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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并没有心虚，那双认真又冷清的眼睛盯得贺衍有些不舒服。
“拂尘诀一天只能用一次，寒气入体的话，即便是我也会受到影响。”恶鬼说。
推拒的玻璃门停住了。贺衍从玻璃门后探出半个脑袋：“骗人是小狗。”
恶鬼愣了一下，点点头：“骗人是小狗。”
无论是相信恶鬼这一点，还是和恶鬼做契约用“骗人是小狗”这种老套的幼稚诺言这一点，都很离谱。
然而就是这么离谱幼稚的发誓，令贺衍一本正经地松了口气，拉开玻璃门，给了淋成落汤鸡的恶鬼一个歇脚的地方。
雨水被带进屋内，水渍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
贺衍跑着去拿浴巾和拖把，留下无所适从的恶鬼站在原地，对要不要再用一次拂衣诀而忧愁。
水渍拖干净后，贺衍把浴巾扔给恶鬼，湿润的雨水和微温的触感传向他的指尖。
温的。
贺衍再次摸了一把对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还是温的。
虽然有些湿凉，但那完全是因为雨水粘在皮肤上导致的。所以“恶鬼”皮肤的感觉的确是温的！有温度的！
“那个，你……”贺衍看看手指，看看对着浴巾微微怔愣，随后不熟练地擦拭身上雨水的男人，“你不是鬼啊？”
男人把长发拢起，裹在浴巾里，因为雨水身上的道袍湿透了，随着胳膊的拉伸露出半片胸膛。
“不是。”
“……哦，是吗。”贺衍干笑两声，和男人对视了半晌，一把抓住男人不停向两边滑落的衣襟，攥小鸡一样攥在了一起。
这个动作多少有些突兀，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将贺衍的尴尬展露无遗。
半分钟后，贺衍红着脸松开手，抄起手机奔向后厨。紧接着甜品店响起了老板愤怒的吼声：“钱多多！！你个江湖骗子！！你坐牢去吧！！！！”
第6章 给我一个名字
一直以来，贺衍都是个懂事的孩子。
虽然他倒霉，但过马路绝不闯红灯，也从来不主动和同学吵架。是典型的好孩子。
不仅如此，倒霉让他更谨慎地观察身边人的心思，尽量不为他人带去麻烦。
钱多多说他是什么讨好型人格，但贺衍自己却觉得，只是倒霉这个buff太强，总要在别的地方努力一些来获得别人的好感，迷信一点说，也算为自己行善积德了。
所以善解人心的好好先生贺衍，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把活人认成恶鬼这么尴尬的事。
贺衍尴尬地咳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发小他有点不靠谱。”
“……”道长沉默不语
贺衍深吸一口气，抵挡住了社死的尴尬，顽强地继续搭话：“那你到底是什么……物种？如果方便告诉我的话……”
道长指了指天。
“修仙的？”贺衍左思右想也只想出这么个结论来。
“可以这么说。”
贺衍点点头，顿时觉得合理了，这么好看有气质的人，怎么能是恶鬼，如果是修仙之人一切就说得通……
道长停顿了一会补充，“很久之前我就已得道成仙，即为众人口中的天道。”
“……”贺衍看看道长，垂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用尽毕生所学来接受这个说法。三秒钟后，贺衍在心里狂喊：说得通个鬼啊！！
贺衍对着一本正经的男人纠结了许久，最终给不靠谱的骗子钱多多又打了个电话。
“对，是我，我问问天会掉下来吗？”
钱多多不明所以，给了贺衍一个精准的嘲讽：“你被鬼吓傻了吗？”
获得了好友一顿嘲讽和大笑的贺衍满意抬头，无奈地看着依旧面不改色的道长。
道长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耐心解释道：“天道是成仙之人的神识，我以剑入道，因修无情道而被推举为判六界三生的天道神识之一。因为期限已到，才得以脱身于天道。你的朋友道行尚浅，这些事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逻辑自洽，语言通顺，样貌堂堂。总结下来就是——压根不像坏人。
比起不着调的钱多多，明显眼前这个陌生“老天爷”要更可信。
贺衍和那双平静的眼睛对视，咬着牙吸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您怎么称呼？”
“活得太久，忘了。”男人随意地回答，看着贺衍问，“我与你有缘，愿意赠我一个名字吗？”
第7章 大鸭子和贺其一
