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听起来就很酷。开工第一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好兆头。
谭霜把以光速把稿子写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拉着男人说,“你听我给你念。”
“用心承载,品味人生百态,每一个记忆的角落里,都有一份只属于你、独一无二的信笺。”念完他牙口一酸,“噫妈呀,我好矫情。”
“成长日记,岁月流年,光阴的碎片就是此时被定格的瞬间……啊,这好像拍毕业照的。”
男人一边翻着小便签本一边乐:“成好,还有小播音腔呢?真好听。”
“我没让你听我声音……你听词嘛。”
“词也不错啊,拍照不就是为了纪念吗,你现在什么样子,不拍下来就这么过去了,多可惜,等再长大就永远没有了。所以就要把这种能打动人心的文字放上去,越文艺范儿,越好。”
谭霜绞尽脑汁,“我总觉得,这么弄就有点忒伤感了,我们应该搞点创新的玩意儿比较有市场吧……”
啊当然,如果是为了打商业招牌自然是越有新意越能吸引人眼球,谭霜眼瞅着这位大叔摸着下巴上那并不存在的胡渣,感觉这人也有可能就是纯粹的文艺中年一枚……人到四十,伤春悲秋起来,也行吧。
“我把名片给你,你看看,要不要印点小广告之类的,我楼上有设备。”大叔挑眉,“自印,年轻人玩排版做美工之类的,你应该比我要擅长。”
“哇塞。”谭霜跃跃欲试,“我想去看看。”
大白熊听候差遣,把谭霜领到了二楼的工作室。推开门进去,谭霜眼前一黑,这……这不就是个全封闭式的仓库嘛!窗户都没有,还黑灯瞎火的。
不过开了灯之后再看,还真的是蛮专业。头顶上都是曝光好的各种照片,被小细绳子拉起来,夹子夹在上面,和一面面小旗子一样。谭霜一排排参观这人的电脑、背景幕布和印刷机,感觉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乖乖,这也太带劲了。
“其实我还是喜欢拍比较有年代感的东西。”大叔望天。
“复古范也很流行啊现在。”谭霜注意力全放在那些宝贝上,“这么老的机器你都能从深圳给弄来也不怕磕了碰了……天,你连留声机都有?”
“那些都是拍照的道具,就是买个样子,不过应该还能放cd听,这个还是我当年,在上海那边的老音像店里淘回来的。”
“不赖诶。”谭霜干脆凑近了打量,“你喜欢听音乐吗?”
“喜欢啊,”大叔笑,“诶,你不是唱歌吗,要不现在先给我露一手?”
这,也没观众,玩自娱自乐的?谭霜腼腆。
“那我不得保存点实力吗,我给你哼点简单的。”
“行啊,哼什么?”
“数鸭子吧。”
“……”这位小朋友你很有个性啊。
大叔很快就被二四六七八的鸭子给洗脑了,没办法,谭霜唱儿歌就很有魔性,还刻意捏着嗓子拿腔拿调的,唱得整间屋里飘荡着一股奶味儿。
“要不你一会儿就做点满月照的传单吧……”大叔绝望。
总感觉自己多年的职业生涯马上要断送了。
电脑前谭霜打开软件一张张挑选合适的版页和机子里的存图,大白熊趴在他脚边,他一动脚就能蹭到热乎乎毛茸茸的一团,感觉像被狗毛垫子给包围了。
底衬选好,该录广告词和联系方式了。
名片做的还比较简单大方,就是这龙飞凤舞的手写体签名有点不太好认,谭霜都快把抽屉里摆拍的老花镜掏出来戴上了,郝……景烨?好敬业?好名字。
“大叔,你这台子上黑不溜秋的板板是干嘛使的?”谭霜扯嗓子叫他。
“啊。”好敬业的大叔钻进来,帮他插上电源,“用这个可以修修图,我不是下了ps吗,你等一下可以上手试试看,很简单的。”
“就和画画一样,把板子插上,给你一个压感笔,不用看板子看屏幕……对,你可以给照片加点特效什么的。”
就是补妆呗。谭霜手起笔落……落歪了,给屏幕里的美女把红嘴唇勾到了耳朵根。
“这太难了。”
“……本来也没指望你会,这都属于后期调整了,你现在先设计传单吧。”
“那不行。”谭霜求生欲很旺盛,“霍霍坏了总得给她修回来,好不容易选中的图。”
郝景烨扶额,亲自上手,“你这是还想给她美化美化?加滤镜会不会?自拍过吧。你换个笔刷把透明度调低一点,图重新打开。”
郝景烨手比谭霜稳当多了,他就像一个美妆专柜里的专业化妆师一样,从头到脚把美女不足的细节大概点点补补了一番,把明暗度也调了,整张图片看着要比之前文艺了许多,好一个古典文秀的美人。
“现在技术多发达,修整修整,和换了一个人似的。”
谭霜叹为观止。
“大叔你还真是什么都擅长啊。”
“诶,我也马马虎虎,也就拍照还专业一点。”郝景烨把图保存了退出来,“我看你刚刚手有点抖,诶别动,我看看这怎么了?”
