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风懒得理他,坐到另一边咕咚咕咚连喝了三杯冷茶。
碰当然不敢碰,泡得口干舌燥才是真的。
“看来是必须得在这里呆一阵子了。”青羽拈着棋子在手里把玩,“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昆仑宫玩玩。”
席风看他:“我们?”
折情连连摆手:“别带我,明天一早我就走了,家里的狐狸没人管。”
青羽又看向席风,得到一张郎心似铁的黑脸。
“好吧……我自己去。”
第二天一早,折情又叮嘱了席风一番,就急急忙忙走了。
没有早饭可吃,青羽喝了杯隔夜茶也晃晃悠悠地上山,去昆仑宫了。
席风送走他们,回到里屋,轻手轻脚地回到被窝里。
白藏原本自己团在里侧睡着,一感觉到这边的热源,就自觉翻过来,钻进了席风怀里。
席风静静看着他,心里异常满足。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焚骨的全部血脉之力,以及记忆。
那些秘而不宣的感情,那些默默无闻的守护,那些尘封了四千多年的前尘往事,现在全都鲜活地存在于席风的脑海里。
所以他也很难说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总之他知道自己是席风,以及白藏喜欢的是他本人,就够了。
低头吻了吻白藏耳侧,他也闭上眼睛,一起沉沉睡去。
殊不知,他刚钻进被窝的时候,白藏就是醒着的。
等他呼吸变得沉缓,确定睡着以后,白藏便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指尖轻轻抵在他的眉心。
白色灵光微闪,读取了席风的一部分记忆。
94、昆仑宫(三)
是他被困在山洞里的时候。
锁妖链在席风手腕上紧紧绕着,整个人吊在半空,无处借力,所有重量都被集中在两只手腕处,皮肉磨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呈现出献祭一般的姿态。
但他的眼睛,始终是鹰隼一般看着前方的。
颜如玉一共来了两次,第一次,先谨慎地用灵力在席风身上探查了一遍,发现了师徒同命契。
“那个白藏……还挺宠你。”他笑了笑,随手掐了个决,就把师徒同命契断了。
命契断开的时候,白藏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什么断了,登时抽痛起来。
确定席风身上没问题后,颜如玉又撕开他的衣服,手指一寸寸地顺着肌肤划下去,用灵力切开,再把指尖从伤口探进去,摸索,搅弄。
伤口灼痛,像是被硬生生撕裂。
席风双目赤红,喉咙中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吼声,呼吸急促又沉重。
“应该就在这儿的……怎么没有呢。”颜如玉面露疑惑,索性又切了几道口子,在席风身上四处去找。
已经分辨不出到底哪里在疼,席风只觉得整个上半身都已经麻木了。鲜血滴滴答答流到地上,汇成不小的一片。
脑袋也开始变得混沌。
白藏目眦欲裂地数着,颜如玉一共割了十九道。
但他最后也没找到焚玉骨,生气地掐着席风的脖子,质问:“快点说!焚玉骨在哪?!”
