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帮麟绣说话,白龙火气更大了:“养着那种阳奉阴违的人做手下却不自知,那也是他的错!”
“行,行,他不说,你自己亲自告诉我呗,”叶珩又亲了亲他的唇,轻声哄他,“我更喜欢听你跟我说还不行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去那儿挨雷劈了?顺便引了雨去那儿?就是那什么……走蛟成龙?”
白龙不知为何默然片刻,才答道:“是。”
“那边根本连河都没几条,也不是你家,你去那儿挨雷劫,为的是摧毁西北的叛乱势力吧?”
这次白龙答得干脆:“是。”
“所以是陛下让你去的咯?”
“哼。”白龙不屑道,“他不说我也会去的,因为你在京城,我绝不会让他们打过来的。”
这话说得叫叶珩窝心极了,连着亲了他好几口,随后道:“你这是干了桩大事,救了好多人的性命呢!”
不料白龙的声音却低下去:“是啊,但是也伤了不少人的性命。”
叶珩心中一动,忽地想起皇帝先前对自己说的话:“莫非西北真的到了疫病肆虐的地步?”
“还有些是因为叛军想保存实力转移矿产钱财,被抓去拖车累死的。”
叶珩听完,瞬间陷入了沉默。
原来皇帝那日打机锋一般说的话,是这个意思。为了天下太平,终究是不得不牺牲掉一批人,这就是需要统御者狠下心的地方。而作为受益者,他的侥幸背后,藏了许多人的悲凉,他能做的却是不多。
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白龙摸摸他的脑袋:“我有学你在那儿搭粥棚,顺便施药,现在好些人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只要再坚持上一个月,洪涝退去,春暖花开,他们的房子重新搭起来,就能够继续生活了,还不会再受狗官奴役。”
叶珩听他没有立刻回京的原因是这样,虽然知道他是还要去西北的,可心里一点幽怨也没有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再启程时,我同你一起去,虽然这回我给不了什么钱了,但施粥煮药我还帮得上忙。”
没想到白龙却斩钉截铁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呀?”
“疫病不是开玩笑的,你是个没有法力的人,不要逞强。”白龙握住他的手,紧贴自己的面庞,“我会尽快回来的。”
叶珩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万一自己没帮上忙,反而倒下,只会给白龙添麻烦。
“好吧。”他放弃了,温柔地抚摸了白龙的脸颊,打算告诉他几桩可乐的事,驱散眼前略有些哀伤的气氛,“他们送你的小鱼小虾,被我分开养在几个缸子里,就怕他们互相吃了对方,本来我拟着谁也给我送点儿,我好拿去跟他们的同类作伴。结果我收到的都是老母鸡和小白菜,放不到一起养,哈哈。”
他觉得自己找的话题挺好,然而白龙没接茬,反倒问他:“你之前说阴俊变成妖精,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人吗?”
叶珩就把打雷那日的遭遇说给白龙听了:“我问过杜奇衍,那天是他头一回见到阴俊,他说最开始只觉得阴俊面有黑气,没有嗅到妖的味道,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成了妖。后来他们告诉我,说蛇妖被雷劈烂了,尸体被杜奇衍捡走研究去了,但好像也没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白龙也没听明白这是怎么搞的,不过他关注的又是另一桩事:“你既挨了那么多下雷劈,怎的项圈没有坏?”
他重新燃起了床边的灯,去看叶珩脖子里的项圈。
“坏了呀。”叶珩半支起身子,抓他的手去摸,“你看到的这个是我找人修复了的模样,只有摸起来不同——我以为你知道呢!”
“也好。”白龙看过项圈,舒了口气,“那家伙告诉我,你身负九重天的任务,任务期间能抵御一切天灾,现在雷能往你身上打,说明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是这样吗?原来身负任务还会有这种保护啊!”叶珩觉得挺有意思,“所以你那回,是为了躲雷劫来我家的?”
“没错,那天我没什么准备,雷劫就来了,情急之下,我只能……”
他还没说完,就被叶珩用力一扑,捏住了脸蛋:“好啊,先前你一副冰清玉洁柳下惠似的姿态,不管我怎么示好你都不来找我,非要等到挨雷劫才记起我是不是?”
白龙咧开嘴,口齿不清地做了辩解:“我没有不想见你,我只是……”
叶珩故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上一松:“只是什么呀?”
白龙声音小了下去:“只是想,等我化龙了再来找你。”
“化龙这么重要的吗?”
