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呜呜呜
51、明音渡(十二)
一串荆棘长刺追着从席风脚下刺出,他来不及躲开,只能就地滚了两圈,再拧身一跃,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冲向白发人。
明明不是自己的身体,席风的动作却无比的精准而迅速,后腿重重踢在白发人的胸口上,大尾巴把他的脸扫得偏向一边。
这一击得逞之顺利,令席风都颇为讶异。然而下一瞬,白发人清清淡淡的笑声就从身后传来。
“果真是只大猫呢。”他斜靠着路边的店门,好整以暇看向这边。
竟然是幻影。
席风转过身,本能地伏低上半身,做出进攻的姿态,怒目而视。
对方却不紧不慢,手中拈着一缕白色绒毛把玩:“看来是我低估了他……能把焚骨凶兽驯成猫,也算一手好本事。”
席风猝不及防地心中一紧。
他在说谁?白藏?
一直和焚骨在一起的人,应该只有白藏吧。
“养猫好像还挺有意思的。”白发人轻轻吹了一口气,手中那缕白毛就被吹了起来,在空中化为金色的灵团,隐入席风的眉心。
那是一团记忆。
被迫接受记忆前的一瞬,白发人轻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反正他都死了,不如当我的猫吧?”
席风被这恶心的语气激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却没有力气再扑上去咬他了。
这团记忆不属于焚骨,强行接纳他人记忆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脑袋剧痛,仿佛要裂开一样。
白发人逐渐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有许多金色光点在其中跳动,相互融合,再将黑暗驱散。
记忆的主人正坐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面前小桌上摆了些茶果糕点,但他一动没动。
不久,一个男人急匆匆走进来。
这时候他的头发还没有变白,眼眸是纯净的冰蓝,脸上的焦急也情真意切。
记忆的主人转头看向他,一个名字蓦地闯入席风脑海。从这段记忆里,席风终于得知了那白发人的名字——无遮。
年轻的天魔学着人间的礼数抱拳鞠躬:“医仙,医仙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妻子吧!”
被称为医仙的人却无动于衷:“我不会。”
“求求您了……”无遮继续苦苦哀求,甚至放下颜面给他跪了下来。
而他始终不为所动。
他的冷硬终于磨没了无遮所有的耐心,天魔一怒之下甩开长鞭,强行将他捆了起来,押至病人床前。
大床上的锦被早已被汗水浸透,虚弱的产妇双手抓着床帏,徒劳地呻.吟着。
这个孩子难产,她已经生了三天三夜了,若换作寻常凡人,早就见阎罗去了。
只是换了十几个产婆过来,使了不少办法,都无济于事,这孩子像是铁了心不肯出来似的,一动不动。
所以实在是万不得已,否则无遮也不愿请一个男人来给自己的妻子接生。只是产妇已经逐渐虚弱,再不出手,怕是真的要一尸两命了。
然而这位医仙大人却还是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无遮把他推了个踉跄:“快点,救她!”
医仙的语气十分不耐烦:“我说过了,我是大夫,不是产婆,不会接生。”
“我不管!”无遮咆哮起来,“她快死了!!你救她!!!”
