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刘公公声音尖利,听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挥拂尘,跪了一地的太医齐齐缩了缩脑袋,“六皇子身份尊贵,赶着这样的天儿出来,若是咳嗽一声,就你们这些伺候的人,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便说着边往外走,殿中内侍一下子走了大半,刚出殿门,便见容贵妃一身华丽宫装,怀里的孩子哭的响彻云霄,身旁还有贤贵妃、太子、太子傅一干人等,落了几人半步的,是刚上任不久的禁军统领、前府统领——陈峭桐。
刘福顺迈着小步疾行,躬身结果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六皇子,一张脸挤成了菊花看不出是哭是笑,是悲是喜,只嘴里忙不迭的道,“这么冷的天儿,主子们怎么都在这凑着?
大人便也罢了,这小主子是今上心尖尖上的,若是掉了根汗毛,老奴都难辞其咎啊!”
太子面色无波,那日容贵妃产子后,皇帝命他安排使臣在京居住一应事宜,原定他们该昨日离京的,只是被一场大雪阻碍,便在京城多留些时日。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来的是一般使臣便也罢了,偏偏东戎来了个他们自己人都头疼的祖宗,南楚来了个自己祖宗也嫌烦的王爷!这两人住的不远,凑到一处便生事端。
太子自小学的是圣人之道,行的是君子之风,自然少不了被那两人折腾!
之后,各地受灾的折子雪花一样的送上来,父皇却只让户部放钱、周遭州县粮仓放粮,可这雪又不是只紧着一城、一县、一州的下,周遭州县自顾不暇,哪里来的闲粮?
太子求见了几次,都被刘福顺以今上身体不适打发回来了,他不得已拜见了贤贵妃,这才知父皇已经许久未曾在宫中露过面了,两人皆担忧不已,这才有了今日这么一遭。
刘福顺依旧拿皇帝压人,他们不像容贵妃恃宠而骄惯了,便今日一早跪到现在。
至于容贵妃,她刚生了六皇子,还来不及高兴,便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灾吓得整日惴惴——
大雪未成灾还好说,瑞雪兆丰年,她巴不得把这瑞兆拦在自己儿子身上。
可这雪已经下了五日,今日才将将停住她着急想去听一听皇帝的口风,奈何今上要么欠安,要么忙于朝政,今日听说太子在殿外跪了一日都没瞧见皇帝,她这才慌了,带着人就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
宫里不是没有流言,说皇帝上元那夜之后,身子不行了,刘福顺不敢放出消息,一是使臣尚未离京,一是眼下灾情严重,要稳固民心。
她才不关心什么使臣,什么灾情,她只想知道自己儿子有没有机会,越过太子!
刘福顺的脸色看不出端倪,容贵妃连自己儿子哭哑了都听不见,探着脖子往里头瞧,“公公,陛下醒了吗?”
几乎同时,一支万人的精甲军自西山大营出发,朝着曲阳方向。
第83章 真相
乾清宫外,你来我往的试探随着雪花渐渐飘落,逐渐接近尾声。
而今东晋南楚的使团还没走,宫里便更要稳得住!李福顺便是看准了这一点,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宫殿之内,皇帝面色灰败,气息微弱。
正月一过,便是这位年幼登基的陛下执掌朝政的第二十五个年头!
二十五年了,已经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初先帝驾崩时,他并非继位的第一人选,有他那个得民心、得圣心的太子大哥在,他们兄弟之中,他唯一的优势便是活得够久,至少比他那个天妒英才的大哥活得久。
他甚至想,父皇膝下单薄,是不是就是因为他这个大哥占了太多身边人的福德,以至于英年早逝的彰懿太子的独子生来便身患恶疾。
可哪怕太医明言穆璟白恐命数不长,哪怕他那时尚且年幼无知,他的好父皇,还是想过把皇位传给自己这个宝贝嫡孙。
龙榻之人气息紊乱,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可跪在身旁太医们无动于衷,似乎被宫外的风雪迷了耳朵。
刘福顺几步上前,他一身寒气,刚应付完了太子,显然心绪不佳——
太子有高衡和岳方道做太傅和太保,身后站的是整个朝堂的清流,而他身为宦官,自然而然是他临政之后首要除的奸佞!
可叹他辅佐两朝国君,要不是他,如今坐在龙座上的还不一定是谁,这两父子倒是一个比一个狠心,用完就想把他甩开,呵,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处处便宜都叫他一人给占了。
刘福顺愤而摔了一套瓷瓶,屋里的人立马散了个干净,他站在帷帐之中,看着皇帝蜷动的手指,慢慢抓在手心,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着,用力到皇帝手指发红发烫,他才用那不阴不阳的语调低低开口,“陛下,当初您答应老奴的,如今老奴都会一件一件替您应允,还有康福海那一份儿,一个也不会落下。您也别怪老奴,老奴一片赤胆忠心,可您不信。
您一心谋划着把康福海的兵权收到您自己手里,瞅着收不回来,便又想让人将他取而代之。”
“苏谓丹拿住了宫中禁军,韩言忠掌管城防营,西山大营有符矩桑,你以为护卫京城的三处由你自己扶持的人掌管,你便能高枕无忧了?