“重要。”
白龙稍稍别开脸,声音都沉了下来——唯有化龙,他才能同叶珩长久在一处,永不分开,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也是当初他给小叶子的承诺。有他在,小叶子在天上才能不被欺负。
可惜他的想法叶珩并不知道,见他失落的模样,叶珩只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笑了。
他记得国师曾经说真龙唯有陛下,当时他想的是白龙这个假名字犯了对天子的忌讳,现在他明白了,皇帝的的确确是真龙。
又想到白龙一直和皇帝不对付,他更觉得自己窥到了事情的真相——没想到浔浔这嚣张的底子下面,还存着这种攀比的心思啊!
他越看越觉得白龙这委屈模样可爱,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好啦,我不生你气了还不行吗?反正你现在已经扛过雷劫了,就不要再去纠结以前的事啦!”
他像哄孩子一样,双臂搂住白龙,还要晃一晃,可是哄了一会儿,白龙的神情却是丝毫未变,片刻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怎么啦?”
白龙慢慢抬起眼睛,眼眸在烛光中发出了莹绿的光:“我这次也没有化龙。”
“啊……”叶珩一愣,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戳痛了对方,于是赶紧安慰道,“至少你现在很平安,平安就意味着可以等到下次雷劫,那时候你肯定能化龙!”
“不会了。”白龙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出手紧紧抱住了叶珩,像要把对方拥进自己骨血中一般,“以后都不会了。”
叶珩感觉自己的项圈纹路都要刻在他的皮肤上,忍不住替他害疼,伸出手轻轻拍他宽厚的背:“怎么会那样?”
第70章 你的心只能有我一个
“为什么再也无法化龙了?”
白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不断收束着抱紧叶珩的手臂。
叶珩看不到白龙的表情,但是充分感受到了白龙的痛苦——他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健硕高大的身躯,也可以颤抖如疾风骤雨中一片凋零的叶。
难怪方才只要提及化龙、渡劫之类的词,他就会轻描淡写地待过,是自己太迟钝,竟没有察觉。
叶珩用面孔轻轻蹭他的鬓角:“对不起,我该早点发现的,都是我不好。”
“不,你没有不好。”白龙闭着眼睛,“早晚有一天你会发觉的……纸包不住火。”
“傻子,纸包不住火不是那么用的。”叶珩亲了亲他的脸颊,无奈道,“你感到难受,应该先告诉我,纵我现在能做的很少,但来日我恢复成神仙,一定会帮你找到解决方法的。相信我,不要硬忍着,好吗?”
如此轻声哄劝了半天,白龙还未开口,叶珩自己先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方才白龙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不再受天地规则的保护,可是自己并未散完规定数量的钱财啊!怎么白龙一走,他就“任务完成”了呢?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念头一起,他连忙追问白龙。而白龙看他已经怀疑到了这个地步,终于不再隐瞒。
一盏茶之后,换成叶珩呆愣地坐在榻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原来他在天上所犯的错,并不是那般简单。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年轻的叶以恒意外得到金矿,间接助长了西北势力,导致千千万万百姓会因战火遭逢大难。
所以,将叶家钱财散去并不是根本,阻止西北迫害百姓才是他真正要做的,即“拨乱反正”。若他做不到,这些冤孽就会由他背负,生生世世,直到偿尽为止。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他把钱财花在自家人身上时,千金散尽还复来,可当他用作施粥时,他那招财的命格就没再整出太多幺蛾子。
然而他并非是帝王,作为一名普通人,他达成目标所能走的唯一路径,就是效仿高嘉义靠武试入朝,待日后从军,于战场上大败西北叛军。
可惜的是,军中并不招他这种怕蛇虫鼠蚁的胆小鬼,叛军也不会等他成长到能带兵打仗再造反,他要数度轮回去偿还罪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饥肠辘辘。
骨肉分离。
病痛折磨。
横死街头。
战火让百姓尝到何种苦楚,他便要受何种苦楚。他想保全的叶府众人,最后将无一幸免,不止如此,每一轮回,他都要承受同家人的生离死别,除了叶以恒,还会有张以恒,刘以恒,乃至张夫人,刘夫人……
