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任又补充道:“还记得上上次我们见面时的那家酒店吗?我在那里留了点东西给你, 不多, 但足够让你得偿所愿了。”
“我不要。”秦庄将胸针推还给他。
宋惜任这幅交代后事般的口吻让他心里没来由地打鼓,他总感觉若是应承下来,便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秦庄正色道:“我要你亲自带着它来找我。”
“这么不客气啊。”宋惜任失笑,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他可爱起来:“要不这样,你别跟路南亭干了,我手底下的资源都可以给你,你想演戏就演戏, 想进综艺就进综艺,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也不至于亏待了你。”
“好。”秦庄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于是对话又归于沉默之中。彼此都知道这是谎言,知道设想的那一幕永远不会实现,却还是愿意待在这梦境里自欺欺人。
像是要为这场离别加一个更完美的分手仪式, 宋惜任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克制不住地往他靠近。
这看起来是一个吻的前奏, 秦庄在会意以后,默默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他是什么心情呢?顺从,歉意,还是感激?总归不会是自己希冀的那个。
宋惜任笑笑, 没有再继续下去, 只是轻抚他发旋,说:“到岸了, 准备下去吧。”
秦庄抬眸一看,这才发现岸边黢黢山石、灯火楼阁,已经触手可及。
宋惜任降低了快艇的速度,带着他泊停在柔软的金沙之上。
海风腥咸,不算太冷,可宋惜任仍是认真为他拉好西装,令他远避寒凉。
孔雀胸针被再一次送到秦庄面前,哪怕知道他不会接,宋惜任仍是强行塞到他口袋中。
宋惜任:“外面太危险,早点回去吧。这一别,怕是要很久才能见面了。”
听说还有再见的机会,秦庄高悬的心这才放下一点。
宋惜任领着他上岸,抬头看了看茫茫的夜色,道:“你往西,我往东。一直走一直走,别回头。”
秦庄:“为什么?”
宋惜任:“多看几眼,我怕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秦庄:“好。”
他们在礁石与大海的掩映下分手道别,向着两个方向行去。
秦庄满心想着他留给自己的东西,回忆着那间酒店的名称与位置,猜测着究竟是什么物件。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秦庄刚在马路上走了没多久,就听见警铃声从远处传来,恰是宋惜任离开的方向。
他霎时间将那人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怔怔然转身,看着地平线那头闪烁的各色光芒,只觉咽喉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扼住,最担忧的事在这一刻成了现实。
他赤着脚,不顾一切地向着对面冲去,才跑出数十步,就被一只手狠狠往后拽倒,摔进一个空置已久的怀里。
“别去,你也不想跟通缉犯混在一起的吧。”熟悉的路南亭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只一句就让秦庄冷凝成了冰块。
为什么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又为什么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下落?秦庄不堪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错误。
多可笑啊,他以为是从魔窟中被救,却原来是被猎人当做诱饵,缉捕了那只偷食的黄雀。
“放开我!”秦庄哑着嗓子挣扎道。
“如果我说不呢?”路南亭将手收紧,仿佛要把他捏碎一般,用力禁锢在怀中。
秦庄几番反抗无果,拼尽力气够到他双手,张开唇狠狠咬去,只咬得满嘴都是血味,趁着路南亭吃痛时,甩开了他。
慢一点吧,再慢一点吧。秦庄想。
让我和他说说话……
我知道他十恶不赦,我知道他应当伏法,可他从未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我,他是我唯一的保护者……
哪怕一秒钟也好,让我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将你牵扯进这场恩怨里;对不起,那通电话不应该由你接起;对不起,哪怕到最后都没能把这颗心分一点给你……
他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哪怕路南亭在后面穷追不舍,也不肯回头。
直到他被粗糙的礁石绊倒,重重摔在海滩之上,这场追逐才终于告一段落。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枪声直击夜空,也如重锤般狠狠敲击在秦庄心口。
“宋惜任,宋惜任……”他扒拉着金沙,想从地上爬起,奔赴那边看看究竟。
他想,警官不会无故开枪的,也许这一枪只是示警……
可路南亭很快便冲上前来,一个擒拿手,便将他重新按回了沙土之上。
秦庄在男人面前,就如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弱鸡崽,轻易就被卸去了所有反抗之力。
放了我,我不要再继续了。
路南亭,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呢?一个诱饵?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一个可以随便送人的东西?
