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景慢吞吞:“素未谋面,却已相知……”
“……”
冼玉感觉自己就像是出门时不小心被小奶狗多舔了两口,回家时家里的主子已经脑补到了改日就要扶持外面的野狗做正宫,自己将来会被赶出门。最后恼羞气愤之下,朝他伸了一爪子。
好在顾容景不高兴归不高兴,但理智依旧在线,“她想讨好你,又接连三番地靠近,那不如我们守株待兔,坐享其成。”
这么大的一片城镇,苏染又有千丝引,可以操控人心,一旦易容后混入人群,那他们不亚于大海捞针,白费功夫。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她自己找上门来。
冼玉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想法。但转头看到手里的门牌,不禁多了几分无奈,“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自然不是,万剑宗出了事,防守只会更加严密。她不太可能再冒着风险跑进来。”
顾容景目光落向远处繁荣的城镇,轻声道,“我们需要布一个局。”
半个时辰后。
冼玉站在器灵铺面前,看老板追着顾容景的背影介绍法宝,活像是黄鼠狼见了鸡——殷勤得很,他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就是你说的布局??”
顾容景手里拿着一柄千机扇,正琢磨着里面的机关,听到冼玉的质问,他沉默了片刻,置若罔闻道:“师尊来看看,这东西您会用么?”
“……”
秉持着传道受业的精神,冼玉还是一脚迈进了铺子里,顾容景顺手把扇子递给他。
冼玉展开的那一瞬间,老板心里捏了把汗,委婉道:“客人您小心些,这东西可锋利着呢……”
话音未落,随着擦啦一声,一道劲风铺开,象牙扇骨顶端闪过数十道寒光,轻巧折扇在他手指间盘绕飞旋,宛若指尖蝴蝶飞舞,黑绢扇面上金光点点,渐渐连成了一副精巧的洛神赋。
“……”
老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知道后面的提示不用说出口了。
冼玉随手把玩了一套,不甚感兴趣,但刚才他回扇时看顾容景眼神亮晶晶的,怕他起了心思要买,还是道:“这扇子少了一股。”
旁边有被他的快手吸引过来围观的客人,原本还以为他也是个中老手、同道之人,本想与他结交,没想到听见了这句话,顿时皱起了眉。
“这位公子可能不知。”
那客人客气道,“这柄扇中内含机关,为了减轻重量,扇股只做了十四根,这样小巧方便携带,并不是缺陷。”
那老板还未开口,冼玉已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这扇并不是十四股,而是十五股。”
他语气懒散,那客人顿时气结,“你……”
“公子好厉害的眼睛呐。”那器灵铺的老板这下终于服气了,忍不住鼓了鼓掌,“这扇面其实的确是十五股,当时这柄扇子的主人在制扇时不小心断了一根手指,为了纪念此事,便给扇子多加了一股。”
机关扇威力无穷、又小巧方便携带,唯一的劣势是用一根少一根,所以才成了现在的模样。老板嫌麻烦,就一直对外宣称是十四股,免去了许多疑问和解释。
话说到此处,那位客人不禁有些汗颜。他把玩这些古物也有许多年,不成想还有走眼的时刻,连忙拱手道了个歉,“是我才疏学浅,冒失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冼玉不愿告知真名,只道:“玉清。”
“玉清?”那客人怔愣道,“玉清道君?”
这下换成冼玉一脸意外了。
“原来是道君,这倒是误会了。”
那客人爽朗一笑,“在下是花雨宗的弟子,师弟曾在秘境中受过您的援助,在闲日镇时我听师弟说了您的事,原本想去拜见,可惜那时您已经离开……”
后来他随着师长一同来万剑宗,听说下午有人一剑胜了齐玄长老,正好师弟在那里观战,传讯给他说上台的那人是玉清道君。他原本想赶过去一睹尊容,没想到又恰巧错过。
两次擦肩而过,他心情郁闷,想下山闲逛买些古玩,不想这次无心栽柳柳成荫……
“您还不知道吧?上次秘境一战,您的名声已经宣扬出去了。”客人说着,随手掏出一袋灵石,递给店家,“今日这么有缘,这把扇子我就投桃报李,送给道君了。”
其实还有几句话他没说,今日玉清道君一剑抵着齐玄脖子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样一块璞玉,他虽然不知道从前为何没有大放光芒,但从今日开始,是再也藏不住了。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卖个人情,将来飞黄腾达了,想必看在折扇的面子上,他也能笑呵呵地上去称一句道君。
冼玉还未阻止,店家已经欢欢喜喜地把灵石接了过去。这下再拒绝也实在是给人难堪,他骑虎难下,只好收下了扇子。
“师尊怎么会知道这扇子原来有十五股?”