“你杀了我啊。”席风沙哑着嗓子笑他,“杀了我,你永远都别想得到焚玉骨。”
颜如玉怒极,几乎真的要把席风掐死。
但他不能,他背后的“魔尊”想必是要用焚玉骨来复活什么重要的人,他不敢真的杀了席风。
没能问出焚玉骨下落的颜如玉,最后还是忿忿地松开了手。
又从袖中摸出一颗药,塞进席风口中。
席风立刻往外吐,但那药竟然入口即化,迅速变成一滴药液,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了。
颜如玉讥笑着拍拍他的脸:“好好享受。”
药液落肚,一股绞痛随着燥热升起,像是有人在他腹中点了把火,一直烧到神魂深处去。
席风在药力作用下昏昏醒醒,有几次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正身处无间炼狱之中。
颜如玉第二次来时,他刚捱过了一波发作。
手指再次将伤口掀开,撕扯痛感令席风恶心,更别提那指甲划过骨面时,带出的微颤和钝痛。
鲜活强壮的心脏就在手下,一下一下滚烫地跳动着。
颜如玉眼中半是兴奋,半是困惑。
他还是没有找到焚玉骨。
再次将席风折磨质问了一番,最后颜如玉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忽然道:“今天是七月十五,再过两个时辰,月亮就要出来了。”
便是这句话,激得席风祭出焚玉骨,亲自选择了恢复焚骨血脉。
再后来,就是折情赶过来,从山洞里放出已经恢复了焚骨原身的席风,再一起回到金枝岛去救白藏。
白藏没有再看下去,离开了席风的记忆。
他还睡着。
脸上有些细小的擦伤,白藏用手指轻柔抚过,一一为他愈合了。
身上的伤……白藏轻轻扯了一下席风的衣襟,扯不动。
「怎么睡觉还穿得这么严实。」
「偷偷解开衣带应该不会把他弄醒吧……」
但凡他现在灵力充足,就可以直接把席风的衣服变没。然而他的灵力也就恢复了那么一丢丢,还得留着给席风治伤。
所以只能尽量放轻动作,以免把他吵醒。
「不会醒不会醒不会醒……」白藏在心里祈祷着,成功扒开了席风的外袍。
「啊,怎么还有两层,他穿得好多。」
白藏又继续扒。
「挖竹笋,扒竹笋,辣子肉片炒竹笋……」
总算扒到最后的一层里衣,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席风醒了。
他冷不防抓住了白藏的手:“师尊。”
白藏尴尬地抽回手:“你睡醒了啊……”
“被你吵醒了。”席风无奈笑笑,看清白藏的模样后,却又皱起了眉,“你刚才哭过吗?”
白藏慌乱地往脸上摸去,竟然摸了一手的泪。
“怎么了?”席风紧张地贴过来。
“……没事。”白藏赶紧把脸擦干,“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一打哈欠就要流泪。”
席风看着他,明显不信。
白藏讨饶似的一头钻进他怀里,蹭了蹭:“席风……我有点冷。”
“那我点个火。”席风没有多想,随便动动手指,便有一朵焚骨天火出现在半空中,安静燃烧着,将小屋烤得干燥又温暖。
“这样应该不冷了。”席风又把白藏往怀里搂紧了些,重新回到刚才的问题,“你刚才为什么哭?”
怀里的人明显僵了一下。
“我还是冷。”白藏坚持道。
席风疑惑地摸摸白藏,额头不烫,手脚的温度也比平常暖和许多。
“那只能这样了。”席风没头没脑地说。
接着白藏便只觉身边的床往下一陷,然后塌了。
变成了焚骨原形的席风:“……我不是故意的。”
白藏眨了眨眼,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太重了!”
“唉。”席风幽怨地把白藏从塌了的床上挪下来,放在毛茸茸热乎乎的肚皮上,再蜷起来把他围好。
“这样还冷吗?”
“……不冷了不冷了。”白藏连忙道。
这可不敢再说冷了……再说房子可能都要被点了。
“那就好。”席风还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确定白藏除了脸露在外面,身体都被自己的毛裹好了,才满意地垂下头,搁在前爪上。
像一只温驯的大猫。
白藏已经很久很久没被这样过,毛茸茸的触感从周身传来,竟然舒服得想落泪。
「最近好像确实有点脆弱……」
赶紧在席风的毛上蹭了蹭,把泪意蹭了回去。
席风的头又抬起来了,转过来看着他。
“我没事,没事。”白藏赶紧笑起来,“就是太喜欢你了,毛茸茸的很舒服。”
席风还是没说话,似乎在考量这句话的可信度。
“真的,我真的没事。”像是怕席风不相信,白藏伸出一条胳膊来,在他肚皮上抚了几下,把蓬松的毛毛顺得油光水滑。
这种体验对席风来说还挺新奇的,毕竟作为人的时候,没人会用这种撸猫的手法去摸他。
……舒服得险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了,把手放进来,外面冷。”席风及时叫停了白藏的撸猫行为。
