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韩岁欢立刻抓着苏络道,“哎,那位怎么回事啊?”
这两年韩岁欢再没听她叫过大姐姐,叫郡主她又别扭,说起来都是“那位、那位”的称呼着,“她怎么也跑这献州来了,难不成黄寥他们提防着的‘京城来的人’和她有关?”
“别瞎说!”苏络白她一眼,“要是真和她有关,黄寥早在看见她的时候就发作了,还会等到她走人吗?”
韩岁欢知道她听不得旁人说那位不好,耸了耸鼻子,“好了好了,她最清白无辜了好吧?只是这黄寥也真是奇怪,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我看啊,和关起来那两个一比,他更偷偷摸摸!
这个也得瞒着、那个也得瞒着、就连先生他也要瞒着,出行要演戏、生气要演戏、去个青楼也要演戏,合着这偌大献州,所有百姓都是围着他转的!唉你说,”韩岁欢抓住苏络手腕,“他是不是哪儿的戏班子里出来的?”
苏络昨夜没睡好,今早天都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睡着,如今眼皮子重的几乎睁不开,她揉了揉眼,万分嫌弃的堵住韩岁欢的碎碎念,“你看我这样子,就算现在有人在我耳朵边敲锣唱戏也挡不住我要睡一觉,你就别掰扯了,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就让我去睡吧!”
说着,她已经寻着床瘫上去了,韩岁欢背着手不依不饶,“不对,你回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是她给你透了什么底啊?哎呀,你说说呗!说完了再睡,我最近老是心慌,你说了让我安安心,昂?”
云锦将人送走,便回了军营。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营帐后又是一通事务要处理,待她得了闲,已经是戌时了。
天边星星极亮,云锦这才有功夫用上些晚饭,有属下向她禀报,说苏络回到学堂后就睡下了,直到午后方起,后来和黄寥起了几句争执,好像是因为埋银子的人自杀了。
想防着这树倒了压死人,还是得从树杆上下手,就算树干动不了,也得从枝杈上来,那埋银子的人不过是片树叶,掉就掉了吧。
云锦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招手示意他上前。
“先联系京城的人,看看王府里的往来信件都是谁在负责,记住别惊动王爷和王妃,将军府那边也派人等着,若是有什么信件,不论我在哪,立马飞鸽传书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个月要忙了,我尽量两天一更。之后的剧情就是刀了,嗯,我是后妈
第67章 黄潜
上次长水一战,林宿升至从四品宣威将军,富川一役,又升至正四品忠武将军。
短短一年有余,此人便从一无名之辈官拜四品,还未回京便惹得黄总军另眼相待、将军府的赏赐流水一样的送、各方的梧桐等着这只凤凰来栖——
旁人蹉跎半生,都未必有机会进入朝会的大殿,眼见他炙手可热,说不眼红那是假的。
何况战事已了,两国正到忙农事节,仗,是暂且打不起来了,不过这战后赏赐,自然是人人都想分一杯羹的。
这日一早,林宿又早早的被黄总军请去献州城,皇帝亲派的监军被营中副将接进帐营。
自从掌管兵符的御马监太监被杀之后,朝中官员与宫中内监争闹不休,最后京中官员在乾清殿跪了三天三夜,老臣们以死相逼,这才断了皇帝接着让内监掌管兵符的念头。
不过掌管不了军权,总得有点别的辖制——监军一职,由内监出任,大军回京之前,代陛下慰问三军。
说白了,有谁居功自傲想要欺君罔上,这位监军是可以直接告状的。
文官自命清流,不屑于宦官为伍,可武官受其辖制,又不好将事情做的过于难看皇帝似乎十分享受这搅弄风云的权杖,乐此不疲的将这滩水越搅越浑。
不过京城的水,自有京城的大鱼夺食,如今这献州境内,却还是黄总军的天下。
要说起自矜功伐,他黄潜认第二,那是因为没人敢说他是第一,就连宫里来的内监,那也得客客气气的来,否则,可没人保证他能全须全尾的回去。自然了,用黄总军的话说——本来就没有全须全尾的阉人。
不过他叫林宿来总军府,倒不是故意要和那所谓的“监军”对着干,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将内监前来督察的事放在心上,他是实在欣赏这年轻人。
胆子大、敢闯、敢拼,如果说长水一役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以少胜多的绝地反击,那富川之战便是年少英勇、孤军长驱直入敌军腹地的一场奇迹!
