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白藏怎么就动起手来,且颇为尴尬的是,江破月的实力好像在他之上,一点也不像画境里所说,是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境界。
浩然剑出的声音惊动了屋里人,江揽月急急忙忙跑出来,所有人都扭头看他,气氛迅速沉默了。
他比刚才那位还要衣冠不整,甚至能从松垮的领口里窥见白皙胸膛。
上面好像还有些斑驳痕迹。
“怎么回事?”江揽月浑然不觉,视线一一扫过去,见席风半扶着白藏,立刻转头怒视身边的弟弟。
江破月哎呀一声,却眉眼含笑地先去给哥哥拢了拢衣襟,才不紧不慢道:“哥哥莫要冤枉我,是他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的。我挨的这一掌可不轻呢,换做旁人怕是魂魄都要被打散了。”
白藏:“……”
然而江揽月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冷冷道:“你闹够了没有?”
“真的是他先打我!”没想到哥哥不信,江破月偏头剜了白藏一眼,又转回来故作委屈地看着他,活像一只白毛大狗狗。
也是奇了,这兄弟俩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又做着全然不同的表情,还这样毫无违和感。
江揽月懒得再费口舌,干脆代他向白藏拱手道歉:“白兄,实在对不起,我弟弟太娇纵了。”
白藏好笑道:“没事,确实是我打他在先。”
江揽月:“……”
有白藏亲自承认,江破月这回可扬了眉,一个劲吵吵嚷嚷:“你听你听!哥哥还不信我!”
江揽月素来寡淡的脸上划过一丝迷茫。
白藏实在看不下去了,转了话头问道:“江破月,明音那位白发人给你的画轴呢?”
画轴是画境的钥匙,画魔的依托,而白发人给江破月的那个画轴,很可能就蕴藏着什么重要线索。
但江破月翻个白眼,不屑道:“早就被我炼化了,你少打什么歪主意。”
白藏听了,神色更加凝重:“你是融了那个画轴,才晋升半步金仙的?”
江破月一愣,没想到他连这都能猜到,微微诧异地上下打量白藏,却看不出他境界如何,不由得心里犯嘀咕。
“那画轴虽然可以提升修为,却也蕴含大量魔气。”白藏继续道,“魔气与金丹不能彻底融合,留在体内,迟早会反噬的。”
江破月不以为然:“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什么后果。”
江揽月呆呆看着弟弟,说不出话来。
他早该知道的,这是一个疯子。
白藏轻叹,又问:“他交给你的三件事是什么?”
江破月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很清楚他要做的事是什么,难道你就这样纵容他为害三界吗?”
听到这里,江揽月总算插上了嘴:“破月,‘他’是谁?”
江破月不理哥哥的疑问,对白藏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想知道,自己去明音渡问好了。”
说罢,竟是袍袖一挥,就将白藏席风二人送出了画境,重新回到那枯井边上。
席风愣了一下,问道:“那我们去明音渡?”
“不着急,等采了还魂草再去。”白藏颇为惋惜地搓搓自己鬓边断发,叹了口气:“走了走了,先睡一觉再说。”
席风还以为还魂草是个拜山的借口,没想到他是真的要。
便问:“还魂草是做什么的?”
白藏:“顾名思义,养魂呗。”
他没有细说的意思,席风就没再问。二人回小院中小憩了半晌,醒来吃过云崖弟子送的晚饭,等到皓月当空时,就收到了洛无欢那边的消息。
席风这才发现,梦鲤镇画境中那对双龙铜镜,竟然被白藏带出来了。
“这东西比通灵符好用,我就拿了。”白藏说得轻描淡写。
洛无欢久违地出现在铜镜里,和席风打招呼:“嗨,师弟。”
席风摆摆手:“师兄。”
洛无欢好像正在吃饭,面前摆了好几样菜,时不时还伸过一双筷子来,夹些菜到他碗里。
席风便也冲那双筷子打招呼:“晚上好,惊澜。”
这下洛无欢又不干了:“瞎问什么好?白藏管好你徒弟。”
席风:“……”
白藏:“算了算了,这么晚了,徒弟我们睡觉吧。”
那边惊澜干脆直接把镜子拿了过来,怼到自己面前,直奔主题:“苏州这边的确有很多江揽月的画作,而且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起码已经有数以千计的凡人被卷进画境中,至今无人破境。”
洛无欢又补充道:“斜阳关书肆的那个颜如玉,今天我们碰到他了,穿着一身明音高阶弟子服。但以防打草惊蛇,我们暂时没找他。”
江南是明音渡的势力范围,出了这么大的事,明音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且江破月、颜如玉还有那个白发神秘人,全都出身明音,绝不会是巧合。
明音渡这一趟,他们势在必行。
白藏点头:“正好快仙缘会了,仙门五派都得参加,省的我们再找理由。”
先前就听江揽月说起过仙缘会,席风好奇问道:“仙缘会是什么?”