你放纵黄寥揽权在平川独大,又扶持林宿同他对抗,甚至连瑞王这个险些抢了你皇位的人手握黑甲军都能忍气吞声,可你就是无法容忍军权在一个宦官手上,哪怕我二人曾经护你登上了这至尊之位,你也从未将我二人,当作人看待!”
刘福顺面露凶狠,任凭皇帝那只手垂在床侧,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听的人浑身发寒,“你一点一点掰掉康福海手里兵权,甚至不惜逼死了他——你明知瑞王不会对你派去的人手下留情,可还是让他去死。陛下,是您把老奴逼到这一步的。”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随后便唤来了内侍,着人为他擦拭,自己后退两步微微躬身,道“陛下,苏谓丹执迷不悟,好在他身边还有几个识时务的人,老奴会替您料理了他。
而韩言忠狡诈多端,不过不打紧,符矩桑弃暗投明,正忙着向您展露忠心,西山大营的军马,自会替您解决掉那些心思叵测之人。”
鹅毛大的雪花又落在刚刚扫过的小径,片刻后便又是一片莹白。
上天似乎执着想将大地之上的繁杂掩埋,人世间的真相却随着这场大雪开始逐个显露。
酉时,因大量难民涌入鄞城,苏衍被官署的人叫走,彻夜未归。
乔姨娘所在的谧柳苑燃着灯火,将她来回踱步的身影拉得老长,不知等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伴着卷入的风雪,隽娘闪身进来,乔姨娘刚松了口气,便立刻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才来?”
隽娘搓搓手,她面上没了假装的和善,垂着眼背对着乔姨娘烤火,皱眉时一闪而过的不耐让她本就寡淡的面容更显刻薄,她缓了口气,道“老婆子留我说话。”
乔姨娘听到她的称呼,神色并无异样,她本也不关心她之前在做什么,继而更急迫的道,“苏衍知道我去找了那个贱人,回来便威胁我再踏入落雪阁一步,就要一杯毒酒毒哑了我。他这么护着那个贱人,赶又赶不走,我”
“那便不要赶了。”
隽娘语气平淡,听的乔姨娘一阵无名火起,一把摔了桌上茶盏,碎瓷片散一地,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话不能让旁人听见,压低了声音在隽娘耳侧,“是你说那个贱人是苏家真正的骨血,要是不能赶出去迟早是个祸端的,如今又让我不要赶,你到底什么意思?”
夜风将门窗拍的呼呼响,门外的树枝子承受不住枝上积雪,“啪”的一声折断下来,仿佛窥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门外一阵不知名鸟兽的乱响,乔姨娘被隽娘看的心中发虚,悻悻然闭了嘴。
隽娘心中冷笑,暗骂蠢货,抬头时却一脸坦然,道“此一时彼一时,鸣安堂那老虔婆显然没多少日子,届时能拿来要挟苏衍的便只有一个苏络,苏衍对她是情分也好,愧疚也罢,她留在这里,显然对你更加有利。”
乔姨娘依旧气愤,却不再敢看向隽娘眼神,嘟囔道“说的好像对你没有好处似的!”
隽娘轻笑一声,“你如此不甘,不过是因为二公子对你始终不冷不热,就算我没有让你试着把苏络赶出去,你也容不下她,你怀疑苏衍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心生龌龊。与其担心这个”隽娘话锋一转,“还不如你自己早些爬上二公子的床,肚子里有了这苏家下一位家主,谁还能奈你何?
偏你自己没本事,还信那所谓的你情我愿,呵,要我说,一包药下去,什么都稳妥了,如今你一无所有,又能怪的了谁?”
乔姨娘被她点破心思,面色赤红,不甘道“是,我是看上了二公子,又想要钱,又想要人,可你呢?你莫不是把那个贱人怎当成了自己女儿吧?
人家白日里可是指着天地说,就算你是她亲娘,她也要和你断绝情分,你又上赶着去热人家的冷屁股做什么?”
隽娘目光渐冷,像一条吐着性子的毒蛇,冷笑道,“我?我和你不一样,我对这苏家的恨,可比你多得多。”
乔姨娘打了个寒颤,“你想做什么?”
“你放心。”隽娘低低的笑,“我不会碰苏家的银钱,苏家的一切都是苏衍的。我只是会在老太太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告诉她真相——
她以为的嫡孙,是她的好儿媳为了辖制府外的那个外室抱回来的假货,而被她用来给那个假货做挡箭牌的,才是她正真的孙女。
你说,她偏心了这么多年,临终得知这个消息,心中是后悔多,还是痛苦多?”
