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闻弦笑了,“什么凶宅,娘什么时候也变迷信了?你的丐帮兄弟不方便来护国公府,还经常去那儿找我呢。你现在回来了,有空也和庄海叔他们聚聚。”
他上午去大理寺的衙门处理公务,方青和各个同僚都来恭贺他,贵妃喜得贵子。
萧德胜也皮笑肉不笑道:“秦少卿,如今秦家如此风光,留在大理寺是不是太委屈你了啊?”
秦闻弦装作听不懂他的嘲讽之意,笑了笑,“怎么会呢,世人皆知,我这个人除了查案,对其他事都没有兴趣。”
下午秦闻弦让荣飞留守衙门,自己借机溜出来,去了鱼香酒楼。
翼王这家酒楼,看起来很烟火气,每天客似云来,一楼是大堂,二楼和三楼是雅间。却没有人注意到,二楼到三楼的楼梯特别高。
若不是经过提点,秦闻弦也没有察觉这其中的蹊跷,原来二楼和三楼的楼梯中间,还有一个隐秘的夹层,那便是翼王让人特意修建的密室。
那日荣飞来此蹲守唱童谣的小孩子,抓到了教他们唱童谣的谢怀礼,便被关在这里的密室里。
酒楼的罗掌柜,早就得了翼王的交代,秦闻弦一来,便将他引到二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间,打开墙上的隐形的门,进了密室。
密室没有窗子,墙壁上点亮着壁灯,秦闻弦进入内室,果然见到郑立霄和谢怀礼坐在桌前喝茶。
若是不知情,远看还以为他们和以前一样,以前谢皇后还在的时候,谢怀礼和唐凌昊就经常和郑立霄一起玩,青楼乐坊,酒楼戏院,他们一起玩闹了许多年。
当初秦闻弦在春玉楼见到他们的时候,还历历在目,唐凌昊是最嚣张跋扈的,郑立霄是最风流纨绔的,谢怀礼是最温文尔雅的。
但如今唐凌昊不在了,现在的谢怀礼,也并非当初的谢怀礼了。
他身上那股贵公子的温雅已经不见了,他显然很久没睡好,形容憔悴,看向郑立霄的眼神很冰冷,像看一个陌生人。
等到他看见秦闻弦进来,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果然,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对不对?”
“呃……”秦闻弦抬起食指揉了揉眉毛,懒得多说废话,单刀直入道:“我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让人传唱那首童谣,我知道谢家如今这般,你很难受。但是我爹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
“别说笑了,没有支持我家太子哥哥的人,都是敌人,怎么会是无冤无仇?”
谢怀礼冷笑了一声,喝了一口茶,“你们别以为谢家真的完了,现在的局面你们根本不懂,我相信太子哥哥最后一定会赢的。只要他赢了,谢家就赢了。”
郑立霄摇着扇子,扬起嘴角,“太子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本王很是佩服,但是世事无绝对,你如今人都被抓了,凭什么认为太子一定会赢?
就凭他背后搞得那些阴谋吗?诬陷金虎军校尉?设计新科状元?本王觉得很奇怪,为何你自保都难,还愿意豁出命去帮太子?”
谢怀礼眼神阴郁,沉默片刻,“我不怕死,就算你们杀了我,太子哥哥日后定会为我报仇的。”
郑立霄笑了笑,很是宽容大度的样子,“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朋友一场,我怎么会杀你呢。”
谢怀礼冷哼,“呵,别装了,你不是也想夺嫡吗?翼王殿下,这么多年,你比太子哥哥的演技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很可惜,你的出身有限,如今这副资质和声望,怕是没有人相信你有称帝之才,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秦闻弦听到这话都觉得刺耳,看向郑立霄,那人却只是微微垂眸,弯了弯唇角,“国舅公子,我们相伴这些年,今天终于听见你的心声了,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你陪我演戏。不过,接下来,还得委屈你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了。”
他说完便拉秦闻弦出去,让两个暗卫看住谢怀礼。两人出了密室,秦闻弦观察着郑立霄的神色,脚步潇洒,眼底却掩不住冰凉,明显他的笑脸之下,也并不是不难过。
所以郑立霄让他去二楼雅间喝酒的时候,秦闻弦没有拒绝。
郑立霄给自己倒了一杯,饮尽,又倒了一杯酒,“唉,有些事情,你心里都清楚,可是亲耳听别人说出来,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秦闻弦见他垮下肩膀,脸上一副自嘲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伸手按住他的酒杯,“我以为,翼王殿下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不管别人是否误解你,是否轻视你,你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你心志坚韧,跟那些被舆论影响的人不一样。”
