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烨与江浔剑止了话头,同时向对方望去,意外于这个一向颇讲礼仪的男人竟未敲门直接闯入。
“藏大人,江大人。”郑重地冲两人作揖,周天歌道,“周某怕是不得不结束与二位寻卷之旅了。”
对视一眼,藏烨与江浔剑有些意外。
“周大人何出此言?”江浔剑忍不住询问。
周天歌一脸严肃:“周某收到密报,曹灵官有性命之虞,周某怕是不得不赶回去护卫。”
江浔剑讶然,藏烨也蹙起眉梢。
“这段时间有二位大人照顾,周某深感荣幸,只是眼下当务之急,周某身不由己,也请二位大人多多包涵。”
江浔剑与藏烨清楚密报的紧迫性,于是便也不阻拦什么。
“周大人既有要事在身,我二人也不便挽留。”这一路与周天歌也建立了友谊,江浔剑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周天歌肩膀,道,“大人一路保重。”
点头,周天歌冲他抱拳:“江大人也是,珍重。我们后会有期。”言毕,他又向床上藏烨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等在门外的邱岚表示要跟周天歌一同走,江浔剑并无异议。
目送二人匆匆离开,江浔剑苦笑着回首望向藏烨,道:“看起来,还真得按大人说得办了。”
先前本还能倚仗周天歌送药材回太雁,眼下只剩江浔剑一人,藏烨道:“江大人可先去七步城与韩大人、蔡大人汇合,一同回关州。这一路大人一人携药,方得多加小心。”
江浔剑也道:“藏大人伤势未愈,莫要勉强。此番前往珺途,不比以往,大人需得万般注意。”
二人互相寒暄了一番,便也无话。
之后江浔剑在庄前州又待了一日便快马加鞭地往太雁赶。
藏烨因伤在庄前州仅仅休整了三日,因从江浔剑那里得知路籍之墓所在,他上山祭拜了一番后匆匆踏上前往珺途的旅程。
心系燕淮凌安危,藏烨不知不觉便催马加速。
他希望赶到虎峰洞后,一切还不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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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于阶下,柳下铭冲座上之人拱手道:“弟子参见师尊。”
身着赤袍,发束金饰,侧倚撑颌,眼染媚意,唇含幽笑,东煌仅朝他动了动手指。
缓缓起身,柳下铭道:“师尊,弟子已将燕淮凌带回。”
东煌未语,但眸中似还有询问。
知道对方是指合营之事,柳下铭道:“弟子已前往洋华拜谒过上官前辈,此番合营之事,必能水到渠成。上官前辈的大弟子应书行已前往织埠绞杀那曹灵官,若不出意外,我珺途绝甚至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与之于织埠汇合。师尊果然妙算,以华医簿作幌,将众地一流金卫名调虎离山,彼时灵官之侧无人护卫,我等自可如入无人之境,直捣黄龙!”
东煌的野心柳下铭是清楚的。
大邬建国以来,因端木秋灵之故,绝派未能统一。
东煌想借华医簿之乱,摘五地灵官之首,吞并灵派,包围太雁之地,推翻大邬政权。
只是各地邬灵官根基稳固,又如何能轻松拔除?各人身侧又有众多武艺高强的金卫名——这其中还好死不死混着东煌死对头藏澈之子。
柳下铭清楚东煌此举混杂着浓烈的私人恩怨,却又不敢多作质疑。
放长线钓大鱼,东煌喜好玩弄人心,耐心亦是十分充裕。
“抬起头来。”
柳下铭正垂头报告,东煌忽的慵懒发声。
不解其意,柳下铭慢慢抬头,对上那双凤眼:“师尊……”
“此番,你伤势若何?”东煌一直保持着那抹浅笑,看得柳下铭心下发毛。
“弟子无能,让那燕淮凌钻了空子,不过只需几日,弟子定能——”
“既是被他重伤,作何还用他面孔?”东煌笑意缓缓消失了,简单打断。
柳下铭张了张嘴,不敢再发声。
未再开口,东煌自座上起身,向阶下而去,柳下铭不明就里,只得亦步亦趋地跟随。
催眠之意正在逐渐消散,柳下铭清楚待痛觉全数恢复,自己怕是会立刻滚倒地面,痛得不省人事。
穿过几道石窟巷道,东煌直抵练功“焱室”。
这名为“焱室”的石窟供东煌探寻不同绝派招式所用,四壁温度奇高,若无武学功底,在此室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那石窟正中央的石台上正安放着昏睡的燕淮凌,东煌走上近前,垂头望着那人重伤之躯,不知在观望什么。
沉默地立于东煌之后,柳下铭只觉胸前钝化的痛意开始逐渐鲜明起来,忍不住伸手捂上胸口,却又不敢做声。
端详了燕淮凌一阵,东煌忽道:“那藏烨对燕淮凌是何态度?”
