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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佟漱悄声道，“他身上没鬼。”说着，他又看看屋内，“屋里也没有。”
这倒让佟漱又想起别的，也顾不上老马了，问说：“你上次是……那个，怎么知道小马已经回来了的？”
“感觉罢了，”张宗终淡淡道，“看来上次他其实也不在屋里。”
他站起身走到老马旁边，老马站在阳台门口，那盏亮极了的黄灯把人烤得眼睛发烫。张宗终虚指了下头顶的灯泡，口气就像随意攀谈，“这个灯，为什么一直开着？”
老马两手搓了搓，犹犹豫豫小声道：“儿子让我开的。”
答案似乎出乎张宗终预料，他挑了下眉，又问说：“为什么？”
“他很害怕，”老马这回没犹豫，直言道，“他好像不太愿意在家里，一直在外面走啊走，现在我心里也很害怕，没缘由。”
张宗终没再说什么，走回佟漱身旁简短道：“下楼。”
“又走了？”佟漱一顿。张宗终不答，转头冲老马道：“马先生，我们就在楼下。”
老马伸手似乎想拦住，可惜没什么效果。两人出了门，下楼速度加快不少，佟漱刚要开口，张宗终蓦地说：“跟老马没关系，他只是被小马影响到了。得先搞清楚小马到底怕什么。”
佟漱下意识道：“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镇宅的东西，吓得小马不敢回家了？”
“不会，”张宗终摇头，“那他一开始可能就进不了门。”
下到楼下，佟漱仰头又看了眼阳台上的黄灯。
什么世道，什么玩意儿能把鬼吓得都得开灯保平安了？他胡思乱想，突然一个机灵，猛地拽住张宗终的袖子，“是不是……隔壁老白？”
“不知道，”张宗终直言道，“隔壁，当初我和白思思进去翻箱倒柜找过两三回，就是个空房子。”
话音刚落，六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大抵是老马也跟下来了。张宗终只顾着转头答话，没注意到。佟漱眼睛不由看了过去，声控灯一盏盏从六楼往下倏地亮起，像是有人正在飞快地跑下楼，眨眼就亮到了一层，可是楼道内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人影。
第135章 声控灯
佟漱顿时头皮发麻，浑身僵住，张宗终也反应过来，回头看过去。一层的声控灯很快便又灭了，从头到尾楼道里根本就没有人走动过。佟漱拽着张宗终不松手，嘴里轻声道：“不该啊，我真的没看到鬼……”
“没走出来？”张宗终立刻道。
“应该没有，”佟漱摇摇头，“没看到。”
张宗终似乎略感意外，蹙眉须臾，冲佟漱道：“别跟过来。”
他自己却又走进楼道中，站在台阶上环顾四周，还上了几级台阶往楼道高处看。佟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总不会小马变成鬼身轻如燕，还能爬到天花板上？
……好像更吓人了。
也许是因为“鬼也有怕的东西”这个想法扎进了脑海中，他蓦地感觉小马是个可怜鬼。假如自己长大的家都无法安心了，那人——鬼还能到哪儿去呢？正想着，佟漱发觉张宗终看了过来，他还以为是要自己过去，刚迈开腿，却见张宗终快步出来，错开他——
他原本站着的位置是正对着单元楼的一排低矮平房。这种连排平房很狭窄，停不了车，大部分老式家属院修来是为了代替地下室充作杂物间用。张宗终走到平房前抬手就把人家门上贴的已褪色的旧福字给撕了下来，佟漱目瞪口呆，说道：“你干什么。”
这些平房一水统一安装的绣红铁门，那福字不知贴了多久、脆得裂成小片小片，撕下来后，竟露出了直接画在门上的一串符咒！这符咒和佟漱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上半部分是个“长着”两角的圆圈，圆圈左右画着两颗小人头；下部分则像是裙带般飘逸，中间也有两个小人脑袋。符上的字他只分辨出什么“邪”和“鬼”，“鬼”字那一撇左边还多了一笔点，或许是异体字？
大概是邪和鬼字先入为主，佟漱下意识问说：“这是什么，招邪的？”
张宗终出了口气，说道：“你仔细看看，上面还有辟和斩字。”
经他提醒，佟漱才分辨出来。张宗终又说：“这是鬼符，挺少见的。但还是辟邪斩鬼的。”
楼道里的声控灯倏倏亮到了二层，佟漱忍不住看过去，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小马是因为这个不敢出来吧。这是谁画的，但这离他家远了去——”
佟漱愣住，两人对望一眼，张宗终轻轻拍了佟漱脑袋一把，转身摸出手机拨号。佟漱心惊肉跳，仰头往六楼看，这次目光却没落到大黄灯泡上。
他仿佛透过楼道的透气窗看到了603隔壁那扇陈旧的防盗门，搞了半天罪魁祸首还是白相珑。小马过世时也是个高中生了，什么洪水猛兽能把他吓得家也不敢回，就成天在楼道里徘徊？
还有平房门上的鬼符，老白未卜先知到留下这么个符咒困住小马？显然他有别的目的，一切答案或许都在602的房门后。佟漱觉得这次自己离白相珑格外近，没准儿他能发现一些从前张宗终和白思思都忽视了的、老白的秘密。