郑立霄抬眼,与他对视良久,握着酒杯的手上移,搭在他的手背上,“这话我爱听,谢怀礼那小子眼瞎,他不懂也罢,你懂就够了。”
手指轻抚他的手背,郑立霄扬起唇角,笑意传达在眼底,亮晶晶的,看起来和平时的假笑很是不同,“你愿意站在本王这边,是本王最大的幸事。”
秦闻弦抽出自己的手,“行了,殿下多花点心思做正事吧。如今陆建文失踪了,恐怕多生变数,你要尽快处理袁家人的事了。”
郑立霄的手落空,手指轻轻搓了搓,感受刚刚触摸的温度,“本王昨日进宫看你的外甥,我的弟弟,借机见过宁王了,宁王已经派人把袁家人转移到他在京郊的海棠山庄了,我提醒他找合适时机再告诉父皇。”
秦闻弦微微皱眉,“眼下,还不是时候。”
郑立霄:“没错,如今父皇喜得麟儿,心情很不错,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父皇封赏了你们家惠贵妃,除了心情好,也是为了制衡宁王和丽贵妃。
目前最重要的是,还缺指证太子诬陷宁王的直接证据。袁家人的存在,不过是能证实有人诬陷金虎军校尉于子非,父皇一向讨厌结党营私,宁王出面去袒护他表弟,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我会在大理寺看着萧德胜,想办法找出他为太子做事的证据。除了萧德胜之外,我觉得最关键的是那个陆建文,为什么他反应那么快,能在宁王的人抓到他之前就跑了?”
秦闻弦揉了揉眉毛,抬眼看向窗外。
街对面的楼上,有一个女子的纤细影子,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笔直冰冷的视线。
秦闻弦心里一紧,立刻凝神看过去,那个女子身段窈窕,看起来成熟漂亮,气质很冷酷。很眼熟,好像是江未来身边的右护法梅雪?
秦闻弦想起,昨晚出现在护国公府的那个窥视的黑衣人,心里突然有一些不安,他立刻站起身,“翼王殿下,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
秦闻弦出了鱼香酒楼,追到街对面,但是梅雪却施展轻功,在黄昏的斜阳中飞檐走壁。
她的轻功也是出自于无极门,虽然速度不如江未来,但也是江湖武者中的佼佼者。
秦闻弦隐约感觉到,她是在有目的性地指引自己,但还是跟了上去。
盛夏的日光西垂,大地散发着余温,路边的树上阵阵蝉鸣。
梅雪多身影,最终落进了茂园。
秦闻弦的直觉没有错,梅雪的确是有事找他,但是他没想到,梅雪竟然只是想让他回茂园。
这几天,因为姐姐生子的事,他没有回茂园,江未来也没有来找他。
他的确是没空回来,何况那天,江未来假扮荣飞,随他和郑立霄一起去郊外农庄见袁家人,江未来老是说话夹枪带棒,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他原本以为,江未来本来就是这种性子,古怪毒舌,就算生气了不想理他,过几天恢复了,又会来折腾他了。毕竟,他还要报复他呢。
可是梅雪的出现,让他觉得奇怪,他以前就感觉得出,梅雪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但是梅雪现在,似乎在替江未来盯着自己,隐隐带着怨气。
秦闻弦进了自己所住的东厢房,外间的桌上和地上乱七八糟倒着很多酒壶,酒气扑面而来。
无极门左护法肖武守在卧室门口,看到秦闻弦进来,眼神一亮,“秦公子,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门主病了好几天了!”
江未来病了?
秦闻弦一惊,这几天没见的日子,江未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进去看看。”
第83章 传染给你
秦闻弦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进去。只见江未来躺在他床上睡觉,唇色干燥发白,额头上满是虚汗,似乎正在做噩梦。
他眉头不安地皱着,几缕乌黑的头发被汗水黏在他脸上,嘴里轻声呢喃,不知在说什么。
在秦闻弦看来,这个大魔头武功高强,嘴巴毒,脾气差,绝对是个强势的人。
他没想过病痛这种东西,会出现在他身上,而且会让他看起来……那么脆弱。
跟平时清醒的时候,判若两人。
秦闻弦倒了一杯水,坐到床边,凑近江未来,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江未来,你是不是要喝水?”
床上的年轻男子没有睁眼,长长的睫毛簇簇颤动,被眼角些许湿润浸透,显得更黑更密,嘴唇吐出模糊的声音:“秦闻弦……秦闻弦……”
“呃……”秦闻弦愣了愣,他真的做噩梦了吧?但为什么会叫自己的名字?