除非有人阻止这场战火,有人付出代价替他挡下这些冤罪。
再后来的事情,无需白龙多言,他也已明了。他的至交好友麟绣,利用皇帝的身份,谋定而后动,用了好几年时间将西北叛逆势力连根拔起,而白龙不但成了这个计划最末且最关键的一环,更将自己化龙的可能用以交换叶珩身负的最后一点冤罪——即那些早先受西北叛逆势力压迫的平民百姓的苦楚。
叶珩慢慢握起了拳,几欲落泪。原来他以为的“艰难”任务,是麟绣用温情包裹出的一个谎言,真正艰难的部分,并没有落在他的肩上。他想自己或许该感到幸运,可是思来想去,他真是笑不出来。因为如果不是他犯错,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欠他们许多,尤其是白龙,比起麟绣的殚精竭虑,他亲手斩断了自己化龙的可能,便是他再如何修炼,也决计不能成为九重天上的一员了。
是他葬送了白龙的夙愿,大好的前途。纵然白龙心甘情愿,可他却不能原谅自己。
叶珩深受打击的模样超乎了白龙的想象,他很后悔将真相那么早说出来,赶紧过去把人搂到怀里:“没事的,不能成龙便不成龙了,只要你心里就我一个,我是不是龙都不要紧。”
叶珩没有把这话当真,然而还是很郑重地回应道:“当然,我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再不可能装下别人。”
白龙一手捧住了他的脸,眸光幽深地看着他:“那你要保证,即便你想起了九重天上的事,心里也只会有我一个,不会抛弃我去别人怀里。”
叶珩用力一点头:“我知道你说的别人是谁,但我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任何人都无法比拟,我答应你的事,也不会因为想起什么而改变。你有能力感知我心中所想,你知道我是绝不会骗你的。”
白龙重新拥着他躺下,在软被里同他依偎在一起。床头的灯火再度灭了,他们在漆黑中闭上了嘴,侧耳倾听对方的呼吸,最终一起睡去。
重重心事和激烈的欢爱耗费了叶珩不少体力心力,他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白龙早都穿好衣服,就坐在床沿边低头看他。
见他醒来,白龙俯身在他鼻梁上亲了一下,柔声对他道:“我要走了,你累的话再歇一会儿吧。”
叶珩从被子里伸出白皙的胳膊,两手同时抓住他的衣袖,开口时嗓音低哑:“你这个人真是的,让你交待一句再走,就真的只交待一句。”
白龙把他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微笑道:“那我该怎么办?”
叶珩撑着床要坐起来:“至少让我穿好衣服,正式送送你。”
“就是,这蛟啊,一蹦跶就是十里路,疫区离京城这点距离,与你而言也就几步之遥,不急这一时半刻。”
门帘突然叫人掀开,沉着的声音伴随着风雪的气息侵入房内,叶珩一扭头,就见皇帝带着微笑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立刻钻回被窝里——要死要死,自己连件衣服都还没穿呢!这样见皇帝也太失礼了!
白龙那厢也有了动作,屁股一挪,把叶珩藏在自己身后,同时横眉怒目地对皇帝道:“你来干什么?门也不敲,是何居心?”
叶珩心里叹了一声,果真是不对盘的水族表兄弟,但凡是个人,哪敢对皇帝这么讲话?
再看皇帝,涵养果真似神仙一般,不急也不恼地在桌旁找了位子坐下,慢悠悠道:“不要那么凶嘛,你在疫区为朕分忧,朕一直甚感欣慰,昨夜得知你来,便想着今日过来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叶珩躲在白龙身后穿衣,就听白龙脾气很坏地回答道:“用不着,你的人情,咱们欠不起。”
皇帝还是一腔春风化雨的好脾气:“朕是说,疫区有什么短缺的,你最清楚,趁着你回来一趟,正好一并带些东西援助。至于赏赐,你可以慢慢想。”
“哼,油嘴滑舌。”
白龙最讨厌他这种八面玲珑的模样,不过为了叶珩,也为了他心中对那些百姓的怜悯,他随手扯了被子当挂帘悬起来,把叶珩好好地藏在其后,自己跑到桌前跟皇帝就西北的情况做了个简明的交待。
皇帝听完了他的一席话,给了他一块令牌,扭头朝外喊来了冯公公:“带他去取东西吧,但凡是他要的,都给他备齐了。”
冯公公应了一声,随后朝白龙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来吧。”
“等等。”
白龙转身回到床榻边,撩起被子朝里看。
叶珩已经穿好了衣裤,只剩头发还披在肩头,看到被子掀起来吓一跳,赶紧朝后缩了缩。
“别怕,是我。”白龙把手伸到暗处,握住叶珩的手,用力捏了捏,“我得走了,你要保重。这些东西给你。”
叶珩正想问是什么,就见白龙掌心腾起几片银白的鳞片,一片片全朝自己的手指裹去,不多时便化作了大大小小十枚戒指,瞧得叶珩满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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