席风透过记忆都感觉自己被震得耳膜疼。
这时候床上的产妇忽然开了口,声音微弱:“让我死吧……”
无遮马上驳斥回去:“你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完便又要去逼旁边的医仙。
但不等他发作,医仙突然改了口:“你先出去吧。”
这便是要救了。
无遮终于悄悄松了口气,耐下性子说了几句好话,然后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医仙和产妇。
产妇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仙君……”
医仙并不打算出手扶她,任她在那边挣扎扭动,只冷眼相看:“你自甘堕落,与魔为伴,注定要自食恶果的。”
“我知道,我知道……”产妇终于半靠着坐起来了一些,伸出纤细的胳膊,用苍白的手指抓住医仙的衣袍,“可是孩子没有错……求你……求你救救他……”
在她的连连哭求之下,医仙的表情也有所松动,几番纠结之后,他终于出手,用仙术帮助产妇顺利诞下一子。
给孩子擦干净包起来,放在产妇枕边,医仙本意是让他们母子温存,却没想到这产妇竟然当场咬破中指,以血起誓,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设下禁咒。
“天神在上,小仙朝露愿散去仙魂,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换我孩子在世间一席之地。为保三界太平,小仙为他设下神魂禁咒,倘若他将来入魔,必将受万鬼噬心之苦,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血誓立下,朝露的仙魂便开始消散了。
她低下头亲了亲自己的孩子,眼中满是爱与不舍。
医仙本想替她把无遮叫进来,却被拒绝了。
“最后这点时间就留给我和孩子吧。”朝露说道,“多谢仙君了。”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朝露就彻底归于天地。
门外等候的无遮似是有所感应,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房间里只剩医仙,和床上熟睡的婴儿。
“你杀了她?!”无遮怒不可遏地抓起他的衣襟,“你杀了朝露!!”
医仙并未回答,只淡淡道:“她是仙,你是魔。”
“那又如何!”
“终是殊途。”
他冷淡无情的反应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魔气暴涨,魔体显露,一头墨发顷刻间化为白雪。
“你们这些所谓的仙……正道……便是这般无情冷血吗——”
他啸叫着伸出魔爪,冷刃一闪而过。
这段记忆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席风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塔楼上挂着的那具无头尸体。
虽无法确定,但看衣着和身形,应当就是刚才那段记忆的主人,那位医仙。
“朝露又不是他杀的。”席风厌恶地看了旁边的无遮一眼,“他还帮忙接生了呢。”
无遮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他要是早点帮忙,朝露也未必会死。”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朝露是自己散去仙魂的。你倒不如反省一下自己,毕竟要是没有孩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虽然焚骨身体的眼睛不太好翻,但席风还是尽力地翻了个大白眼。
“呵呵……”无遮迤迤然走了过来,手掌按在席风毛茸茸的头上,“那你知道这段记忆是谁的吗?”
席风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刺骨的感觉自眉心而起,席卷全身。
无遮抬头看向塔楼上的尸体,咧嘴一笑:“白藏……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52、明音渡(十三)
白藏……?
席风怔在原地。
秋于五色为白,序属归藏。白藏的名字的确不错。而大多数时候,他也确实像秋天一样,是冷淡内敛的。
但有时候,白色的秋天也会尽染霜红。
倏尔,一片不知哪里飘来的枫叶落在那具尸体身上,就像蝴蝶吻过花蕊,纵使千般不舍,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
席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白藏脖颈上的伤疤。
像是脑袋掉了又被人缝起来的,绕了脖子整整一周的伤疤。
所以,他真的是白藏吗?
“你……杀了白藏?”席风的神魂深处隐隐约约痛了起来。
无遮放声大笑,眼中满是嘲弄:“听听,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
席风冲上来,却被无遮的魔气困住,无法再前进分毫。
“这不是一样的事情吗?”无遮弯下腰,掐住毛茸茸的脖子,灰蓝的眼眸中映出焚骨倒影,“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你碰不到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触不到他的温度……因为他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哈哈哈……痛失所爱的滋味,不好受吧?”他笑得和煦,却言如寒冰。
痛失所爱……白藏……
席风胸中蔓延着苦涩和悲切,神魂之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无法思考,更分辨不出这名为心痛的感觉究竟是来自于焚骨,还是他自己。
原来神魂痛起来是这样的,就像被撕碎了再重新融合,再撕碎,再融合……白藏他怎么忍得了。
想到白藏残缺的神魂,席风强迫自己抬起了头,刚想吐出焚骨天火,就骤然被一道魔气打中,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无遮!”席风立刻爬了起来,却猛然发觉,他撑在地上的是自己的两只手,而不是毛茸茸的爪子了。
呵,这样也好。
席风狞笑着召出陌刀寒川,冰火两种灵力交替流过,刀身嗡鸣不止。
无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将寒川横在身前,席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吧,不死不休!”
