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萧靖颐除了眼睛的感官,其他感官都是极其敏感的,她能听到旁人的呼吸声,虽然只听到微弱的一点声音。
“我八岁的时候娘病重了,写了封信到京城,当时我以为我的爹是在京城里谋生的抛弃妻女狗男人,才会两年之久也没个音讯,觉得找不到更好啊,我以后才不要伺候他呢,最后辗转两年才有宫里的人来,说接我们进宫。”
“那时候我才得知自己的爹是皇上,父皇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当年南下留了我这么个女儿,便派人来寻我们进京,可惜出发去京城前娘亲拖了多年的病再也控制不住,死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当时那封信为什么辗转两年才到父皇的手里,如果能早一点,早一年,半年,哪怕是一个月,娘亲还能撑到见到父皇的那一刻,我能看得出娘亲那些年是很想念父皇的。”
姜有年听得津津有味。
这皇家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恨不得手里有一把瓜子,坐下来好好听。
萧靖颐继续说:“因为娘亲死了,进京的时间拖了半个月,恰逢哥哥在南粤结束了三年之久的海战,收到旨意班师回朝顺道接我回京,以前我就很想要个哥哥,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我真的有哥哥了,是个很好我很喜欢的哥哥。”
“路上的半个月里,哥哥待我很好,虽然初见面那几天我们不熟,相处多些时间之后他会哄我让我不要怕,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倚靠,老天爷带走了我的娘亲,却赐给我这么好的哥哥。”
“还有几天就能到京城,我们在阿杞山里修整,夜里突然有匪徒突袭,我好害怕,我跑去找哥哥,可是好混乱,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很多人死了,地上铺满了尸体。”
姜有年不禁发出疑问:“呵,不是去海战的军队吗?怎么如此之弱?区区一帮山头匪徒就把萧邑澍的腿折了?那海战估计是输了吧。”
萧靖颐回想那天惨烈的夜晚,双手抱住自己微微颤抖:“你不知道那些匪徒有多厉害,他们就像从地里爬上来的鬼魂。来无影去无踪,以哥哥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可是他为了救我……为了我……”
“你的眼睛也是那时候瞎的吗?”姜有年问。
萧靖颐摇头:“不,是后来的事了。”
姜有年想不明白。
一支皇城里出来的军队,就算战事有折损,不可能区区土匪也打不过,除非这帮土匪有上万人的规模。
放眼整个西华国里没有这么大的土匪帮。
只能说萧邑澍的命该如此吧。
真是一对苦命兄妹。
那场突袭八成是争权夺位而起的。
另一边凤平殿内,娴妃因为恶犬受到不小的惊吓,萧邑澍陪在一旁安抚她。
从凤平殿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见不到姜有年的身影,问宫女说三皇妃往那个方向走。
小厮推着萧邑澍往宫女说的方向走,直到他看到姜有年和萧靖颐面对面不知道在说什么。
随后看到姜有年抬起手,指尖靠近萧靖颐的眼睛,准备要落到眼角处。
萧邑澍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能做出的动作只得是双手抓紧轮椅的扶手。
神经紧绷着连忙叫躲在暗处的褚云。
褚云用轻功很快就飞到萧靖颐身旁,拔出腰间的剑横在姜有年面前。
剑没有完全抽出剑鞘,只抽出一半,露出闪着寒光的剑锋。
削肉如泥的剑锋还差一毫就要割破姜有年的脖子。
只要萧邑澍一声令下,褚云便能不眨眼地给姜有年身体里的血放干净。
第87章 温柔的一面
褚云出现得太过突然,旁边猛的来了个人,吓得萧靖颐往后退。
她看不见眼前发生了什么,不过她耳朵灵敏,这么多年练出个听声识人的才能。
身旁从天而降出现的那个人脚步声很熟悉。
她很快露出喜色,伸出手向前探去:“褚大哥,是你吗?三皇兄也来了吗?”