黄潜总觉得这年轻人有他年轻时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儿,见了两次之后又觉得这年轻人比他当年沉得住,不显山不露水,跟他儿子养的那只猫儿崽子似的,瞧着温顺,却冷不丁的给你一爪子。
献州是养老的安乐乡,不知不觉就磨软了大将军昔日的一腔热血与战骨,如今再见这仍带着沙场风霜的年轻人,倒是叫他这浸润官场多年的血肉像是重见了天日一般舒展,就连林宿追着自己查的事,也叫他有种看着从前的自己横冲直撞的感慨——
黄总军被猫爪子挠的心痒痒,一边想着将他彻底驯服,叫他对自己放下盔甲,又想看着他这利爪划破敌人血肉,哪怕自己也在他所认知的“敌人”之列。
可见人上了岁数,却是会有些不合时宜、不合时局的优柔寡断。
“大人,下官查过了,林宿昨日带走的那个女子身契是假的,事后也并未带回军营,而是在献州境内失踪了,下面的人还在追查,是否他已经对玉楼春生疑了?”
那女子刚被卖到玉楼春就遇见了林宿,一夜之后林宿便出高价将人买走,若是为了应对那些人,也未免太过未卜先知了些。
黄潜手边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嫩绿的叶子在蕴着光的紫砂壶里浮浮沉沉,半晌,他才开口道“那小子是个将才,可他初来乍到,只怕没本事将假身契做的能瞒住青楼的老鸨。”
“大人的意思是,此事另有人在背后筹谋?”
黄寥那几分痞性都随了他父亲,而黄潜那一身凶狠他却只学了个皮毛,如今黄总军不过轻哼一声,身旁之人便立刻肃手静立,一个激灵从肩膀蹿到大腿,心中一跳便只觉头顶有些发麻。
陈豪珞年轻时跟着黄总军南征北战,几十年下来对他的畏惧几乎是刻在骨子里。
当年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也就是他,虽然打仗不如冯琦、算计不如岺格、统筹不如郭焕之,可勉强还算忠心,也最得黄潜提携。
院子里的石榴花正开着,透过墙上开的格子漏窗,将那片红的似火的灼热投到眼前,黄总军眼神不大好了,是早些年在战场上受的伤,年轻时无畏不知保养,老来却变得惜命。
他看不清一朵朵的花骨朵,只看到了连片的红,衬着总军府里的白墙黛瓦,让他觉得那随风摇曳的红像是画上抠出来的红衣女子,窈窈窕窕的像要走来了似的。
这念头算不得唯美,尤其没了年轻时的萎靡臆想,那女子便更添了几分阴森,这本也不是原景儿,外头那棵石榴树边上还有一树海棠,顺着一条石子路,桂树、玉兰、石榴、海棠,取得是金玉满堂的好意头,就连地上的石子路,也是按着海棠花纹拼的——据说黄总军过世的那位夫人,生前最爱海棠。
有一年海棠冬日里开了花,没过多久,黄夫人便病逝了,那时黄总军出兵在外,两人最后一眼都没见上,只有落了雪的海棠花,印在那白墙之中。
打那之后,海棠花再没开过花,石榴树倒是长势喜人,几年之后,生生挤进了那框漏窗。
黄总军眯着眼瞧了会儿远处,身上那股忽然而起的暴虐才被压下,不过看这反应,陈豪珞大约也猜的出他在想什么——黄总军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曲阳那位有关。
云锦离开总军府之后没回军营,黄潜另给她安排了住处,离总军府不远不近,去哪里、做什么都方便得很。
可就是太过方便,所以便显得有那么几分请君入瓮的意思。
云锦艺高人胆大,仗着一身诡谲身法,在献州城如入无人之境。
她也不是要溜回军营,毕竟要由着那群活碰乱跳的鱼自己跳上岸总得给他们时间和机会。
于是暮色四合之际,云锦换了一身墨色常服,悄无声息的到了玉楼春。
听小丫头所说,陶先生讲五天的课便要休息两日,这两日学堂中除了实在无家可归之人,旁人都不会留在学堂,所以那人时隔六日便会埋一次银子,之后在玉楼春接头。
而好巧不巧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花魁也是时隔六日才会跳一支舞。
于是云锦趁着夜色,直接顺着窗子摸进了花魁隔壁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忙起来给我忙晕了,周日见
第68章 开窍
怜香姑娘的房间人影攒动,云锦听到隔壁这间有脚步声渐远,这才翻身进来。
这是那位叫芳杏姑娘的房间,苏络那日扯了人家的面纱,云锦对她有些印象,如今在看这屋子里的素雅装扮,倒也和她相衬。
屋子右手边的架子上放着张琴,琴弦上摊着本翻开了的琴谱,不通琴律之人看不大懂,云锦只撇过一眼便转移了视线。
墙上的多宝格放着不少缠枝莲纹的青花瓷,桌上摆的是定窑海棠式杯,条案上东西各摆着青花底琉璃花樽和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
云锦知道有些文官爱缠枝莲纹的图样以寓清正廉洁,可这瓶子扎堆的堆在一个青楼女子的房间,就显得格外讽刺——
她不觉得一个青楼女子会有钱财来采买这些东西,那这是从何而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炉里的香刚烧了个尖儿,一点极淡的松柏香气弥漫开来,许是这主人原是要焚香弹琴的,只是不知有什么急事,这才匆匆离开。
云锦此行主要在隔壁的怜香,匆匆扫了一眼便要走人,可刚一动边听一段急促的脚步声上了楼,听架势,还是往这边来的,她不得不又退回来。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云锦纵身跃上房梁。