洛无欢便解释道:“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就是比武大会,相亲大会,寻宝大会,八卦大会,美食大会……”
说到这里,洛无欢还咂咂嘴,“不过明音渡的海鲜还是不错的。”
这边惦记着海鲜,那边白藏则是托着下巴算计着,怎么才能从明音捞点好东西给席风。
天材地宝来者不拒,灵丹妙药多多益善。
算计得明明白白。
商量完仙缘会的事,洛无欢又关心了一下自家白长老:“白藏,你采到草了吗?后天可就是满月了,别耽误了。”
白藏点点头:“明天就去,赶得及。”
又是满月……席风忍不住问道:“满月会怎样?为什么还需要还魂草?”
镜子里的洛无欢一脸狡黠:“满月的时候,白藏神魂不稳,会变成一只小白猫哦~”
36、颜如玉(十四)
师尊变猫?!
白藏却面无表情地把镜子拿起来:“我不是真的猫,但你是真的狗。”
然后不等洛无欢再张嘴,就果断断了联络。
抬起头,见席风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白藏又一脸揶揄:“这种话你不会也信吧?”
“啊,不。”席风赶紧摇头,“但是满月……究竟会怎样?”
变成猫什么的,自然不可信,不过洛无欢说白藏会神魂不稳,八成是真的。
毕竟,还魂草不就正是用以养魂吗?
满月之时月汐之力最为强盛,可荡涤天地间浊气,对修行者来说大有益处。但凡事有两面性,如果神魂有损,这种强势的月汐之力就会长驱直入,给不完整的神魂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洛无欢曾说,白藏的情况与画境中的唐锦相似。当时席风理解错了,现在想来,他的意思应该是,白藏和唐锦一样,神魂有损。
那边白藏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席风一会儿,好笑道:“你又瞎想了些什么?不过是身体会虚弱一点,不必在意的。”
席风本来还想问问他的神魂是怎么损伤的,但看白藏这样子,怕是不肯说实话,干脆就闭了嘴。
……
第二日早膳后,江破月来领他们去采还魂草。
白藏刚跟他打过,两人谁也不理谁,席风想起江破月做的那些事就觉恶心,便也不说话,三人就这么气氛诡异地走着。
还魂草长在天女峰顶,须得御剑上去。
江破月不想等他们那慢悠悠的机甲鸟,召出浩然剑一跃而上:“我在峰顶等你们。”
席风在山下翻白眼:“希望浩然剑把他摔死。”
不过也就说说。浩然剑本是江揽月的佩剑,能受他驱策,肯定也是认过主的,自然会护主人周全。
“上来吧。”白藏已唤来机关玄雀,朝席风伸出手。
机关玄雀长鸣一声,摆着火焰般的长尾,盘旋飞向天女峰顶。
越往上温度越低,还飘起雪花来,山风呼啸,天地之间一片茫茫之色。
峰顶松树下有一小亭,外头笼着光晕一样的结界,江破月正坐在里面喝茶。
席风拍拍机关玄雀的后背:“乖,去那边亭子里。”
机关玄雀鸣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下一刻,江破月就被突然冲进来的机甲鸟掀了个底朝天。
茶汤淅淅沥沥地顺着道袍往下滴,下摆绣的金兰上还挂了几片碧绿茶叶。
“你们干什么!”江破月怒斥道。
席风没忍住笑了一下,又赶紧压下嘴角:“不好意思,我第一次驭机关玄雀,不太熟练。”
“哼!”江破月从地上爬起来,气呼呼地甩甩袖子,“还魂草就在周围,你们自己去采吧。”
席风左顾右盼,周围除了雪就是雪,哪里有什么草?