“靖颐。”萧邑澍自己操作轮椅从远处来,警惕的目光投在姜有年身上。
姜有年挣脱褚云的手,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给他们。
看来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了,他们是误以为他要伤害萧靖颐。
这人真是的,怎么总是把人心想得那么坏呢。
虽然姜有年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妖,但刚才靠近萧靖颐的眼睛确实没有要伤害她的念头。
反而是想帮助她重回光明。
看萧邑澍的反应,姜有年瞬间改变了想法。
他不想帮萧靖颐了。
他就是这么记仇。
萧靖颐循着声音摸到萧邑澍前面,轻轻碰到他的膝盖:“三皇兄,三皇兄,我刚刚碰到老妖婆和三嫂嫂在这儿,她肯定是在刁难三嫂嫂,我就过来把她打发走了。”
小姑娘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在向长辈邀功,想要得到兄长的夸赞。
原本空洞的眼睛熠熠生光,竟不像个瞎子了。
不过萧邑澍的冷漠反应让她大感失望。
萧靖颐习惯了兄长的冷淡,可她知道兄长还是紧张自己的。
所以她可以一直孜孜不倦地向兄长示好,哪怕得不到回应。
她寻到萧邑澍的手,晃了晃,撒娇着说道:“三皇兄,我听说黑狗被乱箭射死,我以后终于可以不用躲着它啦,你现在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好不好?”
萧邑澍不为所动,对站在不远处的来昭说:“起风了,来昭,快送公主回去。”
萧靖颐甩开来昭的手,猛地跪坐在地上,附身趴在萧邑澍的膝盖上,紧紧拉着他的手。
嗓音拔高了几分,情绪有些激动,奋抗又央求说道:“我不要,我……我不想回去,三皇兄,你好久没来看我了,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就……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嘛。”
小姑娘说着哽咽着,无神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
一滴晶莹的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好生可怜。
站在一旁的姜有年嫌弃地咦了声,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动静不小。
萧邑澍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
伸手轻抚小姑娘的脑袋:“听话,现在时辰不早了,宫门快要落锁,等下次进宫再陪你,我送你回安乘殿,入秋后傍晚的风吹着容易着凉,你身体一向不好,不要太晚回去。”
他的语气是姜有年未曾听过的温和。
这几天他跟萧邑澍除了拌嘴就是拌嘴,说的话句句带刺,跟现在判若两人。
切,谁稀罕!
姜有年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鸣不平,片刻后又恼自己为什么要感到愤怒。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去不了花园,起码能送她回宫。
萧靖颐算是被哄好了些,站起身顺从着被萧邑澍牵着走。
姜有年不知道去哪儿,只好慢悠悠跟在他们后面。
前方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萧靖颐抬起手心向着太阳的方向,感受夕阳带来的温暖。
还有丝丝微风,风中有秋天枯叶的味道,很好闻。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的那个秋天。
刚刚失去娘亲的时候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然后腾空出现的萧邑澍自称是她的兄长。
快要塌下来的那片天让他给撑住了,兄长牵着她的手离开那个江南小镇。
要说她喜欢皇宫还是江南小镇,她肯定是喜欢小镇,并且时常挂念着以前无忧无虑没有皇宫里繁文缛节的日子。
萧靖颐前两天就生出个想法,就等着见面的时候说。
她说:“三皇兄,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宫玩呀,我想回去小镇看看山,看看水,再看看娘亲……虽然我看不见,而且父皇也不让我出去,你帮我跟父皇说说情好不好?”
“不行。”萧邑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再过一个月就入冬了,父皇不会让你乱跑,今年冬猎可以让父皇带上你去。”
“冬猎?!”萧靖颐反问:“三皇兄你会去吗?”
会去吗?
呵……
萧邑澍倒是希望自己能去。
他这副废物身子怎么去冬猎?反而让人替他费心。
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去,所以不会去。
少年萧邑澍是猎场上的王者,驾驭着烈马驰骋在各种猎场上,每次总能带回来不少珍稀的动物。
他十三岁那年就孤身上山打回来一只顶他两人高的熊。
可惜十七岁之后的萧邑澍再也无法回到战场上。
“不。”萧邑澍冷冷回答,低头看一眼然后提醒道:“前面的路不平坦,小心些。”
萧靖颐搭上来昭送上来的手走过一段不平坦的路,后又回去拽紧萧邑澍的手,生怕他逃了似的。
“没关系的,三皇兄你不去的话我去。”萧靖颐说:“我去给你抓一只狐狸回来,毛是白色那种,做出来的围脖好看又暖和。”
听到这,萧邑澍竟罕见轻声笑了。
萧靖颐说了这么多,总算听见他笑了,她更加兴奋:“原来三皇兄是喜欢狐狸皮,我会抓好多只回来,做成大氅给你冬天的时候披着。”
萧邑澍:“好。”
后面的姜有年:“……”
好个屁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安乘殿门口,萧邑澍就不进去了。
然而萧靖颐仍然拉着兄长在门口不打算放开。
萧靖颐的兴头上来了:“我明天就去请示父皇带我去冬猎,听说山里的雪很大,比皇宫里的雪大好多,三皇兄,雪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摸到是冷冷的,你能说说吗?”
