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凭:“……去了。”
“好,谢谢。”电话挂断了。
二十分钟之后,大排档的锅碗瓢盆已经收了起来,厨师都下班了,老板和老板娘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两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一边等着这群喝酒的人散去,今天一天的生意也就结束了。
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老板连忙起来准备迎客,心道这个点怎么还会有人来。
王也清从车上走下来,一眼看到被大群人围住的久时构,她径直走了过来,拍了拍几个人的后肩让他们借过,然后直接将久时构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你喝酒了?”王也清闻到酒味。
“没有。”久时构说,“是他们身上的。你怎么来了?”
“考古队今天去那边安顿,我没什么事,就自己开车过来了。”王也清道,“听说你去了景区?找到你恨的那棵树了吗?”
久时构和王也清一起上了车,“找到了。”
王也清发动车子,“怎么样?”
“还好,”久时构往后靠在座椅上,“明天再去。”
王也清侧过视线,看了他一眼:“你明天还去?”
久时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那棵树,明天当然要去。”
王也清:“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和那棵树过不去?”
久时构叹了声气,“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王也清沉思半晌,而后眉头一动:“难道那棵树下面也有墓葬?你想侵吞文物?”
“……”
久时构刚想揶揄两句,忽然想到什么,“对,下面有墓!”
王也清突然一个刹车,两人往前甩了一下,幸好被安全带拽回来,久时构刚吃的差点儿被晃吐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也清瞪大眼睛看着他,“下面真的有墓?!”
“没错,下面有墓,”久时构理了下被弄乱的头发,“是三千年前的墓,规模大小不清楚,但一定有。”
王也清摸上久时构的脑门,“你真没喝多?”
久时构拿下她的手,“我没喝酒。”
王也清:“你凭什么断定下面有墓?”
久时构翻开手机,立刻上网搜了几个关键词:“你看,‘召伯’,西周时期人物,采邑于召,召地就是今天的江川,他死后被人葬在一棵棠梨树下,粗略估计,景区里的那棵棠梨树,树龄差不多就是三千年,是不是刚好能对得上?”
王也清:“这是你想砍树的原因?你真要盗墓?”
久时构:“……不是,我单纯想砍树。”
王也清靠回椅子上,似乎松了口气:“我不管你说的墓是不是真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这下面有墓,相关部门也不会让考古队去砍棠梨树的,可能会采取别的措施。”
“为什么?”久时构不解,更多是不忿,“云雾茶园下面有墓,你们可以挖了茶园,为什么棠梨树下有墓,你们就不能挖了棠梨树?”
王也清:“因为棠梨树本身就是一个文物,我们不可能为了发掘一个文物而去破坏另一个文物?”
久时构:“甘棠算什么文物,它活着,就有更多的人要因此而死。”
王也清听得莫名其妙,“根据呢?”
久时构调出手机里的一段视频,是他晚上那会儿用眼镜中间的针孔摄像头偷录的,“这是棠梨树开口说话的视频,我知道你不信,但事实就是棠梨树是一棵妖树,它的存在会让更多的人离奇失踪,然后死亡。”
王也清直到看完整个视频,眼里的怀疑还是没消失:“你没办法证明这个声音不是你后期配的,而且我并没有看到树干上冒出一张嘴。”
久时构:“所以我没有报警,警察一定也会像你这么想。”
王也清:“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久时构:“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那天跟我说,你说我喜欢上了一堆白骨,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他,现在你们要去挖他的墓,我想请你帮忙,可不可以在考古队里给我找个职务?下墓那天,我想在现场。”
这话听起来太荒谬了,王也清说:“你是考古队的资助方,如果你想知道第一手资料,我们可以告诉你,可是如果你想下墓……你有相关资质吗?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如果你不小心破坏了文物,上面追究下来,可能会有一连串的人要遭殃,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我才会给你看这段视频,”久时构恳切道,“我还可以告诉你,新闻里每天报道的人口失踪,几乎都和棠梨树有关,很难让你相信吧?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突然从世界上消失,我们以为他们走了、出事了,但其实他们被送到另一个时空,然后被棠梨树派出的使者屠杀、处决,所以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们,可是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某一个地方等我们接他们回家。”
王也清不知被哪一句话触动,眼神突然动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说?”
久时构知道自己必须摊牌,“因为我去过,海难之后,我上了一座岛,那个岛上长了很多的桃树,每一棵桃树都是系统送上岛的一个人,他们要么被另一个人杀掉,要么被系统的处决者处决,我亲眼见过。”
“这是你海难后消失两个月的原因?”
“对。”
久时构坚定道:“我没有骗你。”
王也清一直按着方向盘的手突然碰到了鸣笛,车子爆发出尖锐的声音,空无一人的街道像乍然被惊醒似的,王也清连忙撤了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抖个不停。
久时构注意到了,“你怎么了?”
难道被吓到了?
倏然,王也清抓住久时构的手,“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久时构:“……为什么?”
对于突如其来的信任,他莫名有点局促。
王也清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恐,抓住久时构的手越来越用力,指甲都快刺进去了,“我见过,我见过,二十年前,我爸和我妈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我在车上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车门一关上他们就消失了,我出去找人帮忙,没有人信我,那个地方调不到监控,我没有办法证明我说的话。他们都告诉我,是我爸妈不要我了,所以才扔下我走了,可是我知道,我就是看到他们从我面前消失了!”
