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中,朝露是立下血誓后自散仙魂的。
但白藏说,朝露根本没有生下孩子,因为他亲手杀了朝露,一尸两命。
“仙魔混血留在世上是祸害,朝露自然清楚,而且她也不愿再委身天魔苟且偷生,所以求我杀了她。”白藏顿了顿,看向自己的手,“我就……把她杀了。”
这双手救人,同时也杀人。
席风心头一动,伸手覆在白藏手上:“你没有错。”
白藏笑着摇摇头,继续道:“无遮很生气,所以把我也杀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尤其是在他撩起头发,专门把伤疤给席风看了以后:“就这样,‘咔嚓’一下,我的头就滚到地上去了。”
白藏仍旧笑着:“那时候我想的是:太好了,我总算解脱了。”
所以在焚骨将他复活以后,他其实是不大高兴的。
“焚骨?”席风瞪大了眼睛,复活了白藏的居然是焚骨吗?
白藏不知道席风已经知道了一些焚骨的事,解释道:“是,就是‘焚骨天火’的那个焚骨。它是一只上古凶兽,曾经救过我一次,后来就总是黏着我了。”
焚骨挖心剖骨,动用禁术,用自己的命换了白藏的命,临死前一把焚骨天火将整个开阳城燃成灰烬。
也是因为这样,白藏意外习得了焚骨天火。
席风被惊得缓不过劲来,磕磕巴巴问:“什么……样的……禁术?”
“其实是一种阵法,叫焚骨血阵。用焚骨兽的鲜血画阵,死者尸身置于阵眼,焚玉骨为媒修补神魂,七天七夜后即可将修补好的神魂还纳体内,再逐渐融合。”
“焚玉骨是焚骨兽心尖之上的一块薄骨,质如白玉,有起死回生之效。”白藏把脖子上戴的吊坠拿出来,给席风看,“就是它。”
席风伸手去碰,焚玉骨在触到他指尖的一刹那,金色的华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55、明音渡(十六)
这是席风第一次见到焚玉骨,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在画境中数次化身焚骨,又或者因为他现在拥有了焚骨天火之力,所以与焚玉骨有了些许感应吧。席风默默地想。
“我醒来后,焚骨已经不在了,只剩它在我胸口放着。”白藏把玉骨紧紧握在手心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它是世间最后一只焚骨兽,至此,这一脉终成绝响。
开阳城被焚骨天火烧了七天七夜,风吹成沙,不复存在。
天地浩渺,却只留白藏一个人。
他把吊坠放回衣服里,轻哼一声:“它倒好,自己投胎去了,留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白藏是看着席风的。
席风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在责怪焚骨,反而从他眼中看见温柔与坚定。
这让席风忽然有点嫉妒焚骨。
白藏没再说话,把最后一滴酒都喝干净后,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好了,故事讲完了,回去吧。”
他径自走出树影,走到太阳的余晖下。
“师尊!”
席风伸手挽留,却只在他身上抓住一段晚霞。
“我会努力陪你久一点。”
白藏笑应:“好。”
……
晚霞很快褪去,夜幕降临。
洛无欢带着惊澜敲开他们的房门,席风满脸诧异:“惊澜怎么过来了?”
难道在音律之试里朝露岛又折损了一批参选者?
“不是不是。”洛无欢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解释道,“这不是第三场和鸣之试了嘛,全岛开放,大家可以自由组队了。”
席风:“原来如此。”
洛无欢不怀好意地一笑:“因为你那时还昏迷着,我就自作主张把你收到我们队伍里了,免得你个敲鼓的找不着队友。怎么样,师兄是不是特别体贴?”
“……”席风想了想洛无欢的铜锣,感动至极,敷衍道,“体贴,体贴。”
长箫、骨笛、铜锣、腰鼓,他们这四种乐器,能奏出什么东西来?这一场怕是完了。
四个人围坐桌前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洛无欢先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席风瞪着他,忽然觉出些不对劲。
“师尊?”他转头看向白藏。
“咳咳。”白藏清清嗓子,好整以暇道,“其实和鸣之试并不考察合奏,而是小组对战切磋。但规则要求每个人所使用的武器,都必须是第一场斫琴之试时制作的那一把。”
席风恍然大悟:“所以只要在奏乐的时候灌注灵力,使琴音给对方造成伤害就可以了。”
“没错。”白藏点点头。
说起来容易,但对席风这种原本用刀的人来说,其实并不算简单。
刀有形而音无形,要想打中对方还不伤及队友,实际上是非常难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他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好好准备了。
“这就是你俩大晚上跑过来的原因?”席风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无欢和惊澜,“你们让我大半夜在房间里敲鼓?”