起名字是一件困难而严肃的事情，哪怕是家里的宠物也值得拥有一个好听上口的名字。而贺衍惯用的伎俩是——数数。
去世的奶奶以前在乡下养了一群鸭子，贺衍就蹲在门边挨个数，顺带送给每一只鸭子一个简洁并且毫无意义的名字。
老大叫一一，老二叫二二，到了双位数直接省去叠词改用数字命名。且名字也并不能准确对应一只鸭子。
今天半片花嘴走在头里，花嘴就是一一。明天黑尾巴打头阵，黑尾巴就是一一。
一一的宝座轮番交换，二十三只鸭子每从门前路过一次，就会经历一场富有哲学意义的起名仪式。
在你看到头一只鸭子之前，你永远不知道谁是一一。
被一一围绕的贺衍大脑死机，除了阿拉伯数字再也想不出别的汉字来。
“叫一……一……其一！其一怎么样！”
“贺其一？”
“为什么要姓贺……”
忽略了贺衍微弱疑问的仙长顾自垂首，不断低喃新名字，冷硬的嘴角翘起来几分：“天衍四十九，人寻其一。你有心了。”
贺衍对着这样一张内敛严肃的脸，有一种敷衍他人又被真心对待还给台阶下的愧疚感，其一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经过解释瞬间变得有内涵起来。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中停下，初晨的太阳从云层后升起，伴随几声婉转鸟鸣宣誓着雨夜的离去。
避雨已经不是贺其一留下的理由，在解开了“恶鬼”误会之后，贺衍有点不知道怎么和贺其一相处，于是随口找了个话题：“那个，你们天道有什么退休福利吗？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退休福利是何物？”贺其一蹙起眉，“这里是我在尘世间的宅邸，不过沧海桑田，已经不算是家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没有钱，二没有住的地方，即使是神仙也很难生活吧。”
“钱？”贺其一抬起手，白皙掌心变出一颗饱满的金元宝，“如果是这个的话，我有不少。修仙之人早已辟谷，也不需要休憩，居所于我来说不是必须之物。只是许久没有来凡间，想旧地重游，却打扰你了。”
“也不算打扰。”贺衍连忙摆手，从贺其一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落寞。
孤独的人对寂寞总是很敏感。
即使是仙人，在物是人非后步入尘世，无依无靠，听起来也挺可怜的。
贺衍顿时与贺其一共情，觉得应该为他做点什么：“除了故地重游，你还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吗？”
贺其一沉思片刻摇头：“并无其他，兴许看看世间百态也是不错的选择。”
贺衍点点头，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他弯起眉眼，略带狡黠地问：“那仙长听说过何为早点吗？”
第8章 吃早点吗？
贺衍头一次这么兴致冲冲地奔向早点摊，他专门穿了带有许多口袋的工装裤，提前为丢钱，食物散落，被狗追等意外情况做足准备，立志要让贺其一尝一尝凡间的美味。
渃城是一座文化杂糅的城市，早点摊包含来自各地的美食。炸物有油条，麻团，糍粑，蒸品有虾饺，春卷，小笼包等。
贺衍尽量包圆，并打包了咸甜豆腐脑和胡辣汤，以求让贺其一尝遍各种风味。
早点摊聚集的街区离店铺的距离只有几百米，贺衍却花费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期间他避开了邻居家过于热情的大黄狗，躲过了居心不良的野猫，在克服掉老板娘找错钱的困难之后终于把早餐带回了店里。
HelloKitty热烈欢迎老板回归，机械童音和欢快音乐中，贺衍顶着微湿的头发拎着大包小包冲进了店铺。
“呼——今天运气还不错，至少都带回来了。”贺衍把食物一一摆好，去厨房取出餐具递给贺其一。
“尝尝，这个是炸春卷，里面包的香菇卷心菜和胡萝卜。这个是虾饺，大肉和鲜虾做的馅。还有这个，糍粑配黄豆粉和红糖，刚炸出来的最好吃！”贺衍一一介绍早点，并把东西摆在贺其一面前。
修道之人一言一行都与凡人不同，贺其一端坐在甜品店的木椅子上，举着筷子看贺衍忙前忙后，送上什么就夹什么，优雅温吞，即使冷着一张脸，却有一种别样的乖巧。
贺衍捧着脸看贺其一吃饭，体感就好比养了一只高冷却乖巧的大猫，给鱼吃鱼，给猫粮吃猫粮，不吵不闹，脾气极好的那种。
“好吃吗？”贺衍问。
贺其一咽下虾饺，点点头：“春卷酥脆，内馅清甜。虾饺海味的鲜香充足。糍粑黏糯。很好吃。”
贺其一的点评让贺衍倍感欣慰，果然美食能够征服任何人。他又把豆腐脑和胡辣汤递过去：“喝点东西，吃了这么多不噎得慌吗？”
