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淼又问:“所犯何事啊?”
于潜抬头,偷偷看了眼展昭。
“放肆!”徐淼虚张声势的一拍桌子,“本县在问你话!谁许你乱看!”
于潜吓得一哆嗦,连忙把头低下,再不敢乱瞟。
展昭悠哉的喝了口茶,“啪嗒”一声,轻轻将茶盏放在桌上,而后手一抬,阻止了徐淼毫无章法的胡乱问话,向前微一倾身,问道:“你和木槿是什么关系?曹家人又是怎么死的?”
第21章 廿一回
于潜脸色凝重,盯着地面不做声。
展昭屈指敲敲桌面:“好,那我换个问题——蓝螅草与什么相克?”
这回,于潜总算张了口:“一种葵花的根。”
展昭眯起眼:“木葵?”
于潜再次沉默。
展昭问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于潜慌慌张张:“知道的人……不多。”
“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的?”展昭看着他问,“是你知道后告诉了别人,还是有些人知道后告诉了你?”
于潜咬了咬牙:“我……是我知道……”
他紧紧地一闭眼,而后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这件事……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也不曾告诉过旁人。大人……曹家满门,其实是死于我手,与其他人并无干系。”
展昭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啊。”展昭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曹家全家与你有什么仇?”
“我……”于潜紧张的吞吞口水,道,“曹家看似风光,为一方巨贾,实则背地里手段阴暗,曾残害过不少人。”
展昭问道:“你鱼庄后山的乱葬岗,可就是曹家的抛尸之地?”
于潜:“正是。”
“那我明白了。”展昭做了个恍然的表情,“我再随便猜一下——你与木槿年岁相当,又替她守着姐姐的坟冢守了那么多年,你们该是一同长大的吧?青梅竹马?喜欢人家?”
于潜没料到居然被人当面戳穿了心事,有心想要否认,耳朵和脖子却先一步红了,于是只好缄口不言,心跳的几乎要把耳膜震破。
展昭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如此就说得通了——木槿的母亲想要效仿古人埋女奉母,提前挖坑的时候,被姐姐木葵发现,于是连夜带着妹妹出逃。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就算要逃,身上没点银子,也根本没有自保能力。于是她便把目光锁定在了曹家,以为曹氏一方巨贾,兴许可以出资相助。谁想到不赶巧,那夜曹家约莫正在行什么腌臜事,正被偷偷潜入的木葵发现,曹家没办法,只好将人一并处置了,扔去后山。至于那包银子,我猜是她们的封口费。”
他顿了一下,眼睛发亮的看着于潜:“木槿……其实根本就不哑吧?”
于潜惊呆了,望着展昭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问过她店里的伙计,听说他们老板娘平日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摆弄些花草。”展昭换了个姿势,慵懒惬意的往太师椅上一靠,“她的院子我之前去过,各类花草繁盛,的确照顾的很好。然而她房中却有一支花,干枯多时,早就已经没了花的模样。我在那盆花的花盆里,发现了一些药渣,另在客栈的厨房中,发现了些许蓝螅草的踪迹——在饭菜中融入些许蓝螅草提味儿,这应该是你教她的吧?”
事已至此,于潜回答与否,已经没有意义。
折腾了大半夜,众人俱已疲乏。
徐淼忍着哈欠,命人将于潜暂且收监,再回来时,将一方册子高高呈上。
“展大人命下官调查后山乱葬岗,下官已经查明,这上面的便是乱葬岗中尸身的名单,更详细的,还要容下官审讯之后再来禀报。”
展昭看了看他手中的册子,没接,只轻轻点了下头:“事情你去办,该怎么判罚你自己拿捏。只是别想着偷懒,再让我发现你尸位素餐……”
徐淼忙道:“不不不,不会了,还请展大人他日回到开封府,能在包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展昭勾了勾唇角:“那是自然。”
心里却道:“想得挺美。”
未免夜长梦多,徐淼一刻没闲着,连夜派人去客栈抓人。
客栈整个被查封,里面的顾客一应被赶了出来。
时值半夜,临时再让客栈的人去找住处未免太不人道,展昭便自掏腰包,包了附近几家客店,供那些没有去处的客人临时落脚。
这么一忙乎,两人也都没了睡意,于是跳上屋顶,吹着夜风,赏着月。
白玉堂久未出声,直到这会儿才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老板娘房中?”明明大多时候,他俩都在一起,他跑去别人闺房闲逛,自己居然不知道。
展昭道:“今日你不在,我便留在客栈,伺机寻找线索。”
白玉堂眼皮儿一颤:“找线索就找到人家闺房去了?”
