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成,也没生气,只是把今天的肉扔给他,让他帮自己处理好,晚上好下锅吃饭。
时曲沉默地干着活,许久才闷声闷气地问:“大人,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明明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白苏漫不经心地说:“很简单,人都是惧怕改变的。这一步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大家心里都没底儿。不过你放心,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你一定会有收获的。”
总有处于绝境的人选择尝试,而一旦出现了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会涌现出无数个。
时曲心神受到了震撼,是的,不仅仅是那些人,就连他自己其实也是惧怕改变的。
他静静地看着巫,心中涌起了澎湃的波浪,或许还不够掀起滔天巨浪,但已经可以初见风暴凝聚的先兆了。
这天晚上他根本合不上眼,辗转反侧地等待着白苏所说的那个人,也像是在为自己做出一次不一样的决定。
直到天都快亮了,他已经失望地准备闭上猩红的眼睛补个觉,才听见门板上传来微弱的咚咚声。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垛上爬起来,眼睛放光地拉开了门。
那是一个残疾老弱的半兽人,因为没有什么力气,连族里最脏的活都不一定抢得到,饭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经常饿得两眼冒金星。
他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两只眼睛浑浊不堪,拄着一把简陋的拐杖,如同骷髅般站在屋外。
“那个……时曲大人,我能试试吗?”
时曲太高兴了,一时间竟没注意到他的称呼,而是热切地握住他的手,同意了他的请求。
时曲的高调自然早已引起了时君御的注意,但他没时间操心这些小事,因为接下来有一项重要任务需要他去办。
铁树部落的亚兽人将会来他们部落进行物品交换,当然这是名义上的说法,实际上是为了跟他见一面,再看看部落的情况,以便定下未来的婚约。
铁树部落实力不俗,这位亚兽人又是族长的独子,对他而言是极大的助力,绝对马虎不得。
而且,有了这样的婚约,他就再没必要担忧巫对他的制衡。这是他的重要砝码,自然一丝一毫都不容闪失。
而成功推销的时曲兴奋地找到白苏,将终于有人愿意学习的事情告诉了他。他的眼睛是那样亮,连晴夜的星子都比不上,里面充满着希望的光辉,让人也忍不住被感染。
直到他滔滔不绝地讲完,这才发现自己耽误了白苏不少的时间,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很少有人这么认真地听他讲话,一时竟让他得意忘形了。
白苏摆摆手,没计较这些小事,反而是拿出一套布衫做成的小棉袄递给了他。
“最近你就穿这个。”
布衫的布就是时曲缝的,剩下的棉花白苏让他塞进去当填充物,就做成了这么一件简陋的棉袄。说真的,丑得要死,但胜在保暖性还不错。
时曲愣住了,手指忍不住抚摸过那柔软的触感,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根本没资格去穿。
白苏也没跟他啰嗦,直接讲明了缘由。
“铁树部落最近要到部落里换东西,你穿着这件袄子出去,就当是一种宣传,他们看到了也许会跟你们交换布和陶。”
时曲这才明白白苏的用意,立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袄子穿上。
真暖和啊!
他有些震惊地瞪大眼睛,被这软软暖暖的感觉给征服了。
见他喜欢,白苏干脆把这衣服送给他了,本来也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正好物尽其用。
时曲惊慌失措地拒绝道:“这怎么能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白苏:“就当是你的报酬吧,毕竟最近你帮我干了不少活。”
时曲拗不过他,只能满心欢喜地收下。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就跟白苏给他的感觉一样,温暖美好干净。
不过……他有些好奇地看向白苏:“铁树部落怎么会突然大老远地跑过来要做交易?”
白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悠长地说:“自然是为了他们部落最尊贵的亚兽人和我们族长联姻的事。”
时曲愣住了,这么大的事时君御竟然一句也没跟他提过。他心中有些酸涩,当然不是什么嫉妒,只是难过于哥哥似乎并没有想要跟他分享这些消息的意思。全族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他这个作为弟弟的人却仿佛傻子一般。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这是件大好事啊,真是恭喜族长了。”
白苏毫不客气地继续添油加醋道:“当然,族里都已经准备好些日子了。族长非常看重这次部落联姻,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惹得尊贵的亚兽人不高兴。”
“所以,前一段时间我很奇怪,你居然这么有空闲在我这里帮忙,而不是去给族长帮忙。”
说到这,他笑了起来,语气意味深长道:“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啊,毕竟你要是走了,我这一堆烂摊子可就没人收拾了。族长那多的是人忙活,我这臭脾气可找不到几个人忍受。”
“时曲,辛苦你了。”
第48章 都是一家人何必分这么清10
“所以, 你是在质问我吗?”