二十分钟后，又一辆车停在了空地上。只是下车的人不是佟漱以为的白思思，而是白思礼。他手上转着串钥匙，边按车锁边道：“思思不太舒服，来不了。”
第136章 防盗门
白思礼话音刚落，声控灯倏倏又亮回六层，佟漱心道小马跑得还挺快，随即又想起张宗终说的鬼很有可能并不受空间限制。说不定小马其实进去过602门内、然后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东西？
张宗终收回视线，问说：“白思思怎么了？”
“腿疼，”白思礼简短道，“上去吧。”
三人上到六层，603的门开着，老马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佟漱往屋里瞥了眼，老马的影子上还有一层重影，就像是有延迟似的、跟他的动作不太对得上。他本人浑然未觉，佟漱拉拉张宗终，示意他看老马，白思礼跟着也看了一眼，两人都没什么反应，白思礼更是直接走过去，把603的房门半关上了。
他也不急着开602的防盗门，倒是张宗终把玉瑗从发绳上解下来，刚抵到门上，玉瑗没有上下摆动，而是震动着自转起来，还不等三人眨眼、便传来一声脆响！
玉瑗断开了，啪嗒掉在地上。张宗终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佟漱正犹豫要不要捡，白思礼弯腰拾起玉瑗的碎片，看看断面，整齐得就像刀切开的。他非常识趣地把钥匙圈递给了张宗终，自己往后退了半步。张宗终看看佟漱，佟漱了然，也往旁边闪了闪。
他不清楚这两人心里忐忑与否，只听到自己的心在上蹿下跳，好像一开门就会冒出魑魅魍魉似的。
岂料，大抵太久没用过，门锁略微生锈，钥匙卡住，插不到底儿。
佟漱那点心理建设立刻垮了。三人没办法，只能再度敲开老马家的门，最后老马磨了点儿铅笔末上去，钥匙才成功转动。佟漱的注意力又跑到老马身上，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分裂，面上惊恐与烦躁轮番不停，影子上的重叠也变得更淡了些。
莫名的，佟漱听到一个声音说：别开。
他吓了一大跳，这个声音像是直接响在脑海中的，让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心声，可声音又分明是个陌生人的。不等佟漱反应，602的门开了——
门开同时，有股冲天黑气顿时涌出，佟漱下意识地避了下，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他偷瞄了眼张宗终和白思礼，从两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猜测他们根本就没看见。佟漱心里咯噔一声，在门开启那一刻，603的老马忽然蹲下身子，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佟漱傻眼了，张宗终闻声转身，老马边哭边往角落里躲。602早已断电，门内一片漆黑，白思礼没理这边，自己走进屋内。张宗终犹豫了下，仍是扭身跟进了602屋里。
哭声惊亮了楼梯上的声控灯，老马瑟缩着蹲在角落中，场面颇为怪异。佟漱左右为难，想了想也探头朝602门内看。他做好了准备看见乱七八糟的东西，谁知真的看过去，里面却空空荡荡、甚至没什么家具在。
这一眼视线却无法再移开，战栗先从心底激起，幽深的旧屋像是张巨口，莫名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佟漱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催促着身体走进门内。
客厅内只有一张椅子，椅子前一地的残香。佟漱只觉得喉咙发紧、无法呼吸，仿佛这个房间内并没有供人呼吸的氧气，喉咙里最后一口气极速抽离、强烈地濒死感让他下意识腿开始倒退。余光瞥见张宗终手里那根黑绳突然绷紧成一条直线，身侧，白思礼脸色惨白。
第137章 椅子
照理说白思礼的脸一直都是和白思思一样煞白煞白的，可佟漱直觉他的反应不对劲。如果说老马家经张宗终点破、佟漱才发现那种阻塞沉闷之感，那602里面就像空气都凝住了，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本能令佟漱倒退着回到了楼道中，他的脚在门框上绊了下、差点跌倒。张宗终听见回过头，似乎想开口，佟漱无暇顾及，一口气退到台阶上大口喘气。603老马还在哭，场面荒诞极了。
张宗终瞥了眼白思礼，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椅子前伸手摸了下。椅子面上留下两道指痕，看来积攒了不少灰尘。声控灯灭掉，又被老马的哭泣声、佟漱大口的喘气声再度惊亮，一明一灭间映出所有人复杂的神情。张宗终进屋又转了一圈，他出来时白思礼也连忙跟到楼道里，顺手带上了门。