隽娘显然是想要诛心,不过乔姨娘并不在乎这些,她有些好奇“我原以为你是恨苏家人害死了苏夫人,可看你对那贱人也没有手软,难不成你不是为了你家夫人报仇?
而且苏家这几个孩子,真真假假,你是怎么骗过这么多人的?”
是啊,她是怎么做到的呢?隽娘每每回想起来,苏府上下被自己玩弄股掌之间便又是痛快,又是得意——她被人安排的人生过去了,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苏家了!
隽娘抿了抿唇,面容似笑非哭,灯光朦胧照在侧面,竟隐约像是恶鬼,“自然是因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次日一早,苏络和韩岁欢到了京城,永宁街安平巷的将军府。
云锦没在,守门的人她们不认识,又没拜帖,连门都没能进去,不过所幸得知,云锦却实常住这里。
两人两马站在巷子避风处,韩岁欢呼出口雾气,宽慰道“放心吧,信上说你爹是被悄悄关起来的,既无明旨,也无外昭,那些人肯定心虚的很,咱们只要把这件事闹起来,朝廷大臣自然有忠心社稷之人,不会放过那些阉臣侫党的。”
苏络心跳的很快,她刚刚病去,又经一夜奔波,思绪还有些迟钝,她没听清韩岁欢说了什么,一路上,她脑子里只有两件事。
一,是这个世界的发展,明显已经彻底偏离了剧情。
二,是她回府时对老太太说她爹无恙,如今她爹出了事,她该怎么给老太太交代。
身旁的马儿打了个响鼻,苏络勉强沉下一口气,道“替我多谢司南。”
韩岁欢叹口气,“现在就别说这个了,司大人在朝中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苏伯父无辜受殃,你祖母抱恙,你二哥不得离职,现下你家里,除了你也没人能跑这一趟。好在”她指了指远处的将军府,“好在这忙有人能帮你,我祖父常说太子虽然年幼却仁厚,高大人更是白管清流之首,只要能进得了太子府,你爹就一定会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了,我闺女当然是亲生的!!!还有之前评论说老太太对自己孙子孙女奇怪的,哼!我终于能理直气壮的剧透了
第84章 鱼目?珍珠?
天还未亮时,云锦便被人叫走了。
兵部尚书兼京城巡防营统领韩言忠,在府上设宴,请京中四品以上官员齐聚。
来叫她的是她长林军的副将之一——沈疏桐。
沈疏桐是女子,此番梁楚之争,她坐实了悍将的名声——青骢马,红缨木仓,可谓无往不胜!
如今在京开府建衙,进了兵部做个闲职,品级倒是升了两级。
而云锦作为朝中正赤手可热的武将,自回京以来,皇帝一边频繁请她入宫,一边却迟迟不肯安排差事,长林军依旧驻扎在城外大营,云锦身边的两位副将都陆续进了兵部和刑部,旁人也看出了陛下对这位新贵打压的意思,毕竟年纪轻轻,若不好生磋磨,恐生了居功自傲,自矜功伐的心思。
不过人到底还是要重用的,大家也都猜着,应当在今年上元之后,便会给云锦安排差事。这差事自然不能像她那两员副将——沈疏桐和莫黎江勇猛善战,说白了直肠子通到底,朝堂不像战场,闲职虽说不掌实权,可该给的体面也都给了。
像是在磨墨的驴子头上吊根胡萝卜,明摆着告诉云锦,虽然现在你受苦,可往前挺一挺,你就有更好的!
然而京中掌实权的武将官职一共那么几个,她得了,必然有人失了。
也因着这个缘故,她这差事一日未定,满朝武将便没一个看她顺眼,文官知她前途不可限量,可总不好违逆上意,私下不论如何,面上总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总之来说,来她面前做跳梁小丑的不少,可大都不算什么,也有人有意招揽,替她扛过了不少麻烦。
这次沈疏桐来叫她倒是着实让她意外。
平日里哪家哪府设宴,虽然请帖也都送到了她这将军府,不过那只是碍于情面,派下人来走走过场。韩言忠特意命沈疏桐来请她,那便是非去不可了。
可上元节后,她这差事依旧没有找落,看她笑话的不在少数,加之近来各地灾情频繁,宫中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朝中猜测纷纭,一个个老实的不得了,生怕有什么不知名的火烧到自己府上,更别说出外集会。
在府中无事做也不好,大家倒是齐心协力,一心扑在各地灾情上。
眼下这关头,召集京中大臣做宴显然不是“为民祈福”这么简单。
一路行至韩府门外,早有马车立在大路两边,云锦驾马上前,由韩府小厮牵走了踏月,两人由人带着到了中庭,遥见一素衣打扮的男子拱手笑着迎了上来。
沈疏桐低声,“将军,这位便是高焘,高先生。”
高焘字慈苂,说是韩府上的账房先生,实则是韩言忠身边的谋士,说起韩言忠身边的得力下属,最数得上的便是高焘和单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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