“哦。”白藏恋恋不舍地把手收了回来。
「有点没摸够……席风的毛好软啊。」
席风的耳朵抖了抖,刻意忽略了这句明显是故意给他听的心声。
不过……他又偷偷瞥了一眼白藏。
一副可怜巴巴又眼含期待的样子。
“以后睡觉的时候变成这样给你摸。”席风最终妥协道。
95、昆仑宫(四)
尽管白藏反复强调自己已经没事了,先前的虚弱只是因为月汐之力,席风还是逼着他泡足了九天的药浴。
第十天,白藏早早就醒了。
这几日几乎是像个废人一样被席风养着,每天除了泡药浴就是被圈在怀里睡觉,实在睡不着了就变成焚骨摸摸毛,连话本子都不让看,说伤神伤眼睛。
如今总算得了自由。
他轻手轻脚地从席风的毛茸茸肚皮里钻出来,在储物袋里找了套衣服穿好。
大抵是想和焚骨的颜色相配,久违地穿了一身白,脖颈处一圈兔毛领围着,将他衬得冰肌玉骨,仙姿出尘。
然后靠着席风坐下,边摸毛,边掏了话本子出来看。
是在明音夜市上新淘的一本,叫《私藏小鲛人》。
小鲛人人身鱼尾,生得柔美可爱,还有一把天籁之嗓,日日去渡口唱歌,与一渔民之子互生情愫。
故事写得倒是不错,只是每每看到插图里的小鲛人,白藏就总是想起海下地宫里,那些用鲛人油点的长明灯。
那股异香,现在一想都好像还在鼻侧。
故事顿时失了兴味,白藏放下话本,转过头去看席风。
席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金色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白藏笑笑,探出身子去,在席风头顶上摸了两把:“早啊,席风。”
结果席风直接伸爪子出来,搭着他的腰往怀里一带,鼻尖凑过去蹭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早。”
“你看你,把我衣服都弄乱了。”白藏挪开他的爪子,起身整理衣服。
“好看。”席风从地上站起来,抖抖毛,恢复了人形。
又张开手臂,从后面把他环住:“你穿白色好看,以后都穿白色吧。”
在焚骨的记忆里,白藏几乎都是着一身白的。
但这一世席风认识的白藏,却总是穿着黑色或靛青。
明明白色才最衬他。
“白色多爱脏啊。”白藏回头宠溺一笑,倒也没有拒绝,“那就偶尔穿穿。”
“脏了施个洗涤术不就好了。”席风顺势捧住他脸侧,低头凑了上去。
白藏不是那种刻薄凌厉的长相,唇上是有肉的,唇珠饱满,吻上去柔软微凉,似盛夏的奶油酥山,胜却无数甘露琼浆。
一旦尝了,就再不想放开。
于是席风将他抱得愈来愈紧,吻得愈来愈深,用舌撬开齿列,缠着他的嬉戏,在每一个角落都留下气味与印记。
白藏被他弄得唇瓣嫣红,连眼睛都蒙上一层水雾:“……席风。”
“嗯。”席风最后又在唇边啄了一下,才放开了他。
白藏的脸也变得红扑扑的,欲盖弥彰地捋了一把鬓发遮住。
「这家伙吻技从哪学的……难不成以前找小姑娘练的?」
“嗯?”席风一把把人揽回来,“师尊在想什么呢?”
白藏大惊:「糟了!」
“哈哈哈,什么糟了?师尊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放手。”
白藏:“……”
眼看着人在怀里越来越局促,席风忽然不想再逗他了,伸手捏捏他红得滚烫的耳朵,认真道:“我没有过别人,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一生一世都只爱你。
“喔。”白藏推开他,背过身去装模作样地整理衣服。
席风也不再说话,心情很好地坐在旁边看着。
等白藏总算调整好自己,脸上的红晕也褪了,才转回来:“我想去趟昆仑宫。”
展芳泽托他给师文带的伞坠还没送到。
既然答应了,总得做到才行。
席风也没问去做什么,一口答应:“好,现在就去?”
白藏点头:“嗯。”
昨晚又是一夜风雪,天亮前才停了,冰原上无边无际的雪毯又厚了几分,在清晨的阳光底下,反射着粼粼的光。
席风一出门,就被寒冷的山风拍了一脸,忙把身后的白藏挡住:“等一下。”
然后化了焚骨原形出来,矮身蹲在他身前:“上来,我载你。”
“啊……不用的,我穿得很厚。”白藏拍拍自己的毛领。
“你腿伤不是才好?”席风干脆用爪子去扒拉他,“快上来,我跑的快一些。”
白藏没法,只得抓着他后背的毛爬了上去。
“抓稳了。”
席风起身,白藏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他走得很稳,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曲曲折折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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