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话套话。陆阔微笑。
“只是末尾的笔锋总有些岔开,拢不到一块去……”
你笔的问题。陆阔微笑。
“用笔有力,本该落纸全是重墨,却并非如此,反倒在落笔之后再运腕,便有些转变得过于纤细分明,看似是雷霆万钧,实则化作春雨绵绵,陆先生像是有两股脾性,自知要选哪条,却仍还难免不能回神。”
因为我练的瘦金体,但没练好,太久没写了,下笔的时候不记得了。陆阔微笑。
陆阔听他吧啦吧啦地分析了一堆自己的性格,还没完,接着说:“‘阔’字拆为‘门’与‘活’,‘门’字上下皆有敞口,是通气的字,可惜上口气窗过小,不若下口宽敞,可解为来路宽,而前路窄。”
陆阔倒没什么反应,张寮倒是听得比他更仔细,闻言便有些担忧似的,看了看陆阔,又看向大师,欲言又止。
大师抬手制止了张寮说话,接着道:“幸而还有一‘活’字。活路也可解为生门,门内套门……”大师又细细地看了陆阔一阵,忽然笑了起来,将宣纸对齐折了起来,放到一旁的长明灯上点燃烧了,“冒昧地说一句,眼前就是眼前,人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门也不能推开两扇,否则门内的‘活’便无法从狭小的上口出去,只能朝下口退。”
陆阔听出点门路,又不想完全不给张寮面子,便作势想了想,道:“我不是很明白,请大师明示。”
大师摇了摇头,不再解字,反倒是恳切地劝:“世上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是不能重来的,可惜人人都学不会放下,都想着逆天而行。”
陆阔:“……”
拍武打片呢?我还走火入魔呢。
被大师这么一搅和,陆阔面上不显,心里却有点不太乐意了。张寮也感受得出来,恭恭敬敬地辞别了大师,领着陆阔出了庙之后,劝道:“别不高兴,大师当初跟我说的也差不多是这些话。”
陆阔:“……”
搞半天是这样啊?!那别处的庙里咋就知道多说些吉祥话呢?
张寮见他放松了一些,便笑起来:“也不完全一样,毕竟测的字不一样。只是他也说我放不下,我想,大概他测过的人里面十有八|九全都放不下,人嘛,这一点最相同,总有放不下的事。所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陆阔笑了笑,点点头。
吴钟仁被蒙着眼睛,浑身捆得严严实实,听不到外头有别的动静,已经心知是要栽了。他压根就没料到唐棠会来这么一招,算是彻底地大意了。
唐棠从兜里掏出叠好的纸摊开,嗤笑了一声,看一眼吴钟仁,低声说:“三十一个小时,你应该玩得挺开心的。”
吴钟仁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唐棠看着纸上列的一条条,伸手弹了下纸,说:“那我就还你三十一天,咱们慢慢儿玩,我保证比你那时候玩得更开心。我哥玩不起,我才玩得起。”
吴钟仁甚至根本不知道唐棠还他妈有个哥,更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他特别想解释是不是有误会,可惜并没有发出声音的机会。
这张纸上写的,全是当年尸检报告上的东西,唐棠当初把尸检报告翻来覆去地看,看得能记一辈子。记点东西有好处,还回去的时候用得上。
唐棠的目光缓缓从纸移到吴钟仁的脸上,说:“如果你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的话。”
第96章
晚上,陆阔和唐越通电话,问家里情况怎么样。
唐越似乎有点感冒,鼻音有点重,说:“没事,陈霭这边挺乖的。你那里呢?要找季然的亲戚出庭作证,找到了吗?”
陆阔当初是串通陈霭撒谎,谎称自己要帮季然找证人才出远门,现在也顺着编:“还没呢,搬家了,问了一大串人,还在找。你感冒了就多注意休息,别操心那么多。”
唐越应了一声,就沉默了。
陆阔在这沉默当中忐忑了起来,想了想,温柔地问:“怎么了?”