展昭总算是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十分冤枉道:“你想哪儿去了,我那是为了查案。”
白玉堂自然是知道他为了正事,只是心里不上不下,酸溜溜的也实在难受。
他径自沉默了片刻,到底忍不住道:“先前你问过我,心里有没有人,作为交换,是不是也该坦白一下自己的情况。”
展昭先是一愣,继而促狭的眨眨眼:“怎么?还关心起哥哥的终身之事了?”
白玉堂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了攥,心中虽七上八下的乱个不行,表面却极尽镇定的搬出自家大哥来助阵:“你当初……可是答应了我大哥要照顾我的。”
展昭一偏身,在他白净的小脸儿上捏了一把:“你这小没良心的,我照顾的你还不够好吗?”
白玉堂一把抓住他的手,却没放开:“我大哥所说的照顾,可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你我认识都已经四年了,我有什么时候不管你吗?”展昭也没挣脱,任凭他抓着自己,继而轻轻一笑,“你放心,在你成家之前,我都不会弃你于不顾,有任何事情,只消说一声,为兄随叫随到。”
白玉堂抓着他的手一紧,眉宇间尽显担忧:“那如果……我此生不成家呢?”
展昭表情微僵,他定定的望着白玉堂,心道:“他什么意思?”
恰在此时,下面一衙役跑过,十分没有眼力见儿的躬身抱腕道:“展大人,客栈一应物品已清点完毕。”
展昭暗自松了口气,抬手在白玉堂的肩上拍了拍,率先轻功落地:“所有边边角角都查仔细了?”
衙役:“是。”
“带我去看看。”展昭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背着手,跟着衙役离开了。
白玉堂仍坐在原地,目光跟随展昭的身影离去,数不尽的失落渐渐自眼底散落。
而后起身,赌气一样的独自向着另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第22章 廿二回
“展大人,东西都在这儿了。”
展昭跟随衙役步入临时的房间,环视一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册子仔细扫了一遍。
可惜没能找到想要的。
他皱眉道:“只有这些?”
“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衙役点点头,见展昭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斗胆问道,“展大人想找什么?方便的话可以告诉属下,兴许属下知道。”
展昭道:“一个玉雕的耳朵。”
“您说的是曹家的‘通天耳’?”衙役哑然,“那东西……不是在曹家人死后便一并失踪了吗?”
展昭背着手道:“曹家人死后,‘通天耳’失踪,曹家人的耳朵也被一并割下——耳朵,显然是残害曹家真凶的真正目的。”
衙役有点明白了:“所以您觉得,这‘通天耳’应是在那哑巴掌柜手里?”
展昭侧头看了他一眼:“恰恰相反。”
“啊?”衙役挠挠头,又被搞糊涂了。
展昭:“‘通天耳’应在凶手手里,木槿手上没有,那就说明她应该不是真正的凶手。”
衙役一惊:“展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展昭没回答,他原地站了片刻,问道:“坟地那边怎么样了?”
衙役回道:“尸骨已经运回来了,仵作正在验。”
话正说着,门外有人来报:“展大人,木家尸骨的检验结果出来了。”
展昭:“如何?”
“展大人料事如神,”门外人道,“尸骨上确有中毒的痕迹。”
当初听伙计说木槿一家接连病故,展昭就起了疑,昨晚忽悠白玉堂去跟他挖坟,也是想要确认这一点,谁想到节外生枝,坟没挖成,倒让他捡到了于潜这个便宜……那位神秘莫测的女飞贼是何目的暂且不提,昨夜初审了于潜后,展昭又命徐淼派人去把他们没能挖完的坟给挖了,果然如他所料。如今证据确凿,想来这位木槿姑娘也是个狠人,为了要替姐姐报仇,居然从身边的人开始不断试药。
展昭:“木葵的尸骨挖出来吗?”