洛无欢的眼神往旁边飘去:“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师尊。”席风转过头,挑眉。
“我们都不通乐理,当然得勤加练习才行。”白藏眨眨眼睛,软下声音道,“而且,不是说要陪我的吗?”
“……”
不知想到了什么,席风的脸可疑地红了。
“等会儿等会儿……”洛无欢看看席风,又看看白藏,笃定道,“你俩有问题。”
白藏拨拨头发,笑得一脸纯良:“有什么问题?”
洛无欢刚想说什么,惊澜就在桌子下面用腿撞了他一下,把他的话撞了回去:“门主,我们是来练习和鸣的。”
“哎呀,急什么。”洛无欢把凳子往另一边挪了挪,靠白藏更近了些,“老白,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又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
一边说着,眼神一边往席风那边瞟。
白藏哑然失笑:“又?”
他正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可还没张嘴就被打断了。席风一下子把那面夔牛皮小鼓拿了出来,语气生硬地说道:“开始吧。”
便只好把嘴闭上,着手落下隔音结界。
白藏术法精湛,结界的效力十分强大,以至于外面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他们却在屋里毫无察觉。甚至屋顶整个塌下来的时候,席风还以为是他敲鼓的力气太大把墙震倒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躲开掉下来的房梁瓦片,齐齐向着打斗的中心看去——
两道浅紫的身影在月华下激烈缠斗,一人抱琴,一人执剑,琴音与剑鸣频频相撞,所及之处枝叶满地,灵兽奔逃,朝露岛上一片狼藉。
“松亭雪和唐烬怎么会打起来?”席风皱起眉头,略带紧张地看着半空中的那对师兄弟。
再明显不过,松亭雪现在处于绝对的上风,唐烬起初还能反击,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只能勉强防御。
白藏则看得更清明:“松亭雪身上好像染了魔气。”
松亭雪本就琴艺精湛,被魔气侵染后不受控制,招招对着唐烬下死手。
只是他们已经打了这么一会儿,怎么明心长老还没有来管管自己的徒弟?
“再这么打下去,唐烬得死在松亭雪手上。”席风不忍袖手旁观,咬牙召出寒川,纵身一跃,加入了战局。
洛无欢没拉住他,“啧”的一声:“你家席风还挺爱管闲事。”
只是席风的修为连唐烬都不及,焚骨天火也还未得心应手,所以白藏没空搭理洛无欢,急忙跟上。
松亭雪发觉对手实力增强,当即改变战术,奏出一段绵长曲调,在身前形成一道音障。
音障另一边,照镜子似的,出现了另一个松亭雪。
是他的心魔。
“心魔音障!”唐烬擦一把唇边血迹,持剑顶上,“你们快去找师尊,我还能抵挡一会儿!”
松亭雪眸色泛红,心魔已生,再不阻止就要彻底入魔了。
可他们打了这么久,朝露岛都快被毁完了,竟然没有任何人前来查看情况。白藏正打算叫席风脱身去渡口看一看,底下就传来洛无欢的喊声:
“整个岛都被结界封了!出不去!”
而音障中的松亭雪抱着琴,得意一笑。
唐烬连耳朵都开始流血了,咬着牙唤他:“师兄你醒醒!”
“席风,带他下去。”白藏见状,直接上前替下唐烬的位置,把他丢给席风,“你和无欢在下面,只要松亭雪弹琴,你们就敲锣打鼓,声音越大越好!”