唐越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唐棠又丢了。”
陆阔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他早就安排好了,夏令营那边也连蒙带骗,就为了不让唐越知道这事儿,他已经计划好了,把唐棠弄回来之后,有什么事私下里沟通,不要让唐越来操这个心。可怎么唐越还是知道了?唐棠那几个嘴碎的朋友明明也打点好了。
唐越说:“我联系不上他。”
陆阔失笑:“这个啊?他不是之前发短信给你,说他们要去登山,有好几天都会关机,没信号啊山上,那山又高。”
唐越又沉默了好一阵子。
陆阔还想圆两句,突然听到唐越说:“陆阔,我这边手续办好了,明天就去你那边。”
陆阔一听这话就愣了,半晌才找回声音,硬是扛着装傻:“你来这干吗?我这找季然他亲戚……”
“陆阔。”唐越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一声,没再说别的话,手机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偶尔的呼吸声。
陆阔狠狠地抹了把脸,点了根烟:“唐越,你听我解释。”
唐越说:“你解释吧。”
解释个屁,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陆阔苍白无力地解释:“你过来也没用处,我已经在这边了,你帮我看一下陈霭,我这边我看着。”
唐越说:“那你立刻报警。”
陆阔急得反而笑了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谁跟你说的这事?陈霭?”
“你不要管是谁跟我说的,那是我弟弟,我要求你马上报警。”
陆阔笑着点了点头:“好,行,明早上我就去报警。”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糊弄人的,唐越也不拆穿他,只是又说:“我明天出发。”
“你不准过来!”陆阔猛地吼了一声。
唐越许久都没说话。
陆阔把烟头摁灭,放缓了语气:“对不起,我不是吼你,我……我回去跪搓衣板行不?你先去超市里买块。”
他试图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但显然失败了。
唐越仍然没有说话。
陆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刚才那一下他是真的急了,他不想唐越过来这边,不光是不想让唐越面对唐棠这事儿,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莫名的恐惧,他这辈子都不想让唐越踩上这块地。
这地方是吴钟仁的老巢,虽然吴钟仁现在被唐棠给弄走了,但对于陆阔而言,任何一点微妙的能把吴钟仁和唐越联系到一起的关系,都足够让他草木皆兵。他害怕所有的蝴蝶效应,而唐越过来这边,看起来显然是很恐怖的一个发展开端了。
万一呢?
他不敢赌这个万一,亿万分之一都不敢赌。
“我们先把这个事说清楚,好不好?”陆阔恳切地说,“你先告诉我,是谁跟你说的。”
唐越现在这反应,估计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信息。
“这不重要。”唐越说。
陆阔点头:“好,那不说这个。你真的不要过来,你得相信我,我一定能把唐棠给你好好带回去。”
唐越说:“我相信你能把他带回来,但不缺胳膊少腿不代表就是‘好好’。”
陆阔又是一怔。
“他为什么要报复那个叫吴钟仁的人?”唐越问。
陆阔的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半晌才问:“谁跟你说的?”
他原本还怀疑是发小又没藏住话,可发小并不知道吴钟仁的事,那么难道是小短丰献?又或者,是季然。
无论是谁,他都想撕了那个人。
唐越根本就不应该知道这个名字,这辈子都不应该听到这个名字,不应该沾上任何关系。
唐越是听季然说的。
而季然是听陈霭说的。
陈霭跟着律师去找季然,多嘴提了一句陆阔,说陆阔虽然出远门了,但让季然放心,他跟唐越也能帮忙弄好一切。
季然问出远门去哪了,陈霭就有点支支吾吾,最后还是说了唐棠在夏令营里的蹊跷。
季然顿时就多想了很多事,想完找了个借口让唐越来见自己,然后说了半件事。
季然提了吴钟仁,但没说具体吴钟仁和唐棠的仇,只说有仇,具体的自行去问陆阔和唐棠。
季然还说,唐棠这次就是去寻仇的,恐怕前面一次失踪也是寻仇计划其中一环,接下来唐棠一定会速战速决,吴钟仁很可能会折在唐棠手上,唐棠会虐杀吴钟仁。
当时,唐越听完了,脑袋都是懵的,第一反应真是季然疯了吧,自己弟弟虽然性格是有点暴,但怎么说也都才是个初三毕业生,能怎么跟一个社会人士结那么深的仇?而且说得还像是处心积虑似的,这也有点太搞笑了。
唐越甚至怀疑事实就像陈霭说的那样,季然是被他爸的事给刺激得神经了,这才解释得通,不然怎么一下子自首,一下子又这么说唐棠。
当然,唐越不可能把这种话说出来。
但季然还是能看出他的想法,也不打算解释更多,总之把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爱信不信,爱怎么样怎么样。
唐越回去的路上想了再想,找陈霭套话。陈霭开始还咬死了不松口,慢慢地撑不住了,压根圆不下去,最后承认了陆阔是去解决唐棠的事了,但陈霭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真就只知道那么多。