“你爸爸不是王董……”
“他不是我亲爸,他是我叔叔,他怕我在学校被人笑没有爸妈,所以才对外说我是他女儿。”王也清激动得连眼泪流出来了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直没有人信我,我就知道。”
久时构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就像两个很可怜的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倾诉。
他没有告诉王也清,如果她爸妈一起消失了,那么很可能其中有一个人,曾经向甘棠许愿希望另一个人消失,而且距离他们消失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应该早就被处决了……
“所以你是怎么回来的?”王也清急迫地问。
久时构:“我杀了那个场地的处决者。”
王也清:“还有人回来了吗?和你一起消失的那个人呢?”
久时构:“他被系统的处决者杀了,我没有救到他。”
王也清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她没有说出来,人应该给自己一点希望。
“我没有办法带你下墓,但是出土那天,你可以在现场。”
“足够了。”久时构道。
车内安静了不知道多久,王也清忽然说:“如果我去放把火将棠梨树烧掉,它会死吗?”
久时构:“不会。只有驯服它的人才能杀死它。”
王也清:“谁驯服了它?”
久时构:“伍萤之。”
这一刹那,所有久时构之前的奇怪的行为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穿了起来,什么都可以解释得通了,王也清说:“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研究伍哀帝的原因?你想把他从历史里带出来,让他替你杀掉棠梨树?”
久时构沉默了一刻,才说:“不,单纯是因为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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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还有三章才出场
祝大家八月诸事顺利
第65章 好人啊好人
第二天,久时构直接在景区门口定了个宾馆,按月付,每天等游客散了之后,他都借口找张经理吃饭,让景区门卫放他进去,门卫已经被事先打过招呼,不会阻拦他。
但可苦了张经理,他上周才痛下决心打算减肥,久时构一来,每天晚上拉着他去吃饭,吃完饭的活动自然就是散步,很巧的是,每次散到棠梨树附近,张经理都会接到一通从北京来的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很多次放下电话之后他都会回忆,电话里说了什么,得出的结论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而久时构每次都趁张经理接电话的时候去找甘棠。
这天,他又来了。
甘棠问出了最想问的那句话:“你的公司没有你,真的不会倒闭吗?”
久时构单刀直入:“丘黎到底有没有桃花?”
甘棠:“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小殿下小的时候有,后来被战火毁了,再后来我替他将战场上的尸体种成桃树,但最后被虞夫人下令拔了,那一次桃乱之后,丘黎就不再长桃花了,我尝试过很多次,但怎么都种不出来,就算到今天,丘黎这片土地,也长不出一株桃树。”
“桃乱是什么时候?”
“安定十八年。”
伍庭在位的最后一年?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遇到伍庭的时候,虞夫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在安定十八年发动桃乱?”
甘棠道:“虞夫人并没有死,虞夫人甚至活到了小伍帝薨逝。”
怎么可能?
久时构诧异不解:“你确定你的记忆没有出错?”
甘棠道:“小伍帝登基后,虞夫人便去了上京,途径我时,还曾在树下歇息。后来,人间约莫过了四五十年,一支送葬队伍从上京方向而来,那时候才是虞夫人逝世,看方向,她应是要葬回丘黎的。”
“那为什么……”
“你别问我,”甘棠在他话说完之前就打断了他,“我对人间之事的了解无非来自过路之人,丘黎不做国都之后,路上鲜有人来,我亦不知山外事,你问我我也不知。”
久时构知道它没说谎。
“最近你又拉了多少人进时空场地?”久时构问。
“没多少,”甘棠显然对这件事情更有兴趣,“谁求我,我不就拉谁啰。”
“那么没求过你的那个人呢?”久时构质问,“他不是无辜的吗?”
甘棠:“……你每天都对我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又杀不了我。”
“我们会杀了你。”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冒出来。
这句话不是久时构说的。
“你怎么来了?”久时构一转身看到王也清,她蹬着高跟鞋走路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棠梨树陷入了沉默,久时构知道它不会再说话——它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说话,刚才兴许和久时构聊得太投入,并没有感知到王也清来了,才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王也清扔给他一个资料袋,“今天最新出炉的照片。”
久时构往她身后看,好奇道:“你怎么进的景区?”
王也清一撩头发,“翻墙进来的。”
久时构:“……”
勇。
早知道他也翻墙了,就不必每天陪张经理吃饭,吃得他最近肚子都肥了一圈。
“这就是那棵妖树啊?”王也清盯着棠梨。
久时构取出几张照片,打着手机电筒看,一边说:“就是它,活了三千年的老不死。”
天知道甘棠听到这句话有多想宰了久时构,但今时不同往日,人类的科学技术太高明了,如果它像以前那样用树枝杀人,很可能会被植物管理局当场销毁,它固然死不了,但它心疼自己的树干,三千道年轮,长出来很不容易。
王也清对着棠梨树拍了几张照,就像办案现场的警察取证一样。
久时构问:“它有什么好拍的?”
王也清:“拿回去研究一下。”
两人来到一家烧烤店,王也清点了瓶啤酒,问久时构要不要,久时构摆了摆手:“我喝茶。”
“我听说你以前是喝酒的,怎么现在不喝了?”王也清给自己倒了一杯。
久时构:“不知道,可能年纪大了,觉得喝酒越来越没意思,还是喝茶好。”
“云雾茶?”王也清挑了挑眉角道。
久时构低笑着点了点头,“云雾茶。”
王也清说:“大后天就要下墓了,明天你得和我一起过去茶园那边,李教授说了,你站在土方上面,只准看,不准下去,后天还会有中央台的记者过来,到时候教授身上会戴摄像头,你想看什么可以用现场的监视器看。”
说到这里,王也清偷偷打量久时构,“你不怕吗?”
久时构:“怕什么?”
王也清:“你就要亲眼见到你喜欢的人的尸体……哦不对,连尸体都算不上,一堆骨头,被埋在很厚的泥沙里,我们要拿刷子一点点把泥土刷掉,然后你就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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