面对时君御冷漠的反问,时曲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刚刚的冲动到现在已化为乌有, 只留下淡淡的灰烬在心口飘浮出空洞。
他茫然地看着陌生到极点的时君御, 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丝在意, 只有可怕到令人心寒的冰冷。
这真的是曾经发誓要跟他同进退、共甘苦的兄弟吗?
不,甚至连他自己回忆起来, 都觉得那画面模糊到了极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之间似乎只有生疏和伤害。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时君御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根本就没有把这放在心上:“时曲,别把手伸太长,还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事。”
时曲愣愣地看着他,苦笑着咧了咧嘴,他似乎真的管得有些多了。
他满心苦涩,手指不住地搓着衣角, 鼓起最后一份勇气,问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我们是最亲密的兄弟,永远都不会欺瞒、伤害对方吗?”
时君御简直被他的天真逗笑了,年少时随口说的蠢话怎么能够当真。再说,人都是需要长大的,这些话到了现在还有人会信吗?
时曲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破灭了。他难堪地低下头,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时君御不愿意与他纠缠, 因为那位美丽的亚兽人马上就要来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时曲的肩膀, 放缓声音安慰道:“时曲,虽然我们流得血脉不同,但一直以来我都是拿你当兄弟。只是有些事并不方便跟你说,也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好好为我做事就行了。”
“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亲相爱、互相扶助,在这一点上,是永远不会变的。”
虽说时曲没什么大用,但在牵制那位巫的方面还是发挥着重要作用,所以他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反正以时曲的性格,只要给他点好他就会全心全意地付出,这么好骗的人可不多见。
时曲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快要干枯的水池,时君御总是从他这里把水取走,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往其中倒入一点清水。
时君御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因为他知道时曲最后总会妥协。
“最近巫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对于这次会面,他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这话,时曲混沌的大脑宛如被注入了一剂良药,一下子清醒起来。
这段时间他确实按照时君御的要求汇报着情况,但都是些日常生活,根本无关痛痒。
从第一次撒谎的紧张,到后来的平静无波,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居然这么有表演的天分。
他飞快地转动着心思,琢磨着时君御问这些问题的目的。真是奇怪,巫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对付时君御,为什么时君御总是这么防备、害怕?
他想不通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他选择了帮白苏隐瞒。
时曲疑惑地皱起眉,想了半天才说:“巫没什么反应,依旧做着平日里做的事。”
时君御有些不信,巫真的能这么稳如泰山?
时曲却认真地说:“如果你不信,可以再派人去调查,我是绝对不会撒谎的。”
明明已经撒了无数次,可他却说得真真切切,仿佛半点私心都没有。
时君御沉吟片刻,确实打算再派人去探探口风。不过说到底他还是总觉得时曲又蠢又笨,根本不会在这种事上做掩饰,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
或许巫只是没办法,所以也就随他去了。
他笑着看向时曲:“谢谢你我的兄弟,我就知道不论怎样你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时曲勉强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他的心已经伤透了,却正如时君御所料,也无法割舍掉那少得可怜的亲情。
总归,是他欠时家的。
没过几日,铁树部落的人就来了。为首的亚兽人一脸高傲,容姿绮丽,头发是偏金的亚麻色,带着些许微卷,身着雪白的狐狸皮毛,脚上还套着鹿皮靴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
而他身后跟着数十个高大兽人,各个肌肉鼓起、身材彪悍,一看就比白岩部落的大部分兽人战斗力要强。
亚兽人吴冰环视一圈,似笑非笑地看向时君御:“怎么没见到你们部落尊贵的巫?”