门一关，佟漱喉咙里那种窒息感顿时消失了。可老马的啜泣依旧断断续续，张宗终一手拎起佟漱，冲白思礼略扬下巴。两人下楼，佟漱完全懵了，只能听见白思礼似乎走到了老马旁边，开口便说：“马先生，我建议你搬家。”
张宗终深深蹙着眉，佟漱瞥见了，识相地没问。两人走到楼下，白思礼没跟过来，大抵还在同老马说话。
六层声控灯仍然不间断地亮起，蓦地，张宗终道：“602里没有鬼，对不对？”
这问题把佟漱难住了，他什么也没看见，但602这房子明显不对劲——不，应该说是有很大的问题。佟漱犹豫须臾，把门开时自己看到的那股黑气、还有进门后诡异的窒息感细细讲给他听。
张宗终越听脸色越阴沉，他默不作声地点了根烟，自己抽了两口，拿着打火机走到平房的铁门前，用火苗去燎那面鬼符。
铁门很快便被熏黑，模糊符咒的一角。张宗终意味不明地“啧”了声，问说：“你觉得那股黑气是什么？”
佟漱想起直接碎成两半的玉瑗和绷紧的黑绳，试探着答说：“……怨气吗？”
“嗯，”张宗终收起打火机，眼睛仍然看回六层，“死气和怨气。要是你从人身上感觉到那种黑气环绕，那个人就离死不远了。”
佟漱顺着他的视线瞄了眼六楼，突然有种直觉：张宗终不是在想602的那股死气和怨气，而是在看白思礼。
他抿了下嘴，压低声音道：“白思礼……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幕？”
张宗终把烟递给佟漱，佟漱接过了拿在手里，心道又来了又来了。他刚要再开口，张宗终缓缓道：“三年前，我跟白思思来查602的时候，屋里没有那把椅子和香头，更没有那股冲天的怨气和死气积聚不散。”
看来吓到小马的便是那些怨气了。佟漱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两秒钟，脑袋一下子回过劲儿来——死气和怨气是不会凭空产生的。
果然，张宗终慢悠悠道：“也就是说，三年里的某一天，602里死过一个人。”
并且这个人死状极惨、以至于能够无意中惊吓到隔壁的亡魂。
张宗终说着，一手搭在佟漱肩膀上，两人猝然凑近、异常亲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怀疑老白在这三年里又弄死过多少人了。”他看向佟漱，语调轻松，“顺带一提，你刚才通灵了。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那个人可能死于窒息。”
平时，提到死状凄惨，佟漱是不会立刻联想到窒息的。假如刚才自己确实是通灵了，那么这个人一定死去得很慢很慢，自己只体验了几秒钟喉咙口发紧的感觉便承受不住，那个无名鬼死去的过程显然痛苦异常。
“我觉得白思礼可能凑巧知道，死在这间房子里的人是谁。”张宗终道，说着，他贴着佟漱的耳朵轻声说，“嘘，别说漏嘴了。”
第138章 回程
白思礼下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按照他的说法，602房间里的怨气很难散掉——佟漱认真听了听，大概是需要把房顶拆了曝晒那种程度才可以处理掉。老马在劝说下同意了把小马送回“老家”，但搬家这事怎么样、就不是他们能处理得了的事情了。
那面鬼符被张宗终破掉，小马现在恢复自由鬼，或许能在梦里和老爹心平气和地最后告别。三个人聚在车前，佟漱想着接下来就看白思礼怎么表演，果然没等他想完，白思礼就转着钥匙圈主动说：“这事要不等思思好了，你俩再商量吧。”
他说着把钥匙抛过来，张宗终没接，佟漱不由双手接住。他低头一看，发现这把钥匙很新，几乎没有使用痕迹。张宗终曾说三年前老白就已经是失踪状态，那会不会眼前这把钥匙其实不是当时老白用过的，而是他们后来找到602后自己配的？
张宗终“嗯”了声，顺着问说：“钥匙有别人拿过吗？”
“没有，”白思礼摇头，“一直在思思那儿。”他说完就打开了车门坐上去，一副要走的样子。佟漱本以为能看到这两人过几招，哪成想张宗终抽着烟，完全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他看看张宗终，张宗终却没看过来，只是走到白思礼的车门前，把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问说：“白思思没事吧？”
白思礼顿了下，他抿了抿嘴，半晌才慢慢道：“不好说，再议吧。”白思礼低头发动车子，发动机轰鸣一声，与此同时，张宗终把手拿了下来，蓦地说：“白思礼，你小叔又杀人了。”
白思礼耸耸肩，把车窗关上，透明而略带弧度的玻璃缓缓上升、将两人隔开，但他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我知道，总要有人先牺牲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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