极度的心理重创下,秦庄连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悲痛交加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等再醒来时,天已大亮,眼前所见之处,是一所医院的单人病房。
床边悬着吊瓶,还有个不曾见过的男护工在打瞌睡。
秦庄起身的动静惊醒了那人,惹来一句:“你醒啦,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老板刚走,我帮你给他打电话。”
秦庄置若罔闻,只将手上的针头拔掉,光着脚就要往外走。
“喂,等等。”护工在后面追,而秦庄因多日没进水米的缘故,没走几步就险些摔了一跤,扶住墙才堪堪站稳。
他身上的衣服已换了一身,任他摸遍口袋,也没找到那枚孔雀胸针。
“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老板?”护工问。
秦庄扭过头,冲他道:“那你顺便告诉他一声,从此以后,我和他再也没关系了。”
尽管晕头转向,他仍是竭力往外走着。哪怕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也不曾停下。
多像一场梦啊,仿佛只要他醒过来,前尘所有就都化作了虚无。
可当他走到广场上,看见大屏幕上播放着最新的时事新闻,听见那句“宋氏财团第二子宋惜任畏罪自戕,警方仍在调查中”的话时,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立在人群中,一字一字将内容看清,生怕错漏了丁点信息。
多好笑啊,这样一个人从他生命里逝去了,而他只能从媒体的报道中才能窥见只字片语。好像这一场事故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一样。
秦庄苦笑着与屏幕上的宋惜任挥手告别,继续麻木地向前走。
他没有太多目的,就想离路南亭远一点,最好让那人永远都找不到他。这样不遗余力折磨他、利用他、算计他的人,让他觉得既恐惧,又恶心。
从路边卖唱者的琴盒里借了两块钱后,秦庄搭上了去酒店的公交车。
宋惜任会给他留下什么呢?是一枚游戏的复活币,还是一张写着“被骗了吧,其实我们都是在演戏”的搞怪便签。
他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扭头一看车窗玻璃里,只倒映出一张涕泗横流、又哭又笑的丑陋脸庞。
那礼物其实一点也不难猜。
当秦庄进到宋惜任预留的那间房子,打开盒盖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丑》的碟片。
封面上贴着宋惜任的留字:“你在我家里暂住的那几天,总是循环观看这部电影。我想你一定很喜欢,所以买来这个限量版送你。希望你能一直坚持自己演戏的梦想,走上众人艳羡的大舞台。”
没戏。秦庄腹诽着,将碟片翻开,底下还有一张便签,贴在面值足有五千万的支票上。
“很抱歉一直隐瞒着我已婚的事实。起初是觉得不过萍水相逢,没有说的必要。后来怕你心有芥蒂,不敢再说。那一次闹得不愉快,我很抱歉。早就答应好的事也因种种原因,拖到现在才兑现。
交完赔偿金后,剩下的钱你可以自己留着,过上稍微舒适点的生活。如果想继续在演艺圈发展,我的家人会帮你。
我不会像路南亭一样压抑你,因为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以后也许天各一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
原来他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他明明可以不管不顾地离开,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掉头回来,用他的命换了自己的命。
这一份沉甸甸的情,让自己怎么还?又如何才能还得清?
秦庄紧紧拥着那个小小的盒子,蜷缩在床脚,泣不成声。
路南亭再收到秦庄的信息,是在两天之后。那是一份关于秦庄合同的仲裁通知,那人准备用三千万,换取一个自由之身。
路南亭一直密切留意着那人的动向,扫了一眼文件后,便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庄新换的号码:“秦庄,别想从我手里逃走。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你能成功解约又怎么样?我照样能让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明白吗?”