陆阔回过神来,措着辞对唐越说:“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不要过来,我来解决。”
唐越冷静的异常:“必须去报警,不然以我们自己的法子,根本不能找到唐棠,那边人生地不熟,他又真想不被我们找到,我们就很难找到他。”
“你冷静下来。我对这边是人生地不熟,但我已经请了地头蛇帮忙。而且,唐棠也人生地不熟,比我更不熟。”陆阔继续跟他说道理,“你去报了警,好,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犯事,怎么办?唐越,我之所以要私下里处理这件事情,不是因为我忌讳和谁合作,而是事关唐棠的未来,稍有不慎,他就毁了,档案上面永远都会有个污点。然而,只要我们能把事情遮掩过去,那就天知地知,其他人不知道。”
“我就是不让他犯事,所以我得去报警。”唐越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唐棠。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他因为一个理由策划了这件事,那他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他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其实性格很暴,火气上来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绑架和故意伤害不一样,陆阔,我得尽快找到他,警方的力量怎么也比你们大。”
“他肯定设计好退路了,事后警察肯定不会找到他的头上。”陆阔也不是不担心唐棠,但他更担心唐越这么一闹会把唐棠的计划打乱,反而添乱,“唐越你想想,他不可能不安排好退路。”
“这些都无所谓了!”唐越猛地提高了音量,“我不让他杀人,不管他有没有退路,他不能杀人!”
陆阔也躁起来:“这世界上不是任何时候都要讲法,你根本不明白唐棠怎么想——”
“我不管他怎么想,他是我弟,我是他哥,我不让他干的事他就不能干!”
陆阔一怔。
唐越几乎是哑着嗓子嘶吼出来那句话的,浑身都在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和独断。
陆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唐越。或许也不算从未见过,陆阔突然想起了最初的时候自己和唐越曾吵过架,差一点热血冲脑要强上,唐越那个时候的态度就和现在很像。
唐越不是没有脾气,也不是顺从,他其实比许多人都更倔强,有他自己的主意,只是他又太温柔,他知道人与人之间需要有人退让,他就选择自己来包容。因为他爱这个世界,也爱这个世界上面的人。
陆阔眼一酸,哽咽起来:“但是——”
“我知道,”唐越听见他声音里面的难受,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竭力平静下来,放低了声音说,“陆阔,我知道你也是为唐棠着想,可能你有你的道理,可能唐棠就希望你这样的处理方法,可能会有很多人都和你的看法一样,可能换一个事不关己的位置,我也会觉得快意恩仇、报仇雪恨的方法很痛快,但是,陆阔,那是唐棠,那是我弟。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唐棠他以后是要学法的,他打小跟我谈的是社会公平和正义道德,他比任何人都要向往法律,他不能亵渎自己的理想。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是为了什么,都不行。”
陆阔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唐棠就是为了他哥。
“没有人比我了解他,他一旦这么做了,就不可能给自己留后路,这就是我一定要赶紧找到他的原因。”唐越说,“陆阔,我现在不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复,在这件事情上面,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陆阔没急着答复他,点了根烟,缓缓地抽完,这才说:“不止这件事情,我答应过你,我什么时候都听你的话,只要你别离开我。”
陆阔觉得陈霭是不靠谱了,直接找了大飞,也没具体说原因,反正让大飞把唐越给盯牢了,别让人乱跑。
大飞为难:“我又不能把越哥绑起来吧?”
“那你就对陈霭下手,用他卡着唐越。”
大飞觉得陆阔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但细想想也不失为一个思路,就应了声。
安排好那边,陆阔叫来小短,让他去指使唐棠的同学报警找人。
小短听得一脸懵:“这怎么说的?”
陆阔信口说:“双管齐下。”
“不是,阔哥,万一唐棠真在搞什么,被抓个正着,这不躲都没地方躲?”
陆阔摆了摆手:“我跟张寮说一声,应该能压一压,你别小看了张寮,他两次破产看起来惨,跟他做过的那些事儿比起来——说他没人,我是不信。所以他那边改选的事,我还是得出面,两手抓吧,唐棠这边你帮我弄着。”
小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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