顾容景问。
店铺老板也好奇地转过脸来。
冼玉神色有些复杂,半晌后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没事。”
他不说,顾容景想必也猜不到,这扇子的第一任主人原先就是冼玉。制扇的工匠是他师父的旧友,所以他才会得知这十五股的典故。
这扇子他放在如意门许久,也不知为何如今流落到了市集之中……
罢了,罢了。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那客人逛了一阵后便离开了,顾容景又买了些实用的东西,通通塞到储物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城采购。
“……这些东西虽然有用但也不是必需品。”
冼玉无奈道,“我只要有把剑就够了,那些法器只是作为增益,有没有都一样。”
“既然有增益,就说明还是多多益善。”顾容景并不理会他,“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不大张旗鼓地操办一下,怎么让她知道我们接下来的目的,顺理成章地混进来呢?”
冼玉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宗门大比结束后,万剑宗的弟子会结队去剑阁历练,在那里寻找称手的佩剑。剑阁偏远,历练队伍防守也不严密,一定会有可趁之机。”
如果苏染和他们预想的一样,是冲着冼玉来的,那么她就一定会混入这支队伍。
但关键问题是……
“他们宗门弟子挑选佩剑,”冼玉微微皱眉,“不一定愿意带上我们,尤其是邱正明的事——”
“无妨,有的是机会。”顾容景轻轻摇了摇头,“况且,剑阁离药王谷很近。”
苏染总归是要回药王谷的。
那株药灵的账,他们还没有算。
“可是,”冼玉猜到了他的想法,面露犹豫,“药灵已被她买下,我们去偷,不太好吧?”
“这怎么叫偷呢?”顾容景轻轻一笑,理直气壮道,“当初她从我手中买下药灵,如今我不过是要从她那里再买回来罢了,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顾容景他们在街上逛了许久,灵石宛若流水一般花了出去。之后他们又躲在一家茶馆里坐了会儿,等到天色黯淡下来,街上人来人往行踪不易察觉时,他才返回到白日逛过的店铺,仔细一问,果然有个姑娘在他们离开后打听了一番。
“倒也没问什么,只问您身边那位公子有没有什么特别喜爱之物,或是喜欢但是没买的。”
掌柜道,“我按照您的吩咐,不经意间和她透露了些许,那姑娘什么都没说,只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说要是你们再来,就通知她一声。”
一次小小的试探,苏染果然中计。
回去的路上,顾容景虽然没说话,但就差把‘你要信我’和‘她不怀好意’两句话写在脸上了。
“……”
等回到扶华山,郑盛凌已经在小院里等候多时了。冼玉把事情从头到尾和他解释了一遍,郑盛凌听到他们的计划,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露出微微为难的神色。
“这件事说难不算难,但说简单也不容易。”
他道,“我回头跟我娘、柳师叔他们说明情况,应该可以带你们一起随行,只是能不能进剑阁,那就不好说了。”
牵连到万剑宗弟子,姜温韵不会放着不管。但柳师叔……
他总觉得柳师叔对冼玉的态度时好时坏,在闲日镇时他主动问起,那时分明是对冼玉感兴趣,所以郑盛凌才说请柳师叔帮忙指点一二,但看他后来的模样,又像是对冼玉并不关注了。
今日在灵心小院也是,郑盛凌一向觉得他娘和柳师叔都站在自己这边,如今姜温韵还是如旧,但柳师叔却又不一定了。
好在冼玉要求不高,“随行便可,只说我们要往东走,两人势单力薄,正好做个伴。”
郑盛凌神色这才松快了下来。
能一块儿就好了,他原本还在可惜,宗门大比结束之后冼玉就要离开,待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更少了,这么说的话还要多谢那位苏姑娘。
不过……
“洗髓池怎么办?你回来再试么?”