他自是了解时君御的困境的,不过父亲说得也对,以他的脾性与其嫁给地位高的兽人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倒不如找个有求于他的,这样就算过不下去也能相敬如宾。
时君御温和地解释道:“巫说最近有些事,要闭关几天。”
当然这只是面子上的说辞,实际在他听来不过是白苏退让了,这让他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吴冰也没多问,他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时君御手中的盐,其他的事暂时还跟他没什么关系,也不必插手太早。
他给同行的兽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到部落周围逛逛,把交换物品的名义给坐实到位,自己则跟着时君御去了储存盐的地方。
铁树部落的兽人们只能百无聊赖地到处闲逛,根本没把交换物品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他们部落远比白岩部落要繁华,就是王城也去过好多次,哪里看得上这偏僻部落的破烂。
然而走着走着,兽人吴华却真发现了点好物。那是一个又老又瘦又残的半兽人摆出的摊位,上面孤零零地放着两个陶盆,虽然东西不多,但识货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价值。
他与同伴对视一眼,大大咧咧地走过去,粗手粗脚地拿起陶盆看着,片刻才语带威胁地问价。
半兽人有些害怕,但这是他辛辛苦苦好多天才烧出来的,想着铁树部落也不敢在他们这闹事,这才颤巍巍地比了个手势。
吴华却是双目一瞪,毫不客气地开口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就这破东西也敢买这么贵,是见我们衣着华丽想把我们当肥羊宰吗?!”
半兽人赶紧摇摇头,慌忙地起身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因为舌头不灵活根本辩不过牙尖嘴利的吴华。
吴华直接将两个陶盆拿走,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又随手掏出一块骨头带肉扔在了半兽人面前,趾高气昂地说:“这是我给的价格,赶紧收下,我就不到你们族长面前告状,否则我让你没好果子吃!”
半兽人看着瘦弱,性子却执拗极了。这些陶盆是他精心烧出来的,如果不是生活太困难,他甚至都舍不得拿出卖,又怎么能屈服于外族兽人的淫威就这么贱卖掉。
他一摇一摆地跑到吴华面前,瘦弱到只剩皮包骨的黑手指死死地抓住他的布袋,就是不愿意松手。
吴华没想到他这么放肆,脑袋一热,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风烛残年的半兽人哪里是他的对手,瞬间如同纸片般飞了出去,砸在自己的摊位上,只剩下一口气。
吴华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但也没有任何后悔之意,在他们部落这样的半兽人早就扔出去自生自灭了,就算他真的打死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得意地哼起歌,背好自己的包裹准备离开,却听见背后风声响起,立刻朝一旁跳去。
可他哪是时曲的对手,面对那重得几乎要打碎他骨头的拳头,只能节节败退。
吴华忍不下这口气,直接大吼一声变成了兽型。那是一匹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白狼,牙齿锋利、爪牙如钩,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时曲。
可时曲同样不怵,他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转身往旁边一滚就拿起了自己事先藏好的巨斧。
银色的巨斧在阳光下散发出森寒的光芒,似乎下一秒就会把巨狼的头颅切下来。
吴华有些退缩了,不敢置信地盯着时曲手中的武器,眼睛里充斥着犹疑。这些人不识货,他却是知道的,那是铁,能够轻易割破他的皮毛、撕裂他的内脏。
“时曲,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喝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闻声而来的时君御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幕,怎么也想不到向来老实的时曲竟然会选择此时闹事,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吴华立刻变回人身,愤愤地走到亚兽人身边,将问题的矛头直指时曲,半点也不脸红地颠倒黑白。
时曲同样高兴时君御的到来,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半兽人扶起来躺到一边,希望时君御能够为他们主持公道。
亚兽人听完冷冷一笑,目光直刺时君御,毫不客气地质问:“白岩部落的族长就是这么待客的吗?只是一点点口舌之争,就要跟远道而来的客人大打出手,半点礼数都不懂!”
时君御赶紧赔不是,又呵斥时曲:“还不过来道歉!”
时曲震惊地看着他,没办法相信自己信赖的族长在此时竟然不问缘由地就站在了别人那边。一股悲愤从胸口燃烧而起,烧红了他的眼睛,也烧红了他的心。
“族长,是他们先欺辱我们族人在先!”
亚兽人淡淡地说:“怎么算是欺辱?报酬已经给了他,他却不依不饶地想要更多,这不是讹诈是什么。”
时曲攥紧手指,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可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报酬,你们这是强买强卖。”
亚兽人扫了一眼几乎要死去的半兽人,眼睛里闪过鄙视和嫌弃:“这种半兽人在部落里根本没有生存的价值,能给他报酬已经是我们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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