就算对方是天魔,就算胜算渺茫,席风也决意一战。
无遮抚了抚白色的发尾:“就凭你吗?毛都没长齐的小奶猫。”
席风不同他废话,提刀直刺过来——
“你知道四千五百年有多长吗?”
“你知道每个月圆之夜的神魂之痛有多难熬吗?”
“你知道仙魔混血对于天下苍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所有灵力都被灌注在寒川的刀身上,破釜沉舟,与天魔一战。
城中风起云涌,黄沙漫天。席风两眼通红,到后来已经顾不得什么刀法招式,完全是凭本能在劈砍。
他的身上应该全是伤,却又毫发无伤。
无遮伸出两指夹住席风的刀刃,面露疑惑:“师徒同命契……谁在为你承伤?”
“与你何干!”席风两手握住刀柄,想将寒川从他指间抽出来,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无遮饶有兴味地笑笑,猛然松开手,力竭的席风就抱着寒川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小猫儿,爪子磨利一点再来吧。”他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眼看他就要走远了,席风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把子力气,突然爬起来追着跑过去。
他跑的很快,狂风从脚下骤起。
须臾之间,数道赤金色火焰像围墙一样高高升起,在风沙中烈烈燃烧着,将无遮团团包围起来。
无遮惊恐地回过身:“你……”
缥缈的声音湮没在火里。
席风的眼睛已经转为血红,手中燃着世间至真至纯之火,铺天盖地迎风而来。
这一场焚骨天火,七日不熄,燃尽万物。
……
像是宿醉后又做了冗长的梦,席风醒过来时,整个人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脑袋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艰难地动动手指,摸到身边一片柔软的布料。
是白藏的袖子。
这张床不算宽,被席风占了大半,白藏只能侧躺在外面,两手交叠蜷在胸口前,看着有些可怜巴巴。
试炼塔里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席风勉强翻了个身,视线落在白藏的脖子上。
他总是穿着衣领很高的衣服,再把头发散下来,遮住那一圈缝痕。
是谁为他缝了伤口,又拼凑起不完整的神魂?
席风想不到答案,鬼使神差地探出了手,落在白藏颈间的伤疤上。
想把它们消掉。
大概是本就睡得不安稳,白藏被他的动作弄醒了,睁眼的瞬间有些迷茫。
“白藏。”席风唤他。
“嗯,你醒了。”白藏浅浅一笑,完全没注意到席风叫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师尊”。
席风也回以微笑,打算先问问情况:“我怎么了?”
“你在试炼塔里晕过去了。”白藏慢慢坐了起来,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不过没事,我们的音律之试都通过了。”
“通过了?”席风略一思索,看来把那个无遮打败后,他就算通过比试了。
白藏点点头:“嗯。你遇到了什么?”
“……一个天魔。”席风并不打算把那些都告诉白藏,转而问道,“你呢?”
白藏面露嫌弃:“九头蛇妖,扭来扭去恶心得很。”
席风被他逗乐了,笑得干咳了两声。
“师尊。”席风朝他伸出手。
白藏不明所以地握住:“嗯?”
席风:“我起不来,你拉拉我。”
白藏却把手收了回去:“起不来你就躺着吧。”
“师尊……”席风仍然伸着手,眨眨眼睛,故作委屈状。
没想到白藏不仅不吃他这一套,还干脆也躺回去了,耍赖道:“唉,我也起不来,怎么办呢。”
席风愣了愣,继而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得白藏心里直发毛。
“师尊。”席风笑够了,正了神色,问道,“你伤得重不重?”
他跟无遮打的那一场,应当受了不少的伤,只是因为那个阵法的原因,都被转移到了白藏身上。
见他只是问起这个,白藏暗暗松了口气:“不重,别担心。”
席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又在逞强了。明明脸色那么苍白,明明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伤口,却还硬撑着死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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