贺其一比较喜欢清淡的食物，即使夸赞了油炸的糍粑，但他在吃虾饺的时候明显要速度快一些。
因此贺衍想要把重口味的胡辣汤拿走，却发现贺其一虽然动作优雅但进食的速度一点不慢，身边豆腐脑的碗已经空了，一勺红棕色的汤已经送入口中。
“……好……喝吗？”贺衍看着贺其一停顿的动作，在那张冰山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还……行。”贺其一放下勺子，笑着回答。
贺衍看着对方迅速红艳起来的嘴唇和透着水光的眼瞳默默起身拿来一瓶冰镇饮料。
细微的吸气声和塑料袋被风吹动的声音在店内回响，贺衍看了看在一堆空碗里鹤立鸡群的胡辣汤，拼命忍住了抽搐的嘴角，没让笑声漏出。
在沉默地喝下一整瓶饮料后，贺其一泛红的脸颊和嘴唇总算好了一些，但微蹙的眉和眼角一点若隐若现的湿润还是很让人在意。
贺衍发誓他绝对没有任何整蛊的心思，单纯想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尝一尝美食，但谁能想到堂堂得道成仙的仙人，他居然怕辣呢！
贺衍买的早餐分量足够一家人享用，但耐不住修仙之人似乎并没有饱腹感或者饥饿感。
贺其一以最优雅的姿势和最饿死鬼的速度扫荡完了全部早点，束紧的道袍都不见一点鼓的。
“多谢款待，这个作为回礼。我在这里叨扰多时，给你带来很多不便，一并当做赔礼吧。”贺其一站起身，取下一枚水头很足的玉戒指，品相极好，内圈还镂刻了图案。
“这么贵重的……”礼物。
贺衍想要拒绝，话还没说完，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徒留一枚价值不菲的戒指，干干净净的碗碟，和一碗异常眨眼的胡辣汤。
第9章 没事不要给好友充电话费
莫名其妙收了仙长的贵重扳指，贺衍有些过意不去。他只是请贺其一吃了一顿早餐，满打满算不到一百块，根本不值得品色这么好的玉扳指。
贺衍想着要把扳指还回去，可惜贺其一自从享用完那顿早餐之后，就再也没有在甜品店出现过。贺衍只好去找钱多多问扳指的来历。
钱多多在渃城的根据点有很多。这些地方不需要房租，地方宽敞，人流量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吵闹，时不时还要应对抢地方的同行的城管。
钱多多的秘密据点分布在各个繁华商区，被他自豪称为他的发财圣地。
贺衍对此不以为然，因为这些个性价比极高的据点有一个响亮的统称：天桥。
“天桥是个发财的好地方。”——钱多多。
贺衍在路过四个流浪汉，两个猫狗市场，听摊贩为了几块钱讨价还价后，对钱多多的这句名言敬谢不敏。
手机上显示拨出的电话已经有不下十个，从关机到欠费到无人接听，每一次机械女音响起，贺衍都很想抓住钱多多脑袋上的卷毛在游泳池里涮一遍。
直到路过第八个天桥，贺衍终于在熙攘人群中捕捉到了戴着小圆墨镜，粘着假胡子的钱多多。
“美女你这个生辰八字挺不错的，就是最近有些小灾小难，要不要买个平安驱邪符回去，不贵，十五块，你要是带一张招财进宝，给你算二十怎么样？你是我今天第一单生意嘛，应该的应该的！嘶这张破了个角，您给换个呗，买我们这东西得用好钱，不然不准！”
钱多多接过买菜阿姨手中崭新的五块人民币，笑意盈盈地送顾客远去。
进账二十大洋的钱多多同学笑弯了眼睛，直到扭头看到了杵在算卦小摊一旁的至交好友，脸色从喜悦变成惊恐再到担忧：“贺衍！？你出来干嘛！被撞坏了没？被花盆砸了没？草，是不是被狗追了！还是踩水坑了！辟邪符你怎么没拿着啊！你说句话？你今天到底到哪个霉？”
贺衍拍开钱多多的爪子，平静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出来前给你充了点电话费。”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钱多多捂住耳朵，一脸苦丧。片刻后，接受命运的钱多多深呼一口气，问，“说吧，几次。”
贺衍云淡风轻伸出手指：“不多，四次。”
“哦，那确实还好，一次十块三次也就三十块……”
“我充的一百。”
“……”钱多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四张紫色大钞，抬起头，悲愤万分，“现在打电话，现在就打！我帮你要回来！这群仗着别人倒霉白混电话费的混蛋！不是我说你倒霉就别干这种事啊，对着电话簿检查三遍也会因为各种巧合充错手机号的人为什么要冲话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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