“这怎么弄的?”
手心刚拆线不久的五道疤还烙在上面,显得有些狰狞可怖,谭霜讪笑着缩了,“……都说了三言两语讲不明白了。”
“谁给砬的?”
“……不是,你别这么看我,我又没自残,就不小心弄的。”
郝景烨沉默了一会儿,说,“来,你上楼下呆着去吧,这边我来弄。”
谭霜急了,“这哪能行?你不能搞歧视啊,我都干的了。”然后就把电脑屏幕挡住了,“你雇了我了,就得负责任!”
郝景烨都快哭了,“……我是说不给你吃不给你住了?雇佣童工,还‘残疾’,我都怪不落忍。”
谭霜闹着要做,他也不能怎么着,只是他也是没想到这孩子除了精神头足,还倔的很。郝景烨觉得不再用穷打发他的心态监工了,谭霜没用过数位板,就憋足了一口气把人家系统自带的花纹素材搞上去,右手不便左手居然也能开工。
郝景烨觉得自己或许是大意了,这样的小孩,他也真是第一回 见着。
总觉得他浑身上下,别的不说,就这一股子钻劲儿,格外让人有好感。
这样一折腾就是一天。
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床,谭霜很努力地研究别人放到网上的图样,发现他费尽心思写出来的一大篇各式各样的广告语全部堆砌上去,密密麻麻挤在一张纸上,不像传单,更像一份报纸或是科普读物。这样不行,既没法突出主题,也很难让人接过来就产生的**,它实在是太长了。
他也想过做成那种三四折式的小册子,结果效果还是一样,墙上巴掌大几个字的小广告别人都懒得去看,这要弄得和观光景点一样的那种宣传册,谁能有闲工夫静下心来抽一本走耐心地念完啊。
太短了表述不到位,太长了啰啰嗦嗦。
难道我对设计真的一点天赋没有么?谭霜趴在发着蓝光的电脑前,觉得人生中头一遭受到这种让他手足无措的打击。
想当初我怎么也是个好学生。
我怎么也是个……
太阳落下去又升上来,转眼又是一个黄昏。
少时意气风发,心高气傲,以为天赋就是老天爷赏饭吃,随随便便就能成功,随随便便就能轻松赢在起跑线上。殊不知当离开同龄人那一片小圈子,真的想投入到社会上,只一步路,一个旗子走错,满盘皆输。
你如果现在就觉得生活很困难坚持不下去的话,往后的日子里,你只会更困难。
夜深人静,郝景烨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推开门走出去,楼道内阴冷的风吹得人腿打哆嗦,谭霜扶着栏杆下楼,感受到户外路灯下幽静的光线和扑面而来的冷气,被憋闷了一天一夜的心也随之被打开。
很奇怪,这次呆在封闭的房间,或者重新再一个人溜达到夜晚的外面,他居然丝毫不觉压抑。
外面的花池旁,郝景烨领着一条雪白的大狗坐在长椅上,一个安静地趴着,一个安静地抽烟。
地上还散着几个空了的易拉罐,谭霜披着外衣过去,伸个懒腰,问,“还有酒么?”
淡黄色的液体卷着气泡咕嘟咕嘟地流进嗓子眼里,再开口说话都是哑的,“累了吧。”
谭霜看着他,如实说,“很累,很烦。”
“那。”郝景烨和他碰了一下啤酒罐,“还想继续呆下去不?”
“想。”
谭霜把那口酒咽了,咂咂嘴,“做什么事都至少得有始有终,我妈以前教我的。”
“给妈妈去个电话吧?都这么久了。”郝景烨试探性地问,却被男孩摇着头回绝了,“我妈她……”
妈妈早就不在他身边了,因为钱,为了挣钱。
为了治好他从小染上的“病”,记忆中美丽却优柔的女人背井离乡,独自承担起价格高昂的心理治疗费用,如今竟不知身在何地。
谭霜艰难地说,“要不我给奶奶打一个?手机能借我么?”