第一百零五章 重生之圈养(22) 借着窗外黯淡的月光,他看见秦庄坐在窗边,手里夹着一支烟,正在慢慢地抽着。
离开了路南亭的秦庄, 并未走宋惜任给他留好的那条路。
本能的,他不想再欠那个人更多。
他本就是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世上,等将他要讨的讨回, 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就结束了。
接到路南亭电话时, 秦庄正坐在新租的公寓里吃着快餐。银行卡里属于他的钱不多, 不足以支撑他过上过分优渥的生活。而且物质上的享受,也从来不是他所求。
面对这一通差不多是“封杀宣告”的来电,秦庄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才从喉咙里挤出带着气音的四个字:“我知道了。”
他挂完电话,看着桌上残留的饭菜,也失了再动筷子的欲望。
从开始到现在,路南亭要的,从来都是一个听话的玩物。自己的人格、自主意识、梦想, 这些于路南亭而言, 都没有自己在床上的价值来得重要。
为了达成目的,路南亭不遗余力地摧毁自己的人际关系、社交网络,逼迫自己一点点退让,甚至背负上人命债。
只是现在秦庄不想再顺从了。
宋惜任的死让他失去了所有坚持的动力, 这份愧疚感与爱情无关,仅仅只是作为人的本能内疚罢了。
他没有把路南亭的话放在眼里, 解约是他一直以来都极力争取的东西,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解约当日路南亭本人并没有到场,只是派了几个公司的负责人前来, 与秦庄中断纸面上的合作。
那一日, 天朗气清,秦庄呼吸着久未尝过的自由空气, 感慨万分。
他是自由了,可心上的枷锁却永远不会解开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秦庄出门参加了最新一轮电视剧的试镜。
他现在在外飘零,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基本的生活。
宋惜任死后,路南亭从中获益不少,在娱乐圈的影响里也进一步扩大。而这份力量很快就作用在了秦庄身上,让他明白没有资本支持的个人,在圈子里是如何寸步难行。
最初几天,秦庄连续跑了十几个组,有的落选,有的起初打来了电话,后来却还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
不用想都能明白,这些是谁做的手脚。
即使处在被动地位,秦庄仍是不服输。影视剧无法参与,他就去试综艺、试广告,无论拍摄场地多远,无论过程多艰难,他都会按时到场,在镜头面前呈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他知道路南亭势大,可娱乐圈到底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商家、品牌、资本,路南亭不可能一个个都管得过来。
可他显然低估了路南亭无耻的程度。
那一日他新接了一个杂志拍摄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当平面模特,拍几组照片。这其实较之演戏来说,平模对他的吸引力稍弱,但他知道自己如今没有挑挑拣拣的条件,便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当他换好衣服准备投身于镁光灯下时,工作人员的惊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举目望去,见到整个拍摄场地都在那一声后沸腾了起来,甚至有场务拿着手机冲到编辑身边,一边唾沫横飞地解释,一边指着自己示意。
尽管距离稍远,可秦庄在努力伸长脖子后,还是看到了他们手机里播放着的画面。
视频模糊不清,连声音也细微到难以辨别,可秦庄还是透过那熟悉的场景,认出了主角是自己——没穿衣服的自己。
从很早以前起,他就发现路南亭有在房子里装摄像头。卧室、客厅、盥洗室,这些他会对自己任意施为的地方,是摄录的重灾区。
他并不知道路南亭拍下这些是为了什么,特殊癖好,还是留作要挟?那时他连自由都没有,隐私之权就更无法贪求了。
可现在,那些录制的影像终于成了插向他的一把刀子,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掉了为数不多的脸面。
眼看现场一片混乱,拍摄也无法再继续进行,秦庄识趣地去试衣间里脱下了品牌方赞助的衣服,将它折好后带了出来,珍而重之地放回原位。
此时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有揶揄的,有看好戏的,他粗略扫了一眼,已经了然入心。
不需要去评价什么,这场合作因他个人的原因不得不中断,是他的过失。
看着为自己忙活了一整天的工作人员,他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拿上自己的随身物品,头也不回离开了拍摄场地。
现代社会,网络的传播力量是很大的。
不消半天,秦庄就辗转从社交群里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影片”。
画面中仅有自己一人,路南亭因为镜头角度的问题,被挡了个严严实实。所以呈现在网友面前的,是他自己被欲望折磨得大汗淋漓,恬不知耻放声吟//哦的场面。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想笑。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难道路南亭不知道此举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影响吗?他清楚得很。
他只是得意洋洋地拿着鞭子,想将自己再赶回樊笼里罢了。
影片造成的影响并未持续多久,一日过后,热度就被压得差不多了。
与那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秦庄也明白他的意思:此次只是小惩大诫,以作警示,若自己依然不愿回去,后面的手段只会更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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