怜香的房门开了又关,露出来阵女子的娇软痛呻,一群人乌泱泱的进去,约么半刻钟后,芳杏进了屋子。
云锦往阴影处避了避,芳杏随手拨了两声琴弦,她身后还跟着个伺候她的小丫头,瞧着不过十来岁,低着头不言也不语,下面两位静默的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
良久,芳杏才挥挥手,叫那小丫头下去了。
她自己坐到琴前,熟练的从那琴谱里翻出张半成的画像,说是画像,却只有大致轮廓,也只能从她发髻才看出画上的是个女子。
那张画有些年头了,纸张有些泛黄,折痕处都磨出了毛边,芳杏背对着云锦,怔怔的看着那副画出神。
此时的芳杏仿佛变了一个人,举止间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自矜清高,和云锦见过的那些高门贵女的作派如出一辙。
相由心生,举止由心。人前无论如何,人后行径才更显真情流露,不过世间可怜人太多,一朵碾落成泥的梅花也只能博人一声时也运也。
芳杏将那画像又好好的放了回去,指尖轻动,琴音呜咽流泻,霎时将那堂内的无限春光都止住了,恍然叫人忘了自己竟是身在青楼。
不过云锦不通音律是实打实的不通,只觉得这声音慢慢悠悠,没让她感同身受、静心宁神不说,还让她更加着急从这屋子里出去了。
她正打量着悄悄把人打晕溜出去的时机,就听隔壁的人又乌泱泱的撤到了楼道,一个小丫头有些尖利的声音说着献州的地方话,伶俐的不得了。
那小丫头不知说了什么,居然让琴音一顿,芳杏“噗嗤”笑出声,琴音终于收了,云锦不自觉松了口气。
这时房妈妈上前打圆场,云锦这才知晓,原来怜香姑娘身感风寒,头痛不已,请了城中好几位大夫来瞧,可大夫没瞧出原委,还被怜香姑娘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说是医术不精,庸医害人,直把几位老大夫气的差点给自己来上一剂独参汤。
而那小丫头更是厉害,以一己之力将众人赶出了楼道不说,叫骂语气更是抑扬顿挫,大有穿堂之势。
芳杏却忽然转过了身对着房门,似乎在等着什么的样子,她指尖轻敲着琴头,敲到第六下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敲了两下,她没理,等那边又敲了两下,才不慌不忙的问道,“什么人?”
门外之人不说话,只执着的敲个不停,芳杏这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吐出了口气,起身时顺手将那琴谱也放在了多宝格的架子上。
门打开了,是那位本应该头痛的下不了床的花魁,怜香姑娘。
如今她蹲在门口缩成一团,身上只一件白色里衣,不施粉黛、未绾发髻,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见门开了,跟个兔子似的就窜了进来。
她一进来便凑到了香炉旁边,芳杏皱着眉坐到琴前,道“本该躺着的人沾了这么一身味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装病?”
怜香立刻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在你这沾的味道!而且,”她又向前凑近了,勾着芳杏的一缕头发像是得逞了的狐狸,“陈大夫最烦我,要不是你去求情,只怕他也不会来给我治病吧?”
芳杏没理她,抬手弹了曲《冷凝香》。
这是芳杏自谱的曲子,还未成曲,只简单几个调子,更从未在人面前弹过,怜香听罢,忽然勾着芳杏胳膊,“这是什么曲子,你教我。”
她说的理所应当,芳杏抽出胳膊,只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这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了,可怜香只装傻,笑眯眯的抱着她的脖子坐在人腿上,“姐姐,你这边怎么这么冷?”
她撸起袖子给人看那根本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芳杏瞥见那一抹白,甜腻掺了她这里的松柏冷香,两相纠缠在一起,让她脸色一沉,蓦然起身道,“出去!”
她这番动作让怜香摔到在地,脑袋也重重磕在身后木桌上,怜香闷哼一声,却是忍住了,只眼圈发红的抬头看着芳杏的背影。
云锦听得这动静,心说这下是真的头疼了!
云锦一直冷眼旁观,她本以为这二人应当是水火不容的,后来发觉并非如此,想来落魄相交,更为难得,红粉红颜,也是互相照拂。
可再瞧两人的态度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此刻芳杏又开了口,她握着拳抵在一旁桌面,每说一句,指节便重重敲上一下,“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找我,那日之后,我们便是一刀两断”
“姐姐!”怜香许是疼得紧了,眼泪跟散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忽的扑到芳杏面前,语气说不出的惊惶,强压着哽咽道,“你,你快给我看看,我刚刚撞了桌子,现在手脚都麻了,我头晕、想吐、眼前发黑,你,你快帮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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