萧靖颐以前生活的小镇没有下过雪,只听过憧憬过冬天经常下雪的京城。
后来到了京城,还没等到冬天第一场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萧邑澍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简单说:“白色的,像鸭绒一样,无数片从天上飘下来。”
“嗯……”萧靖颐歪头努力幻想那个场面。
摇头道:“还是想不出,无妨,最近太医给我用了新药,等我眼睛看到了,我要去书里说的天行山,听说漫山四季都是很好看的花,还有银冰湖,人可以走在上面。
还有……我还想带哥哥回我小时候的景春镇,那儿很好玩,我有几个小伙伴,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
“好,等你眼睛好了就去。”萧邑澍眼里是姜有年未曾见过的温和。
还以为他这个人永远是一张冰冷的脸皮。
姜有年等得不耐烦了,轻咳了声。
一旁等待的公公望了望天色,提醒道:“三殿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宫门要落锁了。”
萧邑澍给萧靖颐拢了拢外袍:“进去吧,我要走了。”
萧靖颐努长了嘴唇,脸颊鼓鼓的,用十分细小的声音表达不满:“你为什么不肯留在皇宫陪我玩。”
萧邑澍听见了,但当做没有听见。
萧靖颐觉得兄长的心情好像比平时要好,于是得寸进尺试探问道:“我明天也跟父皇请示,过几天去你府上住一月吧。”
“我府里清冷,你来了诸多不便。”萧邑澍挥了挥手,小厮上前推着他离开。
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萧靖颐急了,刚刚哄好的脾气又上来。
她不悦兄长回绝的借口。
向着萧邑澍离去的方向呐喊:“三皇兄,我的眼睛是因为谁瞎的,是你!我让你陪我玩是你应该的!”
姜有年愣住了,不可置信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这一路上他看得出萧邑澍有时候会隐忍公主任性的言语。
姜有年以为是作为兄长对妹妹的宠爱。
没想到他的隐忍是出于愧疚。
姜有年看周围的宫女公公听见这位六公主的话并没有惊讶的神色,反而很平静。
看来六公主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不是个秘密。
周遭沉寂,下人们大气不敢出。
萧邑澍没有回头,冷淡望向前方的夕阳。
刚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温和已经烟消云散。
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仿佛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刚才萧靖颐一时嘴快,话说出口后她又后悔了,双手手指不安地缠绕在一起。
已经没有刚才凌厉的脾气,反而害怕起来:“哥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讨厌我,我听话,我不出宫了,我会乖乖待在宫里的。”
她一个劲儿摇头,眼泪哗哗流下。
萧邑澍不为所动,也不回头去看萧靖颐。
只淡淡说道:“我府上刚办完婚礼,到处乱糟糟的,等收拾好了再接你过去住几天,这些日子你乖乖听话。”
萧靖颐抹掉眼泪,哭了又笑:“好,我会听话的,哥哥记得接我去玩,反悔的是小狗。”
小姑娘的声音渐渐隐没在晚风中。
马车上的气氛比来时要沉重许多。
出了宫门不久,天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辰,忙碌了一天的百姓已经归家,街上空无一人。
萧邑澍打开马车的窗户,让夜晚的凉风灌进来,却吹不散胸口的烦闷。
刚才萧靖颐的话砸得他胸口某处在隐隐作痛,
这时姜有年暗骂一句:“狼心狗肺,跟你比起来我输了,起码我不会伤害同族。”
萧邑澍转头看他,姜有年正在把皇上的赏赐一件一件拆开看。
作为新婚夫妻,皇上赏赐了不少好宝贝。
满目琳琅的金银玉石,姜有年看花了眼,两只手腕戴了好几个镯子,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出叮当响。
他拿起锦盒里的一尊送子观音掂了掂,换着花样抛起又接住,生怕不会摔到地上。
又对着萧邑澍指指点点:“有句话说得好,皇家的人多薄情,你们一个瞎一个瘸,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萧邑澍不反驳,事实确实如此。
他把姜有年抛起的观音像接到手里:“抛晕了神仙,小心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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