看着他的病容,秦闻弦心里有点乱,想了想,不该和一个病患计较,还是决定给病患喂点水再走。
“你喝点水吧。”
秦闻弦拿了一个勺子过来,坐在床边给江未来喂水。水浸润了他干燥的嘴唇,看起来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他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到床边的秦闻弦,眼神似乎有些迷茫。
“你醒了?”秦闻弦放下杯子,“看过大夫吃过药了吗?”
“呃……”江未来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他,眼珠湿润柔软,似乎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忘记了原本的犀利刻薄。
秦闻弦被他这么看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成了小孩子,他伸手一探他的额头,“你还在发烧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对方的额头微微发烫,的确是发烧但症状。秦闻弦的医道虽不及父亲,还有他的弟子,但一般的头疼发烧还是能诊断的。
“我找人给你去抓点药吧。”他收回自己的手,但江未来却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秦闻弦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手上突然用力一拉,让他扑倒下去,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后颈,他眼前一暗,嘴唇被一抹灼热封住。
发热中的病人,体温异于常人,嘴唇的热度更甚,含住他的唇瓣吸吮,舔舐,炙热的温度像是要把人融化。
“唔……”秦闻弦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用力推开他,恼怒地瞪着他,“你突然发什么疯?!”
“哼,我就是要把病传染给你。”江未来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嘲讽常态,仿佛之前的脆弱都是幻觉,只是目光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久久不曾移开。
秦闻弦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恶狠狠道:“你真是病得不轻!病死算了!”
果然东坡先生还是不能救狼!他今晚还是回护国公府吧!
秦闻弦整了整衣襟,起身离开。走出卧房,看到梅雪端着一碗热粥,从外面进来。
梅雪看到秦闻弦,又冷下脸,把热粥递给肖武,“你送进去吧。”
秦闻弦知道梅雪不想理自己,对肖武点点头,“你们好好照顾他吧,我先走了。”
梅雪冷冷道:“你站住!”
肖武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粥送进卧房,带上了门。
在卧房的外间,梅雪拦在秦闻弦面前,冷漠地盯着他,“你知道门主是怎么生病的吗?你就这么对他?”
秦闻弦对女性一向礼让,但也受不了对方这般怨气,何况那个魔头刚刚还强吻他,“梅雪姑娘,他武功比我还高,不会是我把他弄生病的吧?”
梅雪怒道:“那天他和你吵了架,回来后喝了好多酒,又在冷水池子里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我找到他,他都不知道病成什么样了。”
“呃……”秦闻弦愣了一下,他刚刚还在为江未来强吻的行为生气,的确没想问他是怎么生病的,为什么他和自己吵架就这样……
梅雪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就更加生气了,“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我们无级门的门主就这么一个两个栽在你们父子手里!到底是上辈子欠你们什么了?!”
这话就让秦闻弦很冤枉了,明明江未来缠着他,就是为了报复他啊!
而此刻,他抓住了他更想了解的重点,“梅雪姑娘,你这话我就不懂了。还有我爹……和先门主过去的事,你知道多少?”
梅雪眼神如寒霜,冷哼了一声,“我爹就是先门主的右护法,我知道的不比门主少。你爹就是个伪君子,辜负了我们先门主的一片真心。”
虽然听不惯别人骂他爹,但秦闻弦还是更想知道真相,是他爹不肯说的过往,江未来恨意的起源,他抿了抿唇:“那能请你给我讲讲吗?我真的不太了解。”
梅雪素来不喜欢秦闻弦,但或许是因为江未来生病,引发了她积压的怨气,让她不吐不快,她脸色不善,却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第84章 武陵旧事(1)
武陵山,有山有水,物产丰富,盛产药材,山下的沈家村是一个医族村,很多村民贩卖药材,或是世代行医。
沈慕久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七岁时,父母采药时被毒蛇咬伤去世,从此借住在叔父家。
他从小天资聪颖,酷爱看书,对医理药学很敏锐,九岁就已经是村里人人称赞的神童,因此他虽然是寄人篱下,但叔父也对他不薄。
十二岁那年的秋天,沈慕久背着药篓,上山采药,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个受伤晕倒的男孩子,对方比他略大几岁,肩膀上中了一箭,似乎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浑身是血和尘土。
沈慕久摸了摸他,发现他还有气息,就帮他处理了伤口,喂了草药给他吃。
这个男孩子,就是当时十五岁的无级门少主江重光。他自己偷跑出来玩儿,不料遇到敌方门派的袭击,他和手下跑散了,还受了伤,从山坡上滚到树林里。
江重光被救醒之后,就被眼前的少年吸引了。他躺在一棵枫树下的草地上,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身边那个少年靠着树干,逆着下午的光,看不清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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