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那男子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或许姑娘只是身处情中而不自知。”
绮桑来了兴致,反问:“那你又是怎么断定我一定就是为情所困?”
男子笑道:“因为我见姑娘之前进这道门时,脸上神色还算平静,可出来后却是错综复杂,说明姑娘与里头那位该是有点什么才对。”
绮桑静了静,下意识扬起双眉,这才将身子转了过去。
即便心中猜测这人谈吐不凡应当不会是护卫弟子,但当那张轮廓清晰且五官深邃的俊脸闯入视线时,她还是没忍住失声叫了出来。
“你、你你你……!”
男子冲她微微一笑,颔首道:“越姑娘,又见面了。”
绮桑脸一白。
浑身毛孔一瞬扩张,冷汗直流,她见鬼似地连连后退:“你、你不是死了吗!见鬼了……真是大白天见鬼了……我走了!你别跟过来!”
她说着,一个回首拔腿便要逃跑,奈何两腿却是发软得厉害,全身无力,一脚才迈出去便一个趔趄栽去了地面。
只听“咚!”的一声,额头与冷硬的石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绮桑登时被摔得眼冒金星。
男子失笑道:“姑娘不必行此大礼,快些起来。”
话音一落,他便上前两步想将绮桑扶一扶,而见到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绮桑吓的魂飞魄散,撕心裂肺地鬼叫道:“救、救命!啊——!救命!”
她这动静真是不小,男子只好将她嘴一捂,啼笑皆非道:“姑娘先冷静一下,别害怕,我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
绮桑慌忙挣扎开,边退边喝道:“去!去去去!不是我杀的你,你别找我!回去!
“回哪儿去?”
“回地府去!”
“我一生行善积德,死后自然是要上天道的,怎会下地府?”
男子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好了,我没死,还活着。”
绮桑震惊:“你没死?可你明明就死了,连赵愁眠都说你油尽灯枯回天无力。”
眼前这男子正值青年,又着一身雅致青衫,可不是就是死在了浮玉岛的药王?
恭龄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道:“失传已久的龟息术,愁眠还年轻,不曾见过,她识不破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当日在浮玉岛他是故意假死的?绮桑胸口还咚咚直跳,咽了咽口水道:“那你为什么要骗人?你知不知道你那天突然就死了,害的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对你下了黑手,我还差点被他们乱刀砍死!”
恭龄笑道:“一早我便说过,只要将回春术教给你,他们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将你当作再生父母般供着,是你自己不愿意,错失了机会。”
还成她的错了!绮桑质问:“我跟你非亲非故,又素不相识,你干什么非要选中我?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却要拿我来顶锅,你一定是不想要浮玉岛了,可又不好明目张胆让位,夹在西境和东境之间左右为难,搞那么一出就是为了把自己撇个干净,而我就是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冤大头!”
听她此言,恭龄顿时流露出赞赏之色:“惜竹曾说你是个傻丫头,心智懵懂,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么,姑娘的头脑还算灵敏。”
他这话倒是说得妙,听的绮桑一时间不知该气愤孟青说她傻,还是该欢喜恭龄夸她脑子灵活。
便哼声道:“你果然也是在利用我的!”
恭龄点了点头:“浮玉岛一事,恭某的确是利用了姑娘,虽然迟了些,但还是得同姑娘说声抱歉。”
“抱歉有屁用!”绮桑火大,“看来你跟孟青是旧相识了,浮玉岛发生的一切也全是你们俩一起策划好的,那我就奇了怪了,我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们多大债?你们为什么就抓着我不放?利用一次又一次,把我当成什么了?!”
恭龄道:“自然是将姑娘当成自己人,不然那回春术,我又岂会只托付给你一人保管?”
绮桑冷笑一声:“合着您这意思我还得感恩戴德您看得上我?我稀罕你那什么破回春术吗!你给我之前问过我意见吗?我愿意吗?你要死的时候有知会我一句吗?你们还真是蛇鼠一窝,俩人一个德行,难怪七星阁名声不好,比起碧云山庄,你们这边的人简直是良心黑透了,没一个好货!”