以白藏的境界,与松亭雪对阵绰绰有余,破掉音障也不是难事,但他的心魔,却只有他自己能打败。
松亭雪凝望着音障另一边的心魔,那个原本与他一模一样的心魔,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唐烬。
56、明音渡(十七)
而真正的唐烬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着师兄,喊着他的名字,衣冠散乱,唇角滴血,松亭雪却置若罔闻,眼中只有那只心魔。
惊澜沉着脸把唐烬带远了些,席风和洛无欢在音障旁不停地敲锣打鼓,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但这方法的确行之有效,灌注了灵力的锣鼓声干扰了松亭雪对琴音的控制,使音障开始出现裂痕。
白藏抓住时机,瞄准一处较大的裂痕,将灵力凝成利刃,一举击破松亭雪的音障。
音障破碎的瞬间,白藏和心魔唐烬一左一右同时来到松亭雪的身边。
心魔的声音极尽蛊惑,贴着松亭雪的耳朵道:“杀……杀了他们,这世间就只有你我了……”
白藏一惊,立刻展扇挡住松亭雪的回身一击:“松亭雪!”
松亭雪满目猩红,信手拨弦,指间流出震慑人心的琴音。
白藏迅速以焚骨天火回击,但不知为何,赤金色的火焰只在他手中闪烁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白藏一愣,音波已经荡开,他躲闪不及,只觉脑中一阵轰鸣,随即剧痛自五脏六腑中迸发,瞬间蔓延至身体各处。
他痛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身形不稳,从高处坠落下来。
“师尊!!”
席风几乎是同时飞身迎上,接住了白藏,带他回到地面上。
白藏虚虚抓着席风的衣服,侧头吐出一口血:“他魔气太盛了,用焚骨天火……”
“好,好,都交给我,师尊你撑住。”
席风不再耽搁,将白藏交给洛无欢,只身上前对阵松亭雪。
不能杀他,但要尽量燃尽魔气。
赤金色火焰在席风手中盘旋燃烧,照亮他们所处的一角夜空,将松亭雪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夜晚的海风有些凉。
松亭雪再次抬手按弦时,席风的焚骨天火已经出手。夜风将赤金色火焰吹得更猛烈,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向松亭雪扑过去。
琴音随后荡出,将焚骨天火碎成无数火星,天女散花般洒满夜空。
席风毫不犹豫,再次燃起火焰攻去。
一时间朝露岛上空火光熠熠,亮如白昼。
心魔虽然无法被焚骨天火伤及,却也是面露惧色,不停地在松亭雪耳边说着什么。
唐烬在下面目眦欲裂:“放开我师兄——”
忽然,一道尖锐的笛声响起。
这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刺得人头皮发麻,旋律也毫无章法,非常怪异。但席风却惊讶地发现,松亭雪身上的魔气在这笛声的引导下,像烟雾一样逸了出来。
紫黑的颜色,袅袅盘旋。
这是席风头一次见到魔气的实体,不禁诧异地看向笛声源头。
漫天火光花雨中,竟是惊澜在吹奏那支骨笛。
没时间细究,席风急忙再次使出两道焚骨天火,配合着惊澜的笛声,将松亭雪身上的魔气燃烧殆尽。
心魔消失,松亭雪的眸子也褪去血色,继而失去意识,跌了下来。
席风刚要去拉他,就从下面冲上来一个浅紫人影,牢牢接住了松亭雪。
“师兄……”唐烬泣不成声。
“他没死。”席风没心思管他们,丢下一句算作安慰就赶忙折回去查看白藏的情况。
白藏已经彻底晕过去了,洛无欢揽着他,手指搭在他腕上,一脸凝重。
席风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离满月还早着,他的神魂怎么会这么弱,修为也不如往常。”洛无欢皱着眉头质问席风,“谁伤了他?”
席风赶紧把自己在试炼塔中与天魔血战的事告诉他。
由于师徒同命契的缘故,那些伤都被转嫁到了白藏身上。
洛无欢却摇摇头:“不对不对,师徒同命契不会转移神魂之伤。”
那就是白藏之前受了伤,却没告诉他们。
想到这,席风心里一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总是什么都不说。
总是一笑置之。
每次有危险都挡在前面,保护所有人。
他就算不会死,也会痛啊。
席风现在仍对山洞里那个雪夜记忆犹新,白藏缩在他怀里睡睡醒醒,无意识地痛吟出声,虚弱得像一个雪人,一触即化。
可第二天,他又像没事人一样笑着说,我去给你找吃的。
就算他在四千五百年里把痛熬成了习惯,席风却不能习惯。
大概是席风的表情太过难看,洛无欢有点被吓到,拍了拍他:“……别紧张,白藏没事,等一会儿应该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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