不知东煌问出此话的意图,柳下铭怔了怔,道:“十分珍视。”
唇角弯出一笑,东煌侧头望入柳下铭眼眸:“有多珍视?”
柳下铭有些迟疑:“这……应是能为其付出性命。”
东煌挑眉:“哦?可有断袖之向?”
柳下铭思考一番,窘迫道:“弟子不知……”
东煌再未询问,视线重新落在燕淮凌脸上,不知想到什么,忽的命令柳下铭:“把他的脸还给他。”
柳下铭意外:“呃……师尊?”
东煌玩味道:“怎么,要了人家的俊脸,此番倒是留恋起来了?”
柳下铭立刻单膝跪地:“弟子不敢!”
东煌拂袖道:“把脸还给他,后面我还要教这小子一些事情。”
柳下铭:“弟子遵命。”
不敢再怠慢,柳下铭当即借助绝术,小心翼翼地将完美附于脸上的燕淮凌之面揭下。
东煌双指一并,朝燕淮凌面容微微一指,登时对方面容再次被强行撕下,鲜血迸溅。
将柳下铭手中的燕淮凌原脸生生扣回燕淮凌面颊,东煌闭了眼,掌心悬浮那面容之上,默默念咒。
柳下铭看到东煌掌心泛起一丝赤光,似是在修复燕淮凌面庞的全数缝隙。
就是华医在旁,恐也不能有如此效率,柳下铭目瞪口呆,不知东煌从何学来的这接面之术。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师尊一向高深莫测,他早就放弃揣测对方每一步的念想。
大概过了三盏茶时刻,东煌终于收势。
柳下铭满头大汗地立在那焱室之中,痛觉差不多全数苏醒,已然难以招架,几乎要双膝跪地,当堂晕倒。
察觉到他难做,东煌侧头看了眼他,道:“你回去修养吧,好生歇息,之后为师还有事要交代于你。”
“多谢师尊体谅……”自牙缝中挤出这番话,柳下铭一步三摇出了焱室,在门口便昏厥,吓得一众绝派守卫将他身躯护好,迅速离开。
至此,垂眸望着燕淮凌几乎完好如初的玉面,东煌微微笑道:“淮凌啊,为师当年未做到的事,便要让你替为师去实现了。”
第55章 绝脉蚀心
燕淮凌醒来之际只觉面上刺痛不堪, 忍不住便抽吸出声。
眼皮像是被涂抹了某种胶质,废了一番力气才勉强睁开。
映入眼帘的面孔,却出乎他意料, 让他一时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之中, 但那张脸笑盈盈地看着他,声音也真实起来。
“醒了?”东煌声音沉缓,颇有压迫力。
燕淮凌只觉浑身发冷,他面无血色地盯着东煌, 快速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事情。
脑海瞬间闯入路籍被柳下铭扔进龙涯花口时的场景, 胸口积聚起一股强烈恶寒,顺着喉咙涌上,污血立时喷出。
“怎么, 见了为师,竟如此亢奋么。”东煌幽幽道。
【师兄……】
路籍的声音萦绕在脑海,燕淮凌悲痛与愤慨交加。
他怒吼一声愚直接起身, 却注意到自己四肢被束缚在一张石台之上,环境炎热不堪, 似是时刻能将人灼尽。
东煌安静地看着燕淮凌,慢慢向他身前迈步。
径直握住燕淮凌一只手腕, 东煌仔细端详着, 道:“淮凌啊, 你可知为何为师处处与你过不去?”