她骂起人来毫不留情,嘴里没一句好听的,可恭龄却是一点也不气恼,反倒笑呵呵道:“姑娘心中有怨,发泄发泄也好,不过这些事往后多的是时间谈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看看惜竹的伤势。”
他说罢,不等绮桑回应,自己推开门行了进去。
绮桑正在气头上,本想和此人好好吵上一架泄泄火,没想到他的反应却如此淡定,犹如一记重拳捶在了棉花上,绮桑一股火直冲天灵感,憋也要憋死了。
无法,她只得火冒三丈地跟进到房中去,便见恭龄将孟青扶了起来,两人对立而坐,就着木榻传起功来。
这下可好,人家进来是为给孟青疗伤的,也没有再和她说话的意思,绮桑也不便搅乱,只能忍着怒气在一旁观望。
屋内的氛围一瞬变得紧张起来,两人双掌相贴,周身激荡着凛凛真气,场面很有些凝重。
这一番传功大概持续了快两个时辰,绮桑起初还有点兴趣,毕竟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等事,时间一长便等得百无聊赖,直到外头天色渐暗,已是日暮西沉之时,才见恭龄缓缓地收回了手,额上冒着一层密汗,有些吃力的样子。
失去支撑,孟青复又倒了回去,看模样一点变化也没有,恭龄替她掖好了被褥,下榻时身形显然有些不稳,足下虚浮了几步,但也及时扶着床柱站定了。
绮桑忙跑到榻边看了两眼孟青,见她脸色虽然没有好转,但眉头却是舒展了不少,这两个时辰应该多少有点作用,便问道:“照你这样给她传功,多久能好?”
恭龄行到桌边倒了两杯茶灌下,气息微乱道:“她真气已空,气血耗损得厉害,没个一年半载调养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桑桑:“别瞎说啊,没有的事啊,我真就只是弯了个腰。”
感谢在2020-04-07 21:00:00~2020-04-08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妹疾驰而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绮桑诧异:“什么?一年半载都好不了?”
恭龄道:“现在我可以替她传功, 保她性命无忧,可我的功力至多能撑上三月,如若长期如此我自身也会受到虚亏, 三月后便只能靠药物救她,至于我说一年半载,是指完全痊愈, 她若调养得好, 中间别出意外,三个月已经足够她来去自如了。”
绮桑咋舌道:“就因为两颗护心丹?这反噬得也太严重了。”
恭龄沉声道:“恐怕并非如此,惜竹身上该是还有旧伤。”他说到此处,忽地抬眼看了看绮桑, 似笑非笑道,“你仿佛很担心她?”
绮桑愣了愣, 神情古怪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担心她了。”
恭龄抿唇道:“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绮桑撇嘴,不屑道:“那说明你眼瞎,她又是骗我又是利用我的, 之前坠崖在山洞里还想杀了我,你觉得我是有多慈悲心肠还会担心她?我怕不是有病。”
恭龄含笑道:“越姑娘, 旁观者清。”
绮桑叉腰:“麻烦你给我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俩一伙儿的, 都害过我, 我告诉你, 恶有恶报,迟早有一天老天爷会收了你们的,那时我可是做梦都要笑醒。”
恭龄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柔声道:“姑娘不会的, 我看姑娘心地善良,只是口齿伶俐不饶人,本性是好的,何况我也帮过姑娘不是?功过相抵,姑娘大可消除对恭某的成见,往后你我是一家人。”
“谁要跟你是一家人,”绮桑丢了个白眼过去,“你让我给你背了锅,那你给我解开封神术就是理所当然,什么功过相抵,你还是亏欠我的懂不懂!”
恭龄道:“说起封神术,已经过了这些时日,你可有想起什么来?”
绮桑没好气:“想起来个鬼!我啥也没想起来,你是不是糊弄我呢?”
便见恭龄皱眉道:“什么都没想起来?不应该。”
绮桑道:“我骗你干嘛!”
恭龄瞧了她一阵,摇头:“封神术我的确替你解了,按道理说不该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才对。”
绮桑睨着他:“那怎么回事啊!”
恭龄微微思索,眯眼道:“你魂灵并无异常,只是失忆,封神术解开必然能回想起过往,”停了停,“除非你的魂灵也被人动过手脚,但当今武林,有此本事的人我一个也想不到,这事有些奇怪,容我好生想想。”
听他这话,绮桑的心口不由动了一动。
难道是因为她并非原主?
原主已经死了,她的魂灵老早就归了西,记忆什么的自然也都湮灭,而这具身体里现在装着的是穿越过来的绮桑,虽然封神术已解,那十八根银针也被取了出来,但原主的记忆已然不复存在,绮桑不是她,会不会正因如此,她才什么也想不起来?