冼玉迟疑了片刻,“暂时不回来了。”
郑盛凌的意愿当然希望再回来一趟,最好再在扶华山上多住一段时间。但冼玉否决了,他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反对。
他点了点头,道:“我那让我娘早日安排。”
扶华山的洗髓池效果一绝,传闻几十年前有个弟子原本资质普通,泡过之后宛若灵根重生,从此平步青云,修炼日日精进。不过洗髓池和凤火一样是他们一支的特产,别支的师叔们想要为弟子借用还要看姜温韵的心情。
再者,洗髓池名如其名,下水之后宛若全身经脉都被重新改造过一般,如针刺如火烧,在疼痛难忍的情况下,还要运气吐纳,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有些体质差些的,下去之后不仅没有增益,还去了半条命,不到万急时刻,姜温韵是不会轻易放人进去的。
所以,在入池之后找个极为信任的人帮忙护法,是一件极重要的事。
他虽然受了伤,不过顾容景为主,他为辅,两人轮换着来,想必也费不了多少力。
郑盛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去找母亲商量这件事,第二日上午,柳无名忽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冼玉被屋外隐隐的说话声吵醒,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顾容景和柳无名闻声同时转了过来,看到他玉白赤足搭着布鞋、柔软长发肆意散在肩前,一似美人春睡起,绛唇翠袖舞东风。明明是同样的性别,柳无名怔了怔,还是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师尊,”顾容景皱了皱眉,从芥子戒里取了一件披肩给他披上,“外头凉。”
冼玉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看他走了过来,只好浅浅地仰起了脖子。顾容景会意地垂下脑袋,修长手指在冼玉领口轻轻穿过,留下一只漂亮纤细的结。
明明是和谐温顺的场面,可柳无名看着却总觉得……有些许怪异。
有谁家师徒这样亲密么?
他对望儿和凌儿都视为亲子,师愈严,愈盼望子成龙,唯恐自己太过慈爱,导致磋磨……
“柳长老?”
柳无名这才回过神,听到冼玉问,“柳长老一早前来,有何要事么?”
“……”他下意识看向天边吭哧吭哧爬上来的太阳,默默无语了片刻,“冼小友,我这次来,是想询问你昨日比武场上的事。”
他仍然称呼对方为‘小友’,像是某种不愿承认的固执。毕竟柳无名活了几百年,虽然一贯看不起齐玄的作风,但也从未想过他会败在一个黄口小儿的手里。
更让他觉得古怪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威压对冼玉丝毫不起作用,而郑盛凌和姜温韵,竟然完全不觉得奇怪。
在这个档口上,他怎么可能不担忧??
冼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谨慎道:“我想,小凤凰应该把事情的原委都和你说过了。”
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他才是害了邱正明的罪魁祸首吧?柳无名看着也不像那么昏聩的人啊。
柳无名摇了摇头,“我说的和邱正明无关。”
他忽然抽出了剑,几乎是一刹那,顾容景立刻拔剑上前,两方之间暗流涌动,犄角对峙。
“和我比一场。”
他没有看顾容景,沉声道,“我不用任何修为欺负你,我们之间只比剑道。”
比起眼睛和耳朵,柳无名更相信自己的剑。他修道数百载,妖魔可以逃过他的眼睛,但是逃不过他的剑。
到底是什么身份,一试便知。
冼玉张了张嘴,有些无语,“……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他都没吃早饭,打什么架?
“你当然可以不和我比试。”柳无名道,“但是洗髓池和剑阁的事情,就此作罢。”
“那就作罢吧,反正我也不想管这些破事。”
柳无名:“?”
没等他反应,冼玉已经转身朝屋里走,一边摆手一边打哈欠,“容景,送客。”
“???”
柳无名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预想到的情节是一样都没发生,他张了张唇,“等等!我听师妹说你经脉受伤,洗髓池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旧疾,你辛辛苦苦跑这一趟,不就是为这个吗?”
冼玉置若罔闻,眼看他已经快要走到屋里去了,顾容景在外拦着,面容肃穆,看着下一刻就要把他撵到外面去。
他败下阵来,只好道:“你若是同意,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眼看着冼玉从屋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柳无名脑海中忽然警铃大作,危机感十足地补了一句,“但是不能太过分,也不能违背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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