白藏却扯扯席风袖子,把他带出了小亭。
“还魂草没有实体,看不见的。”猜到席风的疑问,白藏主动解释。
席风惊讶:“那怎么采?”
“眼睛看不见就用神魂来看。”白藏伸出手指在他眉心一点,周遭立刻变了样。
席风的心脏瞬间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眼前的黑白景象对他来说太过熟悉,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变成焚骨而已。
白藏以为他被吓着了,关切地拍拍后背:“只是暂时封闭你的视觉,等采完草我就帮你恢复。”
“我知道的。”席风点点头,“不过师尊,为什么神魂所见的景象只有黑白两色呢?”
白藏正在掏储物袋的动作一顿:“什么?”
席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看着白藏,忽然从他的表情里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难道师尊所见……不是黑白?”席风试探着问。
白藏避开席风的视线,尴尬地笑笑:“嗯。”
席风:“……”
怎么回事。
“不用太在意,有的人也是这样的……妖族也是……”白藏含糊其辞,然后递给席风一个小袋子,“采到了还魂草就装在这里面。还魂草是蓝色的,看见了你就知道。”
“蓝色?”
席风叹气,这恐怕有点难。
白藏赶紧改口:“它像冰晶一样,六个角的。”
眼看就有一场暴风雪要来,雪后再开山起码要等三五天,还魂草可等不了那么久,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在这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多采一点。
因此他们决定分头去采。但白藏不放心,又在席风身上施了个追踪印记。
时间紧迫,席风也顾不得再思考什么颜色问题,专心找起还魂草来。
好在还魂草的植株不算太小,又晶莹剔透闪着光,否则席风可能还真的看不见。
席风一路采着草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道狭窄山谷里,等回过神来时,头顶竟已经完全被乌云遮蔽了。
狂风还在推着他往前走,漫天暴雪瞬息而至。
这时候折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席风只能继续前行,借着两侧的山石遮挡住一些风雪。
这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白藏千万不要来找他。
虽然以白藏的行事风格……应该不太可能。
席风沿着山谷走了一阵,在一侧的峭壁上发现一个山洞,就打算进去躲躲。进去之前,还把发带拆了绑在洞口的石头上。
红色的,醒目,白藏过来一眼就能看见。
而另一边的白藏其实早就发觉天象有异,又感应到席风的位置逐渐靠近山谷,索性放弃采草,直追徒弟而去了。
只是他没席风运气好,在暴风雪最强的时候,被前后夹击在了山谷中。
天女峰孕育自云崖山灵脉,连风雪都带着灵力,一次次击破白藏的结界,令他寸步难行。
偏偏这时候,天黑了下来,乌云之后,一轮金黄满月若隐若现。
山洞里的席风看见月亮后更是坐立难安,内心几经挣扎,最后还是跑了出去,逆着风雪原路返回去找白藏。
其实也没走出去多远就找到了。在雪中看见白藏的那一幕,奇异地与黑白梦境相重叠,让席风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醒。
他跑过去把白藏从雪里刨出来,人事不省的师尊就和黑白梦境里一样的寒冷僵硬。
“师尊,再坚持一下。”
席风把白藏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抱回山洞里。
这时候他倒希望自己是焚骨了,起码还能用毛茸茸的肚皮给白藏暖暖身子。破山洞里没有热水,控火他也不会,只能把人揽在怀里,输一些火灵力过去,却也是杯水车薪。
席风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变强。
他想保护白藏。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啦~
37、颜如玉(十五)
这个想法好像有点不切实际,况且白藏是师,他是徒,断没有要徒弟去保护师尊的道理。
可它就是产生了,像一朵花长在席风心上,根须搔得他心底痒痒,上头开着一抹明艳的红,悄无声息却引人注意。
他叹了口气,伸手把白藏的长发拨到脑后。之前上面沾了很多雪,现在化了,变得又湿又冷。
没了头发遮挡,他脖颈上的疤就又显露出来。
席风把指尖贴上去,轻轻摩挲那一小片凹凸不平的组织。薄薄的皮肤之下,脉搏缓慢地跳动着,虽弱,但还顽强。
总之不管曾经历过什么,幸好,他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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