讲道理,这推测是极有可能的。
看来原主之前发生过什么她是没办法知道了,那封神术解不解其实都对她没什么意义,好在绮桑对原主的过往并不太在意,也就没什么可惋惜的。
见恭龄沉默下来,似是在思考此事,绮桑怕露馅也不想与他多说,便行到门边道:“那您老人家慢慢儿想,我走了。”
“且慢,”恭龄回过神来,抢先一步开了门,“惜竹这里得有人照应着,她夜里多半会醒,你且留下。”
绮桑不乐意:“这阁里那么多侍女,凭什么让我来当看护啊?”
恭龄回头一笑:“比起旁人,惜竹定是更想见到你。”
绮桑推了他两下,挤着要出去:“我不要!我费心费力地把她照顾好了,等她痊愈后她就得想方设法为难我,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君子,你起开!”
恭龄轻笑一声,伸手便将她搡了回去,还不待绮桑反应,他便眼疾手快地将那两扇木门合上了,语重心长道:“越姑娘,旁观者清,眼下你虽意难平,但日后么,你可是会感激恭某。”
“我感激你什……”话还没说完,便发觉那木门竟是半点也推不开了,绮桑大骂,“你是不是有病啊!把门给我打开!”
“漫漫良夜,姑娘与惜竹好生相处。”
轻飘飘留下这句,恭龄转了个身,当即施施然离去。
那木门也不知被他用了什么邪方子,任凭绮桑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撼动不了一丝一毫,气的绮桑抬腿好一顿猛踹。
“王八蛋!给我回来!”
外头夜色已至,长廊上一片黯淡无光,屋子里也是同样的昏暗。
跟那严丝合缝的木门较了会儿劲,绮桑也没力气闹腾了,只好摸出火折子点亮烛灯,闷闷不乐地搬了个小板凳坐去了榻边。
自从由盛安城出发去北冥山脉后,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她要么睡马车,要么露宿山林,总之就没沾过床,眼瞅着到达流云关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没成想被那少年半路劫了去,这也就算了,结果现在回到渡海关还是没床可睡,有点太过分了吧!
绮桑两手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看着床上昏睡的孟青。
没过多久,她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
孟青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动给惊醒的。
那声音动静不小,像是什么东西忽然掉在了地上,“咚”的一下。
美目倏地睁开,略带一丝迷濛之色的眼眸包裹着肃然杀意,人翻身而起时,一柄暗红长剑也随即以惊雷之势破窗而来。
苍白的面容阴沉而晦暗,红衣摇摇欲坠,险险挂在肩头,孟青顺手将水云酌接住,条件反射般寻找起声音的来源,然而视线在房内一扫而过,却是什么危险也未能察觉。
直到目光触及到地面的身影时,她所有的警觉和戒备才一瞬松懈了下来。
只见榻边歪着一个小板凳,睡颜沉静的少女正倒在一侧熟睡,略带青涩的小脸枕着手臂,眉眼轻合间有别样的温顺,头发稍显凌乱,发色并不是常见的青黑,而是有些浅浅的棕黄,映着昏暗的烛火,发丝柔软,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动物。
胭脂罗裙铺散开来,有夜风轻柔拂过,卷来一阵清新的皂角香。
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水云酌“光当”一声自手心脱离去地板,孟青长长出了口气,身子晃动了两下,无力地坐回了榻上。
应是被水云酌的动静给吵到,绮桑面露不满地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两下便又没了意识。
孟青两手扶着床榻,气息紊乱。
方才这一番举动几乎是下意之举,多年防备已成习惯,夜里听到什么声音身体会本能地作出反应,而此刻缓和下来才觉头痛欲裂,脑子里似乎有一根木棍在狠狠搅荡,四肢百骸也都剧痛难忍,虽说比之前些天好受了点,但一呼一吸间,喉头那股腥甜始终挥之不去。
足足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她才终于回了点体力,只是一动便免不了眼前发黑,脑中也响着阵阵嗡鸣。
窗户并未关严实,几扇小轩窗都是半掩着,凉风席卷不断,吹的身子有些发冷。
“阿嚏!”
像是被那阵风吹到了似的,绮桑在睡梦中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人却迟迟没有要醒转的意思。
孟青看了看她,强忍着不适下了榻。
浑身无力,脚步虚浮,没走两步她便一个不稳摔在了绮桑身边。
屋子里静静的,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极力平复了一阵气息,孟青慢慢伸手将绮桑扯进了怀里。
地板很凉,她身上也是冷冰冰的。
想将她抱回榻上去睡,可试了好些次都没能站得起来,仅存的力气消失殆尽,孟青脱力地带着她复又倒回了地面。
52/112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