昏暗的路灯底下,大狗热腾腾的气息围绕在身边,尾巴有节奏地摇摆,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谭霜居然被哽了一下。
奶奶……是我啊,我很好,没什么事……不,暂时先不回去了,您放心吧,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该想明白的都想清楚,我就回家了。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都那么大个人了,您甭惦记,啊。
撂了电话,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落在头顶上,谭霜顺势抬头去看脸上带着笑意的男人,“嗯?”
“没事。”郝景烨笑得云淡风轻,“你再唱一遍数鸭子吧?”
谭霜露出柯南的那种经典半月眼,“……二四六七八,嘎。大叔你太无聊了。”
已经好久,没有在北方看到过这么干净的夜空了。
小区楼头好像有小孩对着天空放烟花,大白狗被惊扰起来,混厚有力地朝那边吠叫过去,小孩儿发出敬畏又刺激的鬼叫,大呲花也快烧尽了,只剩下个突杆杆还冒着火星子。这还没过年呢,就玩上这些了谭霜牵着大白狗跑过去,那些小兔崽子早疯没影了,地上留下一圈黑漆漆的痕迹连成一小圈。
谭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附近有个小学吧?”
郝景烨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有啊,还有托儿所呢,怎么?”
天时,地利,谭霜又问他:“如果是给小孩拍写真,你都有些什么服装吗?”
“嗯……我也不是开影楼的,这些还真不多,小孩的就更不多了。”郝景烨还真就认真思考了起来,“不过不是挨着商场吗?四楼有蹦蹦床啊什么什么的,一层都是儿童专区来着,什么都有。天天有老太太老头带着孩子去玩去,人不少。”
行了,人和,有了。
谭霜:“好的,就先拿他们下手!”
郝景烨:“???”下手?
计划草案颅内拟订,完成。谭霜激动得就像找到了妈妈的小蝌蚪,“大叔,你确定我们可以在那边门口唱歌拉宣传么?不会被商场的人赶走吧?”
“不会啊,那边门口那大广场,地方那么多,随便去租个位置呗。”
以谭霜跟着罗梓彤这么多年游街搞促销的经验,这是个完全可行且成功率极高的宣传方法。一个秀台,一台音响,一沓传单,说完唱完发完,走人,没毛病啊。
您的好友谭、宇宙无敌损、歪心眼子巨多、独秀、霜,已上线。
郝景烨被这死孩子眼睛里熊熊燃起的小火苗搞迷糊了,这又是要唱哪出?
作者有话要说: #.果:儿歌王w
霜哥说,我就上去随便唱唱,就有亲友团过来接我走x
老规矩,微博摸鱼?
【不敢再抖fg了我怕你们又偷我剧本】
第44章 【四十四】
街边散发着湿冷的味道,和烟雾蒸汽混杂在一起,几个外套上灰漆漆的农民工坐在马路牙子上,“那小子今儿没来啊?” 其中一个把烟屁股按在地上,嗤了一下。
学生模样的少年每天都在附近转悠,和蹲点似的,几个附近摊贩的老板们都眼熟他。个子高高,长得倒是很好看,背着书包习惯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走道,经过一些网吧烧烤摊就会停下来望一眼,黑得深邃的眼睛只需要静静地看你一眼,就能让你浑身都酥了。
那些小摊的老板,特别是女老板们,都很乐意看见他。
少年昨天晚上时还来过,他这些天看着都没怎么上学了,经常可以看见他从几家小宾馆进进出出,然后被别人异样的眼光打量得很不自在地站在那。
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让这附近的地方看起来乱极了,也有人对着这个学生起过歪心思,搭讪的,盯梢的不少。不知道这么些天他被吓着过多少次了,蹲在地上的工人最近还亲眼目睹了他被一个小店女老板拉扯,结果那女的被狠狠推了一把直接坐在地上,看的他们几个人咯咯乐。
“柊华、刘长斌、陈洋……”
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摊煎饼的小伙子从腾起的水蒸气团中探出头,抹了把脸,“都跟你说了,没有。”
曲珦楠抬起头,黑色的瞳孔轻颤,“他们的学校在这附近。”
方圆几里,只有一个技校,里面的人无论大小,基本都是没什么前途被送进去学手艺讨生活的。
“那你要不就去学校里找找去。”小伙子不耐烦了,重新把头钻进小玻璃柜里,“天天来吃饭的人这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更甭提前两天警察才刚带走一批,你要是被人坑了,最好也报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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