“挖了,”门外衙役道,“但是很奇怪,鱼庄山后的那座坟,竟是座空坟。”
这一点,展昭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她能为了姐姐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又谋划着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不可能放任姐姐尸骨在那种地方风吹日晒。”
她要为姐姐报仇,要时刻将姐姐放在身边,每日看到姐姐,就会将这份仇恨更清晰的烙印在自己心中。
展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木葵的尸骨应该已经被磨成了粉末,埋在了木槿房中的那盆花里。”
如此变态之事,能做得出来,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已经让人觉得胆寒。可能猜的出来,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将其说出口的展大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名衙役不自觉的对了个视线,难得默契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时,又一名衙役小跑过来,看到屋内屋外诡异的气氛,到嘴的话又强行咽了下去,莫名其妙的眨眨眼问:“怎么了?”
两名衙役什么都没说,动作一致的转回头,沉默不言的垂手而立。
新来的衙役这才道:“展大人,我们已将全城的药铺子一一查过,其中有三家为木槿时常光顾的,她所持的药方我们也已拿到,三副药方中均有木葵的根须。”
话音刚落,徐淼也踩着点走过来。
他满面堆笑,一看到展昭,笑容几乎咧到耳根。
“多亏展大人,如此棘手的案子竟然仅用三天便顺利告破!”这在这位草包的为官生涯中简直想都不要想。
展昭微微眯了下眼:“木槿认罪了?”
“认了!”徐淼笑呵呵道,“她与于潜俱已认罪画押。”
展昭直觉哪里不对:“木槿人还活着吗?”
徐淼的表情微妙的僵了一下,随即像是有些心虚的摸了下鼻子:“……活应该还是能活的。”就是那口气能喘多久,可就不好说了。
展昭当场变了脸色,再不同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多说一句,直接快步去往县衙大牢。
牢房外面,两名守卫十分心大,居然坐在那里喝着酒,唱起小曲儿来。
唱曲儿的守卫约莫十音只够全了五音,却还自我感觉良好,好好地一首曲子,经过他的一番过滤,大有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之功效。
偏偏随他一同值班的是个惯常的马屁精,不仅不嫌他跑调跑的牙酸,甚至十分陶醉享受的给他打着拍子。
展昭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当即就怒了。
他没等这两位酒醒看到自己,直接隔空劈出一掌。那两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桌子椅子便“轰”的一声应声碎裂。
两名守卫也被这一股劲力弹飞,狠狠撞在墙壁上。
这么一飞一撞,两人的酒顷刻醒了大半。
方才唱曲儿那位率先看到了展昭,脸都给吓白了,□□一样匍匐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展昭也不想听他们废话,眼睫一挑,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迈步走进去。
在展昭的猜测中,多半徐淼急着结案,不等所有证据搜集齐全,半是吓唬半是用刑,逼人画押认罪,将事得以了结。
方才他问徐淼“人还活着吗”,看徐淼那个表情,基本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刑既已用了,再说什么也已为时已晚。只是有些事儿,展昭尚未想通,还得劳烦对方辛苦告知。
比如那位曹家夫人提前藏好的包袱。又比如那位割了耳朵又带走“通天耳”的未知来客。再比如那一夜之间突然销声匿迹的戏班子……
种种疑点都显示出曹家一案并非只有“寻仇”那么简单。展昭也可以肯定在这件事的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组织、更大的阴谋,而且这个阴谋多半还与四年前白锦堂一事有关。
展昭不指望木槿能把所有疑点全部为他解释清楚,但是起码能够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让他得以顺藤摸瓜,有迹可循。
然而当他拐进大牢,将整个牢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发现里面非但没有什么老板娘,根本连只母蚊子也没有。
牢门上的锁还规规矩矩的挂着,上面没有任何破坏过的痕迹。两名守卫虽然灌了黄汤,堂而皇之的玩忽职守,却不至于眼瞎到有人进来带着个满身是伤的女人从眼皮子底下离开看不见。
展昭咬牙,忽然一拳砸在坚固的牢门上。
即便心里不愿相信,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老板娘怕是和那戏班子一样,被那伙藏在后面,不知身份的人,故技重施的凭空“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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