼狈。
旁人一走,娄越反而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是冉喻先开的口。他的咽喉有些发炎,嗓音干涩低沉:“你活着,太好了。”
冉喻把脸侧过来看着娄越,半张脸陷进软绵绵的枕头里,有些苍白的脸颊看上去比枕头更柔软。他的黑眼睛里还含着刚醒来的迷离,却不减半分关切和真诚。
娄越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回应如此直白的试探。其实这也说不上试探,只是冉喻死里逃生后的真心话,但这样热切的关心和剖白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对不算很熟悉的上下级之间。
“幸好你也没事,不然我这个借调你过来的人罪过就大了。”娄越吸了口气,感受到断掉的肋骨处尖锐的刺痛,不知又扯到了哪块肌肉,疼痛感直钻进心脏里,“给我讲讲你在小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吧……当时害怕吗?”
“说实话,有点怕。”冉喻轻轻笑了一下,刚刚简单说了几句,病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人是大黄,他上午奉命给艾伯特军长送完文件后,刚才被娄越召唤了过来。
娄越刚醒时跟魏局长和艾伯特军长简要说明了目前的问题,他们表示会高度重视,并酌情将此事提为最高安全级别。他随即又吩咐自己的督察队员们盯紧后续,大黄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汇报新消息。
大黄和娄越走到无人的走廊角落,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如数传达。
警卫局和城防军又在扯皮了。这是娄越听完汇报后的第一反应。
“魏局长现在正在三环警卫局指导工作,”大黄说,“他似乎不太相信这件事,说海鬼不大可能真实存在。不过说实话,如果不是一路上看到这么多海鬼尸体,我也不敢相信,这也太超乎想象了。”
娄越冷哼了一声:“是不信还是不愿意相信?辖区内接连出事,推卸责任的话术也不动动脑子。”
娄越明白,魏局长这人相不相信不重要,采不采取措施才重要。就像之前他紧急求助警卫局和城防军两方队伍,这两位长官指不定在背后骂他多少句“又犯疯病”,但还是不敢含糊地立刻派人过来。
“好,正好我要回三环警卫局,找他当面聊聊。”
娄越心里惦记着临时隔离区的事,不敢再耽搁。现在冉喻脱离了危险,精神病院周围的扫尾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娄越决定立刻回去。
等待冉喻苏醒的那两个多小时,娄越一边担心冉喻,一边跟临时隔离区的负责人保持联系,得知一切正常后,心中沉甸甸的不安和焦躁却一点也无法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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