燕淮凌愚挣脱东煌束缚, 却被铁链牵制:“放、开……”
像是没听到燕淮凌诉求, 东煌继续道:“念你身世可怜,当年纵是你叛出师门, 为师也不打算追究。”
燕淮凌对东煌怒目而视。
“只可惜啊只可惜。”东煌指尖摩挲着燕淮凌手腕,“你偏偏选择与那藏氏一族为伍, 这让为师可如何是好。”
“东煌……当年你授艺于我只是为了让我替你盗得五地财物作为报酬。我也刚巧取利那绝派之术得以报仇雪恨。你未收徒,我也未认你,你我本无师徒之情,最多只是利益交织罢了,为何到头来却是我被冠上‘叛出师门’的名头,而你作足无辜之态!”
东煌捏住燕淮凌手腕的指尖稍稍收紧了些:“起初,确是如此。”慢慢凑到燕淮凌面前,东煌道,“告诉为师,那藏烨于你,是何人?”
燕淮凌面色一怔,但很快恢复冷静,道:“此事与你何干?”
东煌没有强行逼迫,只是微微动了动指甲。
燕淮凌立刻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开始顺着他腕间血脉向浑身涌去。
那力量带着炽热,很快便让他拧起眉梢:“你……”
“为师再问一遍,那藏烨于你,是何人?”
咬紧牙关,燕淮凌忍着腕间逐渐激烈起来的剧痛,狠狠道:“与你……无干。”
又多压上一指,东煌腕间输入的气息愈发激烈起来,燕淮凌有种错觉血脉被烈火烤沸,热辣不已:“呃……!”
“你若不愿回答,为师便只能强行将你体内绝脉榨干至极限。彼时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燕淮凌浑身颤抖起来,但就是并死牙关,怎么也不愿松口。
东煌也不怎么活动,只是又加一指。
腕间若承泰山,汩汩绝脉之气顺着通脉涌向全身,燕淮凌只觉心神狂躁,思绪不定,怒火难承,通身大穴刺痛不已,似是能冒出烈火。
“啊啊啊啊!!!”
忍不住惨叫出声,燕淮凌浑身皮肤已开始泛起骇人赤光,白烟四起,嘶嘶作响。
“念你是绝派子弟,为师便大发慈悲将剩余招式交付于你。”唇角带着笑,东煌道,“对付那藏氏一族便也绰绰有余。”
当年遭藏澈背叛,东煌曾尝试打通绝脉,以修习绝派至高之术,与藏澈同归于尽,谁愚面见藏澈,他彼时心魔竟因对藏澈有所留恋而破除,削弱了绝脉之势,功亏一篑,大败而归。
虽然最终藏澈也死于自己手中,但看着对方躯体,东煌却并未真正解脱。
他斟酌了多年,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无法对此事放手——那藏澈虽死前百般哀求,其激烈之情,却并非因他东煌而起。
对方至死,也在为对方所爱恳求——对方之妻,对方之子。
对方视他东煌为异种,鬼魅,恶人。
对方抛弃他后构建的世界,他不仅在对方死前还无法碰触,甚至都没法亲耳听到对方愤恨的一句辱骂。
藏澈——对他没有任何刻骨铭心的情绪。
爱,恨,直到藏澈死,他都没能真正参与。
燕淮凌与藏烨之间的羁绊让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与藏澈。
他愚借藏烨看到其父身上本该有的痛苦……他愚让燕淮凌来激发藏澈之子藏烨的爱恨之情。
他愚看到流着藏澈血液的藏烨在面对燕淮凌暴走之时,会如何反应。
东煌垂眸看着痛苦嘶叫的燕淮凌,微微眯起眼眸。
确实恶趣味了一些,不过,他却乐在其中。
绝派之术,基础几式从低到高依次为:鬼炎术,烈火灼心,摄魂术,鬼尸术,蚀心术。
而有绝脉天分之人,还能更上一层楼,修习更高阶的绝术之道:鬼火狐鸣,心莲之火,杯蛇鬼车,鸮啼鬼啸。
燕淮凌绝脉的开拓还停留在基础阶段的烈火灼心,若要强行让他掌握高阶术道,怕是可能直接引爆他周身所有血脉。
石桌上的人面容因痛苦扭曲不堪,东煌却依然没松手。
这小子虽然嘴硬,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在术道方面确有天分。
寻常人绝脉韧性不强,若是强行拓展,很容易血脉崩裂,七窍出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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